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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蒲柳奴家
    那日之后, 孟秋对其中真相并不清楚,更不晓得燕承南的暗自回护。

    她只觉得安生许多,便又清闲下来。

    主系统不明缘故的再度断联, 偶有出现,也是没多久便离开了。它作出的解释是当前位面即将自洽,时间线趋于完整,空间壁障也逐渐稳定, 导致它被迫下线。

    孟秋晓得了, 却想到, “还有几天”

    经过好一番纠结,她到底是不敢贸然去见燕承南, 哪怕想到离别, 也只不过婉转又关切的,一笔一划在纸上记下将要对他说的话。

    不知不觉,待到她罢笔, 才察觉竟然攒了厚厚一沓。

    十几张信纸上墨迹清晰,用词遣句很是内敛, 若要细细斟酌,又像是从每个字里,都含着对他的眷恋。

    到底是亲自看看他一路走来的,临到此时,心中更多的,还是疼惜与爱怜。

    她将书信仔细封好, 和燕承南给她的那些金裸子并在一处放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燕承南近来仍旧很是忙碌。

    他倒从未闲暇过。

    越到紧要关头,便有越多的不可说之处。

    各方势力皆被打压得不敢冒头,权臣、重臣也大都归顺服从, 就算有些明哲保身的,在明面儿上,也不敢忤逆他。

    毕竟是占嫡占长,在东宫稳居储君位置多年的他,纵使有些弟弟们不懂事,被怂恿着要跟他闹事,威吓一番,便足够了。若还不知悔改,一意胡来的,他也只得狠下心肠了。

    整日下来,总有些许工夫无事可做,教他不由得的,又会想到孟秋。

    窗外,大雪纷飞,堆积在梢头,将海棠枝子压得折腰。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只见得银装素裹,为偌大的燕宫都覆上冰寒雪冷,愈发衬得薄幸无情。

    屋里点着暖融融的烛火,灯烛噼啪轻炸。

    一片静谧之中,这细微的动静便更为显著,教燕承南略微回神。

    可下一刻,廊道中急促匆忙的步履声紧跟着传来,近乎疾步跑着,连叩门的力度都尤其焦灼,“殿下殿下陛下病情又重”

    “御医怎说”他抬眼循声看去。

    那郎官跪倒在地,风雪从门外扑进来,携着凛冽寒意,教整个屋子都倏而冷清至极。

    “说、说是”郎官朝他俯首拜下,颤声道,“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湿寒的潮气掺杂着些许梅花冷香,顺着风儿,夹杂着雪沫,涌入肺腑,直教人冷到骨子里头。

    他神情不改,只怔然一瞬就即刻吩咐道,“且都准备妥当罢。”

    “喏”

    皇帝重病,消息却瞒得死紧。

    除却几位身居高位的主子,连朝臣都无所得知,更别提区区在宫墙内混日子的孟秋了。

    她百无聊赖的赏雪,却乍然听到脑海中清脆的“叮”声响起。

    您已获得「时空碎片」1

    “已经要到了吗”她愣怔着。

    无人应答。

    “叮”

    您已触发「时空碎片」1

    至此。

    星星点点的碎光如流萤般飞舞着,密集似雨雪霏霏,朝孟秋拥挤着,聚集着,乃至将她整个儿覆盖住,尽数笼罩在光幕之内。

    清晰鲜艳的情景如画卷般,越过岁月长河,将本该发生、已然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在她眼前铺陈、展现。

    凛冬。

    金銮檐头上积满霜雪,将琉璃瓦映衬得隐约苍白,连同底下行色匆匆的宫人,也个个儿面无血色。

    殿宇深处,皇帝已然日薄西山,危在旦夕。

    皇帝病容骇人,虚弱到讲不出话,唯有嗬嗬嗤嗤的喘息声,宛若将死之前的咒骂,包含着痛恨与不甘,堪称怨毒的,死死盯着床榻前的人。

    活似是想将他拽进地狱里,共着自个儿一路,就此奔赴黄泉。

    他对此却不甚在意,只不过是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端着的那碗汤药,泼在了暖炉里。

    呲啦一下青烟熏然腾空,再飘飘荡荡散开,惹得满室药香骤然浓郁。

    “滴答”

    瓷白盏子里的最后一滴汤药落下,溅碎在香炉边沿处,再流淌而下,惊觉其宛如啼痕。

    “禅让诏书已备好,玉玺之争亦无必要。”他言辞冷情,淡淡道,“父皇大可安心去罢。”

    话音落,皇帝霎时目眦欲裂,刹那间,喘不过气似的,仿佛濒死的池鱼般,面色愈发青白难看,直教人觉得不消一时三刻,他便要咽下这口气了。

    自始至终,年轻郎君在旁冷眼旁观。

    他漆黑瞳仁里冰冷如凝霜,沉郁又薄凉,毫无半点人气儿。静静看着皇帝时,更仿若是见着个无足轻重的蝼蚁般。

    风乍起,雪落不止,掀起白雾苍茫

    细碎如星辰的光点尽数散去,湮灭在空中,教所有画面都一并逐渐淡去,乃至消失不见。

    孟秋却怔怔良久,难以回神。

    一阵寒意涌上心底,她先于惧怕而感到的,是一言难尽的酸涩痛楚。

    “皇帝要死了”

