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仪山的变故吸引的不仅仅是幻月仙宗和墨家的视线, 那股力量的产生不到一夜就传遍玄门。
沈家早早地收到沈灼的传信,知道事情原委。沈骁和叶澜溪一合计,三人联系联盟众人, 留下一部分力量留守, 其余人等全部赶往幻月仙宗。
不管是外来的敌人还是内在的对手, 沈家和幻月仙宗都绑在一条船上。
乌云的范围不断扩大, 邪恶的力量日益剧增,夜里巡逻的弟子还能听见类似野兽的哀嚎。他们痛苦嘶鸣,低声诅咒。
凌霜雪在周边设下结界防止力量超出千仪山的范围, 新力量的诞生初期, 就算是他也不能贸然插手。
冷夜风凉, 小楼灯火明。
凌霜雪站在幻月仙宗最高的塔楼上, 眺望远处的千仪山。随着力量的外溢, 巡逻的弟子被叫回来, 小尖塔楼的哨口也全部退出。
墨家得了消息,最近窥探的视线明显增多。
他们都在等,等那股力量稳定, 等那股力量发起反击。
“师尊, 你在担心吗”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沈灼不知何时到了凌霜雪身后。他从储物袋里取出软毛披风搭在凌霜雪肩头,把人揽入怀中。
远处黑云压城, 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灼也曾窥见过千年之前的战场,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那种震撼记忆犹新。而如今身临其境,看着危险一点点降临,内心不免焦虑。
“师尊, 千年前战乱之初,你们也面临这样的煎熬吗”沈灼的手臂横过凌霜雪的腰,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月色落在身侧,影子更是密不可分。
凌霜雪把头靠在他肩上,目露追忆之色“我们当初连煎熬的时间都没有,战乱起的很突然,此地的宗门接连被屠,意识到不对劲后我们匆忙抵抗。那些人很强,因为修行不同,我们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可是身后无路可退,只能一直往前。”
战火和血色交融,乌鸦长鸣,浓烟遮天蔽日,大地满目疮痍。
目光所及之处,血流成河。
凌霜雪闭上眼,压下痛苦无力的回忆。
现在不是当初,他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的小修士。
沈灼收紧手臂,侧身在凌霜雪头上落下一个亲吻,他想透过此刻的光阴去安抚当年独自面对一切的凌霜雪。哪怕明知是无济于事,他也乐此不彼。
发间若有似无的安抚像羽毛落在心头,凌霜雪睫毛轻颤,越发靠近沈灼。
凉凉夜色下,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即是当下的重逢,也是跨越时间的抚慰。
千仪山的动静持续了三日才逐渐消停,而这三日内沈骁和叶澜溪带领的联盟大军也浩浩荡荡赶来。
时渊夜亲自出门接待了这位关系复杂的老朋友,如果不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小孩手上抱着一只九尾猫,画面会更有说服力。
娇娇化形顺利,教导却是个很大的难题。这些天凌霜雪和沈灼顾不上他,他还是老样子去时渊夜眼皮子底下偷猫。
当妖兽时身体灵活,可大可小,时渊夜常常抓不到他。但此刻化形就不一样了,不会使用双脚,只会满地爬的小崽子,到哪儿都很醒目,更别说嘴里咬着一只九尾猫。
旁人不知道娇娇的来历,还以为是凌霜雪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对他很客气。
时渊夜就不一样了,他被娇娇折腾的焦头烂额,一脸苦大仇深。娇娇从九尾猫的身上啃了一嘴毛,这会儿时渊夜正在给他清理干净。
“你可真是个小祖宗”时渊夜痛苦不已,他招呼沈骁等人进大殿修整,直接把娇娇扛在肩上。
九尾猫灵活地从娇娇手上脱身,矜持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不肯再跟着他们走。
“这孩子还挺淘气。”叶澜溪瞧着孩子一脸懵懂天真,莫名的想到沈灼小时候,不由地笑起来,神色软和。
时渊夜正头疼,听见这话停下脚步看向叶澜溪,打量她一会儿后,笑着问道“澜溪是不是觉得和这个孩子很投缘”
叶澜溪不好意思起来,时渊夜不禁大笑,他把孩子从肩头抱下来送到叶澜溪手上,道“投缘就对了,这孩子叫沈娇。”
沈骁“”
叶澜溪“”
从仙府离开后,江凌带着阿昭回到墨家。对于墨家发生的变故他们早已知晓,但在面对墨元昆时,一个比一个会装傻。
