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段宇捏紧了鼻子, 面色苍白。
林泓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就移开了目光,心头疯狂骂娘。
今日天一亮, 他们就到了那间灶房里。
昨天夜晚能见度低,现在借着白光看这灶房更是简陋了。
屋顶低矮,还铺着枯草,作为灶房也不怕着火,地面上全是修建时掉落的灰尘,灶房里面空空的只有一个带锅的灶台,灶台下被昨夜的火熏得漆黑,堆着同样漆黑的枯枝和灰烬。
整个灶房又脏又破,在这个奢侈的宅院里格格不入。
一切都在指向着这间灶房是新造的。
可是是何人造的
万古川伸手揭开了那口锅,比昨日更甚的腥臭味如洪水般涌来, 冲撞得三人猝不及防。
一看锅内。
浓稠的液体因为变凉而凝结, 里面煮着一个被扒了皮的肉色的东西, 已经被煮得软烂了, 各种内脏混在那个锅里溃烂发黑这个刺鼻恶臭的味道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
“是什么”林泓捂着鼻子问段宇,说话瓮声瓮气的。
万古川脸色也不太好,没捂鼻子却也只出气不进气, 看着段宇也在等他说下去。
“是呕”段宇话还没说完就干呕起来, 那样子要把自己的胃也给呕出来了。
林泓又想起了他在那个荒村里吃到手指头的样子
“是”段宇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儿, 努力要把呕吐感咽下去。
“是那只黑猫。”
林泓睁大了眼睛, “什么黑猫我怎么没见着”
段宇是真的要呕了, 跑出了这间灶房,干呕了一阵,试探性地松手,却发现那个味道还是追着他出去了,赶紧又捂上鼻子, 声音拔高了一些,“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去溷藩的时候看见的。”
他硬生生把干呕的感觉咽下去,眼泪都逼出来了,“它突然窜出,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我就没见过它了原来原来”段宇又有些想呕了。
林泓捏着鼻子,又看了一眼锅内,完全看不出来这是猫“娘的,扒了皮的猫这是家猫还是野猫啊”
段宇回忆了一下,“挺干净的家猫”
“会是谁养的陈夫人”林泓从那间灶房里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他真担心这灶房会塌了。
“是陈家女儿的。”万古川跟在他身后走出来。
“怎么知道的”段宇睁大眼睛看向万古川。
“她房间地上扔有软垫。上面有黑色细毛,现在对上号了。”万古川道。
林泓想问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段宇一定会问,果不其然
段宇“为什么要动她的黑猫啊离奇”
“不清楚。”万古川道,“还得再看看。”
大宅院依旧空寂无人,现在没什么进展,谜题反而又增加了。
“先去拜访李天成吧。”万古川朝门外走去。
“就这”林泓看着眼前的宅子,觉得和自己想的简直大相径庭。
三人问路找到了风水师李天成的宅院。
这宅院并不太大,藏在树荫下,很是阴沉,宅院外围那堵灰色的石墙砖古旧发黑,两个灯笼也已破烂不堪,岁月本该行色匆匆,却仿佛几百年的光阴都在这里酣睡。
风吹枯叶簌簌而下,凋敝如斯。
万古川叩响了门扉。
“哪位”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宅院深处传来,透过门扉,缥缈得如同前朝的低语。
“老人家,我们是来拜访李天成大师的。”林泓朗声回应。
门内依稀传来年迈拖沓的脚步声,那声音拖得冗长又冗长,由远及近,玄关几尺,那脚步却仿佛走了百年。
门扉打开的“吱呀”声同这宅院一样古老。
而开门的人却是一个有着年轻面容的跛脚女子。
林泓心里咯噔一下,怎么都没办法把方才那个声音和这个年轻女子对上号,自己刚才还叫了一句“老人家”来着
女子打量了他们很久,垂眸,苍老沙哑的声音回应他们,“我爹已仙逝。”
李天成死了这是她女儿
“娘。”一个口齿不清、稚嫩万分的声音在院落里响起了,软绵绵得像初春枝头的嫩叶。
小小的人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险些摔倒,拉住母亲的裙摆才堪堪站住,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门外的三人,顿生怯意,躲到母亲的身后去。
女子伸手扶住孩童,向门外的三人示意,“三位请进。”
院里同院外所见一般阴暗,但胜在整洁干净,在岁月的蹉跎里尚有些人味。
女子把他们带进了厅堂落座。这家似乎常有客人来,齐全的茶具摆在显眼的位置,干干净净,时常擦拭的样子。
女子沏来了茶。
茶水自茶壶倾倒进杯中,水蒸气腾腾向上,在水声里,茶香扑鼻而来。
林泓端起来呷了一口,是好茶。
小孩有些不敢靠近他们,却又好奇得紧,睁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在远处看着。
林泓见他可爱,想逗逗他,刚冲他笑了笑,小孩就已经吓得跑开了。
