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妙僧愣了愣, 他这辈子约摸都没有做出来过这样傻帽的神情，看起来又无辜又茫然。

    心兰也唬了一跳，但很快试探性小声道:“再再劈一道”她觉着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乌云飞速聚拢在人群的头顶。

    刚才还晴空万里, 突然间狂风大作。

    墨色云层翻滚着, 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恐怖的东西。莫说无花慌张, 方才看热闹目露不屑的所有愚昧百姓皆下跪磕头, 认定有神明降临。

    蛛儿捂着心口艰难地挤进来，一双清澈的眸子瞪得很大，嗫嚅道:“这这真是你招来的”好像头回认识自己的同伴。

    “单单劈他, 约摸是我招来的。”心兰收起匕首, 语声淡淡, 深藏功与名:“但俗话讲: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兴许上天都看不过去了。”

    无花不由打了个激灵。

    他不信神佛，更不怕什么坏事做尽死后下地狱的鬼话但如今眼前这样的场景，如此荒诞又真实, 不得不升起敬畏之心。

    “不、我”僧人努力平复心境, 仰首望了眼乌云压顶的威势, 只觉口燥唇干:“我知错、我悔改”他从未想过洗心革面, 竟连个囫囵话都讲不清楚。

    两位少女恍若未闻, 已当他是个死人。

    “要来了要来了”系统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最后一击，劈完正好能量消散, 保证连个骨灰都不剩, 非常干净吓不着小孩儿”

    心兰拉着蛛儿慢慢退后，免得雷把她俩一起给劈了。瘫倒在地的僧人怔然低喃，对死的恐惧令他瞳孔涣散，眼角余光却搜寻着生路。

    “轰轰隆轰隆隆”

    积蓄颇久的惊雷落下，不是一道, 而是三道。

    瞬间，白光频闪，震耳欲聋。

    烟尘散去，人群抱着头不住地磕，比从前还虔诚，蛛儿捂着泪眼讶异:“怎么这贼秃还未死”

    “贫僧当真知错。”七绝妙僧拖着焦黑的双腿趴在地面，血肉模糊，然上半身却仍旧干净，他忍着剧痛赔笑道:“让我活着，远比死了对你们有用。”

    他的两只手，正死死抱住少女的脚跟。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无花本着抱着要死也拉个垫背的险恶用心，没想到那第二三道雷竟生生拐了个弯，避开了铁心兰

    乌云已经消散，据系统说这样跨时空求外援需要积攒许久的力量才能再来。无花虽未死，然已是个废人了，这是他应得的。

    心兰有些遗憾:“证明给我看。”

    一听有戏，无花连忙道:“我立即引导好百姓。”

    “赎罪可没那么简单。”紫衣少女踢开了对方的手，微微俯身:“我要知道你背后的人，我要那些无辜的人都能平安回来。”

    “自然。”无花的目光闪烁了一瞬。

    艾草在春末夏初时最盛。

    值此时节，遍熏艾草却是为了治蝗。

    七绝妙僧舌灿莲花，据蛛儿讲，这秃驴化遭天谴以致残废的劣势为教人同情的优势，重新给愚昧的百姓们洗了脑，让他们信仰两位入世的神灵。

    “德先生”和“赛先生”，民主与科学。

    也不枉费抛给他一本浅谈新文化运动。

    回去后又私下审问苗族打扮的人，同无花吐露的一致，那淡红色眉毛的老妪确实来自十万大山深处，通过下蛊来使背后势力操纵官员哄骗百姓

    “咳、咳咳。”紫衣少女不断扇动蒲草编织的长扇，将艾草的气味熏至每一个角落，灰烬则散开埋在开垦的田野和运来的鸭群之间。

    日日如此，自会落在有心人眼里。

    “来，你的粥，拿好”少女忍着喉间的难受，将清粥递给怀抱着襁褓的瘦弱妇女。这是花家的粥棚，近来不少受灾的流民从外地涌到江南。

    那女子显然也是位背井离乡的苦命人，连个碗也没有，是拿个扎起来的大叶片当做盛粥的工具。

    她低低道谢，又柔声道:“姑娘心地真好，每日熏这般多的艾草，一定很不舒服罢”

    心兰手脚麻利地继续为后头舀粥，因那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却乖顺地立在一旁，自不会驱赶，只是笑了笑道:“确实有些呛人，但至少无毒，蝗虫厌恶这股气味，企盼着熏死它们才好”