    一如孟秋所“见”那般。

    殿内,皇帝虚弱到近乎气若游丝,衬着明黄的帷帐,更显面如金纸。

    可燕承南是端正跪在床榻边的。

    “太子。”皇帝也姑且还有余力开口,一句一停,喘着气,难得的,对他的态度勉强称得上平和,“治国一事,朕无须对你,多做嘱咐。唯独朝堂权衡,关乎亲疏远近”

    是久不曾有的,以父亲的身份,来对他谆谆教导。

    从朝政,乃至宫闱,再到家国天下。

    末尾,皇帝共他说道,“万万子民交予你,务必要尽心尽力,不可怠慢。”

    “遵旨。”他如是应答。

    弥留之际,皇帝谈罢公事,竟忽而同他又提及私情。

    从陈年旧事,到近日恩怨,语意似是忏悔,又似是遗憾,以燕承南曾见过的,他对着旁的子嗣那般,絮叨又寻常的父亲模样,像是在聊着家常。

    途中,燕承南敛眉垂眸,不发一言。

    他默然听着,又乍闻皇帝问他,“你怨我么”

    燕承南仍自许久无话。

    “罢了、罢了”皇帝并不执着于他的回答,得不到,便就此略过。好半晌的寂静里,皇帝骤然叹息似的道,“你不像我,像你母亲。”

    一番话后,皇帝再度昏睡过去。

    徒留燕承南在榻前跪了好一会儿,方才踉跄起身。

    踏出门槛,便见东宫郎官带着聂云锦前来见他。

    “殿下”聂云锦疾步上前,行礼过后,便肃容禀报,“庄府隐有动静。”

    他将一应消息罗列道来,复又朝着燕承南拱手,道,“事不宜迟刻不容缓”

    燕承南听着,面色仍自如常。

    依照本该应对的步骤一一定下,他言辞轻描淡写,在旁人面前表露出的,皆是一副冷漠寡恩的绝情作态。

    朔风凛冽,夹杂着风霜雨雪,连带着尘土喧嚣,为这本就堪称炼狱的红尘俗世,愈发添了几分难捱与不堪。

    恰逢一年最寒时。

    皇帝当夜病逝。

    死讯如飞雪般散落,在京都各大世家名门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诸臣陆陆续续赶进宫闱,身着丧服、面带哀色。

    唯独有好几位老大人,抱恙不曾到场,大抵是要姗姗来迟的。

    棺椁仍自停放着,正值号哭悼念之际,殿外是狂呼乱叫着,闯入门内的宫人。

    形容慌张,腔调尖锐,一连叠的喊着,“庄大人反了庄大人反了带着兵卫冲进来了”

    哗然

    “金吾卫何在”有朝臣失措问道,“宣大人何在”

    然则禁军乃皇帝亲卫,哪怕燕承南权势滔天,固也对其无从下手。为免徒添事端,他只得两相权衡,将宣柏派去,以防他人乘机下手,浑水摸鱼。

    亦有人想在这时候,赌上一把,一个劲儿往燕承南跟前凑,口中喊道,“护驾速速护驾”

    先帝已死,新帝未临,这话着实是有些许早了。

    “文瑞。”燕承南慢条斯理吩咐下去,“护送诸位大人前去避难。”

    那位东宫郎官拱手应答,“喏”

    “四方宫门处如何纵使庄氏屯集私兵,数目必然不多,且去探查。”他刻意在眉间凝起戾气与郁色,语气却依旧冷淡自持,“掖庭门禁处,若胆敢放人进去,尔等提头来见。”

    “喏”另一郎官恭敬从命。

    再到百官被疏散前,燕承南状似无意的,与周以、张禀礼、李自明等官大人目光相接,复又交错开来。

    或有不知情的忠臣感到忧心,问及,“殿下待要如何”

    “去罢。”燕承南面不改色,如是答道,“孤与庄家,总要有个了结的。”

    他抬眼看向殿外,目所能及处,是四四方方的天幕。时近卯初,天色已然微明,在极远处淡淡的飘着一抹鱼肚白,将日与夜清晰明了的阻隔开来,划分作两片。

    有当今储君的庇佑,即便闹得天翻地覆,相隔一堵宫墙,到了孟秋这儿,也都换作了岁月静好。

    她无从得知皇帝的死讯,更难以知晓庄温瑜都领着兵将闯入宫门,连同燕承南的未雨绸缪,她也不明就里。

    若非是系统“叮”地一声响,她恐怕也不会得知,燕承南在她院外安排了几十上百个侍卫。

    美名其曰看护。

    “叮”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危机暂且解除

    距离任务目标716

    小院偏僻,她难以及时赶到燕承南身边。

    或许燕承南也并不再需要她了。

    以及,那些奉命前来守着她的兵将皆是面沉如水,瞧着她的视线轻蔑又嫌恶,宛若她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孽。

    孟秋将门扉关上,隔绝旁人对她的打量,却又倚靠着,滑落跌坐在地。

    千言万语,到头来,还是化作颤抖的一句,“一定要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