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儿未直接回答, 反问道:“那么大个摊子,你这便走了,真放得下心我跟你走了, 那那位师哥也一起走么”
“如今养猪场跟蔬菜地都发展良好, 每人的任务和流程也都熟悉了, 新招的员工被前辈们带着很快就能上手。带着再有明教是这片的地头蛇, 有他们派人看着, 乱不起来的”
后个问题却有些将紫衣少女问住了, 咬唇道:“我没有问过,但他应该是跟咱们一起走的罢。”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不确定:“那我待会儿去问问”
好生奇怪, 她问都没问, 仿佛潜意识断定了花无缺不会留在昆仑, 不会不陪着她一起去江南。
蛛儿瞪过去一眼, 怒其不争道:“问什么,教他自己来讲你就表现得像没这回事似的, 看他到时候急不急。”
“唔”心兰蹙眉琢磨半响,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我在说你的事儿,你扯到我身上做甚么你若不想走,留下跟不悔做伴也好,我会一直联系这边的。”
灰衣少女闷声笑了一阵子,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橱里,回身朗声道:“走啊,你不是说要将番薯苗带去江南种么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发红利呢, 怎能不走”
江南富庶,却是个鱼龙混杂之地。
铁心兰贸然过去,纵有天鹰教兜底,怕也要碰壁。
还得我跟过去摸清状况, 才放心。
心兰憋了三天工夫没找花无缺问是否同去江南的事儿,整个人扑在整改料理琐事上,眼看着自家这片基建大业红红火火,心中自是满足:
如今养猪场步入正轨,自发觉盈利颇丰,武家庄上下都热衷起来,再不嫌弃这份“贱业”了,连武烈都受到感染,运起一阳指与兰花拂穴手骟猪,也不再满脸祖坟被劈的丧气。
被风账罩着的菜地里幼苗长势良好,农户们学了系统的知识,本身也有经验,无需像从前那样一日两回地检验阳光雨露是否足够,他们自个儿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有流窜到此的地痞糟蹋粮食。
再有便是河道与水井这桩,黛绮丝大半个月里勤勤恳恳疏通水道,虽是为着好好表现借机靠近无缺公子,好膈应到铁姑娘,但功劳和成效都是实打实的。平民老百姓朴素得很,都夸金花娘子乃是“挖沟西施”,在众人的目光下想偷个懒,实在很难。
到了第四日晚,眼瞅明日清早就该启程,但花无缺表现得不紧不慢温和含笑,连一点点问题也没有,还是那副斯文沉稳的模样,心兰有些憋不住了。
“花公子,最近还忙么”少女瞄了他一眼。
她正坐在台阶上撸狗,带着将军远行实在不便,只能将它托付给不悔与公孙大娘照看,因此这几日总有些依依不舍,恨不能睡觉也搂着狗子睡。
白衣公子斜倚着门框,安静无言。
看她兀自开心,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他这般姿态若放寻常男子身上,要么歪扭似没个正形,要么放荡不羁风流倜傥。偏偏他做起来,还是那样丰神俊秀,立如青松。
“光明顶一战,明教元气大伤,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诊治,大部分伤员已无恙,近来并没有甚么事。”
少女低低“哦”了一声,揉着狗头不语。
他站直了身躯,提步下阶,温声道:“铁姑娘,是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讲”
“没什么”心兰晃了晃脑袋,仰头望着他:“想来还有些人需要看病,还需花公子多费心。”难怪他不提一起走,这要如何走得开呢
他打量着少女微微下撇的唇角,明白了她在琢磨甚么,柔声道:“这世上,并不止在下一位医者。”
心兰微微叹气:“可他们都没有你厉害呀。”
无缺公子掩唇,低低笑出了声。
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在夜风中朗然萦绕在少女耳边:“铁姑娘是怕我无法同去江南”
少女埋着头,小声嘀咕:“我是怕你累着,你还带着伤呢。”随后一把抱住将军的脖子,遮挡自己心虚涨红的面颊。