知道墨迟笙没了,阿昭还主动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江凌也自责当时走散了,没能及时和大家会合。
仙府关闭四个月后,江凌和阿昭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用想墨元昆也知道这两个人中的一个肯定拿到了仙府传承,受益匪浅。
墨家的夺权大计近在眼前,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愿意回来,对于墨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墨元昆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他先是悲痛万分,对墨迟笙的事耿耿于怀,见江凌和阿昭感到自责后,他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他一面安抚三人,一面把这笔账算在段家和沈家的身上。
他拉拢江凌和阿昭,希望他们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江凌谈起当初和墨卿语的情分,理所应当地和墨家站在一条船上。阿昭也说墨迟笙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知恩图报,一定鼎力相助。
眼看三人情真意切,墨元昆心里稍稍宽心。但在江凌提出要见墨卿语时,墨元昆神色僵住,面色迅速萎靡,沉重地叹了口气。
冒牌货的神魂被凌霜雪困在墨卿语的体内,那具身体飞快地腐烂,如今已经不成人样。虽然古老说他有办法把冒牌货的灵魂解救出来,放入新的身体,但这样一来她对墨元昆的利用价值就少了。
特别是在江凌依旧喜欢墨卿语的情况下,就算是死,墨元昆也要她困死在那具身体里。
冒牌货对古老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古老不能放弃她,寻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可以让江凌先看到墨卿语的惨状,再让江凌同意她进入别的身体,如此一来,墨卿语还是墨卿语。
墨元昆还要维持和古老的合作关系,权衡之后同意这个做法。他把这件事告诉江凌时泣不成声,好一个为女儿痛苦涕零的的慈父形象。
江凌面上是心疼和怜惜,内心却是冷漠和悲愤。
因为还有利用价值,就算墨卿语不是墨卿语,他们也要把这个名头一直进行下去。感受到紧挨着自己的神魂轻轻地发抖,江凌更是痛苦。
他面上满口答应墨元昆的条件,巴不得立刻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有了江凌的首肯,换身体变得顺理成章。墨元昆找来一具面容和墨卿语有七八分相似的肉身,粗略一看还是很容易被误认为本人。
换魂之后,墨家把进攻幻月仙宗的事提上日程,江凌和阿昭也参与其中,只不过墨元昆留了一手,他派人暗中监视三人,看他们会不会暗中给别人传递消息。
阿昭和江凌不傻,也不过几日的光阴,他们表现的很安静很听话,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千仪山新生的力量结束了扩张,短暂的平和后一声声厉鬼的啸声响彻云霄。千年前被斩于此地的亡魂化为厉鬼卷土重来,他们形成邪云盘踞,高声嘶吼。
“凌霜雪,千年了,你关不住我们,拿命来”
“凌霜雪,唯有你不可原谅。”
“凭什么我们都死了,而你还活着”
诅咒和质问一声比一声凄厉,别说是千仪山,整个幻月仙宗都听得见。聚集在幻月仙宗的众人纷纷抬头,不由地给凌霜雪捏了一把汗。
而在幻月仙宗外盘踞的其他势力也闻风而动,以墨家为首一字排开。
墨元昆带着虚伪的笑意出现在幻月仙宗的山门前,传音道“时宗主,凌尊者,看来你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墨某不才,愿助一臂之力。”
“不过是旧敌阴魂不散,不劳墨家主费心。”
凌霜雪从容不迫,凌空而来,在他身后是幻月仙宗和沈家结成的联盟,两方势力刚打了一个照面,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凌霜雪瞥了一眼墨元昆,随后把目光转向千仪山。周遭的结界已经散去,那些力量开始四溢,准备冲破千年前凌霜雪留下的封印。
凌霜雪回头和沈灼低声耳语两句,全身金光流转,转身一步踏出,人已经越过墨家的势力径直赶往千仪山。
墨元昆只是顿了顿,没有丝毫的意外,含笑道“凌尊者何必着急我们大家一起去不是更好吗”