    “姑娘简直是济世救人的玄女娘娘。”女人见少女眼鼻都红了，不由更是动容地赞叹。顿了顿，却悄无声息地钻出人群之中

    从头到尾，都未给襁褓中的幼儿喂半口粥。

    也就在这天夜里，疲惫至极的铁姑娘失踪了隔日殷离叩门才发觉，众人皆惊，慌张万分，急得团团转。

    她被绑在一根粗木柱子上。

    尽管眼睛被蒙着，但通过躯体重心的摇晃，想来应当是在波涛起伏的海上，关在沉闷的船舱。

    心兰并不惊惶，问了系统时间，默默推测如今船行了多久，应当离岸多远。

    她不声不响，贼人只当未醒，模模糊糊还听到有个声音粗浑的男人指责其他人下手太重，怕把她给毒坏了。

    待男人走了，挨了耳光的手下骂骂咧咧地嘟囔:“都说这丫头邪门得很，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好不容易发觉她怕迷烟，可不得多下点儿药么呸，老东西，就知道抢功”

    声音渐渐远了。

    总共约摸两天三夜，中途除却有人送过一回加了迷药的食物和清水，好让她始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直到被装在小木船中送到岛上，也无人说话。

    “冒昧邀请铁姑娘来岛上做客，下人们没有怠慢罢”一个清朗的年轻的男声倏地响起。

    “做客”心兰在黑暗中抬头，摸索着从阴暗潮湿的地上爬了起来:“挨饿缺水关押，就是蝙蝠公子的待客之道”随着她的动作，铁链子被晃得哗哗作响。

    “如今四方灾难频频，除了昆仑那偏地是桃源，旁处物资食粮皆很短缺”那声音竟称得上温和:“我想这些，姑娘并不需要在下赘述。”

    “请不起客，就别打肿脸充胖子绑人做客。”心兰嗤笑了一声，解开眼前束缚后缓慢地睁眼，讶异道:“怎么那么黑现在难道是晚上”

    男子低声轻笑，带了丝猫抓老鼠的嘲弄意味:“不，是白天，很亮很亮的白天可惜在这里，你看不见。”

    真的，这暗室里没有蜡烛，半点光亮也无。

    明明声音近在咫尺，她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应该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罢。无花确实是个左右逢源的小人，你不该信他的，连我都不会全信他的任何话。”

    幕后黑手的声音顿了顿，愈加低沉悦耳，似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其实我们并非是敌人，甚至有着共同的敌人不妨合作、共赢天下”

    心兰慢吞吞道:“我看不见你的诚意。”

    蝙蝠公子叹息道:“我本可以关你到死为止。”

    这话的语气，就像她欠了他一条命，应该感恩戴德似的。心兰暗暗翻了个白眼，冷声道:“那你不妨试一试，看我们谁先死在前头。”

    少女的手臂和脚腕上都扣着沉重的锁链，看起来这只死蝙蝠做过苦功，知道她力气很大头也很铁，试了试，竟挣脱不开。

    “难道你还能不吃不喝”那声音微恼，很快恢复平静，轻哂:“纵然姑娘这般异于常人，甚至可以召来雷公电母，想要在下的性命，想脱困，怕是不能。”

    他的声音低而轻，如同冷冽的溪水流淌过那些鲜花灿烂下的腐蚀之地，带着亲切的残忍:

    “一个原本健康站在阳光下的人，终日活在黑暗里，无人同你说话，你又能忍受多久”

    沉默，很久的沉默。

    原随云几乎以为少女已凭空消失。

    绷直的锁链哗啦啦的响，心兰站到了幕后黑手的跟前，就差半只手的距离:“你是见不得人么”

    她这般说着，也确实伸出了双手。

    掌心泛起白光，蝙蝠公子的容貌一览无余。

    他很年轻，秀气又斯文，乍一看甚至同花满楼有些相像，连目不能视亦同病相怜。不论白光忽强忽弱，那双漆黑的眸，始终反射不出丝毫的光亮

    但花七公子的双眸有温度，可包容万物；蝙蝠公子的眼睛，却像两个空荡虚无的魔窟。

    “我发觉你长得挺英俊的就像只披着人皮的恶鬼。”少女缓慢吐字，在寂静的暗牢中清晰得似放大了数倍:“原来你真的见不得光，也羞于见人。”

    知道对方是个瞎子，许多事仿佛都有了解释，至少猜测应当是正确的方向。

    蝙蝠公子俊朗的容颜有刹那的扭曲:“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他额角青筋毕露，在黑暗里面色无比苍白:“这里处处封死，连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他一面认定少女在诈自己，一面却又疑神疑鬼，直到退后两步，才恢复了从容仪态:“客人好好享受，兴许你会喜欢上这份宁静。”

    绣着精致暗纹的袍角，渐渐隐到黑暗里，他缓步上阶，气息有些局促。

    “你想将我逼疯掉”蝙蝠公子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后传来少女清亮的嗓音:

    “哈，躲在阴暗角落的渣滓怎会懂。只要一个人心中有光，便决不会像你这样只能在黑暗里腐烂发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2 22:59:0320210613 00: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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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怕，又到了愚蠢的计中计局中局时刻。

    久等啦，这回一直写到综武侠完结再回隔壁。

    噫呜呜呜呜，兰兰喜欢的那个人，他会发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