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89、违反县规
    小厮说完, 就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投向自己。抬眼,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神态。

    他忙低下头,抓耳挠腮, 言辞谄媚“您是天上的云,她是地里的泥。不一样,不一样。”

    江芙转身关门,没有理他。

    一连几日, 县令都携礼而来。每每与江芙说些奇闻异事, 信手拈来间颇显文才。他说话温文, 又彬彬有礼,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这天暮时, 江芙提早回了院子。送饭的妇人也没有早走。二人恰好逢上。

    女子鬓边别海棠, 外披蜀制红披风,拂卷了霞光。

    清冷的月光,披上云霞。

    没了高高在上的距离, 终于坠落在暮霭里。

    “夫人来了。”她解开披风,容颜匹丽, 满室生辉。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人的双眼就很难在离开。

    老妇人踌躇不前,住过官署后院的女人,最后都不想离开。

    她也会这样吗

    “我不过一介粗陋之人,姑娘不必对我客气。”末了,老妇人抬首望她, “您喜欢这里吗”

    江芙抚过侧发,笑道“我了解不全,又何谈喜欢。”

    “县尊”老妇人嘴里泛起苦涩,终究没有问出, 反而道,“他乡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年轻的女子道“正是。”

    到官署后院的女子,一开始都这么想,后来都变了。沉溺在县尊的温柔里,最后客死他乡,无人敛骨。

    苍老的叹息“近来天气转凉,姑娘多添衣物。”

    “夫人亦是。”

    次日,老妇人再来送餐,就被小厮告知

    “你今天不用送了,找个地方偷懒打盹吧。”

    县尊陪着江芙骑马游景,赏秋花饮酒。

    在野就想着人烟,远处的小镇炊烟升起,纷杂的饭香四溢。

    这里吃饭的时候,好像与外面没有什么不同。

    江芙勒着缰绳,看向民宅“县尊,您饿了吗”

    他阅历不浅,自是知身旁的女子饿了。县令道“我腹中甚饥。”

    他掀袍子下了马,令随从牵着绳。

    他抚摸另匹马鬃,道“前面是乃是人市,我们下马步行。”

    马上的女子浅笑。

    二人脚力至小镇上,此时虽是下午,但天气尚晴,街道上还有摆摊卖菜卖小玩意的。

    只是他们一行人出现,商铺里的客人,茶肆的老板,歇息的苦力,做饭老妪都看向他们。

    准确来说,是盯着江芙一人看。

    江芙叹道“县尊治下真严,我竟没看到年轻的女人。”

    县令轻叹“潮州本来就是女少男多。知州大人为此亦是苦痛。我身为下官更是要看护好治下的女子,让她们在家中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连门都不能出江芙微叹,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旁边低矮的房子,传来嘶声裂肺的小孩哭声,尖柔,弱小。是女孩子的。接着哗啦的水声扩散,响起小女孩柔弱求救声。

    “阿叔,不要”

    “阿姆,救我”

    知县与江芙同时皱眉,二人冲进低矮的房屋。

    矮泥的门槛,阴沉昏暗的屋子里,墙体斑驳,水渍四溅,光阴似乎凝滞了。穿着麻衣的中年男人,身材矮瘦,枯黄脸颊。

    他的枯枝手伸进水桶,使劲按下黄发头颅,似按充气的球体,如果不用力就会飘浮起来。完全不顾小女童的哭喊求饶。

    “住手”知县的话刚落,随侍的差役抬手落在男人脖颈。吃不饱,干活又重。中年男人自然不敌随侍那一手横刀,脖根酸痛,不由自主松了手。

    男人又惊又怒,扭头回看。

    埋进水桶里的女孩浮起头,细软的黄发乱七八糟地竖起。约莫五六岁,脸色、唇色苍白脸色。

    忽然一双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温暖又细腻。柔柔弱弱的咳喘声响起,小女孩“哇”地喷出一口水。

    “姐姐抱抱你,好不好。”素衣女子用帕子擦拭她嘴角的水渍,温声安抚。

    女孩僵冷的身体渐渐缓过来,苍白的脸颊有了红色。

    她微微抬头,睁着水雾的杏眼看她。

    “姐姐。”

    好好看,白白的脸,干净柔软的衣服。她依靠在女子身边,如榕树下一颗矮矮的枯枯的野草。

    县令的余光扫过,不禁荡起一片柔情。随即呵斥道“县中律法,你不知吗不可再沉溺女婴。”

    中年男人目光里垂涎,看着站在角落里的女人。他贪意升起,却在看向同来的两个男人时稍稍褪去。

    “什么律法你们几个闯进人家屋子里,阻拦别人做事。”他气愤地拿起桌子上木棍,“我看你们像歹人,莫不是拐了良家的歹人。”

    他瞅向江芙,嘿嘿一笑。

    随从见男人这么般无礼,简直是要作死。他便轻轻松松夺过木棍,反指向男人。

    中年男人素来老实,这事又确实理亏。见这阵仗,两股战战。

    县令阴沉着脸,扫视不敢动弹、服软下来的粗鄙人,道“这小孩子,你不许害她。这年月,潮州女人本来就少,你还要杀女孩,怎么使得”

