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安分守己的待在院落里, 即便百无聊赖,也唯恐在这个时候惹出事端。
她半步都不曾踏出宫门。
“叮”
是以,在脑海里响起系统播报的声音, 才令她诧异又愕然。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将面临重大危机
请宿主尽快支援,保护任务目标
距离任务目标27
“什么”孟秋猝不及防,“他在哪儿”
主系统不在,她得不到回答, 也没时间再去多想, 连忙出了门。
兵刃相击叮当乱响, 嘶吼与呼救各自交错,被掩在烟花与爆竹声下, 离得近了, 才隐约从嘈杂里听出几分。
她从门缝往外一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来路的十余个黑衣刺客动作狠厉,将侍卫等众压入下风。偏生他井不曾带多少人, 避在后头,神情隐没于夜色里, 教孟秋看不清明。
“叮”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危机暂且解除
距离任务目标9
孟秋看向院里伸出墙头,累积着白雪皑皑的枝桠,又算了算二人间隔的距离。
至此,她团出小雪球,将门扉又打开些许,精准无比的砸中燕承南
两厢对视, 她眸中含着像是担忧的情绪,朝那边递着眼色。
燕承南静默良久,垂目颔首。
见到他吩咐过几句话,孟秋定下心神, 遂,退回院里,重重一脚踹在树干上落雪纷纷,大块的掉落在地下,目所能及处激起雪浪雾涌,白茫茫一片
再然后,乘乱从后方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往屋里逃
他踉跄两步,才跟上孟秋的步子。
映衬着苍茫雪景,匆乱的脚步声里,宛若是抛却一切纷扰,奔赴向梦境之中。
“哐当”
院门紧闭。
“又是你么”
她则沿用上回的托辞。
“认错了。不是。”
大梦醒。
“您怎么”孟秋下意识凑上去要拍掉他满身浮雪,又在看到他明黄衣袍后,迟疑着停下了,连将要问出口的话也就此打断。
不远处的厮杀依旧,他眉睫低敛,衣摆上沾染着猩红血迹。
她拽着人进屋,拿来巾帕给他,温声劝道,“擦一擦吧别受凉了。”
燕承南默不作声,僵硬而沉寂地将其接到手里。
两人各有默契,她不曾多问,他也井未多作解释。
直到她端来一盏热茶,叹息着捧给他。
瓷白的盏子,琥珀色的清亮茶汤,与淡薄的袅袅白雾中,香气氤氲,教他看到舒展叶片旁边,皱皱巴巴的一枚蜜饯枣子。泛着甜似的,呈现着令人熟悉的模样。
他仍接了过来。
触手便暖和至极,该是茶水的温度,却又让他觉得,盏子上多多少少,要带有几分孟秋的余温。
酒意熏然涌上心头,在她絮絮叨叨的话音里,教燕承南狼狈又难堪。
“天冷着,怎么才穿这点儿衣裳下雪也不带伞。”
“又喝酒了唉,两回见您,两回都是醉了的”
“好歹注意着身体,哪怕是为您自己呢”
他极度寡言,孟秋说上十句,也难得听闻他应答一个字儿。
眉眼低垂着,神情冷淡,仿佛置身事外,与这俗世半点儿也不沾,浑身都寻不到烟火气。
寂寂如春雪霏霏,泠泠若朔风疏疏,皎皎似明月朗朗。
孟秋的唠叨到底是止住了。
“坐会儿吧。”她转过身,用银剪子拨了拨烛蕊,低声道,“等下应该就有人来接您回去了”
燕承南却还是毫不出声。
这下不似方才,孟秋也不好再对他上手,瞧着他,见到情势僵持,纵使想劝,又说不出旁的话。
如同是贸然开口,就成了对他的冒犯。
幸而,这份无言没持续太久太久。
叩门声响起,想必是那件刺杀的破事儿,已然收尾。
“陛下”
毕恭毕敬的语气,言辞恭谨,从字句里透露出云泥之别一般的高低贵贱,“刺客伏诛,存活者有三,现已押下狱中,请您旨意。”
“严刑盘问。”他话音起,低哑又沉郁,以平稳沉静到毫无波澜的腔调,说着教孟秋有些失神的命令,“三日后,问罪唐、周两户士族,满门皆斩。”
是走个过场,连真凶是谁都了然于心的,却偏要借此反作权衡,先除碍事之辈,以儆效尤。
“遵旨”那人复又退下。
此情此景,燕承南也无甚再可待下去的了。
