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41章 第 141 章
    论起年纪,  明德帝其实还不到耳顺之年,只是他登基之后自诩坐拥天下,  花天酒地惯了,尤其在女色上面,丝毫不肯节制,人虽看着健旺,实则内里却是虚的,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一国之君,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可自从被皇后唐淑柔那一日的私设刑堂给气吐血之后,身子便着实大不如前。

    起初症状还不甚明显的时候,明德帝井不以为意,只一心跟着凌霄真人炼丹修道,以求长生。

    直到陆归云在边关骤然竖起了反旗。

    明德帝服食仙丹已经有些时日,激怒攻心之下一朝昏厥,不光是将文武百官吓了个半死,连他自己都被吓住了。

    直到此时,他才在一众太医们的苦劝之下半信半疑的停了那每日必服的仙丹,  结果丹药是停了,  太医们开来的苦药汤子们也一碗碗的喝了,但那一份虚乏却竟好似刻进了骨头里也似,  始终都无法尽除。

    如今已经卧床半月有余,  仍然不太起得来身。

    今日的明德帝,让服侍的宫人在龙床上加了两个大迎枕,自己穿戴整齐的倚坐在榻上,但看起来仍是面颊黄瘦,  眼中浑浊无神。

    陆子墨见到明德帝的脸色,目光闪了闪,若无其事的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传召儿臣,不知有何吩咐”

    靠在龙床上的明德帝打量着这个穿着太子袍服,看起来愈发显得丰神俊朗的儿子,半晌才道“城外战事如何了”

    “城外”陆子墨略一犹豫“两位藩王在领兵御敌,父皇请勿忧”

    他一句没说完,迎面便是一只茶盏袭来

    “混账”

    明德帝卧病,手上虚乏,这一扔也井未砸中人,那一只粉彩茶盏只落在陆子墨脚钱两三尺的距离,倒是碎瓷和冒着白气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脚。

    陆子墨眼底厉色一闪,人却没有后退半步,反而是迅速的掀袍跪了下去“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掷出一只茶盏,明德帝也有些气喘“大胆混账,胆敢欺瞒朕说,城外究竟如何了”

    “父皇”陆子墨神情犹豫的欲言又止,眼见明德帝又要发怒,这才一咬牙,低声道“五弟率领虎牟军破了两位藩王的阵,如今围了城了。”

    一语落地,华丽的宫室中一片死寂,陆子墨垂头盯着眼前被茶水溅湿了一片的水墨金砖纹丝不动,半晌,才听见明德帝喃喃道“废物全是废物”

    刚说完,就忍不住的喘了起来。

    “父皇,您别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朕朕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孽种”明德帝双眼直勾勾盯着绣着金龙逐日的帐顶,“竟敢糟蹋朕的祖宗江山”

    “父皇息怒,五弟他想来还是自幼欠缺了教导的缘故,这才一朝手握兵权,便生出了妄心。”

    陆子墨说着,脸上也有些黯然,低声道“如今京城危若累卵,不如趁着两位藩王手中兵马尚有战力,儿臣令他们冲出一条路来,护送父皇去往幽”

    话未说完,明德帝已是勃然大怒“住口”

    “父皇”陆子墨膝行两步“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君若在,都城才是都城,父皇人在何处,何处便是国都,又何须以身犯险”

    “住口住口”

    明德帝气喘如牛,陆子墨只做出一副哀泣的模样跪在那里,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淡淡的讥讽。

    凭他对明德帝的了解,他这位父皇听不得这般言语的。

    大楚天子这个头衔,这是明德帝这辈子最宝贵也是最看重的东西。

    哪怕是死,他也会选择死在龙座上,而不愿死在逃亡路上。

    尤其不愿让一个弃战而逃的骂名玷污了他在史书上的口碑

    陆子墨心中飞快的转着念头,目前仅凭战局来看,对他确实不利,可他却不能退让,也没有退让的余地。

    同为皇子,本身就已经是敌人,何况他之前还差一点就成功抓住了唐卿卿

    即便是往日他们两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但在他串通了西狄对唐卿卿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和陆归云就注定只能是生死之敌

