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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卓巧儿浑身一僵,似是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手指抓紧了衣裙,依旧低着头,没有吐露一字。

    自己猜的竟然不错,连冉秋也一并讶住,她一时心急,顾不得思索,出口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阿焱家中的变故早已是多年前的事,且并非惊动京城的大事,如今他又以现在的身份握有一方势力,何人竟要在这个时候来查他的身世

    他们与朝廷已然呈敌对之势,早已不受朝廷管束,纵然阿焱的身世牵扯到朝中,但对如今的形势难以造成任何影响,断不可能是朝中之人。

    冉秋手心冒出了细汗,她眼神一凛,肯定道,“你是云南王的人。”

    卓巧儿听到这三个字,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冉秋。

    云南王,云南王

    冉秋思维飞快地运转,如今云南王造反一事已是板上钉钉,朝廷对顾焱尚有招安之意,但对云南王这个朝廷叛徒却是决意镇压,因此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西南一带。

    卓巧儿背后,究竟是想要借此结盟的故人,还是借此向朝廷卖忠的敌人

    不,她不能允许有人伤害阿焱。

    冉秋逼近,脚尖几乎要踩到卓巧儿的裙角,她加重语气,斥道“云南王为何要查阿焱身世,你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一旁的司滟亦是震惊,她对顾焱的身世知晓个七八分,却难想此事到了今日还能掀出什么波澜来。

    司滟的神色愈发狠厉,“不说,是这条腿也不想要了”

    司滟刚想要动作,冉秋制止了她,看向卓巧儿,“云南王若想拿将军的身世做文章,便是异想天开了,朝廷若想拉拢一方,将军自己的话远比那些杜撰出来的往事要有分量得多。若这就是你们的来意,那将军对云南王,必是要除之而后快了。”

    冉秋顿了顿,“若是故人,恐我们之间,还有回旋之地。”

    卓巧儿听到这话,果然慌了神,她抽泣了一声,显然是不敢因自己的过失而坏了背后之人的事,终于看着冉秋,颤颤巍巍地出了声,“我的主人,名叫林素。”

    “林素”冉秋眉头紧锁,看向司滟,司滟同样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显然也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号。

    “此乃何人”

    卓巧儿犹豫着,终是缓缓开了口,“主人是云南王身边的军师,对朝廷的事知之甚多,并非常人,也因此颇受器重。我原是云南王府中的家奴,主人看我还算机灵,便留我跟在身边,多加教导。”

    冉秋又问,“林素是因何到了云南王府”

    卓巧儿又沉默了,冉秋叹了口气,“我既已知道你背后那人的身份,你如今继续强撑,反倒是害了你主人,不如坦白,也许正合了你主人心意。”

    卓巧儿咬紧嘴唇,过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夫人所问,奴婢也不知。府中之人皆对主人的过往讳莫如深,只知他当年一出现便深得云南王信赖,后来又在府中修养多年,鲜少露面,直到战祸起,我们这些下人才得以见其面目。”

    冉秋继续道,“那他派你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主人没有明说,只叫我弄清楚顾将军是什么来历,除此之外,莫妄行他事。”

    冉秋逼问,“你说的,可是实话”

    卓巧儿难安地低下头,身子伏地,“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今奴婢既已落得如此地步,但凭夫人发落。”

    司滟看了卓巧儿一眼,问冉秋“眼下怎么办”

    “将她关在柴房里,好生看管。”冉秋蹙眉沉思,“对云南王我知之甚少,此事恐怕还要麻烦一个人。”

    顾焱留下的几个暗卫早在司滟将卓巧儿捉拿回来氏便现了身,冉秋令他们将卓巧儿严加看守,随即便与司滟一同前往了府衙。

    “怎么今日过来了”

    冉子初看到冉秋的时候还有些惊讶,随后便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我还以为,成了亲便忘了还有我这个哥哥。”

    “哥哥别说笑了。”

    冉秋一进屋,就看到冉子初正端着一个饭碗坐在桌前对着手下的东西批注些什么,她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无奈道,“哪有吃着饭还一边办公的一天中难得有几个清闲时刻,也叫你这么磋磨”

    冉子初放下碗,“我当你大上午的来干嘛,原来是专程训我这个兄长来了。”

    冉秋也不再跟他废话,在一旁坐下来,直截了当道,“哥,我有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冉秋琢磨着怎么开口,司滟看得心急,直接在一旁先行问道,“冉大人,你对云南王知道多少”

    “云南王”冉子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看了看司滟,又看向冉秋,“怎么问起他来了”

    冉秋本还在想,此事要不要告诉冉子初,恍惚片刻,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普天之下,除了阿焱,恐怕没有比冉子初更值得她信赖的人了,她是真的打心里和哥哥有些生疏了。

    她理了理思绪,将有关卓巧儿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此事听起来有些蹊跷。”

    冉子初沉思了片刻,“不过关于云南王,我倒是真听说过一些事。”

    冉秋眼眸微亮,“不妨说来听听。”

    “这云南王乃是先皇登基时所封,是朝内唯一一个异姓王。我对他所知不多,不过是偶然间听到过一些秘闻。”

    冉子初感慨,“当年云南王一路辅佐先皇登基,功成名就后便退到西南边远处守着封地,不再过问朝事,可称得上一位识时务的俊杰。如今先皇已逝,而这云南王一把年纪居然会突然起兵造反,也不知该说他当年是全身而退还是韬光养晦。”

    冉秋道,“狡兔死,走狗烹,云南王若要为自己时刻做些打算,也不算稀奇。”

