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开始写回忆，一直写到分手，想等大糖可以攒攒

    陆寻声把花献上,深深地鞠了几躬。

    雨下得小了一些，又渐渐停了。云层里透出太阳的金光，伞上的水滴滑落在地,打散水洼里的人影。

    李回舟心里也有些放晴,说“爷爷会很开心的,以前他就很喜欢你。”

    李回舟看向石碑，陆寻声目光落在李回舟身上。

    陆寻声知道爷爷对李回舟的意义。如果没有这位慈爱的老人，李回舟会生长在一个充满争吵的家庭里,也不会有影响他一生的文学启蒙。

    是爷爷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精神底色。

    老人走了，但在这儿跟他说说话，生活里的烦恼仍然可以消散大半。

    陆寻声和李回舟聊起了很多从前的小事,人的记忆很奇妙,从不同的侧面提起来同一件事，像是拼合破碎的拼图,把过去的时光还原在眼前。

    这是重逢之后李回舟头一次在陆寻声面前显得这么松弛,眼睛里一直是带笑的。

    陆寻声很珍惜这种时刻，不知不觉竟聊了很久。

    李回舟看了看手机，说“走吧”

    时间不早了，陆寻声日程满，起码让他回去睡个午觉。

    陆寻声笑着点头。两人刚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李回舟转身，脸色忽然变了。

    来者是个女人,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打扮地十分讲究。但她眼角的皱纹还是显露了年岁,配上有些淡漠的神情，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李回舟半是惊讶，半是担心地叫了一声“妈”。

    惊讶于妈妈会来给爷爷扫墓,担心她看见陆寻声会有所为难。

    来人正是蔡楠瑜，她点点头，目光越过李回舟，落在了陆寻声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之而来的是没有遮掩的反感。

    李回舟下意识地想挡在陆寻声前面，却被陆寻声悄悄捏了下手腕。

    陆寻声上前，笑着说“阿姨，好久不见。”

    蔡楠瑜顿了半晌，才说了句“你好”。

    方才的温馨氛围一扫而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回舟说“他来给爷爷扫墓。”

    说罢，他又赶紧解释道“寻声是录节目的时候听我提到的”

    给老人扫墓是一片心意，蔡楠瑜知道礼数，朝陆寻声道了谢。

    李回舟和陆寻声本就要离开了，也没多说什么。等两人走到宛山陵园门外，李回舟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说“对不起。”

    蔡楠瑜怨恨他父亲，李回舟一直以为她也不愿来看爷爷。现在想想，应该是自己总是清晨来扫墓，不到中午就离开了，而妈妈是刻意等他走了再来。这一回和陆寻声聊了太久才让他们碰上。

    李回舟心里五味杂陈，他和母亲之间，或许有更多互不相知的事情。

    陆寻声笑了下，说“没什么。”

    李回舟耷拉着脑袋回了家。

    蔡楠瑜看陆寻声的眼神落在李回舟心上像一根刺，能把皮肉都勾起来。

    有些事情被埋在心底不见天日，可伤疤揭开，人才会发现想要忘记的事情一点也忘不了。

    李回舟离开爷爷家，住到韵华小区那年刚满十二。走之前爷爷说“是你爸爸不对，以后跟妈妈一起住，要多关心她，照顾她。”

    爷爷当时要承受多少，长大后的李回舟一直不敢想象。

    韵华是晏城相当好的住宅区，李回舟还记得妈妈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击的声响。小孩子都图新鲜，况且常年不见母亲，李回舟总是想她的，刚开始一切还算平静，直到第一个学期的第一场月考后，李回舟隐隐觉得，自己的人生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语文，李回舟其他科目成绩烂得难以直视。

    这是一所牛校，蔡楠瑜花了大工夫才把儿子转进来，一个月后就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李回舟躲在门后听见了，自己成绩太差，班主任建议转学。

    蔡楠瑜表情很难看。李回舟很敏感，他知道自己让妈妈失望了。

    乡下小学教的内容少，根本不足以应付城区牛校的月考。李回舟握着拳头，低头挨了一顿狂风骤雨般的训斥，当天晚上就给爷爷打了电话。

    爷爷心疼，但知道孩子不能再接回去了。

    遇人不淑，蔡楠瑜受了太多委屈，她争到了儿子的抚养权，想要证明自己没把人生输得一塌糊涂。

    这种想法本来就不清醒，而少年的李回舟面对母亲根本无力反抗。

    二十多岁的李回舟回首往事，才发现那是他成为“鸡娃”的。

    蔡楠瑜给他找了各科补习老师，自由自在读闲书的日子没有了，周末不能再回去看爷爷，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又一本练习册。李回舟从没有过这么高的学习强度，整整一个月像一场噩梦，而期中之后，噩梦仍然没有醒来。

    各科成绩有一点进步，但仍然是班级垫底。

    课代表发卷子给李回舟的时候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是怎么考到我们学校的”

    一群孩子跟着起哄“李回舟住韵华啊，可能是靠钱吧”

    红色的分数很刺眼，卷子被捏的皱巴巴，回家后仍然免不了一场骂。

    李回舟想爷爷，他低头忍着眼泪，脑海中都是和爷爷一起看过的一望无际的田野。

    儿子一直哑口无言，蔡楠瑜爆发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蔡楠瑜提高声音，愤愤道，“你知不知道学校多难进，补课要花多少钱啊怎么能考成这样”

    不是我想补课花钱的，李回舟心里默默道，我在小学成绩也很好，这里太难了，我没学过啊。

    李回舟嘟囔了一句“我语文挺好的，作文还被夸了”

    只有语文老师很快发现了这个学生不一样的才华，表扬这篇考场作文立意新颖，行文又有灵气，小小年纪能写成这样简直是凤毛麟角。

    可惜妈妈没有。

    蔡楠瑜被这句顶嘴气的发抖“光语文好有什么用中考不看总分吗高考不考数学吗”

    一句辩白只会换来更多斥责，李回舟重新闭上嘴。

    刺耳的声音还在继续，像要震破鼓膜，李回舟闭眼，默默计数，等着妈妈累了，就能平息这一场风暴。

    屋子里忽然陷入安静，而后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妈妈哭了。

    李回舟慌忙抬起头，听见蔡楠瑜说“你要像你爸爸一样么你对得起我么”

    少年心里揪着疼，嘴上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伸手拍了拍妈妈的肩膀。

    碎了一半的家庭，母子相互依偎。

    蔡楠瑜说“要好好学习啊。”

    要好好学习啊。

    这句话像是魔咒，日夜盘旋在李回舟的头顶。他开始六点起来背单词，熬夜做数学题目，不再让妈妈送他上课。

    公交车里，少年头靠在玻璃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盹儿，耳机里还播放着听力。

    生活像一根紧绷的弦，李回舟和蔡楠瑜在弦的两端，互相拉扯，不知道如何松手。

    直到有一天，陆寻声闯进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