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再问一遍, 津美纪你确定出来前有跟那个速写笨蛋说过吗”
“你是说野崎老师”
“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没事抱着个本子画来画去的当然是他啊”
静谧漆黑的森林内，走在最前面的头巾少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重重一脚踹在路边的树上。“平时动不动就唠叨不要走远, 现在倒是失联了，为什么那些人反而不来找我们”
“我的意思是，老师呢警察呢天上转来转去嗡嗡嗡的直升机呢”
“我们可是被一群不合常理的怪物袭击了怎么没有人来救我们啊，混蛋”说完又是暴躁的一脚, 这回踹在了草丛, 连碎石都被踹出去好几米。
“”
伏黑津美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头巾少女骂骂咧咧, 一路失控地踹这沿途的碎石与树枝，但津美纪觉得, 丽子同学更想踹的是刚刚把她吓到涕泪横流的咒灵和眼前怪异的处境。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再怎么情绪激动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们必须从这片森林中找到出路, 然后尽快走出去求救才行。
夜色深沉，除了他们踩动枝叶的声响, 森林中尽是一片死寂。肩上扛着的手臂越发沉重, 津美纪不得不努力撇过头，对着眼睛紧闭的同伴说着勉励加油的话。
可是铃木同学依旧昏迷不醒, 脸上的伤口大大小小, 唯有额头上的伤痕不断地渗着血, 最为触目惊心。
而头巾少女还在说着风凉话。“他不会死了吧”
她随即收到津美纪充满怒意的瞪视。“丽子同学, 请你不要说这种话”
但她没有去说, 铃木的身体的确变得越发冰冷，就是脸色也难看到泛青, 毫无疑问, 他的生命体征已经变得微弱下去。
神社遇到怪物的经历实在惊悚, 但是津美纪记得的是，这个男生是在试图保护丽子的时候额头撞到树干上，之后就没再醒过来的。
虽然在黑暗与慌乱当中，她将绝大数的注意力都放在光柱外虎视眈眈的怪物上，没怎么去关注昏迷过去的同伴。不过想来他额头上一整片的狰狞伤口，就是在那时剐蹭出来的。
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只是脑震荡，还有失血过多的原因吧
铃木同学会死吗
津美纪的心中一片茫然。
她其实并不怎么熟悉这个男生难道是上学期转学来的他真的是毕业班的吗，但这不意味自己就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此逝去。
在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后，丽子一路嘀咕将拖后腿的家伙就此丢下、她俩可以找到老师后再返回搭救，但津美纪坚决拒绝这个提议。
“如果那些怪物再冲过来，我们要怎么办”
丽子对她的好心不以为然，甚至抱着手臂冷眼旁观，“难道你还能拖着这个累赘跑还是说你有能力能再放出那个光柱来”
津美纪再好的脾气也忍耐不下去这么过分的毒舌了。“丽子同学，当初要不是铃木君在神社的时候想要救你”
“我又没想让他救再说谁让这个笨蛋自己摔倒，而且轻轻一下就起不来了”
“你应该是有后招的吧，津美纪”丽子急不可耐，一心关注着其他的重点。“如果一会还有怪物出现，你还能再放出那个光柱吗”
津美纪只能无力辩解，“我都说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
“那为什么刚才会有光柱出现你告诉我啊”
丽子嗤笑道。“难道你还想告诉我，附近有守护天使在保护你这样的小姑娘吗”
“别开玩笑了，还是赶紧带路吧”
真是太奇怪了，她虽然不大熟悉小野丽子，但记忆中的她似乎是个活泼开朗、大大方方的女孩。
为什么今天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变得这么刻薄
难道在危机面前，人都是会改变的吗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
困意与恐惧逐渐交织汇聚，再加上不讨喜的同伴，肩上沉重虚弱的伤者，这一切都让津美纪心力憔悴，连步伐也变得越发蹒跚。
这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现在的少女只能凭着毅力前进，不时还要对好奇心过重的同学解释没有超能力，平时看不到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对于光柱的出现更是一头雾水等等。
可惜收效甚微，丽子始终是一脸不信。
“听说日本有专门对付诅咒妖怪的人类，平时穿着黑衣，会戴墨镜，还会邀请那些总有潜能的年轻人，去专门的学校学习除灵的技艺”