    “话虽如此。”冉子初叹了口气,“不过,当年先皇确实做了愧对他之事,云南王退守封地时,恐怕心有怨怼。”

    冉秋直觉此事非比寻常,忙问“何事”

    “这个,倒也不算是朝中秘闻了。”冉子初道,“当年先皇登基时,大封了戚氏为元妃娘娘,而这个戚氏,乃是云南王的同乡,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奈何先皇看上了戚氏,云南王便舍了美人,自请到西南封地,此后不得诏令,再不入京城。”

    冉秋不解,“云南王是开国功臣,先皇想必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令臣子心寒,他又为何”

    “先皇此人,疑心甚重,登基不久后,便有功臣陆续得了罪名被处置,云南王自然也怕,可若让他舍了一切而留住戚氏,想来他也不愿。”

    冉子初叹了口气,“元妃入宫后圣宠不倦,没几年便诞下了六皇子,先皇驾崩之时,她也一并上吊去了,六皇子荣王身子孱弱,久居府中不愿出门,不久之后也病逝了。”

    能为红颜一笑而抛却功名利禄的人毕竟是少数,冉秋不由唏嘘,“这件事,应是成了云南王的一个心结。”

    冉子初颔首,“宫中之人,得以善终者极少,枉死者居多,当年元妃死后,宫中便失了火,荣王自小聪颖机敏,何以察觉不出什么偏又受困府中,做不得什么,才得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云南王此人城府颇深,又如何想不到这层。”

    冉秋想着这些事,又想到林素派人打探顾焱身份一世,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追问“荣光逝世这年,京中可还发生过什么事”

    毕竟时隔久远,冉子初思索片刻,才道,“彼时我已开始懂得一些事,倒是对当年的事多少有些耳闻。”

    冉秋急切道“发生了什么”

    “当年皇帝执政多年,可实际掌权的一直是他的太傅,当今丞相万璟,自皇帝登基以来,每年都有臣子被视为异党处死,其中也牵连了不少世家,不过,当年倒是有一户人家免受波及。”

    “为何”

    “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冉子初似是有些痛惜,“就在荣王逝世那年,荣王的同窗沈家二公子得罪了万璟,但万璟只处死了二公子这一房,听闻正是沈家家主主动交的人,才免了整个家族的祸事。”

    “什么”冉秋猛地站了起来,身形一僵,只觉得浑身冰冷。

    沈家家主主动将自己的儿子交到了万璟之手

    纵然纵然当年赵氏也想把她送去周府做妾,以求保全他们一房人,可冉秋仍然无法想象,会有人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去,来求得家族平安无事。

    冉秋不敢想,可这一字一句掷入耳中,分明是在争相控诉着残酷的事实。

    太心狠,也太懦弱了。

    若不是有他们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万璟怎会独揽大权,一手遮天一次次压榨自己亲人的性命,去换得在恶人身下苟延残喘,又能撑得了几时

    冉秋只觉得两额像穿了刺一般疼痛,她捂着头缓缓坐下身,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沈家

    顾焱的原宗族,不就是沈家吗

    “哥,沈家交出之人,名讳是什么”

    冉秋握紧了桌角,声音颤抖,“六皇子荣王名讳又是什么”

    “沈家的事,记不清楚了。”

    冉子初看冉秋反应激动,担忧地顺了顺她的背,略一思索道,“至于荣王,名为刘柏。”

    “刘柏”冉秋失神般喃喃着,眼睛空茫地盯着前方,突然就苦笑出声。

    刘柏,刘柏,林素二字,一木一白,不正是柏字吗

    阴差阳错,这阴差阳错,倒叫她戳出个惊天之事来。

    荣王没有死,他在找沈家的遗孤。

    冉秋捂住眼睛,嘴角苦涩地扬起又抿紧,发出了沙哑的呜咽,眼泪顺着指缝不断流出,滴在桌案上,染湿了杂乱的纸张。

    冉子初和司滟皆被她的反应吓到,正要安抚,冉秋推开他们的手,无措地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哥哥,司滟姐姐莫管我,我先回去了。”冉秋颤抖着嘴唇呢喃,她蓦然转身,椅子被拖动,发出呲吖的刺耳声,冉秋步子有些慌乱,带着必走不可的急促,离开了府衙。

    她几乎是遮着眼跑回到了府中,阿念在一旁一直小心扶着,唯恐冉秋磕碰到哪里。

    冉秋回到府,直接朝后院僻静的的祠堂走去,她重重喘着气,推开禁闭的门,看着眼前摆放的两个灵位,终于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是为了荣王才招致杀身之祸的吗”冉秋颤抖着牙关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是遭至亲背刺,才不得不留下他一个人吗”

    他们成全了忠义,却死在亲人之手。

    她想到顾焱新婚那夜跟她说的话,他不会骗自己,满门抄斩,是他的生身父母,孤立无援,是整个家族的背弃,她无法想象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单是听着这一切,想到当年幼小的顾焱遭遇的一切,便觉得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父母拼劲全力留下他一人在世上,而那些所谓的亲人早就抛弃了他。

    阿焱当初在冉府看着那些人使在她身上的算计,在想什么他不顾一切也要护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又在想什么他看着自己为那些人消沉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自己遭受的那些,和他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阿焱”冉秋的肩膀慢慢塌下来,她整个人渐渐蜷缩起身子,烛火在地上映出一个萎靡的影子。

    冉秋的眼泪像是再也流不尽,她将脸埋在臂弯里,氤氲的湿气里,只透出轻不可闻的几个字。

    “阿焱,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