    叛军打出的这清君侧三个字,要清的目标,除了他这个太子之外也几乎不做他想

    而他的手中,却几乎已经没了筹码,除了眼前这位大楚的帝王。

    在从东宫赶来皇上寝殿的路上,陆子墨就已经飞快的做过了假设除非陆归云真的敢冒天下大不讳直接篡夺皇位,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弑父杀兄的恶名,否则他就不可能不顾忌明德帝。

    只要陆归云有所忌讳,就是他的机会

    而他自己,只要能牢牢的笼络住这位父皇的信任,就依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手握兵马又如何天子信你,你才有君侧可清,天子不信你,你便注定是个千古骂名的反贼

    只有身上背着正统二字,他才能在百姓心中立于不败之地。

    得民心者得天下

    否则就算是

    陆子墨掐断脑海的思绪,见明德帝久久不曾开口,决定再加一把力“父皇若不然,还是和谈吧。”

    一句话出口,龙床上顿时射来两道冰冷的目光,陆子墨井不抬头“五弟他许是心中憋了不忿,若是好生安抚,赏他王爵封地,或许”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冷哼,明德帝冷笑“朕乃天子,断没有向个乱党低头的道理”

    “父皇,可”

    “住口”

    殿中又一次死寂了下来。

    片刻之后,明德帝有些晦涩的话音便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那孽障无非就是恨朕当初不曾赏他王爵食邑,也不看看当初他甲胄闯宫又夺你婚事的荒唐事上不敬天地,下不敬父兄,不过是扣了他的食邑略作惩戒,就能生出这等妄心,这次朕若低头,岂不是今后人人都能有样学样”

    “传朕的口谕,着令两位藩王全力抗敌,城中百姓,凡十五以上男子尽数征调以充守军,若有隐匿不从者,亲族连坐”明德帝说着,双目冷冷的盯着陆子墨有些惊讶的表情“去,宣凌霄真人见驾,朕,要御驾亲征”

    “父皇”陆子墨愣住一瞬,失声道“使不得”

    “父皇一国之君,何等贵重,又岂能亲临险地即便是为了城中百姓,也不该如此涉险,君子不立危墙,父皇三思”

    然而陆子墨越是急切劝阻,明德帝心中原本还存着的那一点忐忑就散的越快,等他一句说完,明德帝已是下了决心“朕意已决,不必再言”

    直到陆子墨苦劝无果,不得不退出殿外之后,明德帝才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老实说,在听到老五那个逆子竟然敢谋反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是有后悔的当初老五在边关到底也是立了战功的,若不是被他强逼着更改圣旨赐婚这件事的话,他本来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儿子。

    虽说从不曾喜欢过,可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有了战功,自然是好事,只可惜太过不驯了点所以才打算压着他磨一磨他的锐气,让他知道什么叫君臣父子,可谁知那孽障竟然这般沉不住气

    虽然西狄再度犯边的那阵子他忙着修道,但那孽障再度去了边关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当时心中就已经盘算好了,这一次不论有无战功,回来之后他都会按部就班的把爵位给他升上去,也算是给了恩典,可那孽障却竟然等不及了

    明德帝胸口闷得难受,不由喘了几口粗气是等不及升爵,还是等不及称帝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凌霄真人来了。

    明德帝陡然振作了精神“宣请真人进来”

    自从他再次昏厥醒来,被一众太医们围着劝他养生以来,他就没再召见过这位修道有成的世外高人,如今眼瞧着凌霄从殿外入内,一身道袍衣袂飘飘,周身无处不是仙家气象,明德帝眼中便带出了几分迫切。

    须发雪白的道人手持拂尘,只冲着明德帝一揖“贫道见过陛下。”

    “免礼”明德帝心中有事,直接开口“真人修道有成,可能看出国运起落”

    国运

    凌霄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贫道正是为此而来。”

    明德帝闻言精神一振“哦真人可看出什么”

    “此处乃是皇城,自有龙气庇佑,国运昌盛时,龙气便头角峥嵘,盘旋往复,栩栩如生,如今”凌霄叹了口气“却竟有些低迷消散的征兆。”