丽子凑近过来，带着浓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津美纪。
“我说，你该不会认识咒术师吧”
“”
津美纪心中一跳，原本变得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不受控制的，少女的脑海中飞快闪过熟悉的人影。而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平日里有所忽略的细节，也随着小野丽子所形容的变得越发可疑。
咒术师
难道丽子说的，会是五条先生
他会在训练小惠，让他未来步入咒术师的世界，去对付像神社里那种可怕的吃人怪物吗
思及监护人平时对工作的保密程度，津美纪白着脸摇了摇头，眼神却下意识地游移闪烁，想要推开对方搭上肩膀的手。
而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树叶踩踏声突然响起。
穿着一身雪白装束，头上留有刺盔状白色骨骼的瘦削青年，像是一道匆匆落下的月亮幽影，虚实不定地出现前方的路径上。
他一手插在口袋内，一手虚握着腰间的日式刀刀柄，翠色的眼瞳深沉冰冷，眼下带着两道清晰的墨色泪痕。
青年显然不是人类。
但也不是咒灵，比起神社里的诅咒，他的相貌称得上典雅，比人类当中的偶像还要英俊。
那双眼睛投来的目光似有实质，连这凝滞的空间都彻底穿透。在这般压力下，小野丽子变得紧张起来，她后退着躲到津美纪的背后，小心地抬眼看着黑发青年。
“那个家伙绝对不是人，应该和刚才的怪物是一伙的。”
“你看他的头上，居然还有外长出来的骨头，真的好恐怖。”
丽子小声咬耳朵，搭在津美纪肩头上的手指都跟着收紧，将她抓得皮肤发痛。“我们要不找机会赶紧逃走，把铃木扔在这里算了”
“”津美纪无奈道，“还是先跟他谈谈吧。”
“我倒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啊。”
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害怕这蓦然出现的神秘青年。
甚至在对上那双充满熟悉感的翠瞳后，少女今晚漂浮在恐惧中的心轻而易举地平复，又回归到安定的状态里。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女性独有的第六感也说不定，津美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青年，他们明明就该是相识很久熟悉彼此，连名字都会脱口而出那种。
可究竟是在哪里
她又是何时见过这非人类的青年的呢
“请问你是”
鬼使神差的，津美纪嚅嗫着开口。“蝙蝠先生吗”
“”
对面的青年沉默下来，而丽子不明就里，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好像要就此解出密码。
最后还是津美纪先忍不住尴尬，摸了摸头发。
“抱歉是我认错了，因为实在很有既视感”
“这里很危险。”没听懂既视感这个词的破面直接翻过这页，平静说道。“我带你回去吧。”
简单到语气平平的话语，却让伏黑津美纪的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野崎老师还有其他同学，难道都在找我们吗”
“嗯。”
“那您知道回去的路吗天太黑了，我们已经绕了很久的圈子，而且铃木君他还”
“我会带你回去。”
破面重复着说完，突然回忆起和津美纪看过的电视剧，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不用担心。”他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津美纪破涕而笑，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太好了，这下总算安全了真是谢谢你”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不该是你们
铃木同学和小野丽子，他就不准备一道带走么
对于少女的疑问，破面第四刃的回答同样理所当然，却让津美纪嘴角的笑意彻底僵硬住。
“为什么要带死人回去”
不论是那肩上托着的还是身后躲着的，不都早就没心跳了吗
当然，说那只是空壳躯壳也不大妥当。
毕竟从破面的视野来看，也只有脑袋的那个部分稍有活力，其余部分都是死尸的程度吧。
“伏黑津美纪的失踪，是在他们毕业生班级寻找失踪同伴的过程中被发现的。”
“据说开始的时候，学生们发现有两名同学走失，于是以小组的形式离开营地。可到了回营报数的时候才发现，数字其实根本没变，只有出去寻人的津美纪再没回来。”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那位带队之一的野崎老师确实负责，发现不对劲后就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虽然八丈岛风大到信号超差，但对方好像用的是什么编辑催稿专用卫星电话，所以才能及时赶上。”