“师尊难得会一会不成气候的旧友,墨家主又何必去打搅”沈灼一个闪身直接拦在墨元昆身前,他面上带着笑意,俊雅风流,看似和气礼节,实际却堵死了墨元昆的路,让他没有办法去追凌霜雪。
墨元昆眼神微暗,他刚刚竟然没有看清楚沈灼的身手。当初沈灼和江凌三人同时困在仙府中,江凌拿走了传承,沈灼拿到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如今他身手矫健,全身气息内敛,就是墨元昆也看不透。墨家和沈家的矛盾早已不能调和,今日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灼就这样送到眼前,墨元昆又怎么会不动歪心思
他和善的神色下杀心渐起,嘴上说着贤侄误会,手上凝聚灵力,看似抬手去拍沈灼的肩,实际却是出其不意想要偷袭。
沈灼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不躲开,在墨元昆拍下来时运转体内的天力抵消大部分攻击,身体只承受了小部分。借着墨元昆的攻击,沈灼咳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装作重伤的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墨元昆。
“墨家主,我只是实话实话,你又何苦动怒”沈灼捂着嘴,血迹从指缝间渗出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有些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沈灼连连后退,虚弱地跌倒在叶澜溪的怀里。他拉住叶澜溪的手,冲她眨了眨眼。
叶澜溪一愣,很快心领神会,怒而出枪,骂道“老东西,你敢动我儿子”
墨元昆觉得手上的感觉不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沈灼面色苍白,叶澜溪的愤怒也不似作假,所以他确实重伤了沈灼。
避开叶澜溪的攻击,墨元昆背负双手,不屑道“伤了又如何”
“墨家主,你未免太不把我幻月仙宗放在眼里” 时渊夜挺身而出,他话音刚落,双方就迫不及待地亮出兵器。
沈灼在叶澜溪的掌心划了两笔,叶澜溪领悟他的意思,把他交给沈骁看护,自己提枪而起,怒喝道“小肚鸡肠就别学人宰相肚里撑船,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有种就来和我过两招。”
叶澜溪说着笑了起来,讥讽道“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没种”
墨卿语被占了肉身,墨迟笙死亡,墨元昆名下确实没了孩子,叶澜溪说他没种是事实。
墨元昆自然听出来了,瞬间怒不可遏,像头被激怒的雄狮“叶澜溪”
他咬牙切齿,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起,连拍数掌,图穷匕见。
叶澜溪大笑着迎上去,没有丝毫的胆怯。
他们三人兵刃相接,短短几息内就过了十来招。其他人见状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战乱彻底拉开。
沈灼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把修为不怎么样的炼药师和炼器师护送到后方,随后抽出剑杀向墨家的阵营。
凌霜雪身为界神不能沾染界内太多人的鲜血,沈灼这个准界神却没有这个限制。所以他们三人分工明确,一个去对付落神涧的妖邪,一个拦下墨家的脚步。
沈灼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并没有看到江凌和墨卿语的身影,倒是阿昭混在人群中,非常开心地在划水。
看到沈灼过来,他很自然地退到他身边,开始和他你一招我一招地打太极。三人打着打着就退到战场的边缘,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没有看到墨卿语”
“墨元昆把她支到落神涧去对付你师尊了。”
沈灼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昭神色微冷,道“墨家隐藏了一个被我们忽略的人物,他们想要打开天之痕。”
听到天之痕,沈灼反应敏感,脱口道“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应该过去帮忙吗”
阿昭邪笑道“急什么好戏还在后面。”
拥有界神的天之痕和无主的天之痕是两回事,阿昭乐意看别人满怀希望后迎来的却是绝望。
