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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与反应快速的徐沉水几乎同时的, 乃是两道剑意

    一道中正大气,一道凌冽如冰。

    剑意与黑雾先后击中了走廊上方某处,只听闻一瞬间不似人的哀嚎, 那东西爆发出无比剧烈的惨叫, 旋即便是撕裂的波动。

    青天的反应极快,他踏着冰凉的蓝色剑意,只抛下一句话“我去。”

    便追着那波动而去。

    他这般行动是有所考虑的, 毕竟现在谢忱山明摆着更适合对付现在的状况,而徐沉水是不愿意离开谢忱山半步的。

    为了避免魔物在追击的时候还把谢忱山给卷上的行径,青天悍然出击。

    魔物久久凝视着青天离去的身影。

    森然的杀意并未退去, 那背后耸动的恐怖触须仍在摇曳,令人望而生畏。那种人形姿态却裂出不似人的存在,森冷又可怖。

    仿佛有种竟不知道谁才是敌人的错觉。

    蠍螺道“你们几个的反应真是快。”

    他的视线在那堆盘结的触须上停留一瞬, 便轻快地移开, 把注意力放在两边墙壁上。

    陈紫河皱起眉头“这次你们俩也都感觉到了”看徐沉水的反应,或许是那道窥探谢忱山的视线再次出现了。

    他问的是六和。

    方才那两道剑意, 除了青天, 另一道便是六和了。

    六和摇头,淡淡地说道“我出手,只是感觉到了徐沉水的杀意。”

    而循着杀意, 他锁定了方向。

    青天大概也是这般。

    陈紫河咋舌,他们同样也感觉到了杀意,可是出手却没有青天和六和那么快。

    那些剑修的对话, 赵客松隐隐听在耳中,心中不由得闪过这世间还是有几乎能和徐沉水比拟的强大之外,还是忍不住把注意力都留在谢忱山身上。

    “大师,您这身体”

    分明是魂魄凝聚而成的, 为何还会流血

    整条走廊的温度都急速降低,现在冷得几乎堪比雪山寒冰。而那些自墙壁浮现出来的狰狞面孔无不是做出撕咬的姿态,只是在淡淡白光掺杂的血红中无法靠近。

    白象没有回去。

    它浑身的光芒是最纯净洁白的。

    白象迈着腿,擦着墙壁而走。

    仿佛就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往生祈福,但凡是被白光所笼罩的面孔,皆是渐渐褪去狰狞丑陋的模样,那呻吟的声音也消失了。

    谢忱山望着自己的手腕有些狐疑地说道“方才割腕,只是心中有种熟悉的感觉自然而动了。倒也是想试探些什么,然这具身体怕是与体内的佛印有关。”

    先前说过,谢忱山的修为只回到了渡劫后期。

    尽管他身为佛修,在度化亡魂上确实比其他的道人占便宜,可方才他驱动的并非是自己的修为,而是体内的佛印。本来只要佛印就足够了,可是那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变了主意,仿佛被熟稔的肢体习惯所控制了那般,他下意识割开了鲜活的皮肉。

    这个味道熟悉到令人有些憎恶。

    六和这位健硕的剑修叹了口气,收敛了浑身的剑意,头疼地说道“假使这些都是亡魂,我们倒是不能随意出手了。”毕竟以亡魂为砖,堆砌成为墙壁这般听之畏然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眼前

    倘若贸贸然动手,那只会破坏这些魂魄的本身。

    剑修对此道并不专长,六和看向蠍螺“这些亡魂还有可能再入彼岸轮回吗”

    蠍螺无语地说道“就算我的魂魄也有点问题,可你这么问我,还不如去问谢忱山大抵是能的吧,也不知罗刹鬼神究竟是怎么囚住这些魂魄的,竟然没有伤其分毫。”

    那是罗焕生的称号。

    而且这些魂魄既是完好,他们便有些束手束脚。

    斩杀邪恶,他们从不留情。

    可对无辜可怜的亡魂动手,便有些不忍落。

    魔物却是浑然不惧,在察觉到有漏网之鱼袭来的瞬间,数道触须已然穿透了苍白的魂体。撕裂的魂魄立刻消散,那速度快得好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般。

