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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长安郡主
    燕承南去见了孟秋,  想和她解释清楚,自个儿并非刻意禁锢她,更没存着掌控、乃至轻慢她的心思。

    可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不论是他俩的情谊,  亦或关乎武威王她对武威王心存歉疚。起码不愿见到武威王府就此没落。可她一言半字都不曾问及。

    另有睿亲王、连同所谓今朝解元郎,她先前分明是在意的,这回亦一字不提。

    哪怕事关到他她也没管。

    临到分别前,两人竟连闲话都无甚可说的了。她宛若如释重负,对他道旗开得胜。

    “好。”燕承南是这样应答她的,  “如你所愿。”

    东宫里的日子散漫而悠闲,孟秋整天无所事事,  平时想到的,竟都是些旧人。

    据她所知,掖庭那些娘娘们近况不好。毕竟皇帝的龙体日渐衰弱,  小病连着小病,  尽管还撑得下去,却在一年年的操劳里,难免经受不住。

    更兼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听闻又罢朝了。

    一干政务都交予东宫太子代为处理。

    她又想起当日宫宴上,系统提示音倒是还响过一回,  是傅家女眷经过的时候。

    奈何现下里她等同故步自封,  也出不得殿门,  便连探究都寻不着门路。

    不知不觉,  日月更替。

    一转眼的工夫,凛冬已至。

    当今储君的生辰将近,  无论实情怎样,起码天家的颜面不可辱没。这场宴席,称得上大办特办。

    他在日前来见孟秋,  “明日宫宴,若你想去,便与我一起罢”

    “不太想去。还是等您散宴回宫,就我和您,我给您庆生吧。”孟秋坦白道,“然后我就准备走啦。”

    满室陷入片刻寂静。

    “嗯。”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堪称平和的相询孟秋,“我空下一日,来陪你罢”

    孟秋当即拒绝,“不用,您忙您的就好。”

    他不禁看着孟秋走神。

    随着年岁渐长,太子殿下的容颜也愈发出色,如明月朗然、若云雾淡薄。尽管他眉梢眼角都悉数收敛着凛冽寒意,显得生人勿进,已足以令一众小娘子为之倾倒。

    如今只是在孟秋面前,方才教他神情还算温和。

    燕承南静静凝望她良久,目光沉沉,眼底是她分辨不清的含义深重。

    “怎么了”

    他遂低声问,“还回来吗”

    “要回来的。”孟秋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啊

    他还没登基呢。

    “嗯。”燕承南如是应她,“好。”

    当夜,落了入冬后的头一场雪。

    再到次日,孟秋推开窗朝外看去,方知雪停了。

    天色清冷如洗,刻骨的风却不罢休。屋檐上结着冰棱,还有堆积的新雪,一片白皑皑,放眼望去,美景无暇。

    她被冻得瑟缩一下,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寒颤,连忙再将轩窗关紧。

    该是前一回因于她被问罪的宫人,孟秋现如今待在东宫里,身边再无谁胆敢多嘴多舌。

    恭敬得宛若木雕泥塑,甚为谨言慎行。生怕哪处做得不好,被主子逐出去。

    少了流言蜚语,她也没什么可解闷的事情去做,不禁想起许多许多年前,自个儿曾答允过他的梅脯。

    又紧接着想起绿萼,乃至那年那月俩人去见咸王的那天。

    继而和旁边的婢子问起。

    “奴婢不知。”小宫娥战战兢兢的瞧着她,更兼诚惶诚恐的作态,回答的尤其拘谨,“除却伺候您,奴婢并不晓得其余杂事。”

    孟秋默然少顷,“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她不以为意,也并不想为难那些宫婢,遂,就此打住,索性作罢。

    待到日上中天,却又赶上融雪时候,远比往常还要再冷些。阳光从花叶凋零的枝头洒落,映照在满地薄冰上,泛着苍白的光晕。

    听闻宴上要吃酒的,她提前问过,得知厨下定要煮好醒酒汤,便不再多管旁的。

    而她误以为,凭借燕承南隐忍克制的性子,既已决意,就绝无可能为此优柔寡断。

    席罢,已是卯时。

    细雪又碎碎的落着,在庭院里累作薄薄一层素色。从檐头瓦上、到海棠枝梢,处处皆是满目的干净洁白。

    “不是说殿下回来了吗”孟秋在屋里等待好一会儿,觉得奇怪,“他人呢”

    宫婢出去问,次与孟秋答话,“是回来了,如今正在院子里。”

    她闻言不由得一愣。

    再踏出门,果然见到海棠枝下,有个鹤骨松姿的郎君英英玉立。他身姿挺拔,一袭朱衣在雪景里尤其惹眼。

    孟秋目所能及的是他侧颜,而今远望天际时,更将他衬得不似凡尘中人。

    “殿下。”孟秋唤他,见他朝自个儿看来,遂问,“怎么不进屋”

    他挪开眼,道,“赏月。”

