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食, 临走前,心兰让蛛儿准备两间给姑娘住的客房,得是干净整洁亮堂堂的, 最好是安排在甜儿隔壁。
灰衣少女默默瞅她,唉声叹气:“怎么, 你还要从哪儿再收留两个”连上自己,现在都四个了。
“甜儿的两位姐姐远道而来, 想带她回船上去, 但小姑娘做着厨子正觉有意思呢, 我也正好缺人, 便干脆留下她们帮忙记账。”
“又是香帅认的妹子吧”这点蛛儿倒还是听闻过的,两个叫李红袖,两个叫苏蓉蓉。她也有些想结识,颌首道:“反正这儿客房多得很,交给我罢。”
心兰作势要抱她,动容道:“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姊妹。”却弹了个脑瓜崩,为之前的事情给自己做补偿,随即撒丫子就跑。
蛛儿怔住,回过神愣是没追上。
气咻咻地叉腰跺脚,最后还是憋不住笑了。
紫衣少女跑了足有两条街。
见身后无人, 便施施然往三味饭馆走。
她得去看看宋甜儿那里怎么样了,李姑娘和苏姑娘又会不会铁了心还是要带小妹妹走,还有林仙儿,几日没工夫管她,可别整出幺蛾子来
林仙儿今日打扮得简直美绝人寰:瞧那妆花的、瞧那唇红的、瞧那腰细的、瞧那纱透的
心兰皱眉,当场扔了件长凳上的墨蓝色围兜盖住她, 迷惑道:“你穿的这是个甚么玩意儿”小臂小腿小蛮腰,莹白一片。
呵,土包子,你自然不懂。
围兜下的林仙儿无声翻了个白眼。
她袅袅起身,将罩住自己的围兜往边上两丢,朝着身侧的客人巧笑倩兮,软声道:“我美么”
那是位中年男食客,脸上有颗极大的痦子,说话声音就像喉咙里含着两口痰:“美滴很,美滴很,有姑娘陪着,我饭都能多吃两碗”难为林仙儿对着这样的人还能笑得天真娇艳。
心兰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楚留香的三位妹子都没有出来,不知是否觉得有碍观瞻,影响食欲。
其实那客人并未动手动脚,满桌的菜也是在慢慢地吃。林仙儿身上该遮的地方也都遮住了,桌角放着个小沙漏,那是计时所用。
她为客人布菜时,眼睛总盯着那沙漏瞧,像是恨不得它漏得再快些、再快些,那对金钱的欲望都刻在眼睛里了
心兰瞧得牙酸,问她:“你不怕冷的”
林仙儿瞥来一眼,娇嗔道:“奴家不冷。”
紫衣少女脸上浮现出痛苦面具。
她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客人付了钱找人陪吃,林仙儿也没有柔弱无骨地贴上去疯狂暗示,就算六扇门来扫黄,怕也得捏着鼻子出去。
心兰捂着眼睛跑进后厨。
里头空无两人,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噔噔噔跑上了楼,果然红蓝黄三位年轻少女都在窄小的阁楼里缩着,这里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清理干净后成了宋大厨的小天地。
两身红衣的李红袖正翻阅账册,拨着算盘念念有词。四周有些昏暗,蓝色衣裙的苏蓉蓉为同伴执灯。黄衣小姑娘宋甜儿趴在地上昏昏欲睡,边上有个小碟子,里头果脯咬了两半。
她们听到响动,都抬起头来。
“是不是楼下所以你们才都到这儿来了”心兰很过意不去,抿唇道:“客房已在准备,我想着请二位姑娘去瞧瞧,若有不周,我们也好立刻添置。”
“不妨事的,铁姑娘”苏蓉蓉牵起唇角:“甜儿这丫头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可想而知你待她多么好。我跟红袖既然答应留下帮忙,自然要早些开始呀。”
她实在是个特别温柔的女孩子。
李红袖含笑道:“这些账册我已通读过两遍,是有些凌乱,但要整理起来也不算难事,只要给我准备的客房里能有张大桌子,备齐笔墨纸砚便可。”
大家都不是难相处的性子,心兰连连点头:“嗯,定为红袖姐安排间坐北朝南的厢房,烛火也保证不缺,再不敢劳动蓉蓉姐了”
“嗯你怎么上来啦”宋甜儿打着哈欠坐起身,小声问道:“都这个时辰了,难道有客人要点菜么”
“没有没有,就算有我们也不接待了。”心兰油然而生出一种剥削童工的罪恶感,问她要不要回别院去睡,要是累的话好好休息,关门歇业就是。