沈灼没有阿昭那么乐观,他想到当初他和凌霜雪在暗市得到的那块世界碎片,心里有些不安。墨元昆知道天之痕的位置却没有选择带人前往,而是直接跳出来挑衅,看似被沈灼绊住脚步,时间一长,沈灼却有一种他才是被拖延的错觉。
本是在山门前的战线越拉越长,双方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沈灼和阿昭没说几句又各自被卷入战乱。
沈灼担心凌霜雪的安危,分出一缕心神密切注意落神涧的动向。凌霜雪深陷云雾之中,就算是沈灼也只能看见不断闪烁的剑光。
黑云咆哮,很快连剑光都吞噬。只听的轰隆一声闷响,一道红光从落神涧的方向迸发出来。顷刻间天昏地暗,银蛇走雷,风卷云涌。
打斗的众人不由地停下来,纷纷抬头看向天际,血色映入眼帘,他们屏住呼吸,或惊,或惧,不得动弹。
漆黑的天幕上,一道血色的裂痕如同残月一般高挂头顶,它神秘,诡异,充满了让人靠近一探究竟的魔力。可是看久了又觉得邪气四溢,让人呼吸不畅,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幻月幻月,天之痕岂不就是一道虚幻的残月
“哈哈哈,天之痕,天之痕,我终于找到你了。”疯狂又嘶哑的声音狂笑不止,兴奋道“我早该猜到你就在幻月仙宗,是凌霜雪把你藏起来了。现在你就是我的了,我马上把你打开”
众人循着那道刺耳的声音看去,一道佝偻的身影正站在弯弯的残月前,身上的黑色斗篷滑落,露出苍老的面容。他神情阴鸷,老态龙钟,可是一靠近天之痕,他身上的老态就逐渐消失,变得越来越强壮。
在他的手上握着一块晶莹的碎片,其内藏着大千世界。
沈灼一眼认出那是本源尚存的世界碎片,心里不由地一紧,飞身而去,想要阻止对方。
“闹剧到此为止了。”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刚才还被黑雾包围的凌霜雪出现在古老面前,他擒住古老的手,强大的力量迫使古老不得不松开手上的碎片。
眼看手上的碎片就要被凌霜雪夺取,古老神色阴沉,反手挥出一刀。漆黑的刀锋煞气凝结,不远处的黑雾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奔涌而来。
凌霜雪顾不上世界碎片,堪堪避开古老的刀。
“师尊。”沈灼看的惊心动魄,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阿昭也吓了一跳,惊呼道“小凌”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苍穹之上,他身在墨家的阵营,这一举动格外招眼。墨元昆神色一沉,还未发作,便看到江凌和墨卿语出现在浓雾的另一侧,他们齐齐杀向凌霜雪。
古老刀法诡异,身后又有新生的邪祟之力,修为一时高涨,竟能挥动天地之力。凌霜雪没有硬碰硬,他卷袖拨浮云,金色的灵力在掌间绽放,片片飞花如利刃。
古老的攻势到了眼前,他弹花做剑,万剑齐发。剑气交织成最牢不可破的防御,古老的攻击被寸寸抵消。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赶过来,沈灼怒而挥剑,剑气如长虹贯日,从天而起,撕开邪云,直接斩下。凌厉的剑意中蕴含霸道的天力,充满毁灭的气息,直接把古老扫飞出去。
剑气横贯胸膛,深可见骨,鲜血喷涌而出,血肉翻卷。本来恢复壮年的古老又迅速衰老下去,苟延残喘。
沈灼护住凌霜雪,目中忧色看的人心疼。凌霜雪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我没事。”
古老身受重伤,江凌顺势收起攻击,转而去查看古老的身体情况。他佯装关切,让人挑不出毛病。换了一具肉身的冒牌货站在他身边,愤恨地盯着凌霜雪。
阿昭走到双方中间,形成一个平衡的局面。
下方的人屏气凝神,一时间也搞不清阿昭的真实身份。
阿昭看了眼凌霜雪,转身走向古老,随着步伐迈出,他身上吊儿郎当的气息被迅速收敛,一股平和又不容忽视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如果说之前那声小凌还能被人错以为是叫江凌,那此刻阿昭的坦诚就是告诉众人他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
“我当是什么难缠的对手,原来只是一条小小的漏网之鱼。你们一个背信契约,一个贼心不死,还真是绝配。”
阿昭走到三人面前,神情玩味。
古老刚才靠近天之痕之后的变化也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会被天之痕影响的只会是其他界面的人。因为双方界面时间流速不同,在一个界面呆久了以后靠近天之痕会受到原本世界的影响。