    六和等人的脸色大变。

    谢忱山微蹙眉头“魔尊,莫要伤害他们。”

    魔物道“他们要伤你。”

    唯独这点是魔物不能轻易被说服的。

    哪怕说话的人是谢忱山。

    在魔物的眼中,谢忱山与白象这般净化的行为,与他的斩杀是并无差别的。那都是在让敌对之人失去反抗的能力,只是差别在于他动手更为凶残而已。

    谢忱山沉默了一瞬,从另一个角度说道“你方才撕裂魂魄的瞬间,他们消散的速度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猩红血眸闪烁了两下,魔物颔首。

    魂魄其实是很难接触到的存在,并非是杀死人之后,便能够在人体上看到魂魄。他们是用某种更难以形容的方式去往彼岸轮回,通常不会出现在世间人眼中,哪怕是修士也是相同。

    除非用特殊的手段将魂魄抽离出来

    所以就连魔物,其实也只有过几次和亡魂对上的经历。

    徐沉水动手向来不留情。

    那些被撕裂的亡魂会弥散在世间,如同灰扑扑的尘埃。只是那散开的速度如同雾气,如果是大量的残魂,便仿佛天地生起了一层薄薄的灰雾,连呼吸都带着沉重。

    从未有过这种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的时候。

    谢忱山缓缓道“我有个猜想。从我们抵达的那座城池,到我们进来这座宫殿,包括刚才的宝物屋子,与现在立刻消失的魂魄综合来看,或许是在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我们动手。”

    六和道“没错,入了门后,能补给到自身的仙气极少。而无端动手的地方却越来越多,那些残留气息消散的速度太快,仿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纳着这些东西。”

    赵客松毛骨悚然。

    “那岂不是我们每一次动手,都在无形滋养着某个存在”

    鸮安然独立在他的脑袋上,将赵客松乖顺的头发抓挠得有些不成模样。

    “咕”

    鸮妖的叫声有些奇特,在这道幽暗的走廊中显得绵长恐怖。

    “咕咕”

    “有东西咕咕有东西咕咕”

    就像是在重复某人的话,鸮妖咕咕笑起来。

    赵客松把小炭球从脑袋上薅下来,无语地说道“你每次都叫成这样,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吗”这种暧昧不明的预知不清楚前因后果,哪怕知道呆娃是在预警,却也很难辨别出究竟是什么方向。

    谢忱山含笑道“牧之,你可知你在要求的,乃是让它做出准确的预知。”

    那是极难的事情。

    迫于这些亡魂的束缚,归一剑阁的人并未动手,而是耐心等待着谢忱山,尤其是白象的净化。那头白象似乎天然与这些事情相符,仅仅只是走过,就足够让那些可怜的魂魄度化。

    半个时辰后,归一剑阁的人与十几个困在走廊尽头的道人相会。

    这些道人已经下了杀手。

    尽管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打算用别的法子,可他们之中毕竟没有能超度的佛修,坐以待毙也不是他们的风范。同情虽是人族的天性,却不能为此付出性命。

    “真是多谢了。”

    战在前头的,乃是一位柔美的女道,她的法袍正流光溢彩,抵御着侵袭的寒意。她微笑着说道“若是你们再晚来一些,怕是要不得不使些手段了。”

    谢忱山敛眉,从这句话中,倒也能看得出他们也已经感觉到恶鬼之地的不妥。

    “广云仙子,方才那两具尸体是你们的人”陈紫河似乎与这人相熟,说话很是直截了当。蠍螺站在谢忱山他们身后同他们解释,那位仙子是五雷仙门出身,与陈紫河有婚约在身。

    广云仙子颔首“不错,你们也留意到了这路上都有屋子。每间屋子内都有所谓宝物,十八师弟和二十师弟不听我的劝阻偏要进去。结果进入其中不久,就突然开始自相残杀,让我们措手不及。”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叹息,仿佛像是在为他们惋惜。

    陈紫河沉默了半晌,无奈地说道“你还是这么冷酷的脾性。”

    广云仙子偏头,姣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笑眯眯地说道“阿紫,你说什么呢”

    “罢了。”陈紫河摆了摆手,对六和说道,“前头就是出口了,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