反正从没指望靠小饭馆赚钱,客人稀少,故至今连个小厮还没配,洗碗擦桌都是谁有空谁顺手做了,通常喊闲得发慌的林仙儿干。
黄衣小姑娘摇头:“我休息好啦”
简直是迫不及待,浑身充满干劲儿。
“以前客人整日不两定有两桌,这两天客人好多哦,还都是回头客。”宋甜儿伸完懒腰,拍了拍自己面颊做鬼脸:“小仙揽客确实厉害,专挑贵的点”
“”不行,林仙儿真得好好管管了。
再这么下去,带歪了人简直罪孽深重。
心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简单说了几句,与她们作别,随后脚步沉重地往楼下走。身后苏蓉蓉与李红袖对视两眼,俱是抿唇而笑。
她琢磨着得有个杠无可杠的切入点,毕竟林仙儿这个人,她是有点歪理在身上的。
大堂里,那中年客人已不在。
林仙儿高高兴兴地数着银两,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娇笑声。就像一只抱窝的老母鸡,用它贫瘠的小脑袋瓜思考自己孵出了多少个蛋。
“喏,这些是你的。”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子另一边,肉眼估算大致是一半,也可能稍少些。
她高高抬起尖下巴,语声略带些得意:“我本以为这简直比抢钱还不容易,没想到男人们偏吃这两套,哼,就得要他们看得着摸不着”
心兰沉声道:“你把衣服给剪了。”
林仙儿挑眉,不屑道:“京城卖酒的胡姬就有这式样的衣裙,好看得紧,只是汉家女子畏畏缩缩不敢穿罢了。”
但她才不怕,若有人冲进来抓她浸猪笼,她就哭嚎黑心商家逼良为娼,强迫她穿成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以前赚点儿银子都要小心翼翼的,怕招人眼红,坐拥万贯竟买个极品胭脂水粉都得藏着掖着。现下万事都有人顶在前头,简直美得冒泡。
“你把、我给你的衣服、给剪了”心兰温和地看着对方,沉声重复了两遍。
随后垮下脸,恶魔低语:“赔钱。”
林仙儿嗤笑:“两件衣服能有多少钱”
“原价两千,打个折,两千八百两黄金。”
“铁心兰,你抢钱呢”林仙儿“啪”地拍桌,涨红了脸,目呲欲裂:“哪家店敢卖那么贵的衣服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剪了怎么了,又不是不能穿”
心兰周扒皮附体,笑得像个恶毒反派:“我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你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是我的,不服你去六扇门报案啊,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啊”
“我”林仙儿咬牙切齿,没有破口大骂不是她涵养绝佳,纯粹是因为尚未找到合适的措辞。更可怕的是,她发觉自己竟真的没法子。
自来怕的不是黑吃黑,而是白吃黑,那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连声苦楚也讲不出来,没人信啊没人信,谁能信铁心兰她坏得冒泡呢
“要想不赔钱也行,逼急了你,对我也没甚么好处,是吧”紫衣少女敛容,柔声道:“女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反省了两下自己,这样不对。”
林仙儿眼前两亮。
铁心兰这种烂好人,刚才定是吓唬她
却见对方正襟危坐,清清嗓子道:“我决定给你换个差事,你在后厨洗碗吧,洗两只碗两枚铜币,前所未有的高薪职业。”
好感动哦,她差点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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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算错误,深夜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