    “扑腾”男人跪下,“请老爷知道,饶过我。”

    这会儿子,他看出这几人身份不一一般,怕惹祸上身,所以倒地就跪了,没有半分犹豫。

    “我乌家世代单传,若不生个男娃可就断香火了。没得办法,只能委屈大姐儿了。”

    这里的委屈,就是让她去死吗江芙低眉,除了门口听到那几句求饶,小女孩没有再出声。

    此时她乖乖站立、静默。翘翘的睫毛沾着水珠,随眼眶的泪珠悄悄滑落。就像方才,她差点逝去的生命,轻易脆弱。

    县令皱眉“你妻子是官配”

    男人瑟缩着头,点了点。

    随从不由大呼斥责,倒不是同情小女孩“好呀,你竟然敢糊弄县规。不是说好官配生子,一家一个孩子吗不论男女,不到二春不能多要。”

    触犯县规,轻则刑罚,重则掉脑袋。

    男人跪在地上,一个哆嗦,牙齿打颤“老爷,小的是不敢破坏县规的。”

    阴狠的目光逼视他。男人既恐惧又委屈,低下头,磕磕绊绊解释“大姐儿没了家里就没孩子了。小的就能再要个男娃。”

    没有人打断,他越说越流利“不止我一人这么做。官配的汉子没要男孩,便也是溺了女婴甚至比我更狠心,出生就溺死了,等不到长几岁。”

    “真是愚不可及。”有外人在此,县令心里微羞,又看到江芙神色仍是淡淡,才散去那点羞耻。

    他一挥袖子,下令道“违反县规,抓回去审讯。”

    闻言,中年男人睁大浑浊的眼,呆呆地问“抓回去,抓回哪里”

    差役居高临下,嘿嘿道“除了县尊大人,还能是谁秉公执法。”

    老爷是县令,随从是差役。

    捋清关系,男人恨不得是场梦。双眼一番,人已经昏了。

    他被五花大绑,迷迷瞪瞪间还被人踹了几脚,才不得不睁开双眼。

    看到安稳站着的女儿,他求道“大姐儿你快给县尊大人求求情”

    小女孩没有说话,直勾勾望着他。瞅得男人心底一怵,不敢再继续说了。

    小女孩面上无表情,下边的手却死死拽着江芙的衣角。忽的,她头顶响起清悦的女音“县尊。”

    县令掸掸腰际的灰尘,询问“江姑娘有何事”

    “这人会受到很重的惩罚吗”

    “必是重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县尊绝恶秉正,真是少见的好官。”江芙转眉,轻蹙,“只是父起凶,孩受累。留孤儿寡母,日后生计”

    佳人的赞美,令县尊不舒服的心舒服了。

    这时候深秋霜凝,县令却春风拂面。他决定发一点善心。

    静默的小姑娘忽然道“姐姐,我没见过阿姆,所以我也没有阿姆了。”

    县令面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即转为怜悯,招呼侍从把小姑娘拉开。

    “只留她一人,着实可怜。先在我府上住着,再找个合适的人家送养。”

    看着江芙恋恋不舍,他走到她旁边,似假似真“若是你喜欢,留着抚养也是可以。”

    江芙没有接话,此时居民与行人都被惊扰,人皆入户,暗中窥伺。街边几乎无人,

    她只得转向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淡笑道“井巷深深,曲幽掩景。县尊大人,我还想赏悦一番。”

    “能否劳烦大人。”

    “自然,自然。我们还没有走完,赏完。”

    从阴沉低矮的房屋走向深处,竟是更破更败的房子。门坏梁损,无窗无槛,瑟瑟秋风四面而至。

    一栋搭着一栋,没有一处完好。

    甚至有一两栋,只剩几根木头搭着,男人在做饭,孩子在玩耍。

    男人们的脸上尽是忧愁,小孩子们倒是还有几分快乐,特别是看到新鲜的人和事。张张小脏脸,扬起好奇的眸。

    随着渐远渐深,县令的脸是笑不出了。

    令江芙微惊的是,在一处半漏风的低洼房子里,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她踮着脚,垂眼。一只手撑腰,另一只手拉下草席当门挡风。

    此时,她不由微睁眼,神思凝落一人。好像是看到了仙子处立。

    江芙也在看到了她。皮肤白皙,脸上皱纹却是不少,双眼迷怔朦胧。

    随后妇人奋力拉下草席,潮州的房子昏暗,潮州的天昏暗。

    厚厚湿湿的席子搭下,遮去了天。

    她蜷缩在房里,昏暗的天边,怎么会出现那么美好的幻象。玉容肃立,衣带飘飘,云霓伏足。

    梦里的少年时,才会接触这般的人物。蓦然回首,青春华年已是上辈子了。

    县令也是看到了那女子。虽然形容粗鄙,但是依稀可见俏丽残影。

    瞧着陌生,应是自选的妻子。他摩挲拇指背的戒指,镇上的居民都不富裕。恐怕是这户的男子,倾尽家产弄来的。

    “县尊是在想什么”清灵的女音把他神思唤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旷工这么久。

    复更了,会加更作为补偿感谢在20210930 23:59:3120211102 16:1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泽、莲子 2瓶;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