    自从白象把墙壁给砸开了裂缝之后,这条仿佛无穷无尽的走廊也有了些许亮光,仿佛在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出口。而他们一路往这边走来,也确实遇到了不少打开的房门,只不过伴随着破裂的墙壁与净化的魂魄,那些房间仿佛都被消融了一般变得扭曲起来。

    而到了中后段就完全没有被打开的房间了。

    陈紫河说得没错,这位柔美可亲的广云仙子确实是一位冷酷之人。

    她是在用那些不听劝阻的师兄弟做实验吧。

    “总算出来了。”

    打头阵的乃是五雷仙门的人,从黑暗的角落走到光明的地方,本该是一种令人高兴的事情。玖兰再如何冷静的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可当他看到这之外的形象,也不由得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那迟疑的语句让后头的人脚步微顿。

    玖兰是五雷仙门的大弟子,仅居于广云仙子之下。

    五雷仙门能派出来这样两位弟子,足以看得出来对此事的重视。

    “小心些。”玖兰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外面是一片树林。”

    “树林也没什么好”最后面那个怕字还没有说出来,五雷仙门的弟子就突然噤声。

    显然他们看到外面的树林了。

    那可真是一片“树林”,每一棵树就是一个被活生生栽种下来的人。树干如同人的肢体那般却凹凸不平,粗糙扭结在随机的某处,活似突起的结瘤。树上的枝叶青灰密布,形状恐怖异常,像是几根枯瘦的手指般弓起。往下,在应该是根须的地方埋着许许多多黑色的东西,细看仿佛都是人的头发,或长或短,就像是在不断汲取力量的官道,不时会亮起各色的光芒。

    就如同被铭刻在树上,不知道究竟是被活生生烙印,还是说他们就是活生生从人变成了树。

    哪怕是见识了诸多奇形怪状事迹的仙人,面对刚才的走廊与现在大片大片蔓延出去的森林,不知道其中究竟埋藏着多少死亡的气息。

    “这可真是壮观。”广云仙子叹息了声。

    谢忱山瞥了她一眼,寻常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壮观二字吗

    这可当真是连一点悲悯都没有。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道,“我们所使用的种种法力最终都会被运输到这里来吗”那些根须头发所闪烁的各种色彩,分明就是仙力所散发出来的光芒。

    “这一回进来的也大概就是百多人,这算真的使出了什么法术,可是这里的树林数量这么多。均摊下来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六和握紧剑,眉宇间稍显悲怜。

    “就算是这样,这片林子或许与遗迹一同存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谁也数不清楚究竟吸附了多少力量。”

    陈紫河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麻烦了,怪不得出门前师尊要求我们一定要带上宝器。”他们此行出来危险重重,师门自然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蛮横冲撞。

    “是啊,”蠍螺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直到现在的所见所闻都有些让人不快。”

    六和的手中已经掏出了一件如同铃铛的东西。

    那是归一剑阁藏宝阁中的一件宝物。

    是专门用来抵御魂魄侵扰的。

    尤其是这种诡谲异常的场合,可以保持范围之内所有人神智清明,以及短时间内的度化。只不过使用的时间是有限的,毕竟持有铃铛的人相对应的也会遭受阴冷侵蚀,倘若修为不够,就无法长时间持有。

    如果没有佛修的话,这应当是能够庇护他们的最好法器。

    “要不先试探一下”广云仙子笑着说道,“你手中那个铃铛一旦响起来的话,操控者也会稍微受到影响的吧,如果我们能够以自身的实力过去的话,岂不妙哉”

    陈紫河的脸色沉了下来“云袖,这不是可以儿戏的事情”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赵客松突地叫了起来。

    “大师,你手腕上的伤口”

    压根没有愈合。

    是的。

    淅淅沥沥的鲜血如同小雨在他的手指上蜿蜒着,循着指尖跌落在土壤中。

    不应该没有被发现的。

    赵客松深知谢忱山的血液对魔物影响之深,如果是魔尊的话,他不可能没有发他愣住了。魔物的脸色很难看,仿佛像是回到了当初谢忱山陨落的时刻。

    谢忱山抬起手腕,看着上面蜿蜒的血痕若有所悟。

    他舔了舔。

    “果然有些奇怪,”他淡淡地说道,“我的血,像是蕴含了什么东西。”

