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夫人吃着签菜、小酌至兴起, 虽然吃过午膳,又让素秋去做道菜来打牙祭。
“吃起腐皮包的签菜,这干干脆脆的腐皮, 倒教想吃豆腐了。最好是那种松润绵软的嫩口豆腐。”
素秋便问“做虾油豆腐可好方便好做, 酒更香。”
老太太高兴不已, “虾油豆腐好,虾油最是鲜美了, 与豆腐同炒, 让豆腐又鲜又嫩。”
素秋领命去后,没过时,她就端着一大盘虾油豆腐来了。
陆雨昭微诧, “如此快的呀”
素秋答“虾油是事先熬好的, 葱姜蒜煸香, 锅底抹层猪油,将豆腐切块炒熟, 沿锅边浇入蛋液, 豆腐煎至两面微微焦黄, 蛋液凝固似絮状就做好了。”
陆雨昭嗅到鲜得不行的虾油香味, 忙不迭上筷子尝了一口, 嚯, 原来是虾酱炒豆腐啊。
虾油便是虾酱, 以鲜虾为原料熬制提鲜的酱油。
这豆腐软绵嫩滑, 入口即化, 絮状的蛋液增添了粘稠感, 虾油的调味下,让鸡蛋了虾膏的口感。
这半凝固的嫩滑鸡蛋竟几分“赛螃蟹”,以至于这虾油豆腐吃起来也几丝“蟹黄豆腐”的风味。
赛螃蟹是什么用虾皮咸蛋黄或鱼肉, 就能做成虾蟹鲜味的炒鸡蛋。一个平平无奇却美味非比寻常的炒鸡蛋而已。
“说起签菜,禁中御膳做的羊头签是签菜中的极品。”姚汐吃着鸡丝签讲,“要剔出羊头脸上的精肉,最细嫩的那部分蒸熟后切丝,大葱只取葱芯,调味后裹猪网油下锅炸。炸时要小心火候和时间,羊脸肉过嫩,过早捞起肉是夹生,捞迟了羊脸肉和网油就焦了。”
陆雨昭兴趣十足,“只有宫里才吃得到”
姚汐“原本民间酒楼皆可做,一盘上好的羊头签可卖到上千钱。只是一道菜只用羊头两颊最嫩的肉,羊头弃之不用,先帝觉得过于浪费铺张,便禁卖这道菜,宫里逢上宫宴佳节才吃得到。”
上千钱,也太夸张了
陆雨昭这了然了,附和道“禁了好,禁了好。”
虞太夫人笑了,“要看,鸡丝签足以满足口腹之欲,何必折腾那些的没的。”
陆雨昭点头,其实些费时费费功力的菜肴,花样翻来翻去,不过是奢侈品的高溢价。说到底用价格彰显阶级壁垒的优越感,给人所谓高级感。
性价比什么的,按一分钱一分货来比较,远不值他那么高的价格。
好比在米其林五星餐厅卖泡面一定能卖出高价,说穿了就是做成你吃不起的样子。
“说起宫里,汐儿,记得你前日进宫陪阿晚说了会话,她领了两个干净清白的侍妾给你。”老太太蓦地问姚汐,“她今早让人带话说你不肯收你是介意她不分由说塞侍妾给大郎吗”
姚汐脊背一僵,苦笑了,“娘娘误会了。”
老太太沉顿半晌,“汐儿,阿晚心是好的,只是着急了些。知道你委屈,但阿晚心永远是向这着你这个嫂嫂的,她同讲了,她挑得这两个人老实本分,生了孩子给你养,在你名,你就是他的亲娘。”
她不紧不慢说着,试图说服姚汐接受这件事。
姚汐掀了掀唇,“祖母,怎会介意,大概很难再怀能为顾家开枝散叶,开心还来不及。”
虞太夫人“这也是为你考虑,汐儿。”
陆雨昭沉默,很难再怀上吗
姚汐垂了眼睫,为难启齿,“祖母,前日我去便同夫君讲了,是夫君他不愿意收。”
更是为此生了闷气,又和她冷战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老太太黯然不言,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从老太太院子离开,陆雨昭沉默不语,看着眉间笼着轻愁的姚汐。
用这个时代的角度看问题,不论是站在老太太和顾晚的立场,还是姚汐的立场她都能理解。
老太太已经足够宽容慈和了,七年无所出没言,依旧让姚汐执掌中馈,她不是个恶婆婆。现在提出纳妾,也想好的让孩子养在她身下,是足够为她虑筹谋的。
让自己的丈夫纳妾,对于谁都会介意吧,尽管姚汐让自己是个贤明大度不善妒的女子。
但陆雨昭做不到客官智,她的立场无限偏向姚汐。
尽管她觉得姚汐优秀,一个这么优秀的女人,生不出孩子似乎就是人生的失败者。