自从凌霜雪掌握此界后,天之痕从来没有打开过,更没有人能用原本的肉身进入这里。由此可猜测古老是千年前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但应该是战乱外围的弟子,对此事了解不多,也不清楚凌霜雪的身份,更不知道天之痕的具体位置。
他在这里蛰伏下来,等的就是今日。
阿昭说的头头是道,大家心中不免惊骇。他们以为千年前的战争离他们很远,那些敌人已经作古,却没想到还有人活下来,甚至还在谋划着如何再一次挑起战乱。
见自己的身份被人点出,古老也不慌。他目光不善地盯着阿昭,冷哼道“我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身边还有你这样一个人物。你和凌霜雪关系匪浅,看来也是千年前的旧人。”
“不,你说错了,我没有参与千年之战。”阿昭笑道“我不过是众多守门人中的一个,平平无奇。硬要说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我杀你们天经地义。”
“我们”古老抬头看向冒牌货,只见她面色惨白,惊疑不定地看着阿昭,拉着江凌胳膊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竟是有几分恐惧。
阿昭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看向冒牌货道“李洛洛,你还记得这东西吗黑纸白字写的清清楚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夺人肉身。从沈灼到这位墨家旁系,你犯下的罪行又何止这一点”
契约书遇上契主就会发光,阿昭一松手,契约书就朝着李洛洛飘去。她目光惊恐地看着那薄薄的一页纸,拽紧了江凌的手臂,竭力辩解道“江凌,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信我。”
“信你”江凌失望地看着李洛洛,掰开她的手退到一旁,摇头道“你要我如何信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坦白,结果是我痴心妄想了。”
“什么”李洛洛诧异地看着江凌,他这话无疑是早就知道真相了。
江凌轻叹,在他身侧一道倩影逐渐显露,她有着温婉可人的面容,李洛洛此刻的肉身看起来有七分像她,但气质截然不同。
李洛洛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也惊讶地瞪大眼,墨元昆难以置信地往前两步。
墨卿语撩起耳边的长发别在耳后,对墨元昆远远一拜,没有靠近,没有多语。她见识到了墨家的冷酷无情,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单纯。对于墨家而言,她已经不再是小姐,而是敌人。
“不不可能,我不信,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墨卿语的出现彻底击溃了李洛洛的心理防线,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她的花言巧语都是苍白的。
墨卿语柔声道“是沈公子救了我。”
沈灼李洛洛愤恨地看向他,眼神怨毒。她本是胜券在握,因为沈灼出现满盘皆输。
“你看我又有什么用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嘴上说着喜欢江凌,一切都是为了江凌谋算,但你看看你的周围再看看江凌,你看看本该意气风发,洒脱自在的他还剩下什么”
沈灼无惧李洛洛的困兽之斗,朝着她大步而去,每走一步就数一件江凌旧事,从他的师尊卫樱开始,到沈家,段家,公输家,墨家那才是江凌正确的人生轨迹,而不是现在这个一团糟的模样。
众人听着沈灼所言,目瞪口呆。段秋不禁冷笑连连,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在秘境中李洛洛一定要针对她,迫害她至此,为的就是心中嫉妒,要她生不如死。
“李洛洛,你不爱江凌,你自始自终爱的都是你自己。你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为了江凌,而是满足你对江凌的独占欲。你未曾认真审视过在你眼前的每一个人,包括江凌,你自诩先知神明,何尝不是对他人性命的漠视”
沈灼在距离李洛洛还有几步之遥时停下脚步,他垂眸俯瞰天之痕下的芸芸众生,不管是敌是友,他们都是鲜活的,而不是一笔带过的笔墨,可以随意抹杀。
