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陆雨昭找了清白简单的小姑娘，去慈恩寺照顾云姨娘。上山下山，她的贴仆妇难免顾忌不来, 小姑娘过来专掌煎药和下山抓药事宜，好让仆妇时时守在姨娘旁。
陆雨昭把人一起带过来的，她看望云姨娘，了会话，便起回去了。
临去前，云姨娘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竟有心情“等我好了些, 能下床动了, 我要在这山间寺宇间转移转。”
陆雨昭握了下她的手，“转可以，多也是好的, 但阿娘旁一定要有人陪着。”
云姨娘点点头，“行了，雨昭快吧，不用日日来看我, 你毕竟是嫁了的人了。”
陆雨昭门边的脚步一顿，良久, 点了点头。
来很奇怪，她原以为对云姨娘的感情有悲悯，有占用了体的隐隐愧怍很复杂，总之不能称之为亲情。亲情这东西, 哪能轻易就产生羁绊呢
此刻倒生出一丝不舍，她转头笑回“嗯，我回去了。”
这世界的阿娘, 你便好好过自己的，不要再为诸事烦扰，郁郁寡欢了。
云姨娘嗓音含了一丝笑意，是轻松的，“上次浑浑噩噩，你夫君的脸没看清，下次，再带过来我瞧瞧吧。”
她得以逃离这世俗的牢笼，她听雨昭讲了，有顾昀在尽心费力。往后她长伴青灯古佛，心也安了。
为了刷顾昀的印象分，陆雨昭自然是拣好的讲，没把那些荤招一一道出。
云姨娘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然，陆雨昭回去后，顾昀这揭不过去。
陈氏翌日气冲冲来找虞太夫人，指责顾昀荒谬轻佻，哭骂陆雨昭一肚子坏水。着着绣帕掩面，哪有做姐夫做亲家做成这的，往妻子妹妹上泼脏水的。
“雨昭我没管教好，才让她对自己的妹妹毫无爱护之情，一家人互相扶持才是，让自己夫君跑去搅黄妹妹婚事是什么心思”
话话，不也暗讽顾昀眉管教好，坏妹妹的大好姻缘
被叫去老太太那的陆雨昭和顾昀，默默看了对一眼。
虞太夫人揉着额头，看不太清是什么神情，陆雨昭总觉得，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像是忍耐着什么。
陆雨昭眨了眨眼，出声“母亲，能让我解释解释吗”
陈氏看向她，陆雨昭低眉顺眼，装作委屈的模替顾昀申辩，“夫君，夫君绝对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瞧妹妹过分注，对的私事了如指掌，以为妹妹对自己夫君我讲，杨家四郎和是至交好友，情手足，痛苦极了想着既然妾无意，总要旁敲侧击提醒提醒，去寻一真心愿意嫁自己的”
陈氏愣了半晌，从未发觉陆雨昭这般伶牙俐齿过，一口老血没吐来。
“你你、你胡扯什么”她低低咬牙。
“我没有胡扯，夫君陪我回娘家，婉笙妹妹便总跑来，回回都是，她的心思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了。”陆雨昭哭唧唧。
陈氏脸色卡白，子虚乌有的事能被她狡辩得有鼻子有眼，心慌了，竟犹疑起来。
她低声呵斥住陆雨昭，接着抖着嗓子，软声“雨昭，婉笙断不会生出这种腌臜的心思，肖想自己的姐夫”
“噗。”顾昀仿佛看戏的大爷一，懒洋洋睨着陆雨昭，笑得不行。
一直没出声的老太太蓦地看过来，眼刀剜向了顾昀。
顾昀收敛，垂下了眼睫，肩膀微耸。
不刻，老太太拍了拍陈氏的手，温声问她，“陆夫人，婉笙许杨家四郎了”
陈氏张了张嘴，“未曾呢，家相看，都觉得挺好。”
“瞧你，还未许呢。”老太太笑了，“哭成这，讲得如此夸张。我知道，做父母的永远都在为女考虑，可思虑过多，会不会是你太敏感紧张了”
“”陈氏一时无言。
