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到傍晚,李回舟才放下笔，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夕阳余晖透过窗子，落在少年脸上,仿佛涂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陆寻声笑道“怎么感觉你过的这么紧张。”

    李回舟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笑了一下“小时候没学,和他们差的太多啦。”

    怎么会有小萝卜头说“我小时候”这种话。

    陆寻声问“小时候是转学之前吗”

    没人问过李回舟转学之前的事情，没人和他好好聊过爷爷，聊田野上的花花草草。他的人生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段,无忧无虑的光阴逐渐飘远，重负一层层叠加，让过去的李回舟面目都有些模糊了。

    那个时候坐在树荫下,听着鸟叫,可以看一整天的书。清风翻过书页，作家们用细腻温和的词句描绘世间万物,用浪漫的诗歌写出缠绵感情。

    那个时候的李回舟也自己写东西,用笔写在本子上，日积月累厚厚几本，都藏在爷爷家的书柜里。

    “金圣叹读杜甫的时候说，诗人之眼，上观千年下观千年其实李白也是这样，他们不是预言家，只是有诗人的锐感。况且,人的感情是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东西,是创作里永恒的士题。如果写悲哀,李白说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杜甫会说人生有情泪沾臆,江花江水岂终极，白居易会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李回舟顿住，偏过头看了陆寻声一眼，笑道“说了些没意思的。”

    “我觉得很有意思，”陆寻声眼神认真，“创作就是这样，人类的感情是相似的，用自己的方式，说出自己当时真正的感受，只要表达地恰到好处，即便是从古至今都一样的感情，也永远新鲜动人。”

    陆寻声看着李回舟，说“我觉得你有属于作家的锐感。”

    李回舟愣住了。

    陆寻声是除了爷爷第二个说他能当作家的人，李回舟一度以为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学校只看重分数，作文比赛也有太多条条框框，那是属于优等生的加分项。

    李回舟月考成绩进步不少，虽然陆寻声反复解释一天的补习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是他自己长期都很努力，但蔡楠瑜还是买了不少水果，送到陆家道谢。

    陆寻声看得出李回舟其实够聪明，只是牛校学生小学几乎学完了初中知识，初中奔着高中难度走，竞争激烈不进则退，而李回舟每次考试都往前迈一步，这背后不知有多少努力。

    有时候陆寻声觉得，远离同辈，同辈压力便不会存在。他像一个世外之人，足够幸运，能在父母的庇护下按自己的节奏长大，反而更觉得这种全社会的超前焦虑毫无必要。

    李回舟身上有更多他欣赏的东西，对世界发自心底的热爱，对全人类的悲悯，对生活锐利的感知。这些不是提前学、超前学、学更多可以获取的。

    如果可以，陆寻声想让李回舟活的慢一点。

    但他不是李回舟，他也无法承担李回舟的人生。

    至少还有陪伴。陆寻声家成为了随时都可以去的地方，蔡楠瑜笃定李回舟能跟着邻居哥哥学得更好。

    李回舟开始拿出自己写的东西偷偷给陆寻声看，因为害羞，这些连爷爷都没读过。

    陆寻声从不吝夸奖，偶尔会把李回舟夸到脸红。

    李回舟说“这吹的要上天了。”

    “事实嘛，”陆寻声翻着稿子，笑道，“来，先给我一百个签名，省得以后你火了要不到。”

    “那我也要一百个，”李回舟也笑了，“你会是一个很特别的歌手。”

    陆寻声翻页的手指在空中停住。

    他没正面告诉李回舟自己想当歌手，但这又不难猜。

    他问“为什么是特别”

    “嗯因为成功的人也或许会庸俗，”李回舟说，“特别是最高褒奖。”

    有多少人能活出自己呢，又有多少人能活明白。

    曾经奚落李回舟的课代表分数被反超，曾经让李回舟转学的老师开始找蔡楠瑜做经验分享，帮助更多后进生进步。笔记一本本垒起来，是深夜埋头苦读过的见证。

    寒来暑往，又一年冬天，南方盼来了一场雪。

    李回舟从学校走出来，竟然看见陆寻声站在树下等他。

    陆寻声戴了一条深绿色的围巾，手背在后面，笑盈盈地踩着雪朝李回舟走过来。

    下一刻，一股暖意环绕在脖颈。陆寻声给李回舟戴上了一条一样的围巾，是红色的，衬的少年眉眼都亮起来，成为雪景里耀眼的点缀。

    作者有话要说\quot金圣叹”那一段儿有借鉴叶嘉莹的观点

    写着写着觉得竹马期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