李洛洛脸色青白交错,哪怕是到了此刻她也不觉得是自己错了“沈灼,你的花言巧语也就骗骗世人罢了。害了江凌的人是你,不是我江凌才是气运之子,为什么要被你抢了风头人人都要提你一句,好像江凌能有那样的成就是你促成的一样。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碍眼吗”
“他碍不碍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凌的气运有一半是从他这里拿走的。哪怕只在这个世界停留了短短的三十年,也不可否认沈灼是集气运于一身的天骄。你只愿意看见你想看见的,曲解三人的情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君子之交。”
阿昭再度开口,直接打破李洛洛的美梦。在江凌的故事里,沈灼并非没有出现。江凌相助沈家他心知肚明,在江凌争取仙府传承上他暗中相助,他们短暂地见过面,也谈论过千年之战。
江凌气运特殊,他知晓天之痕的存在,所谓超脱凡尘也不过是融入大道,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片大陆。
李洛洛脸色煞白,继而恼怒万分,怒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当然帮着沈灼说话。他要是气运之子还会那么短命”
三十年别说是对修者而言,就是对普通人也太短了。
阿昭微顿,他没有回答李洛洛这个问题,收回契约书,冷酷道“废话到此为止,李洛洛,你蓄意破坏契约,草菅人命,多次夺舍,现将你抓捕归案,你已经无路可逃,还不束手就擒”
阿昭话音未落,银色的锁链从袖中飞出,灵蛇吐信般袭向李洛洛。李洛洛自是不敌,被锁链捆了个扎实。阿昭正要把她拉回来,一把漆黑的刀刃斜插而来,直接劈断锁链。
古老从地上一跃而起,他抓过李洛洛冲向身后的黑雾,狂笑道“既然老夫回不去故乡,用你们的性命陪葬也不错。”
黑雾翻滚,一拥而上,直接把古老和李洛洛一口吞下。随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的浓雾顷刻间幻化为血色,一个古怪诡异的阵法从浓雾中升起,古老站在阵法的中间,一股股血雾涌入他的身体,他苍老的面容发生改变,身体膨胀,面容狰狞,不出半刻就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相。
阿昭看着手中被斩断的锁链,眉头紧锁。就算他想着对付的只是一个修为不济的普通人,拿的只是普通的铁链,但其中也蕴含天力,竟然被轻易斩断。
“你的刀很有意思。”阿昭抬头盯着古老,道“但也仅此而已。”
古老没吭声,他从阵法中站起身,振臂一挥,雾气凝结成两条遮天蔽日的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蛇信,目光冰冷地打量苍穹之下的众人。
“杀光他们”古老声音嘶哑地下命令,两条巨蛇腾空而起,朝着幻月仙宗和沈家联盟扑去,墨家也顺势再度进攻。
事已至此,墨家没有退路。
巨蛇煞气冲天,不少弟子沾上一点就痛苦地满地打滚。江凌见状,立刻抽身前去支援。
“沈灼,护好你师尊,这个人交给我。”阿昭甩出一条银色的长鞭,手腕一抖,鞭声噼啪作响。他还是第一次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劫了囚犯,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沈灼看他认真起来也不和他争,说了句小心就转身飞向凌霜雪。
古老召唤出的怨气恨毒了凌霜雪,大片大片的浓雾扑向他,其内魑魅魍魉无数,它们张着利爪和尖牙,恨不得把凌霜雪生吞活剥。
凌霜雪青丝变华发,手上金色灵力化作灵蝶飞羽,在他指尖飞舞。这东西看似漂亮,却每一只都是凌厉的剑气。一旦魑魅魍魉靠近,这股力量就会直接炸裂,将它们屠杀殆尽。
但魑魅魍魉太多,他们积压千年怨气,力量源源不断。凌霜雪要镇压他们需要不断地消耗天力,这对他而言是件危险的事。
“师尊。”沈灼提着剑杀到,他把凌霜雪护在怀中,剑气横扫,凌厉的剑气将靠过来的魑魅魍魉直接绞杀。
凌霜雪面色微白,他扫了眼身后的天之痕,边缘完整,没有打开的迹象,但那股气息始终让人不舒服。
“沈灼,速战速决。”凌霜雪不喜欢拖延,沈灼点头,体内灵力流转,身后凝聚出数以万计的剑影,他御剑掐决,万剑归宗。
以天力行万剑,金光大盛,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剑光破碎了黑暗,它们惨叫哀嚎,在金光下化为虚无。
一剑之威惊天动地,但也掏去沈灼大半的灵力,他气息微喘,稍稍往凌霜雪的身上靠了靠,又转身冲着肆虐的两大巨蟒而去。