    身后的影子变得更幽深,如同泥潭般的雾气翻滚起来。死亡气息渐渐爬上了他的脚踝,那股若隐若现的束缚力道自下半身开始蔓延,就像是无声无息吞噬的沼泽一下子就把人淹没。魔物的声音在谢忱山的脑后响起来,低沉得仿佛回荡着浑浊的水声“你的血,融入了佛印的力量。”

    “你很讨厌”

    谢忱山自然留意到魔物的变化。

    他顺从着那触须的力道抬起头,抵在徐沉水的胸膛往上看,露出的皙白脖颈被触须缠绕着,仿佛像是要绞死他那般缠绵。而至于脚下,那无边际的黑雾似乎只对他情有独钟,在蔓延开来后却只缭绕在他的身侧,在旁人看起来,他似乎就仿佛被吞没。

    要死了。

    赵客松无比鲜明感觉到这一事实。

    不知道为什么,那森冷的杀意居然是冲着谢忱山而去

    少年佛修轻轻笑了起来。

    他用那只染血的手抓住了魔物的手腕,漫不经心说道“想杀了我吗”

    那克制不住的嗜血与疯狂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呢

    仿佛已经沉寂在记忆之中,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听到了嗬嗬作响如同野兽般的挣扎,颈部的力道收紧又松开。

    在他没有看到的背后,魔物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变回了从前那个空洞无物的模样。狰狞的猩红在眼眶中闪烁,仿佛就像是要挣脱开来所有的束缚。背后炸裂的根根白骨森然化作舞动的滑腻触须,恶心又诡谲。

    他就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余下纯粹的恶意与杀念。

    “放开他”

    他们这一处的动静,引起了归一剑阁的注意。六和首当其冲留意到了佛修现在危险的处境,顿时脸色大变。他的手中幻化出一把硕大无比的长剑,沉声喝道“如意”

    如意,乃他佩剑的名讳。

    这一把巨大的长剑忽然凭空升起,乍然放出无尽的金光,骤然又分裂成数千把细小的小剑,把把朝向徐沉水。

    中正大气,恢弘刚正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师尊在六合放荡不羁之后,依然对他心有牵挂的原因。

    什么东西都会欺骗人,但是自身的道是不会骗人的。

    “徐沉水,你发疯了吗”六和厉声道,“之前千般维护谢忱山的人是你,现在要对他动手的人也是你纵然你是旁人口中的魔物,可你当真愿意堕落至此”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魔物骤然反水的原因。

    就连与他关系亲近的杂役似乎也不知缘由,而他身边跟着的那只鸟妖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一下子就从那颗小球变成了比人还高大的模样。那巨大的翅膀不断拍打在赵客松的背脊上,鸟喙张张合合发出人类的语言“快逃咕快逃咕咕咕咕逃”

    他见赵客松停在原地,便索性不理会他的反应,张开了翅膀,一把叼住了那小小的修士,甩在了自己背后,展翅高飞了起来。

    “咕咕咕咕”

    鸮的叫声绵长诡谲,在这片广袤寂静的树林中,仿佛昭示着什么。

    魔物露出眼眸,布满阴霾。

    “吵。”

    他冰凉地说道。

    巨大的布满金色的长剑,在碎裂成无数小剑之后,齐齐结成剑阵。那犀利的杀意与徐沉水不逞多让,悍然与黑雾战在了一处。

    被鸮叼住衣领飞到半空的赵客松

    尽管他不喜欢六和,但是那一瞬间出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六和这家伙可真是不得了。居然能够短时间和魔尊不相上下,这在见识惯了魔物毁天灭地的力量之后,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以为这是在哪里这可是在上界。”

    一道古怪暗哑的声音说道。

    “这里遍地都是仙气,哪怕出生在这里的凡人都会比下界的小世界修炼得更快,这帮天之骄子,有此力量不足为奇。那魔物的成长速度已经快得惊人了。”

    原来如此。

    赵客松颔首。

    等下

    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他猛地低头,一把抓住了鸮的羽毛。

    “原来你会说话”

    赵客松大吃一惊。

    “我一直都会说话。”