他语声愈加柔和:“蝶谷医仙胡青牛正在明教总坛,他的妻子毒仙王难姑也在,你那日上光明顶没见到,正因他们夫妇二人都在忙着救治教中兄弟我本就非明教中人,收尾的事情,交给他们方是正理。”
心兰一巴掌推开黏糊糊要舔人的狗头,杏眸亮晶晶地看着身侧人:“这么说,你会跟我们一起去江南啦也不不回武当山”
他垂手而立,轻声问:“铁姑娘希望在下去么”
她咬着下唇纠结半刻,终是点头如捣蒜:“我不好意思同蛛儿讲,其实这次去江南,我又期待又有些心慌。昆仑天高皇帝远,也没遇到多少危险,可听说南边儿乱糟糟什么势力都有。我、我有好多事都不懂,也不是很聪明,可能一不小心就”
她不怕丢人,只怕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定定地望着少女有些忐忑不安的面容,白衣公子心底一角绵软无比:这般紧张迷惘甚至有些惶恐的神色,本不该出现在她灿若星辰的眸中。
华贵且娇艳的牡丹,应怒放欢笑。
顿了顿,轻声道:“只要姑娘愿意在下陪伴。”
那纵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他也非去不可。
心情大好的铁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反正失眠,不如最后再陪着将军出去散个步。
在这深更半夜,不牵绳子也不怕大狗到处乱窜吓着人,自从它重伤疗养,再也没机会像从前在山林里那样恣意奔跑了,如今养得壮如牛犊,却有些过于胖乎乎,跑起来就像团藏青色的毛球。
她也不怕冷,套了件外衫便开门走了出去。
无缺公子房内漆黑一片,心兰鬼鬼祟祟张望,凝神片刻却听不到任何动静,显然早已睡下。
少女舔了舔唇瓣,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将军臊眉耷眼地摇着尾巴跟在后头,倒晓得闭着嘴巴不喊叫,只那一双眼睛绿油油的,冷不防瞧着还真有些瘆人。
一人一狗足走了半柱香多时辰,确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吵不着人了,心兰也不再刻意朝哪个方向走,逗着将军跑跑跳跳时快时慢,又兼被风吹得长发飘扬,陪着那身雪白的长衫十足的女鬼。
狗子撒欢起来更是疯癫。
对着灰蒙蒙的月亮和空旷的荒地嗷嗷乱叫,欢喜得不行。
难为它白日里尽忠职守看大门,半夜还神采奕奕扭来扭去滚一身沙土,再露出柔软的肚皮求抚摸。就要分别,心兰舍不得训斥,陪着它顽。
约摸大半个时辰,终于感到有些困倦的将军用舌尖舔了舔少女的手,摇着尾巴不再闹了。它听不懂复杂的言语,却知道这几日不大寻常,很珍惜主人的陪伴,如今已心满意足。
狗子可比两脚兽好哄得多。
“走,我们回场子里。”心兰拍了拍它的脑袋,想着明日便要走,干脆连夜让将军回到窝里,也免得明日收拾行装启程时再依依不舍。
养猪场内并非完全黑暗。
一则如今猪场再三扩大,陆续有母猪临近生崽,需要照明与保暖。二则为防有人偷东西,或有些小猪仔夜里打架受伤,需要专人看顾并巡视。
将军早已熟悉这里的环境,打了个哈欠抖了抖毛,乖顺地钻到门口围栏处的狗窝里睡下了,眼珠子半眯着,脑袋趴在了爪子上。
“我很快会回来看你的。”少女俯身,最后给它顺了顺毛,轻声却郑重地说道:“要是那儿可靠,我就把你带过去,我保证。”
回应她的,是狗子喉咙里呜呜呜的声响。
将军轻甩尾巴尖,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
心兰觉得鼻间有些发酸。
但很快忍住,深吸一口气,脚步飞快地离开。其实心里舍不得的,又何止是将军呢
孤零零待在光明顶的不悔,不知去向的纪姑姑,这么久以来认识的许多人,那些面貌淳朴的员工,即使叫不出名字,但她都有印象哪怕是武青婴,或许等去了江南,也会有些想念的。
最重要的还是基建大业。
昆仑很大,她至今甚至没能通通走一遍,或许养猪场带队通商的小海走的都比自己远;昆仑又太小了,这里的农作物并不多,地广人稀,再如何精心侍奉,也比不得南方可一年三熟被誉为“天下粮仓”的那几座城。
原本应稳扎稳打过阵子寻求发展的,可她已有些等不及了
宋元两国,快要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