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落幕,李回舟发挥比平时还要好，是学校红榜的第三名。

    那是李回舟见到妈妈笑的最开心的一次，她接到姨妈电话的时候,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姨妈嫁了门当户对的中产,孩子从小接受所谓贵族教育,外教小提琴马术一应俱全。

    最后还不是不如李回舟

    这个时候的蔡楠瑜很好说话，李回舟问能不能去陆家，蔡楠瑜满口答应。

    陆寻声打开门,屋子里竟是一片黑暗，桌上有一个小蛋糕，蜡烛闪着温柔的光。

    李回舟笑道“居然还有惊喜。”

    “当然有,”陆寻声眨眨眼,“给探花庆祝一下。”

    李回舟吹完蜡烛，叉起一块蛋糕,眼神竟有些落寞。

    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父母的爱是不是有条件的”

    陆寻声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我要成绩好，懂事，听话，当一个全自动小孩儿，”李回舟自嘲道，“妈妈才会开心。”

    陆寻声对李回舟的处境再清楚不过，心里揪了一下。

    “可能是她承受了我不能体会的东西,”李回舟紧跟着自我安慰道,“第一次当母亲,她也很难吧。”

    庆祝中考成绩的氛围变得有些沉重，李回舟瞥了陆寻声一眼，趁他愣神之际,忽然抬手抹了他一鼻子奶油。

    陆寻声笑着抹回去。

    李回舟没有暑假，休息不到一周，蔡楠瑜就给他报了语数外加上物理化学的衔接课。

    陆寻声偷偷给他计划了毕业旅行，还没说出口就这么泡汤了，心里十分郁闷。

    顾雯给他夹了一块肉，说“回舟确实压力很大，但他日后毕竟要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蔡阿姨管的严格一些也是一片好心。”

    陆寻声吃的没滋没味“听说那个补习班是回舟他们初中班长请的名师，一开始都不让回舟知道，因为怕被他超过这可真够病态的。”

    顾雯崇尚自由教育，听到这儿差点被噎住“然后呢回舟最后去上课了啊。”

    “因为人不够，”陆寻声嫌弃道，“加上回舟，好均摊课时费。”

    顾雯摇摇头，但她毕竟有些年纪了，知道人在社会的不易，也没有像儿子一样表达那么分明的爱憎。

    阶级，贫富。人被欲望捆着往前走，抬眼一看，茫茫大片，竟不知何处是归途。

    高一开学摸底考试，李回舟稳在前三名。“不敢放松”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事，李回舟参加了学校的“培优班”，每天放学后还要再加两小时课。

    有一天傍晚，陆寻声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吃饭。

    李回舟只能出来不到四十分钟，两人打算去附近的牛肉面馆，走到一半，李回舟忽然顿住脚步。

    街边有四个人围着一个男生，吵吵嚷嚷的，离得远也能感觉出不是什么好听话。

    李回舟皱眉走过去，陆寻声连忙跟上。

    男生眼里噙着泪，因为男子汉的骨气不想哭出来，他的书包被扔在地上，文件夹破了，整好的卷子散落一地。

    李回舟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帮对方捡东西，语气淡漠道“你们几个这么闲啊。”

    为首一人叫詹绍，他说“郑皓拿了姜微的笔记，三天都没还。”

    这些人都是同班同学，郑皓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而姜微站在最远的地方，脸色有些为难。

    李回舟说“他们俩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就行，不会要因为一本笔记把老师叫过来吧太小题大做了。”

    男生们没有要和李回舟作对的意思，詹绍厌恶地看了郑皓一眼，随即邀请李回舟周末去一个生日会。

    李回舟以有课为由拒绝了。

    两人吃上牛肉面，陆寻声才笑道“李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我挺讨厌凡事都把老师搬出来的，”李回舟无奈道，“但他们几个最怕班主任。”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而李回舟是全年级语文成绩最好的学生。

    陆寻声想了想，说“我看那个叫姜微的同学，也没有非要郑皓现在就还笔记本。”

    “这几个人是班上的小团体，”李回舟说，“姜微原本是被欺负的那个，可能就是为了不再被针对，加入他们一起欺负别人吧。笔记本什么的就是个由头，郑皓是分配来的，其实学习很努力，嗯，就是在原来的初中能考到第一名，但离我们高中的分数线还差的很远，高中给了他们学校一个分配名额被郑皓拿到了，但他在班里就是倒数。”

    “成绩差是错，家里条件不好是错成绩好是错，家里有钱还是错。”李回舟叹道，“校园暴力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陆寻声忽然很心疼，李回舟刚上初中那会儿，境遇不比郑皓好在哪里。

    翻书包、围攻谩骂校园暴力多的是比这些更可怕的事。

    李回舟断然不会像姜微那样，迫于压力加入什么团体一起打击其他人。

    他是怎么自己扛过来的

    李回舟继续道“詹绍的生日会我也不想去，他爸妈是生意人，我们高中有钱的不少，同学聚一下，以后都是家长的人脉，没什么真感情在。要么就是请成绩好的，觉得以后读了好大学，都是资源。”

    关系网下沉，中学校园也免不了沾染名利气息。

    “当然啦，”李回舟笑道，“大部分同学都蛮好的。”

    是蛮好的，重点高中学习氛围浓厚。你追我赶之中，很快到了文理分科。

    李回舟自然想读文科，语文老师也相当看重他，陆寻声无条件支持他。

    但蔡楠瑜不允许。

    文科无用、不够聪明的人才学文、学文读大学可选专业太少不管是立得住的理由，还是社会偏见中的无稽之谈，都被蔡楠瑜拿来当成论据。

    李回舟长大了，倘若小几岁，他还会反问妈妈“你不是也读了文科”。

    现在不会了，遇到一个这样的丈夫，是蔡楠瑜一生之不幸。李回舟能理解她对自己学文的抗拒。

    “我会学到顶尖的，”李回舟保证道，“我会考上晏大中文系。”

    全国最好的中文系之一，是不是满足母亲的自尊心和欲望

    李回舟在分科志愿表上落笔，心中惆怅万分。

    陆寻声安慰道“总算有个好结果。”

    两个人走在僻静的街边，冬日又至，李回舟戴的还是那条红色围巾。围巾很旧了，他舍不得扔。

    在陆寻声面前，李回舟才能流露出最真实的情感。

    “好难啊，”李回舟嘟囔道，“大话说了，但怕考不上。”

    “你能，”陆寻声笃定道，“我信你能。”

    李回舟把书包摘下，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

    “礼物，”他低头笑道，“今晚去爷爷家，提前给你明天我回来一起吃蛋糕。”

    陆寻声捧着盒子，眼睛弯弯的，刚要拆便被李回舟制止了“就这么当面拆啊”

    陆寻声知道李回舟不好意思，但忽然就是很想逗他一下，说“嗯，迫不及待。”

    一张贺卡映入眼帘，上面是李回舟漂亮的字。

    “你是我对知己所有的想象。”

    李回舟脸都快红了，小声说“回去看回去看。”

    天高云淡，凉风拂面，陆寻声心里却像烧起来一样。

    陆寻声说“回舟。”

    李回舟“嗯”了一声回应他。

    “我不是只把你当知己，”陆寻声压低声音，“你明白吗”

    三年多的陪伴，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友情变质的那一刻。少年心事无人可说，曾经的试探都是蜻蜓点水。

    陆寻声想要再进一步。

    李回舟心里也很热，他微微握拳，问“那当什么啊”

    陆寻声说“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