林泓“”
三人和女子相互介绍了一番。
女子叫李清霜,是李天成的遗女,小孩是李又双,周岁有余,是她的儿子。据李清霜所言,她的母亲、她的丈夫都相继去世,家中只有她和李又双二人而已。
“令尊是如何仙逝的”万古川单刀直入。
女人叹息了一声,用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当年,那个陈秉纯要来这熙城,先父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为他选址建宅。陈秉纯昏聩刻薄,众人皆不喜他,先父却不顾大家的阻拦,一意孤行。宅院落成,他就在这屋里自缢而亡。”
“自缢”林泓难以置信,“为何”
李天成竟然是自杀的,在建造完这个宅院之后就悬梁自尽,太蹊跷了
典当铺老板说陈家宅院是李天成的封山之作,原因竟是他自杀了。人已死,刀自然也归鞘。
“因为人言可畏。”女人苦笑。
“怎么说”林泓问道。
“宅院建成,众人皆道他趋炎附势,追名逐利。先父不堪折辱,自缢而亡。”女人有些难过,声音更加嘶哑。
“节哀。”林泓安慰她。
“他当时可曾说了什么”万古川追问。
“不曾。”女人回答。
“那你可知他为何要给陈秉纯建宅”万古川换了个问题。
“不知。”女人道,“大家都不明白。先父深受人敬重,他的决定着实令人匪夷所思,我们相信他,可世人未必相信他,指责声四起先父就”
万古川看了女人一眼。
林泓开始安慰她。
万古川道,“陈秉纯家中出事后,有官府来过吗”
“有,来了很多次。”女人道,“当时,他们猜测是先父害了陈秉纯。可先父自宅院建成起就已亡故,并无可能。有荒谬的传言说是先父用风水禁忌诅咒陈家,导致他们家破人亡。”
女人笑了笑,“亏得先父建成那宅院时,请了不少风水师一起品鉴,皆道好风水,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女人继续道“数月有余,此事也未能查个水落石出,之后,他们便说是陈秉纯作恶太多,遭了天谴,好风水也压不住他的煞气。”
万古川看着她,“你可继承了令尊的衣钵”
女人摇头,“先父说,李家的风水学止于他即可,并未传与我。”
三人都在思忖着。
“李姑娘,冒昧地问一下。”林泓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李清霜她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李清霜的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这样的嗓音绝不正常。
李清霜手抚上自己的嗓子,“年少无知,胡乱吃了东西,嗓子毒哑了。”
“那腿”林泓又问。
李清霜看向他,“公子对我很好奇吗”
林泓抿了抿唇,作揖道“抱歉,唐突了。”
“清霜一个寡妇,多有不便,就不留三位用午膳了。”李清霜站起身来,有逐客之意。
“叨扰了。”
三人出了李家宅院,行在街道上。
“呃怎么说”刚被赶出来,林泓有些讪讪的。
万古川道,“她家中来过很多衙役了,恐怕早有一套说辞。”
“但李天成不管别人的阻拦执意为陈秉纯建宅,宅院建成,却因为人言可畏而自缢,还是说不通。”
“我也觉得。”林泓觉得自己搭腔搭得很自然,“她想否认李天成是因为趋炎附势而给陈秉纯建宅,却给不出更好的解释,真实性又折损了。”
“确实。”段宇附议。
林泓继续道“而且,她的茶太好了,家中看起来也不像有困难的样子,一个寡妇如何谋生还带着腿伤和一个儿子。”
“而且声音也”段宇接道,“但她可以织布。”
万古川道“家中并无机杼。”
“那就不知道了”段宇垂头丧气。
林泓若有所思“还有,她家中似乎常来客人,你们想,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独居,她赶我们走便是有避嫌之意,那她又会罔顾非议,经常让谁来做客呢”
段宇想了想“会是经常来探案的衙役吗”
林泓道“不清楚,总之,我感觉她身上定有谜团。”
“害那李天成建宅和自杀就显得很诡异了。”段宇总结道,“要不,我们问问典当铺的老板”
万古川道“问他是问不出来的。”
“啊为什么”段宇看向他,“你觉得他有问题”
林泓也看向他,其实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
万古川继续道“不好说,之前问他关于陈家仆人的事情,他闪烁其辞,我觉得他是不想告诉我们。”
“这不会吧兴许他只是不清楚”段宇道。
“再观察吧。”
晌午时分,街市一派热闹,彩衣如云。嘈杂声四起,人来人往,或面无表情,或笑容灿烂。或意气风发、或颓然萎靡,无论在外展现得如何,背后都带着故事,都藏着秘密。
熙熙攘攘。
三人再次回到了那座奢华的宅院。
这一次,推开门看见的不是空旷白衣的少女站在庭院里,披散着头发,瞪着一双眼睛,摇头晃脑,不停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哪里呢在哪里你藏得住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走点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