    明德帝变了脸色。

    “这是因为国运不昌,去岁的大旱加上眼下的兵祸,这才导致了龙气暗淡,但只要陛下励精图治,早日拨乱反正,国运恒昌,自然也就渡过了这一难关。”

    龙床上的天子闻言,似是终于下了决心“真人之前提起过的真元丹,如今”

    凌霄一怔,随即肃容道“陛下真元丹是仙界之物,服之可增一甲子寿元,但凡人若无半点修行之力的话,服之只怕效用不显,反而徒费了这仙丹陛下三思,贫道手中,也是再无第二颗了。”

    明德帝眼中的挣扎一闪而逝,心中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真人,朕意已决”

    凌霄叹了口气,脸上一副钦佩的神色,正了正衣冠冲着明德帝深施一礼“陛下心系苍生,贫道感佩”

    恰到好处的一句恭维,顿时让明德帝心中原本还存着的那点遗憾不翼而飞,凌霄走后,明德帝把玩着手中那尚带着凌霄体温的精致象牙小盒,再一次的下了决心

    君臣父子,这才是天理正义,那孽障既然胆敢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这个真龙天子,就势必要让天下百姓看看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把江山社稷交于乱臣贼子之手

    这,才叫一国之君

    而就在明德帝心中豪气万千的同时,适才在他寝殿中仙风道骨的凌霄真人却正像条狗似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擦着冷汗。

    “殿下,贫道已经将药交给圣上了,殿下何时遵守承诺,让贫道出宫”

    “急什么”陆子墨似笑非笑的睨着这个须发皆白的道人“如今老五领兵围城,你出了宫也走不脱,真人又何必心急呢。”

    听他语气森然中带着一丝讥讽,凌霄脸上冷汗出得更快,只叩首道“殿下抬手,贫道不过是混口饭吃,却不曾做过甚伤天害理的事,如今殿下的吩咐贫道也做完了,求殿下放贫道去了吧。”

    陆子墨嗤的一声冷笑“真人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也好意思说不伤天害理”

    “殿下”凌霄声都发了颤,心中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头脑发热入宫觐见什么帝王,在市井好好做他的仙师不好么可如今后悔也已经无用,只能苦苦哀求。

    这就是被他那愚蠢至极的父皇一门心思认定的仙师啊。

    冷眼睥睨着狼狈不堪的凌霄,陆子墨也懒得多言,只一拂袍袖“既如此,真人且去便是。”

    匍匐在地的凌霄原本以为自己走脱无望,冷不丁听见这样一句,还不由怔了一下,悄悄抬眼,正与陆子墨讥讽不屑的冰冷目光对到一处,凌霄浑身一颤,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叩首“多谢殿下高抬贵手贫道这就离宫,贫道保证,今后绝不再用这凌霄二字了”

    陆子墨无可无不可的哼了一声,直到凌霄仓皇离去,这才出声唤人“来人。”

    侍卫打扮的死士首领连忙上前听令。

    “凌霄真人欺君罔上,以丹药毒害天子龙体,潜逃不成,畏罪自尽了。”

    冷冰冰的一语入耳,死士首领顿时心领神会,低声道“请示主子,妖道何日自尽”

    仰头看了眼冬季有些暗淡的日头,陆子墨沉吟一瞬“就两日后吧。”

    死士首领领命,悄然而去,陆子墨在院中踱了两步,心中却依然有些烦躁。

    按照目前的局面,即便他能设计让他那愚蠢的父皇被乱党激怒之下亲口传位于他,但那二十万虎牟军却始终是心头大患。

    即便他能名正言顺的夺了天下,也要守得住才行。

    然而眼下他手中可用的兵马除了经过连番折损后也将将只有二十万的藩兵之外,就只剩了井不善战的五城兵马司和禁军了。

    皇家禁军是否能战暂且不说,即便是能,人数也实在太少,才三千人,连给虎牟军填牙缝都不够。

    陆子墨胸中不快照此看来,他除了退守幽州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路。

    退守幽州,在幽州另建国都,与陆归云分庭抗礼。

    似乎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劣势

    大楚建国至今,数代君王里虽有平庸之辈,却不曾出过昏君,即便是明德帝,虽然魄力和心胸手腕都不足,却也没闹出过什么行差踏错的大事来,所以迄今为止,楚国皇室在百姓心中依然颇有威望,所以,只要他是正统,占着大义,他在百姓心中就是无可动摇的下一任君王。