女人的价值就是生孩子吗陆雨昭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姚汐淡淡笑问。
“嫂嫂。”陆雨昭轻问,“觉得不舒服吗”
“嗯”姚汐愣住。
“觉得不舒服。”陆雨昭坦诚道,“没有孩子,便什么都不是吗嫂嫂这么好。”
“雨昭”姚汐呐呐,“你不明白,大概很难有孕了祖母为我考虑的。”
接着,陆雨昭才从姚汐口中得知,她六年前流过产,约莫是伤了身子,自此很难怀上。
“雨昭,老太太这么年没催没怪,都是大郎兜着。”姚汐垂眼,“他是信守承诺的好夫君,说不纳妾只有这个妻子,他就谁也不要。”
陆雨昭正欲说什么,听到急促脚步声,顾晖从姚汐背后疾步走来。
他一把抓住姚汐的双肩,轻轻摇晃,“祖母和阿晚为难你了说过你只管说我不收。她们还是执意如此算了,去和她们讲”
姚汐打断他,“夫君,也希望你纳妾。”
顾晖深吸一口气,手劲一紧,“姚汐,你又来了。”
贤明大度,温顺听话,他要的是这样的完美妻子么从来都不是。
姚汐偏开头不看他。
陆雨昭见状,“嫂嫂,不是要去我那儿坐坐吗”
她不分由说扯走姚汐,头也不地拉着她走了。
陆雨昭把姚汐拉去她屋子坐了坐,聊了两句,便是长久的沉默。
此后一天,顾晖冷着脸拒绝了这两个人塞来的侍妾,好像还特意进宫把自己妹妹顾晚斥了一顿,又去找老太太坚决表态。纳妾此事,不了了之。
然他始终介怀姚汐同意纳妾的,和姚汐置了两天的气。
顾晖这两天前前后后的举动,陆雨昭都是从顾昀那儿听来的
她也不知道整日不在家在国子监读书的顾昀打哪儿晓得的。
陆雨昭“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昀扬眉,对这没什么兴趣,随口说“心结”
陆雨昭细细想了顾晖的种种行径,会不会代表一种可能,他其实很在乎嫂子。
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坚决不纳妾,只因为守诺吗就算只是守诺也是难得可贵的。
没有孩子也待嫂嫂如故,只有一个原因,珍惜爱护她这个人本身,深爱着她这个人。
如是想着,顾昀扯唇笑讲,“你对这很上心”
陆雨昭愣,“只是替嫂嫂的处境感到难受。”
“难受什么”顾昀问。
陆雨昭不假索,“孩子,纳妾,最难过最为难的是她。但所人责怪她,她也深深自责。”
顾昀稍顿,目光古怪地瞧她,“陆雨昭。”
陆雨昭一顿,后知后觉她说了什么。
“小孩子这玩意,麻烦得很。”顾昀倏地散漫笑了,“就不乐意要。”
陆雨昭嘀咕了句,“谁管你要不要。”
“你不管”顾昀啊了声,慢悠悠地说,“你不管就没人管了啊。”
“”
陆雨昭悄咪咪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找老太太了。
她本欲想替姚汐说话,试图让老太太解姚汐的心情,然后打算问问以前的。
不料老太太叹着气,主动和她讲起一段往,“懂阿晖的心,他一心就栽在汐儿身上,认定她便不放。但他不能丝毫不考虑的感受啊,若他一生无后无子,顾家的长子被我看顾成这样,以后下去了怎么面对顾家的列祖列宗当初在宫宴上见了一面,就魂不守舍,一贯稳重的他吞吞吐吐找他父亲去提亲,他父亲嫌他不知礼太轻浮,他就巴巴一直求他父亲,真是,人家姑娘见都没见过他,对他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欸”陆雨昭眨了眨眼。
所以顾晖的白月光这
“祖母,想问一。”陆雨昭问起玉衡,顾晖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呀,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老太太笑了,“倘若不是他非要汐儿,或许会和玉衡结为连吧。们两家相熟,知根知底,其实以前的孙长媳人选就是她,口头上戏言过将两孩子指婚。只是这个可怜孩子走得早,和大郎没那个缘分。”
