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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绿晋江
    当夜, 厨房的小贼真被抓住。

    芹菜猪肉馅儿的锅贴垒成两排,现在少了大半排,还有壶净水, 是专用来冲洗瓷器的,里头混了特制的迷药, 虽不至于无色无味,好歹比道上流传的那些一闻便知的好上不少, 如今也已空了。

    小饭馆的厨房刻意松懈多日, 那贼竟不敢来了, 到了第四日, 大概觉得已安全,便上了套。

    “他一定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最后却在白开水里中了招。”紫衣少女兴冲冲掀开厨房的门帘,竟呆了片刻,茫然道:“原是个老婆婆”

    躺在地上的显然是个女子,身量消瘦,衣衫褴褛。她长发掩面,即便还没点上蜡烛,月光透过窗柩淡淡洒落,那银白的头发无比醒目。

    心兰本以为是个身姿灵巧的小毛贼, 有手有脚却赚不得大钱,又馋嘴。所以总来偷吃的,别的却不碰,不知这算不算“盗亦有道”

    她走过去,想将对方扶起。

    手指方搭到那位“老婆婆”的肩膀,被一只纤细却有些干瘦的手扼住了咽喉。

    “别动, 也别叫。”女子的声音干哑而凝滞,仿佛久未开口。

    但如何也不能说是苍老的。

    心兰眨了眨眼睛,只见月光下,对方被银白长发遮住的半张姣好面容,纵然唇色如枯萎的花瓣,也分明是个年轻姑娘

    紫衣少女忽转头,望向无缺公子。

    那白发女子一急,五指做爪状,惊怒道:“你怎敢”

    她艰难对抗着药性,但还有力气扭断对方的脖子,然而终究只是僵持在那里,连一丝血痕也没留下。

    她做不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

    纵然她自问决非甚么好人,也做不出。

    无缺公子已沉着面色走来。

    或许是因自小由群狼所哺,练霓裳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只一照面,便知晓自己已错失最后的逃跑机会。

    白发女子颓然地松开手,将头压得很低很低,心神不稳,思绪再抵抗不过药效,就此昏了过去。

    “她是甚么人,若是位姑娘,怎么满头白发若是老妇,又怎么容颜憔悴却瞧着年轻”蛛儿打量半晌,有些惊疑。

    床上人缓缓睁开了双眸。

    见了两位少女好奇地注视过来,不由有些瑟缩,但眸底又直勾勾地回望,仿佛是凶狠的警示。

    心兰笑了笑,释放善意。

    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姑娘,你是生了甚么病么”听花无缺说,世上有种白化病,甚至孩子也会全身发须皆白。

    他没有检查,只因这是位昏迷的女子,预备等她醒了再问个清楚明白。

    对方不接,冷冷道:“你们想做甚么。”

    “喂,我们好心好意待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凶给谁看”蛛儿蹙了眉,嘲道:“连吃的都是偷我们的,我们能要你做什么”

    白发女子眼中划过一丝痛色,她单薄瘦弱的身躯颤抖了起来,嘶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两位假好心。”

    观其神情,好似受过情伤,并不愿相信陌生人。如今像只刺猬似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美丽的面目充斥着狠戾,不论谁想触碰,都要扎个鲜血淋漓。

    “我们虽不算善人,但也不敢做恶事。又没要将你送到衙门里挨板子,不过是设计抓贼,指望得到赔偿,问一问,也是理所应当嘛”

    心兰抿唇,柔声道:“我叫铁心兰,她叫殷离,你纵不愿说别的,名字总该告知我们罢”

    白发女子努了努唇:“练霓裳。”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幸而离得近。

    后来才知,她身有严重的伤势,从少女变为白发盈头、乍一看形容枯槁,简直是位垂垂暮矣的老妇。

    心兰想要她养好身体,将来做活抵债。旁的也没刨根问底,先暂留几日静观。

    这白发女子身法邪异,外貌奇诡,还总是低着头闷声不响,连给她端药也没个应声,也不怕苦,回回眉也不皱地喝个干净。

    蛛儿总觉得练霓裳不像什么好人,这日关上门,拿着空药碗,忍不住跟心兰咬耳朵。

    “你还要留她多久啊”

    “唔晒足一百八十天。”

    “你留她那么久做什么”

    “她伤得这般厉害,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我是按照她偷吃的饭菜和现在花费的药钱算的,怎么也得给我打白工半年,否则不许走”

    蛛儿更急:“咱们都不知对方的身份来历,你就不怕,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心兰耸了耸肩:“那就更不能放走啦。”随后还小声示意同伴附耳过来,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连自己的身份来历,都不晓得。”

    语气轻飘飘的狡黠,气得蛛儿想掐她。她也不是真的过分担心,只是觉着铁心兰总做烂好人,也不怕累得慌。

    正闹着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练霓裳走出来,面色苍白,神情郑重:“我如今这副模样,没什么能报答的,但若有吩咐,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为你办到。”

    “你”见她说得这样肃穆,蛛儿倒有些被打动了:“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随便收留什么阿猫阿狗,也不过因着乐意,又不要你拿命报答。”