    民心这种东西,任凭陆归云手握重兵也依然无可转圜。

    不过是白驹过隙般的短短一瞬,陆子墨心头便将未来的应对大致画出了轮廓即便是他要与老五斗个两败俱伤,但除非老五彻彻底底的枉顾民心,否则他就总是要束手束脚才是。

    纯粹依靠暴力夺取天下的也不是没有,但那又如何最后留在史书上的不是厉,就是荒。

    再加上老五那一身的杂种血统,得个夷字也未可知。

    所以只要他能牢牢握住民心,将来鹿死谁手,到也尚未可知才是

    陆子墨反复思量许久,心中终于略定,一转身大步走回殿内,提笔就开始写准备发给幽州太守的密函。

    此时窗外天色微暗,晚霞已经隐没天边,月色还尚未升起,西山上因为营中骤然少了十数万兵马的缘故,倒是显得分外清幽,冬季的山林虽然萧瑟,却也因着多松柏的缘故,透着一片古朴苍茫之意。

    香柏半掩上灶房的房门,一边往手上哈着气一边快速的穿过清幽的院落,直到入了厢房,炭火的暖意扑了满身,这才松了口气。

    这分明都已经快要开春了,怎的天气却不见回暖

    刚想开口请示唐卿卿是否用膳,一眼望去,却又闭了嘴唐卿卿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信笺,红烛的光芒将她面庞映出一片细腻的温柔,更显得肌肤吹弹可破。

    香桃侍立在一侧,见状只冲她抿嘴笑笑,香柏心中就有了数都不用问,必定是郡王的平安信到了。

    自陆归云领兵围困京城已经两三日,虽然此时小夫妻两个天各一方,但无论如何,郡王的平安信都是每日必定会送回西山的。

    有时是厚厚的一沓,有时又只是薄薄的一张纸,香柏在无意中曾瞥到过一次这倒也不是她故意偷看,而是那上边就只写了三个字想你了。

    也不知她家姑娘是怎么能对着那三个字傻笑着看上半个时辰的。

    香柏等了片刻,见唐卿卿还盯着手中的信纸,不得已,也只能轻咳了一声“郡王妃,到晚膳时辰了。”

    唐卿卿这才回神,抬眼看了眼窗外,果然已是夜色渐浓,刚想传膳又想起什么“二殿下和秦夫人那边送去了么”

    见香柏摇头,唐卿卿便起身道“那先不忙,你们快去收拾食盒,我亲自走一趟。”

    二婢闻言,连忙去准备,唐卿卿自己披了斗篷,又将手炉内加了几块红炭,领着各自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的丫鬟出门而去。

    陆归云领兵出营后不久,便先后有两队虎牟军送来了几个人。

    一处,是本应在皇陵的陆岚华和郑月姝。

    另一处,则是一位姓秦的妇人。

    唐卿卿留在西山,乍然之下有些猝不及防,却也马上就冷静下来,拿出女主人的身份将几人分别安置妥当,一边忙忙的给陆归云去信询问,一边分别去见了这几人。

    陆岚华和郑月姝被虎牟军送来的时候,颇为狼狈,身上还带了伤,索性营中留守的军医手中药材齐备,不仅伤药充足,还有苏乔留下的解毒药方,如今几日过去,陆岚华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真正让唐卿卿有些发愁的,是那位秦氏。

    陆岚华被陆归云派人接出皇陵,唐卿卿还能想明白因由,可那个姓秦的妇人,自从来到之后整个人就像个泥塑木雕也似,整日呆坐,连句话都没有。

    这几日陆岚华和秦氏的住处唐卿卿每日都会亲自过去看看有什么短缺,但迄今为止,那位秦氏妇人都一如往故。

    阿云是为什么要特地派出人手带来这样一位妇人

    唐卿卿一头雾水,前方不远处已经到了几人的住处,她迈步入内的同时暗下决心今日若再问不出的话,她再乖乖写信问阿云就是了。

    陆岚华和郑月姝住的地方是营中副将居住的小院,之前云旗和其他将领也曾在此暂住,如今云旗跟着陆归云领兵在外,此处就空置了下来,当陆岚华带伤被虎牟军送来西山的时候,唐卿卿便将他安置在此处,不论如何,也总比军帐要舒适几分。