她不出话来，接着就被老太太四拨千斤拨了过去。
原本来替自家女出头的陈氏，想着如此荒唐的事，老太太自当要法。
慢慢地，心生出一丝讶然和疑惑。
这老太太，似乎偏帮陆雨昭。不，不若是顾昀，这老太太宠溺这小孙子汴京城谁人不知
她一直以为，陆雨昭在顾家不会受宠，得不夫君的疼爱，自然也不会让老太太青睐。
原来，她似乎过得挺好。
如此这般，即便嫁了声名狼藉的顾昀的陆雨昭，她背后是世家大族的顾家，她如今得罪得起吗
顾昀好整以暇瞧着陈氏的神色，比面瓦子的戏法还精彩，似笑非笑拽了陆雨昭。
“祖母，没什么事的话，我带昭昭了。”
陆雨昭“”求你别昭昭了。
二人慢悠悠往顾昀的院子，路上，顾昀漫不经心地问“替我这么多做什么”
陆雨昭不假思索道“怕你又被老太太罚啊，跪祠堂跪大太阳底下”总之各种花式罚跪。
“哦，是吗”顾昀唇角噙了笑，“夫人如此替我着想，我甚是感动。”
陆雨昭习惯了不正经的话式，白眼都懒得翻，敷衍回“是是是。”
实她料想有这一出，早早做好了自己揽锅的想法。毕竟这事是为了帮她，她再让顾昀背锅也太不厚道了。
陆雨昭能理解为什么她亲爹为什么如此这么妥协，顾昀这人
对陆副相或许不足为惧，但碰上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出格、风流、品行不端、声名狼藉。几分真真假假的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就算是假的，流言蜚语也能让陆婉笙也吃不消。
所以，自私地把原陆雨昭推向顾昀时，怎么一时半刻没有考虑过流言蜚语，考虑过她的未来呢
陆雨昭猛地摇了摇头，扯回思绪，她发现她最近想得太多了。
没几步，素秋忽而疾步跑了过来，喊住了们。
“娘子郎君且留步，太夫人让你再过去一趟，陆夫人了，有事现在得你们聊聊。”
陆雨昭心咯噔一声，不会是碍于顾家面子才没发作，现在准备家法伺候吧
她扯住了顾昀，“等会你少话，祖母问什么我来答就行了。”
再去了老太太那，没想，她一直未提，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吃着午膳。
她捏着勺子，眼皮子未抬，“你们坐下吧，陪我一起用膳。”
虞太夫人又问二人要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陆雨昭瞥向她的碗、白透透似面鱼一般的面食，乖声问“祖母吃的是什么”
老太太搁下勺子，回头看素秋，笑答“蝌蚪羹，素秋亲手做的，雨昭要不要来一碗”
“看祖母吃得这么香，我也来一碗吧。”陆雨昭乖巧回。
素秋微愣，这蝌蚪羹老太太喜欢，是因为老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吃些滑溜溜的、好消化的细碎软糯吃食。年轻人都不爱的，她真要吃啊
不曾想，顾昀也对素秋讲“我也蝌蚪羹，麻烦了。”
素秋领命去了。
虞太夫人又继续吃她的蝌蚪羹，没话，陆雨昭突然又如坐针毡起来。
“什么时候，雨昭和阿昀感情这么好了”没多时，老太太突然笑问。
陆雨昭懵了下，“欸”
“阿昀，也有你肯尽心费力去做的事啊”老太太觑顾昀，敲了敲桌子，“那我问你，送你去国子监读书，你可愿意”
顾昀愣了须臾，“祖母，怎么突然这”
老太太转而问陆雨昭“雨昭，你阿娘得妥善安置，你和阿昀这乱七八糟、剑偏锋的烂法子，名声烂透了，你便纵去知道凡事不能做太绝，自己留余地吗陆家底是你的娘家”
“我”陆雨昭顿了顿，“我嫁顾家后，我便是顾家人了。我嫁了夫君，夫君便是我的天。”
陆雨昭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顾家的确了她归宿感，假的是腻歪的后半句