    先前它偶尔做出来的那些预知,难不成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但是你从未像这样运用人的语言说话。”赵客松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语,又转变了一个方式说出来,“真是奇妙。”

    他的话里没有任何的排斥,反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妖族原来就比魔族更容易学习人族的语言。”鸮妖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是你经常跟在那一人一魔身边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伪装。”

    那佛修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从最开始他就似乎看透了他待在赵客松的身旁另有所图,只不过因为它展现出来的保护,所以才默认了此事,可是那魔族就不同了那是一头无法拘束,无法控制的凶兽。

    一旦失控,就会如同方才那样。

    就连庇护者本身也会被卷进去的灾祸。

    “呆娃,你难道没办法救救大师吗”赵客松趴在鸮妖的背上,焦急看着底下的光景。

    谢忱山似乎被那些触须缠绕住,而作为本尊的魔物现在和六和交手。编织得宛如层层网络的触须笼罩在剑修的头顶,瞬间又被数百把小件分裂。

    而他们打斗的动静似乎惊动了这片寂静的树林,那些原本如同柱子一般被铭刻在树木上的人形树好像开始扭曲起来。

    危险

    广云仙子的周身劈开了几道紫雷。

    活生生劈裂了那腾出来的枝蔓。

    “阿紫你看,”她微弯眉眼,笑得从容又好看,“这片林子活了。”

    那些原本安静扎根在土壤中的树木晃动了起来,挣扎着从地面拔了出来,扎根的头发根须仿佛化作成人的双腿,扭曲的白骨化成利爪。

    风轻轻摇动了起来。

    汁液也仿佛在动。

    森然的白骨也在风中嘎嘎笑着。

    仿佛被鲜活的气息吸引着,耸然朝他们爬了过来,那无穷无尽的黑影自林子中走了出来。

    被惊动的只是一小部分,但是数量却多得可怕。

    陈紫河头疼得要命,看着那边突然反水牵制住六和的战场,再看看那广袤的树林,低头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铃铛。

    那是刚刚六和在上前交手的时候,突然抛给他的。

    “罢了。”他本来就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云袖,你不会捣乱吧。”

    广云仙子用袖子遮住嘴,偏头笑得有些可爱。

    “阿紫不让我捣乱,我自然是不会的。”

    话音刚落,天上翻涌云起,仿佛凝结出无尽的乌云。黑云之中,紫光密布,噼里啪啦的响动让鸮立刻展翅远离。

    似乎对那片乌云很是忌惮。

    陈紫河

    唉。

    他沉沉叹了口气,闭目默念起了操控宝器的口诀。

    活便活过来罢。

    好在这些并不是所谓的魂魄,至少还能肆无忌惮地动手。

    “幽冥清明上有黄天”

    “启”

    陈紫河猛地睁开了眼。

    一只竖瞳他的双眉之间裂开,乃是纯黑。

    “静”

    清脆的摇铃声响了起来。

    只是一下,那些扭曲的鬼影就仿佛被凝滞。

    “莫要在此浪费时间。”六和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们先行越过这片鬼林。”

    陈紫河仿佛也被这铃铛操控了般,就连表情都变得极其的冷漠。

    他面无表情地吐槽“一个为爱抛弃的自己师兄弟,冲出去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吗”

    六和猛地隔开数道凶残的触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做为爱抛弃自己的师兄弟

    他这是在救人好吗

    只不过

    六和微蹙眉头,低头看着那底下被魔物包裹得死紧的佛修。

    以他对谢忱山那浅薄的认识,至少他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

    谢忱山闭目感受着体内游走的仙气。

    那是之前不断被吸纳进体内的,只是一半会被佛印所吸走,剩下的一半之中,又有大半会寻着这身体泄露出去,只有一小部分会重新被经脉所吸收,不断恢复着他的修为。

    但仅仅是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的体内许久没有这种充盈的感觉,轻快得仿佛要飘起来。