    她同陌生人说话,总仿佛带着刀子。

    白发女子冷着面容,也没气恼,只是幽幽注视两位少女,沉声道:“我在江湖中,还有另一个外号。”

    晓得不问对方也会答,心兰硬生生憋住。

    果然,练霓裳动了动唇,吐出三个字来。

    “玉罗刹。”

    蛛儿随着金花婆婆久居海外,不是很了解江湖名号,便看向身侧。心兰倒曾抽空恶补过武林势力划分,此时不禁肃然起敬。

    “这不是罗刹教教主的大名吗失敬,失敬啊”她搓了搓手,纠结道:“您看这事儿多尴尬哈,我们都误以为您是个年轻姑娘,只是少白头罢了。”

    玉罗刹,论年纪应是个老头了。

    据说西方罗刹教当年如日中天,确实厉害,但明教后来居上,到现在魔教专指明教,玉罗刹早不知所踪,否则估摸着得死在六扇门。

    “我、才不是那厮”练霓裳感觉喉咙口涌上腥甜,冷声道:“我乃陕南绿林首领,真教我见了他,必要他更名换姓,若不从,便杀之”

    这姑娘现下看着好凶好凶。

    但蛛儿“噗嗤”笑出了声,根本停不下来。

    得知只是重名,心兰安心了。

    清清嗓子,正色道:“练姑娘,你真想报答我”

    练霓裳微微颌首:“我不喜欢欠人情。”

    “巧了,我也是”紫衣少女分外动容,同白发女子握手,而后柔声道:“那末,你会种菜种树么会养蚕养猪么再不然,绣花行么”

    “”练霓裳沉默了。

    于是心兰知道,她啥也不会。

    “无妨,你先好好养伤,只要有心,总能为建设事业发光发热的。”铁姑娘轻轻拍了拍练姑娘的肩膀,安慰道。

    但后者还想再努力一下,艰难地诉说着自己长处:“我会武功,能使暗器,你若有什么仇人,我来替你摆平,更可护你安危”

    蛛儿捂着脸,笑到此刻才初初停下:“她不用你护咯咯咯,这世上就没有能伤着她的人。”

    心兰也不晓得她怎么这般爱笑,恍若笑穴遍布,随便一点就快乐起来。但决定体谅恋爱中的少女,毕竟她们看全天下也许都会觉得可爱。

    “不错,我正是这样厉害。”她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拳打峨眉,脚踢昆仑,令五大派闻风丧胆落荒而逃,江湖人称”

    少女一字一顿:“铁、脑、袋。”

    “”练霓裳觉得自己被驴了。

    但她不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蛛儿再度捧腹,这回笑得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鸭子,毫无仪态可言。宋甜儿定制烤炉做片皮鸭的时候,那些可怜的扁毛就发出过这样的声响。

    “我明白了。”白发女子轻叹一声,抿唇道:“你们现下并不信任我,自然也不愿交代我去做什么。”

    没等心兰开口,又轻轻牵了牵唇角:“如今我也无处可去,你们纵然要赶我走,我仍记得这几日的恩情。”

    她声音温柔下来,神情带笑。

    纵然那白发依旧刺目,但不再像个嚣张狠戾绿林女匪,倒像是位遭遇了灾难的闺阁少女,憔悴却依然美丽:“日后但有所求,我无有不应的。”

    练霓裳颌首致意,转身回房。

    命如浮萍,飘到此处焉知不是上苍怜悯

    灰衣少女缓缓止住了笑意,泪花都渗了出来。心兰默默盯着她:“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要笑呢”

    这外号到底哪里好笑了,想不明白。

    花无缺就从没因为这个,笑话过她。

    蛛儿吸了吸鼻子,伸手摸向同伴的脑袋道:“不好笑吗我以为你在故意逗我笑呢你家咳,张无忌他师哥说,多笑笑,活血化瘀,好散毒。”

    “真的难怪近日浮肿似越来越浅”心兰刚要拍开她的爪子,闻言便不动了,立在那里任由灰衣少女上下其手:“你愿意治这毒疮便好,笑吧,随你笑。”

    “可你这一说,我忽然笑不出来了。”

    灰衣少女转了转眼珠,叹了口气,面露沉重。

    然而翘起的唇瓣,早已出卖了她。

    心兰沉默片刻,眼睛一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挠她痒痒,逼其大笑求饶连道三声好姊姊,才肯放过。

    蛛儿却趁机溜走,边跑边说要将这事说给花公子听,哪个花公子则需要人猜了。

    少女们嬉笑声传来屋内,练霓裳面露淡淡的欣羡,抚着自己根根如银丝的白发,神色似悲似痛

    我迟早,能将你彻底忘却。

    记忆里穿着道袍的白衣少侠音容笑貌犹在耳畔,她苦笑一声,眼角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3 17:55:0920210506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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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喜欢写兰兰跟蛛儿不悔甜儿甚至练霓裳武青婴的戏份哦`漂亮小姐姐们待在一起,还要男人做什么,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