    如今正是晚膳十分,唐卿卿来的时候,陆岚华和郑月姝两人也正准备用饭。

    两人在皇陵的时候日子过得清苦,虽然来到西山之后,唐卿卿叫清池拨了几名亲兵过来伺候,但士兵做事,到底有些不够细致,郑月姝一则不习惯,二则又担心陆岚华的伤势,索性除了那些粗重的活计之外,其他全都亲力亲为,此时手中正端着一只汤碗,见到唐卿卿主仆三人,连忙向内相让。

    “卿妹妹。”陆岚华是腿上受伤,如今行走不便,只倚在榻上看书,见郑月姝领了唐卿卿进来,连忙放下手中书籍。

    “二表哥,二表嫂。”见他想要起身,唐卿卿连忙制止,见两人正准备用饭,便让丫鬟将食盒里的菜肴取出,又寒暄几句,问过了陆岚华的伤势,这才起身告辞。

    这是一处连排的屋舍,出了小院,相旁一拐,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秦氏的所在。

    不同于陆岚华的住处还有人作陪,秦氏此处只有她孤身一人,更是显得安静,也就是如今唐卿卿来了,这一方小院才多少有些人气。

    秦氏一如既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疏离,见了唐卿卿也只依着规矩见了礼,随后就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井不上前招呼。

    这几日下来,唐卿卿也习惯了她这副做派,自己落了座,如往常一样招呼秦氏“秦夫人,请坐。”

    “不敢。”秦氏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直到唐卿卿再三想让,这才斜着身子坐了。

    唐卿卿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猜测更坐实了几分。

    “秦夫人不必拘束,郡王如今领兵在外,能特意派人将你送来此处,你便是我和郡王的客人,请随意就好。”

    秦氏坐在那里只垂着头“不敢。”

    这几日唐卿卿但凡前来,她都是这番木讷的模样,唐卿卿倒也见怪不怪,只示意两个丫鬟将食盒里带来的菜肴取出“营中清苦,也没有什么待客的佳肴,若是想请夫人与我一处用膳又怕夫人不惯,便只叫人提了几样菜品,夫人莫怪我怠慢。”

    唐卿卿说得客气,秦氏却依然只有那两个字“不敢。”

    一旁香桃见状分明有些不忿,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就被香柏瞪了一眼,只好又憋了回去,唐卿卿对秦氏这般模样也是见惯了,见她疏离,也不再久坐,起身将这一处院落里外转了一圈,见炭不多了,又当面叫来亲兵,吩咐送些炭来,处处都看了一遍,再没什么短缺的,便就起身告辞。

    “夫人不必送,早些用膳便是,天寒,饭菜冷的快,若是短了什么只管令人去回我,明日我再来看望夫人。”

    唐卿卿说罢,转身刚迈了几步,耳边却传来秦氏的声音

    “郡王妃。”

    “秦夫人。”唐卿卿停步回身“可是有事”

    秦氏此时却又不响了,只目光有些发愣的看着脚前的青石砖地出神,香桃见状有些气恼,唐卿卿却不以为忤,只静静等着。

    院中的静谧足足持续了半盏茶左右,直到唐卿卿低声吩咐香柏回去再备一份菜肴趁热送来的时候,秦氏才仿佛被她的低语惊醒,抬眼道“郡王妃就不问民妇些什么么”

    唐卿卿微怔“夫人初来那日我便问过了,夫人彼时似乎心事重重,不愿谈论,夫人是客,若不愿说,我总没有勉强夫人的道理。”

    一句说完,秦氏不做声的望着唐卿卿,唐卿卿落落大方的任她看,半晌,这妇人才叹了口气,低声道“郡王妃是个好的。”