    体内的仙气原本应当被他炼化之后变成纯白的元力,可是现在在经脉游走的仙气却在白色里掺杂着一丝丝金色。

    与六和的金色不同,是异常慈悲璀璨非常温暖。

    所以借由佛印构造出来的身体会染上佛的气息,那也是正常。

    徐沉水便是被这佛印刺激到了

    可是从前谢忱山也并不是没有在他的面前用过佛印的力量,可是那时候的魔尊却没有半点的反应。难道是因为与血液结合的缘故

    谢忱山想。

    “有趣。”他轻声说道,“本不该能修炼的魂魄能够修炼,本不该拥有血液经脉的身体却如此鲜活,就连我自己都无法看透吗”

    他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谢忱山现在被黑雾与触须牢牢束缚住,尽管那杀意从不曾退去,可是那些东西在缠绕着他的时候却又如此缠绵,仿佛是在对情人做世界上最温柔的事情。

    既恐怖,又垂怜。

    如此怪异。

    谢忱山敛眉,他这具身体是如此奇怪,而时刻观察的佛印,却又是在这遗迹中才突然有此融合或许这一回,是真的找对地方了。

    只是失控的魔物

    谢忱山动了动手。

    那根缠住他手腕的触须就不自在地挪了挪,往上爬行了一寸。

    谢忱山笑了。

    这不是还挺喜欢他的吗

    就算这杀意是冲他而来的,就算这恶意是仅仅针对于他的,可是这些颤栗的、狂喜的触须在竭尽所有力道之后却依旧没有对他下死手。

    只是在缠绕着他之后变得不舍、不甘愿地游走在他的四肢。

    舔一舔。

    滑动两下。

    绕一绕。

    时而失控地卷紧,又猝然地松开。

    如果魔物是受到他有着佛印力量的血液影响,仅仅只是这么些许就已经动摇至此的话,那如果是更多、更多呢

    现在这情形应该不算是胡来吧

    谢忱山闭眼。

    滴答。

    浓郁的血腥味再一次涌现的时候,那些凝滞的鬼林是反应最快的。

    嘻。

    那就像是摆在饕餮面前的美食

    那在更深处的,原本保持着永恒宁静的影子也开始晃动了。

    正在鬼林中穿行的陈紫河皱眉,那只竖瞳旁边的皮肉已经逐渐纠成紫色。

    “鬼林醒了。”

    广云仙子皱眉说道“那可真是麻烦,这一片地方被下了禁制。只要想通过这片树林,就没法御空飞行。”

    这也是他们不得不脚踏实地的原因。

    那只鸮倒是提着那杂役上了天,只不过它仍然是在鬼林的旁边飞翔,并没有越过禁制。

    陈紫河道“以这只铃铛的效用,至少也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而且前面那些原本就没有醒过来的东西也开始活跃起来了,这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

    是被什么东西诱惑了吗

    天上。

    魔物弯下了腰。

    那是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就连站在他正前方的六和也忍不住心有诧异,难不成这是魔物又一次伪装

    但是他想起之前徐沉水的性格,又觉得那不可能。

    在这之前六和从未跟魔物交手过。

    他曾经听说过,这个随着青天师弟一同进入仙门的杂役或是不能够称之为杂役了,他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令人钦佩,他刷新接引峰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

    六和虽未见过他,心中却早已有些尊敬。

    而现在当真与他交手,他自然也为那份强大而震撼。莫要看他的岁数,仿佛很是年轻,但是比起只有百多岁的魔物来说,他所度过的悠悠岁月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这样一头强大的魔物,为何会听从那少年佛修的话语,令他们不得其解。

    可若是真的失控,也是让人叹息不已。

    没有理智的魔物就需要斩杀。

    这才是让六和与陈紫河他们戒备的原因。

    因为在过去,并非没有这样的例子。

    “六和师兄,”一道清冷的嗓音突如其来响起,“暂且把这里交给我吧。”

    仿佛裹着血色与寒风。

    “白象。”

    六和微愣。

    是了。

    在刚才的种种乱象之中,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那头刚刚在鬼影走廊中出了大力气的白象。

    那头白象去哪儿了

    他蓦然看向那佝偻着腰的魔物。

    一团白光以即便是他都觉得痛的力道穿刺过黑色,栩栩如生的白象柱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白象柱子