    “大白天哪来的月亮。”孟秋听得纳闷,却并不反驳,只是走到他身畔。

    甫一凑近,轻微的酒气随即传来,浸融着冬雪的凌冽寒意,掺杂在一处,教她无端愣怔。

    谁料正当此时,一小团积雪砸落,恰巧掉进她后颈里,冰凉刺骨。她哆嗦一下,昂首去看,见到被压弯少许的枝头,好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拉着他袖摆,牵着他退后。

    燕承南倒也很是顺从。

    二人联袂并肩。

    风雪拂面,凝结在眉梢鬓角,染上细碎又浅淡的白痕。

    他并不像醉了,神态清醒,复又从宫人那儿取来了伞,为孟秋遮雪。

    碍于他身量高挑,再要迁就孟秋,便将伞向她倾斜大半,却没顾及到自个儿。

    孟秋瞧见,蹙着眉将伞柄往他跟前推,“干嘛呀”

    “无事进屋罢。”他态度和软,宛若将所有棱角与凛冽都抹去,如似一汪溶溶曳曳的春水,漾着温柔缱绻的涟漪。

    再相见时,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平静与和缓。

    刚一踏进屋门,在这寒凉透骨的凛冬,里头暖融融的香炭教人如度春日。

    沾染的雪沫融解开来,衬得他眉眼润泽,愈发显得温软乖顺。

    正值傍晚,雪照云光,偏斜着残辉落在俩人身上,将影子交叠在一处。挨凑着,远比他俩离得要近。

    燕承南也觉察到这一点,遂,默不作声的,难得展露出孩子气的,往她跟前靠近些许。

    人影愈发凑得亲密,边缘模糊不清,隐晦着,表意着。像是缠绵不清。

    “累了吗”孟秋见着,索性牵着他袖摆,共他一并在软榻上坐下,叹着气对他嗔怪,“忙这么久,肯定累坏了。”

    他则是低敛着鸦睫,垂首不语。

    “哪怕您要做正事,有自己的想法,总也要多照顾着身体,不能一味的操劳呀。”孟秋半兼着埋怨与心疼,多为后者,更忍不住和他絮叨,“您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什么,等到过些年您看陛下,三天两头请太医,每日里药比水喝的还多。”

    孟秋话音一顿。

    他嗜甜,最不喜苦药。

    她都记得的。

    “您要对自己好一点儿。”她认真的嘱咐着燕承南,“别太辛苦。”

    话到这儿,似乎便再无旁的,可说的余地了。

    她松开揪着燕承南袖摆的手指头,刚要起身,却被他倏地握住弱腕。

    孟秋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就势再坐稳。

    当初的少年郎已长大了,巍峨如松柏、沉稳似渊黛,举止端肃,威仪迫人。

    二人凑得近了,酒气也越为浓郁。他掌心滚烫,指尖却又冰冷,扣在孟秋腕间后,略用力握紧些,便令她心尖儿一颤。

    “殿下”她小心翼翼的低唤着燕承南。

    燕承南仍不出声。

    可他却也不曾再做旁的,只是维持着静默,更像是怕一张口,便打破这层单薄的窗户纸。

    孟秋仿佛意会到些许,言辞逐渐低缓,软和地如云似雾,“我在这儿呢。”

    “嗯。”他轻轻的应。

    日落西山,光影偏移,乃至夜幕降临。

    昏昧的屋室里,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影子连在一处,交叠着,如似风月无边的有情人。

    燕承南俯低下身,倚在她膝边,近乎示弱的,极度不堪的,在她面前露出了脆弱而狼狈的姿态。以堪称臣服与可怜的模样,趁着醉意,以有些过格的亲昵间距,一再压抑心头的起伏难定。

    他垂首阖眸,将情态尽数融没在暮色里,唯独从静谧之间,细细体会,方才能够觉出几分真意。

    如此时候。

    孟秋默默良久,好半晌,终究还是冒犯地,用手摸索着,安抚般轻轻拍着他脊背。

    片刻,循着再往上,指尖触及他冰凉墨发,又碰到嵌着明珠的金冠。孟秋随手解开,搁在一边,再在他如墨青丝散落下后,用手指为他缓缓梳理。

    她温言软语的低声问,“是不是觉得难受”

    得了他微弱的轻轻一个点头。

    “醒酒汤不管用吗啊您没喝吧。”孟秋见他不曾否认,便晓得没差了,“不爱药味儿,宴上就该少吃点酒。”

    他静默依旧。

    燕承南总不开口,孟秋不知他心思,便唯恐自个儿惹得他烦,索性也陪着不说话。

    可他却乍然道,“今夜有雪。”

    “啊”孟秋没明白。

    浓云沉重,将本就黯淡的银轮遮的严实,连半抹微光都透不出。

    “明月”他嗓音泛哑,语气是难得的迷茫与困惑。迟疑,彷徨,宛若陷入迷途,寻不着出路的旅人。

    低语里,他喃喃问着孟秋,“在你心中,究竟将我当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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