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神画像自然是没有的。
倒是悬挂了两盏灯笼在外头。
灯笼亮着的前半夜, 那诡异的敲门声没有来,但到了后半夜,又不期而至。于是第四日夜, 心兰搬了个小板凳守在门口。
现在时辰还不算晚。
初春的夜风尚存凉意,但再无刺骨的凛冽。
她将朱红色的大门关起, 一屁股坐下来就不肯动。那双清亮杏眸睁得滚圆,脑袋转来转去巡视四周。
花无缺从里往外敲门, 一声又一声轻唤:
“铁姑娘, 夜深了, 披件衣服罢”
“不冷的, 我捧着着手炉呢,很暖和。”
“铁姑娘,你饿不饿,不若先吃些宵夜”
“我不饿呀,今天睡到快午时才起来,晚饭也吃得很多,便是为了养精蓄锐等候在此。”
“铁姑娘,很晚了,你进去睡下吧,对方或许今夜并不敢来”
“不晚,我要等到天亮, 非瞧瞧那是何方神圣不可,花公子你快去睡罢”
心兰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无缺公子磨起人来也当真是很难拒绝,对着他那张脸就不忍心说个“不”字。
故心兰只让门打开一道宽缝,将渐渐冷却的手炉塞了进去,倔强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缺, 你快进房罢,你杵在这儿,对方肯定是不敢来的。”
未等他温言再劝,少女又软声央求:“你就进去嘛真有事我会大叫的,你便已做了十七八个美梦,也得被我喊醒”
白衣公子默了默,只得败退而回。
心兰满意了,将木门重新关上,以一种大刀阔斧的豪迈姿态立起,又是扭腕子又是转脖子,仿佛打算用疯狂一百零八打,跟哪只孤魂野鬼好好干一架。
然后就这般等了一个半时辰。
被夜风吹得凌乱,再无意气风发的模样。
灯笼里的两支蜡烛,几乎是先后熄灭的,想来也是时辰到了。系统忽出声提醒,才知不知不觉已至半夜:“宿主,子正了,快回去睡罢,花无缺又不会笑话你”
放着好好的大床不睡,在冷风里打瞌睡,岂不是脑中进水但就这么回去,若是错过了呢她站起身蹦了蹦,决心一步不退。
蜡烛既灭,只余柔和的月光。
但深夜雾气蒙蒙,竟似惨白又昏暗。
一个黄衣服扎着乌黑长辫子的小姑娘,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从桥那头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的。
愈走愈近,手上还拿着串糖葫芦。
心兰不馋那串糖葫芦,但分外仔细地打量着她,她想瞧瞧对方有没有影子,据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可惜瞧不着,她背着光。
小姑娘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起来又机灵又教人亲近,问道:“你睇我咁耐做咩呀”她一面说,一面慢吞吞地又走近了些。
心兰觉得这许是鬼界的语言,正色道:“你讲甚么,我听不懂,我讲的你能听懂么”她奇妙地觉得对方并无恶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喊花无缺。
黄衣小姑娘嘻嘻笑起来,细声细气的:“我是问,你老盯着我做什么呀我又没有你好看。”一口清脆响亮的京片子,地地道道的官话。
紫衣少女清清嗓子,并没有被小鬼的花言巧语所打动,沉声道:“你你一个人出来顽么”
这位“鬼妹妹”肤色并不很白,瓜子脸是淡褐色的,那是极健康的颜色,不合人对鬼怪的想象。对方该是影子的位置,与树影合为一体,实在难以分辨。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
不答,反问道:“那你在外头做什么呢”
她伸长脖子一瞧,见到那只孤零零留在寒风里的小板凳,再看眼前人衣衫单薄,不由面露怜悯:“你也是被人赶出家来了么”
不,是我将人赶回家了。
心思急转,紫衣少女抱臂幽幽叹息:“唉,这样冷的夜晚,竟只有我们俩游荡在外”她露出个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神情:“我叫窦妮婉,你叫甚么名儿”
小姑娘也跟着叹气:“唉,我叫宋娴儿。”
她说着便咬了口糖葫芦,语声含混不清。
漆黑的夜色中,她们肩并肩地坐下了。
出于爱护年幼者的考虑,心兰将小板凳让给了对方,自个儿坐到了低矮的台阶上。两道短短的影子贴在一块儿,没任何怪异之处。
顿了顿,少女搓搓手道:“你我既如此有缘,那我便直接问啦,之前半夜敲门的是你么”
小姑娘摇头,奇道:“我是头回来这里。”
心兰盯了她一会儿,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再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捏了捏她的面颊:“唔,那就是我搞错了”热乎乎的,是活人。