“所以啊，老师我可是连敌方诅咒师被打败后树倒猢狲散的样子都没来得及欣赏，就直接冲回家去接你的哦”
“结果一眼看到惠这么没精神”
“”
“惠，你能不能说点什么年纪轻轻就这么闷葫芦，老师有点害怕”
五条悟推了推墨镜，对着从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少年絮絮叨叨，释放关心。“真希告诉我你在道场里睡了过去，怎么都没能摇醒。”
“所以还是做噩梦了吧”
咒术师苍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转头去看他被阴影笼罩大半的脸。“先前的噩梦里，到底出现了什么”
“难道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吗”
伏黑惠心神恍惚地撇开眼睛。他拒绝和六眼对视，靠在后座上没有回答。
他当然感觉很不好。
不只是极其糟糕的心情，还有生理性的困倦感。直升机引擎造成的过大分贝震得他全身脏器都在颤抖晃荡，几乎张嘴就能吐出心肝胆肺。
意念中的伏黑惠，其实恨不得闭上眼再睡一觉，就将这一切当做是场噩梦的未完待续，只要再睁开眼睛，所有都会恢复正常。
但现实中的他只想冲到那座八丈岛上，靠着亲眼见到安然无恙的姐姐，才能把这抓心挠肺的难受与看不到底的恐慌感给忘掉。
而一旁的咒术师还在碎碎念。“说起来今晚小怪物好像又没出现呢，它那种长不大的翅膀，又能飞到哪里去呢”
“不会就此消失，以后再看不到了吧”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
清冷的声线仿佛穿透厚重的耳罩，就在耳畔吐息。少年的手指一抖，忍不住揪紧衣角。
伏黑惠。
快点放松精神，不要再做过多的联想
把你的心给我吧。
那家伙只是在梦里随口一说，又不会真的为此现身更不可能会跑过来掏他的心
所以不要再回忆了现在已经够乱的啊
但越是这样在心中告诫，少年脑海中的思绪就越变得混乱。
眼前的画面光怪陆离，一会浮现的是姐姐的笑脸，轻快的背影，一会又变幻成黑色的翅翼，箍紧肩膀的骨爪，黄绿色的眼睛，会缠着手腕写字、想要告诉他名字的尾巴
“梦里没什么特别的，跟以前一样。”
带着隔音耳罩的少年咬紧牙关，挥去莫须有的幻影。他烦躁地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最后在监护人的笑声深吸了口气，抬高嗓门。
“还有多久才能到八丈岛”
“快了快了，前面就是。”
“那野崎老师呢，他还在岛上吧”
伏黑惠一直盯着窗外，但是隔着窗户的效果就是一片灰黑色的暗蒙蒙，大海与岛屿的颜色在夜黑中混杂在一块，几乎没什么不同。
“老师那边有姐姐的消息了吗”
“”
驾驶座上的五条悟半晌都没回应，看侧颜好似发生了什么，一副皱眉不语的模样。
而惠再也按捺不住去揭开近在咫尺未知的冲动，他撑着身体，在平稳下降的直升机内半推开沉重的机舱门。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猛烈狂暴的海风夹杂着盐腥味吹卷进来
直升机随着风压顺势退后，差点就将没做足准备的少年吹得一头栽进海里
“五条老师，你”
“小心一点，惠”
这回的五条悟反应过来，喊得比他还要响。“前面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速度过快，必须要闪避才行”
“抓稳了小惠，可别掉下去了啊”
螺旋桨噪声大作，直升机随即猛地上升数米，空气压力的变化让紧握着扶手的少年脸色一青，眼前顿时一片五彩斑斓，好半天才忍住胃部的翻滚
然而更震惊的却还在后面伏黑惠听见一声足够石破天惊、盖过直升飞机螺旋桨的高喊。
“乌爾奇奥拉uquiorra”
磅礴的压力劈天盖地，风声猛烈
巨大的噪声之下，少年勉强俯身撑在机舱门上，他眯起眼睛，透过半开的缝隙朝下看去。
深灰蓝色的海洋之上，在发觉自己所视的情形后，惠瞳孔猛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出声的蓝发青年掠过一道白色残影，像是猎豹般迅猛，接住了从高空中坠落的少女
与此同时，那个想要他心脏的恶魔挥动巨大的黑色骨翼，长尾犹如暴怒而起的雷鸣闪电，死死缠住一个陌生诅咒师的脖颈
清脆的骨骼断响似乎仍不能满足，恶魔张开那漆黑修长的骨爪，薄绿色的能量在掌心汇集，瞬间凝结着长枪的形态
“雷霆之枪。”
薄绿长枪径直射出，划出一道灼伤视线的轨道
这轨道带着绝对无法抗衡的压迫力，直直穿过诅咒师猛然掀开的脑壳、其中那试图逃脱的大脑
“消失吧。”
蝙蝠先生，又或是梦中恶魔，乌爾奇奥拉如此说道。
那张泪痕深重的面容，冷漠得就像惠从未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