他仍不曾对孟秋讲话,沉默地将手中捧着的,一口未动的茶盏搁下。哪怕强自掩饰着,他指尖也禁不住的轻颤,似是觉得冷,又似是因为旁的缘故。
远了那好歹泛着暖的温茶,这颤瑟也愈发难以抑制,只得拢在广袖里,免得被孟秋发觉。
一如他来得匆忙,离去时亦然仓促。
“殿、”她话音一顿,“陛下”
燕承南步履停住。
如似融入骨骸深处一般的,尤其不争气的,成了习惯,只消她轻飘飘一声喊,就挪不开身了。
“您等等,”她道,“我去拿把伞。”
这样啊。
此前的冷淡与生疏都都仿佛是惺惺作态,在她若无其事的姿态里,轻而易举的崩塌溃散。像这漫天的风雪云雾,到底是覆盖不住世间的丑恶与狰狞。
身后的脚步声远去,不多久,又紧跟着近来。
她似是一无所知,疑惑不解的,蹙着眉尖看他,轻声唤着,“陛下”
燕承南想。两人的分离,在她看来,或许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碍于他惯来隐忍,孟秋从他面容上井不能看出什么,更无从得知他心情。她握着伞柄,近乎小心翼翼的,揣测着他的想法,“要是您不愿意算了”
抑或这段过往,在她看来,也是轻描淡写就算了的。
孟秋看着他,却因他的静默而偏向另一个方向,知情识趣的低下头,“您放心,大概没几天了。今天是意外,我保证不会再在您眼前啊”
他骤然上前,让孟秋接连退步,后腰抵在桌沿处
竹伞摔落在地,沿着青砖略微歪斜的弧度滚动着,停在门槛边儿。
风卷残雪,扑面而来时化作刀刃般,寒凉刻骨,冷到人心底深处去。灯影摇曳作扭曲又诡谲的姿态,衬着半墙凄清月光,一冷一暖、一深一浅,浊泾清渭。
“怎、怎么了”她避开燕承南一错不错的凝视,却被他捏着下巴被迫昂首,“您”
姿势略微羞耻,让孟秋抬手想推他,可却又在触及他衣衫湿凉后,没忍心。
新帝的神情冷硬沉郁,衬着华服、高冠,愈发与以前的郎君判若两人。他眼底是晦涩莫测的,一概情绪皆都藏得妥帖,教孟秋觉得无际可寻。
仅仅从他冰冷的、细微颤着的指尖上,才稍微感到些许近乎于无的苦痛。
“若与故人此一别。”
大抵维持神情便是极其不易的事情了,方才教他话音里的喑哑与艰涩,连遮掩都难以为继。
他将孟秋的愣怔看进眼里,语速缓慢,一字一顿,如似在和孟秋求解,又似是明知故问,“归期何时”
问了,却不必要她作答。俩人也对答案心照不宣。
不如沉默。
孟秋到底还是将他推开了。
“借过。”她干巴巴的客气一句,没敢看这位新帝,从旁边躲避着挪远几步,拉大间距。堪称凝滞的片刻寂静后,她默默捡起伞,又递给他,“回去吧,雪下小了。”
到此为止,也教燕承南再确信不过,她已然对他无所求了。哪怕求她别有用心,都没个慰藉处。
竹伞被塞进他怀里,被他僵硬拿住,好半晌,才哑声应和孟秋,“送我一程罢。”
“好。”
月色与雪色之下,燕承南执着伞,依旧是大半边儿都偏向她,为她遮去风霜凛冽。
可惜二人中间隔着好一截儿,是合乎规矩,丝毫都不逾越的距离。细雪星星点点落在他俩发间、鬓角,隐约也似白首。
是燕承南先破冰的,“近来或有人以你作把柄,小心行事,莫要频频出门。”
“好”她答,“我知道了。”
“还有几日”
“没定,天吧。”
“朝中提议选妃”他忽而道,“最迟将在春闱后,便拖延不得了。”
孟秋不尴不尬的点头。
他又说,“新岁安康。”
“嗯。您也是。”
一段路而已,说着话,又仿佛还没来得及多聊,就再无借口去做停留了。
两人前后站定,燕承南将伞递给她。
“就几步路,不用。”孟秋推回去,视线看向他落上雪,又被融化浸湿的衣衫,低声催促,“您自己打着,回宫后赶紧沐浴更衣,别受寒了。”
他良久地静默。
乌眸漆黑,面色却苍白。
明黄色衣袍被雪渍斑驳,洇开宛若啼痕的水迹。冷玉似的手指持着伞柄,指尖又被冻得嫣红,如同抹了胭脂。
他共孟秋说道,“要记得我。”
一如他夜夜见到明月,便愈发深刻的将孟秋更在心上刻画一遍。
孟秋此时还不解其意,更难以得知他的弦外音,误以为,不过是一番诀别。他也仅仅只是舍不得罢了。
“必不会忘。”她应答着。
作者有话要说 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