小姑娘瞪向身侧人:“你呢系做咩呀”
她似乎只要一急,就会说这样的话,连珠炮似的语速。现在想来,怕只是方言。
心兰干笑着,任其伸出软乎乎的爪子掐了自己腰一记,然后询问她的来历身份。
“我是羊城人。”黄衣小姑娘又咬了一颗糖葫芦,捂着腮帮子道:“俗话说吃在羊城,我既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大哥哥嫌弃我太费食,就把我赶出来啦”
羊城就是广州,原来这是广州话。
但心兰仍有些狐疑:“可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胖呀你这么半大的人,怕还在长身体呢,但就算能吃,又能吃多少”
管她谈吐打扮,也不像是家里穷得一捧米也得熬粥分三顿吃的。譬如这根糖葫芦,色泽鲜亮,还沾了圈白芝麻,瞧着就很可口。
小姑娘笑了笑,眼睛弯得像是月牙:“因为我用的都是很好的食材,一般人家还真吃不起。我吃得多,动得也厉害,所以饿起来吃得更厉害”
“那你这样无家可归,靠甚么生活呢”
“卖吃的呀,厨子永远饿不死,我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厨子”
她骄傲地挺起胸膛:“虽然尚无老板聘请我做掌勺,我只能卖糖葫芦赚点银钱。但他们早晚会晓得的,我做菜,可是连楚”
她越说越兴奋,目光情不自禁地转移到旁边的屋檐上,突然噎住般停下。
顿了顿,猛地将脑袋瓜转回来,高高翘起大拇指道:“可是这个”
鬼鬼祟祟,不大对劲。
心兰状似不经意地瞧了瞧周围,甚么怪异之处也没发觉,更别提有人藏躲。
她心下依旧怀疑,但还是很给面子地予以鼓励。
铁姑娘夸起人来是很有套路的,管教受者听得心里美滋滋。
喜得黄衣小姑娘被捧得有些得意,甚至将最后一颗宝贵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献宝般道:“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紫衣少女犹豫片刻,注视着对方亮晶晶的眸子,婉拒道:“这颗你还是自己吃罢,明儿个白天你再来,我请你吃别的,咱们换着吃可好”
即便不觉得对方是坏人,但她确实还信不过,又不忍心干脆利落地推辞,唯恐对方当真是善意却被怀疑,心下难堪。
小姑娘笑得更甜了,一点儿没不高兴:“行,我明儿个来找你顽”心兰瞧在眼里,觉得对方不该叫“咸儿”,应该叫“甜儿”才对。
她打定主意,若明日对方果真来了,且连花无缺也没瞧出有甚么问题,便如实告知名姓,也好正经交个朋友。
后来两人排排坐着,吹风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叽叽喳喳没停过。
末了,黄衣小姑娘终于想起来问:“总有人半夜敲门么所以你不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你是自个儿要守在门口逮人的”
心兰点头,沉声道:“我怀疑是那个人。”
小姑娘眨了眨眼,小声道:“哪个人呐”
紫衣少女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小姑娘慢吞吞地将脑袋凑过去片刻,忽而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心兰连忙捂住她的嘴。
对方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瓮声道:“唔会啦,不可能是他的。他轻功虽高,但也不至于哈哈哈哈嗝”她笑着笑着打了个嗝,这才停歇。
这回倒记得眼珠子不往附近瞟了。
“”趴在屋檐上的蓝衣人默然。
他已经晓得这两位少女在说谁了。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子夜盗物前,可从不忘留书告知主家。
分神的工夫,黄衣小姑娘已拍拍屁股站起身,挥着根仅剩的木签子挥手告别:“我该走啦,明儿个再来,便给你露一手”
问可有住的地方,小姑娘连连点头,又让心兰不必再送,便头也不回地往桥对面的方向走,两条辫子一甩一甩。
蓝衣人默默观察着,鼻间竟无气息。
这么个大活人趴在屋檐上,竟一丝动静也不教人发觉,这不仅需要精湛的武功,还有深刻的技巧。
少顷,见紫衣少女天人交战片刻,伸手似乎打算推开木门或敲门,但终是跺了跺脚,选择孤身去追那黄衣小姑娘。
他精亮的眸光一凛。
跃下房顶,悄无声息地远缀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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