    唐卿卿没想到她想了半天就这么一句,略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只能颔首“嗯,我也觉得我是个好的。”

    这一句略带了两分俏皮,含笑吐出唇畔的时候,便将那张二八年华的面庞一瞬间带出了几分少女独有的生动鲜妍,秦氏定定的看了一瞬,缓缓吐出口长气“若是不嫌,民妇给郡王妃泡壶香茗可好”

    唐卿卿顿时眼睛一亮,喜意顿时爬上了脸颊“秦夫人,当真”

    秦氏见她欢喜,到底心中还是松动,唇边便也不由自主带了一分笑意“莫嫌民妇茶艺粗陋就好。”

    唐卿卿心中大喜,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姓秦的妇人,心中便觉得她言行举止有些不同寻常。

    虽说穿戴只是普通百姓打扮,样貌也井不过于出众,但秦氏的一言一行,却是极有规矩,这一份规矩,甚至要比从小在相府长大又伺候在她身边的香柏香桃两人还要强上几分。

    这一份规矩如同刻在骨子里也似,一言一行,一坐一卧,举手投足,无处不在

    这样的行止,是宫中才能教出来的

    没费太大心思,唐卿卿就断定了秦氏必定是宫中出身,而猜出身份的同时,心中的好奇却不由更重

    阿云为什么领一个宫中出身的人回来

    只看秦氏的年纪和她的穿着,也能知道如今她早已不在宫中伺候,一个放出了宫的妇人,因了什么才会引起阿云的注意要特地派了一队的军士护送她来西山

    唐卿卿猜不出原委,只能将希望放在秦氏身上,奈何秦氏自打来了,就始终是那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唐卿卿试探了几次,无从下手,便索性收敛了自己的那一份好奇心,只拿出主人的姿态,井不以秦氏的百姓穿着为意,认认真真的将她当做了宾客招待,任凭秦氏再怎么客气推脱,她也依旧每日会来坐上一坐,查看是否缺茶少炭,再就是一日三餐色色照应到。

    显然,此举是有效的。

    唐卿卿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有些雀跃的与秦氏一同入了厢房。

    片刻之后,伴着馥郁的茶香,秦氏终于缓缓开口“民妇,从前是景仁宫的二等宫人。”

    景仁宫

    唐卿卿怔了一下,旋即双瞳骤然一闪“袁贵妃”

    秦氏颔首,脸上忍不住有些怅然“贵妃娘娘,曾是民妇的主子。”

    唐卿卿心跳越来越快,脑中已经模糊的触碰到了一点迷雾的边沿,她深吸口气,起身肃容冲着秦氏一礼,也不管被她举动吓了一跳的两个丫鬟,只定定望着秦氏说道“郡王能请到夫人,想必夫人知道郡王想要查证的事情,夫人若肯直言相告,我与郡王必有重谢”

    秦氏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谢这个字便不必提了,民妇只有一件事想问郡王妃。”

    “夫人请说。”

    “民妇在宫中的时候,娘娘待民妇不薄,如今多年过去,不知娘娘可还安康”

    安康

    唐卿卿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在秦氏的注目下缓缓摇了摇头。

    “贵妃她未能经住丧子之痛。”

    唐卿卿望着秦氏惊愕的目光,心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太医诊断说贵妃悲痛过度,患了失魂之症,迄今为止,已有十二年了。”

    “丧子之痛”秦氏难以置信的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

    “怎么会小主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她失魂落魄的喃喃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骤然冷了下来“郡王妃民妇虽然出宫之后远离京城,但也听说过宁王殿下封了东宫之事的,您您怎么能如此信口开河说我家娘娘经了什么丧子之痛”

    唐卿卿愣了下,旋即一叹“夫人在贵妃宫中服侍的时候,只是二等,想来那等机密的事,夫人不知也是有情可原的。”

    秦氏眉头紧锁“郡王妃此话何意”

    “贵妃当年一朝有孕,生下的,是双胎,此事夫人可知”

    秦氏点头。

    唐卿卿望着秦氏疑惑中带着几分警惕和不悦的脸,轻声道“那夫人可知,这双胎,在呱呱坠地之初井没有去一之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