凌霜雪在原地喘息片刻,抬手掐决,长发无风自动,额间印记浮现。他悬空而立,一道道手印落在天之痕上,那道裂痕不断膨胀,到达极限后开始反弹、膨地一下缩回原样。凌霜雪再次抬手,无数的力量从身体里流逝,他一点点抹去天之痕的印记,让世人难以瞧见。
灵力到了极限,嘴角溢出血迹,眼前重影阵阵。
凌霜雪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吃力,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以血迹绘画最后的封笔。
大地上,沈灼和江凌一人斩杀了一条巨蟒,墨家大势已去,节节败退。
阿昭的战斗也进入尾声,他灭杀了古老,从阵法的废墟中找到李洛洛奄奄一息的魂魄。她视众生为蝼蚁,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蝼蚁。
阿昭找了个容器把她的神魂丢进去,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要被带回去为自己的罪孽赎罪,从今往后,她的生死再也由不得她自己。
凌霜雪阵成,乌云消散,天光重回大地,血色被淡去,大家劫后余生,心中不免激荡。
沈灼面带喜色,他抬头看向凌霜雪,想要和他分享此刻的心情。
可是这一转头他就瞧见凌霜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从天际坠落,血色染红了他的白衣。
“师尊师尊”
沈灼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冲过去把人接住。
凌霜雪双目紧闭,面无血色,额间的印记晕开,像是雨雾中凋零的花,凄美而脆弱。
他雪色的长发铺满了沈灼的手臂,气息奄奄,没有任何回应。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玄门的势力更是迎来一波大换血。因为墨家遭受重创的宗门缓慢恢复。
幻月仙宗还是众人心中的顶梁柱,时渊夜出面调度,帮着恢复各门各派。
而在战争中心的几人大战后却没有多少消息,除了知道不属于此界的阿昭带着李洛洛的神魂离开外,其余的什么也打探不到,就算问时渊夜和沈家,也只是换来两方的欲言又止。
这一举动无疑让众人心头一沉,因为那日凌霜雪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安静如初的后山小院,被外面众人惦记着的沈灼正站在院门口送别江凌和墨卿语。
“我们已经想好了,沈师兄不必再劝。鬼道因我而生,我理应担起教化他们的责任。而且卿语也需要修炼,我们继续留在宗门不合适。”江凌握着墨卿语的手,仿佛是把自己的全世界都握在掌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大战之后,鬼道没有消失,反而逐渐有了苗头。江凌得知此事后没有推脱,站出来说要去和它们打交道。
沈灼心中欣慰不已,他拍拍江凌的肩道“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你就是最好的例子。李洛洛乱了你人生的一种可能,反倒让你有了更多的选择。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好强留,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们永远是师兄弟。”
江凌眼眶微红“那我就走了,副宗主身体不好,我就不去叨扰他了,还请师兄代为转达。”
沈灼颔首,目送江凌三人离去。
天际风卷流云,阳光正好,前途一片光明。
沈灼沉默一会儿,心有所感,转身回望。凌霜雪长发如雪,披着软毛披风,静静地站在回廊上看着沈灼。
他眉间印记犹在,体内的天力却已经消失殆尽,身体也如凡人一般,依旧留了个体弱的毛病。
沈灼笑意绽放,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凌霜雪跟前,手臂一伸就把人揽入怀中。
“幻月仙宗的天气逐渐放凉,师尊随我回花锦城吧,那里气候暖和,适合你修养。”
凌霜雪挑眉,笑道“在你爹娘的眼皮子底下给我疗伤,你敢吗”
沈灼舒展眉眼,低头和凌霜雪拥吻,金色的灵力通过气韵纠缠在三人身边。
等到气息微喘,沈灼才放开凌霜雪,低声笑道“有何不敢”
我此一生唯你一人,随你生随你死,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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