顾昀稍有一愣，片刻笑了，“嗯我定不辜负昭昭。”
接着又从善如流地对老太太“也不辜负祖母的一番苦心，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往日我放荡惯了，让妻子受委屈了去国子监读书，嗯，我该收收心了。”
嗯，我差点感动哭，顾昀这厮可真会哄老太太。
陆雨昭盯着，有些不解，以前不是挺抗拒去国子监读书的吗不像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就做违心事的人啊。
陆雨昭这么想着，笑着点头，“我等着夫君考取功名回来。”
“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了。”
虞太夫人真真高兴了，面色和煦如春风。
适时，素秋端着碗蝌蚪羹回来了，老太太又“来，还未用午膳吧尝尝这蝌蚪羹。”
陆雨昭接过，细看碗，一颗一颗的面疙瘩，宛如蝌蚪的形状，难怪叫蝌蚪羹了。
但叫羹不似羹，只有碗底浅浅的浓郁汤汁，准确来是卤汁，闻着香气四溢。半透明半白的面鱼浮在卤汁，碗沿卧了颗青翠的小白菜，看着格入味。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面疙瘩，裹着芡实的卤汁，色泽油亮，滑溜溜钻进了口齿之间，咬起来软弹弹的，竟分好玩。浇在面疙瘩上的卤子看起来普通，是猪骨高汤吊的，再滴上香油和醋，非常的香郁醇厚。
虞太夫人随口笑道“这蝌蚪羹做法和旁的不大一，很有意思，要用带圆孔的漏勺，再研磨好的绿豆浆糊一点点往压，绿豆面浆从细孔一小团、一小团的漏下去，漏进沸水煮熟，再用笊篱捞起控干晾凉，拌上卤汁就可以吃了。”
陆雨昭听罢做法，看了看这小蝌蚪一般的面疙瘩，略有一惊，这和后世的凉虾的做法差不多。也是从漏勺的窟窿眼一趟，模也有些相似，都是“小鱼小虾”的形状。
只不过凉虾是米浆做的，而且是夏日消暑的一道甜品糖水。
陆雨昭不由问“这做法只做了蝌蚪羹，可有做成凉水饮子的”
素秋疑惑摇头，“凉水饮子不曾呢。”
陆雨昭接着笑问素秋“这面鱼小蝌蚪有多的吗”
素秋点头，“多不少呢。”
老太太来了兴味，“做甜水蝌蚪羹”
陆雨昭笑嘿嘿，“也可以这么，也有相似的名，叫凉虾。”
虞太夫人自然也是有小厨房的，就在附近。
陆雨昭让素秋备齐材料，钻进厨房配制一番，简简单单就做好了。
她是按照冰粉的法子做的，没管正不正宗，只管好吃就行。
煮熟的“小蝌蚪”盛入碗晾凉后，用冰水打底，浇入红糖水，洒上葡萄干、山楂碎，花生碎此时没有，便用白芝麻代替。又切了义塘甜瓜，一小块一小块码上，装了满满一碗料，她立马端了老太太尝。
虞太夫人吃罢，乐得合不拢嘴。
这用来做凉水饮子，实在再合她胃口不过。凉虾滑糯柔软，冰凉清甜，红糖水甜丝丝的，面上铺码的山楂碎、葡萄干又添了一味酸，更加爽口生津，接着白芝麻的香气就争恐后涌了进来，味蕾大开。
再者，在这碗，还能尝冰镇甜瓜，新鲜水果的果香脆甜
不知不觉，老太太一碗见半，顾昀拦住了她，“您少吃些。”
虞太夫人拍开了的手，笑着陆雨昭讲，“味道很好，夏天我就想吃这一碗消暑降火，雨昭下次再做我吃。”
“好的”陆雨昭开心极了，“祖母想吃，雨昭一定亲自你做”
要是冰粉更好了，可惜此时是做不成的，正宗的手搓冰粉，似乎是分布于西南地区的石花籽作为原料做的。
顾昀摇了摇头，没好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蝌蚪羹出自岁时杂记“京人以绿豆粉为蝌蚪羹。”
石花籽也叫冰粉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