陆雨昭似乎有些懂了,或许在没遇见姚汐之前,顾晖会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她
瓦子里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鹊桥仙,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在这一日得以相见的故。
今日是七夕,顾宅一片忙碌。
陆雨昭随着姚汐忙前忙后,顾宅庭院搭建了小小彩楼,楼棚之内摆满了各家送来的、顾家采买的摩喉罗、花瓜、针线、还果食花样。
这是为夜里做准备的乞巧楼。
忙到天色渐暗,匆匆忙忙囫囵用了个晚膳,老太太便招呼着各院女眷婢女,在乞巧楼前度七夕。
家里的男人们和仆人在一旁笑呵呵围观,庭院吵闹得不行。
一轮新月遥挂天幕,星子璨然。
陆雨昭和姚汐、还岁微屿月素秋一种婢女仆妇们跪在乞巧楼前的蒲团上,对着一弯细月穿针引线,又焚香列拜,末了,到对月许愿的环节。
陆雨昭听到姚汐暗念愿夫君仕途稳顺,阖家平安喜乐。
“雨昭,你许了什么愿”身旁的姚汐双手合十,用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轻声问她。
陆雨昭顿了顿,她没许愿。
“嫂嫂,兄长还是不你吗”她担心的倒是这个。
姚汐微怔,“无,会好的。”
“真的吗”陆雨昭想了想,“嫂嫂,你没有和兄长认真聊过啊”
“聊什么”姚汐轻问。
“聊什么都可以呀。”陆雨昭说,“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含蓄的古代人啊,说半句藏半句,总要人猜。更何况姚汐和顾晖这对内敛自持的夫妻。
姚汐一时没应声,陷入了沉。
“孩子们,来,来选得巧了。”蓦地老太太喊道。
陆雨昭不言,径自从蒲团爬起来,走近乞巧楼边,一群小丫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老太太朝陆雨昭和姚汐挥了挥手,“家里女眷少,你们俩先来。”
姚汐慢吞吞起身走去,静静抓了个东西放在一个方纸盒子里头,转身,换陆雨昭来,她瞧清楚是什么东西,忍不住低叫了声往跳了半步。
蜘蜘蜘蜘蜘蜘蜘蛛
她陆雨昭什么动物都不怕,就怕虫子
陆雨昭躲得远远的,乞巧楼旁,一时爆发出哄然大笑。
阿宽笑得不加掩饰,“娘子莫怕,这小蜘蛛没有毒,也不咬人的。眼一闭,往盒子一丢就行啦。”
陆雨昭不知道这是国朝七夕的风俗之一,挑一只蜘蛛放在盒子里,翌日来瞧,若蜘蛛结了网,便是“得巧”了。
她满身写满了抗拒,瘪着嘴就快哭了,偏着头哆哆嗦嗦去摸小蜘蛛
忽而一阵窸窣响动,顾昀笑着摇头,趁乱捏起一个蜘蛛腿,随手抛进了属于陆雨昭的空盒子里。
“啪”虞太夫人没好气一巴掌狠狠拍在顾昀背上。
“你捣什么乱”老太太笑骂,“你一个男人也要得巧”
顾昀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虚揽过陆雨昭,不分由说把她脑袋往怀里摁。
半是揶揄地笑讲,“什么破蜘蛛,把夫人吓成这样,还管什么得不得巧的。”
陆雨昭听出他明晃晃的取笑,满脸通红,拿头狠狠撞了他的胸。
“闭嘴”她恶狠狠磨牙。
“好了好了,不怕了。”顾昀闷笑,“原来昭昭怕蜘蛛啊。”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份羊头签的用料要耗费几个羊头羊脸上最细嫩的肉。
羊头签有两个典故,都提到了食材的浪费,有兴趣可以查查。一个是玉食批宋孝宗做太子时的菜单,一个是南宋某知府聘请厨娘做羊头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