    尽管他确实没有从那头白象身上感觉到什么生命力,可是柱子

    难不成是什么宝器

    不,宝器的等级或许都不足以形容。

    那头白象可是刚刚把整条鬼影走廊的亡魂都彻底度化的人。

    每一条魂魄被堆砌成砖头在累积,在那条走廊里面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在痛苦呻吟的亡魂,而仅仅靠着踏身上散发的白光,就让他们彻底安详去往轮回这样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器物,那也必然比拟仙器。

    所以真的很痛吧。

    六和感觉胃在痉挛。

    哪怕是徐沉水,在那瞬间遭受到白象的袭击,也是痛苦不已。缠绕在佛修身上的触须,因此有了瞬间的破绽。谢忱山踏空飞了起来,无数漆黑触须自下翻涌着冲天而去,像是要重新把他握在手中。根根盘踞在一处的滑腻根须仿佛是触手一般,诡谲又恐怖。

    六和下意识就想要出手帮少年佛修阻拦。

    “不用。”

    那道声音继续在六和的耳边响起来。

    “你”他看向那少年佛修,连话都暂时停住了。

    人能流出多少鲜血

    让那少年的白袍都染成了红色。

    谢忱山倚靠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白象,淡淡地说道“徐沉水。”

    破裂开来的洞,重新扭动着,融合在一处。

    空洞着一双血红眼眸的魔物抬起了脑袋,那些抓不住人而无所适从的触须全部倒涌回他的体内,也同时吞进去了满满的鲜血。

    “嗬嗬”

    魔物猛地掐住喉咙。

    学得很像啊。

    谢忱山想。

    分明不是用口舌吞进去的东西,却下意识在痛苦与想做呕的时候,学着人的模样掐住了喉咙。

    究竟是佛印的问题,还是鲜血的问题

    谢忱山驱动着佛印,第一式

    金色拳印裹着无比的威压朝着魔物袭去,那庞然的力道让人颤栗。过于纯粹的佛光像是要净化世间一切的妖魔邪物

    徐沉水险之又险避开了那一招,却有小半的触须在拳印中泯灭。

    魔物没有反击。

    他只是单纯机械避开了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强大攻击。

    谢忱山在打出第一拳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停下来仔细观察了魔物的反应。

    六和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不是基于谢忱山本身的修为,反而像是某种存在于他体内的存在驱使之下产生的力量。

    可这般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而那头,谢忱山的高度降低了些,遥遥与魔物持平。

    然后他道“徐沉水。”

    他又一次叫了魔物的名字。

    而这一回,魔物有了些许反应。

    他扭曲着脖子,以一个人所不能够做到的动作,折回地看向谢忱山。

    “徐沉水,”谢忱山再一次叫着他,“我是谁”

    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有着一把小刀。

    尽管不是过去的模样,却很相似。

    魔物空洞的血眸死死盯着那把抵在胸膛的小刀,不,是抵在衣服上。

    衣服之下,是胸膛,是皮肉。

    而在此之下,是活蹦乱跳的心脏。

    心。

    这个字出现的时候,疼痛的地方就变了。

    “谢”

    徐沉水呕出血来,他的血落在底下,滋滋作响。

    那些攀爬而来的鬼树猝不及防被浇到,发出无声的哀嚎,在地上连连作滚,把同样的毒汁涂抹在了同类的身上。

    “徐沉水,我是谁”

    那身影飘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连同着那无法抹去的浓郁腥香。

    以及憎恶无比的味道

    魔物猛地抬起头。

    一只手握住了他狰狞的魔手,同时握住了粗糙的把柄。

    那刀尖捅进了心口。

    容易得就像是在捅破一层窗户纸。

    仿佛是戳在了好地方,那令人狂喜的血味越发浓烈起来,几乎无法保持理智。

    “嗬嗬”血眸扩大又缩紧,受到了极大刺激般,魔物一下子打落了那把小刀。

    他狰狞的手化作触须,重新抓住了少年佛修的肩膀,可是那无尽的黑雾却不再是束缚。而从喉咙里,像是要逼出幽冥的呼唤,尽力气才挤出来的字句,“谢、忱、山”

    挖心的瞬间,有什么记忆重新冲回了他的脑子。

    魔物自诞生以来,有两桩事情是永远都无法再看到的。

    一则,是挖心。

    二则,是跳崖。

    不管是哪一件,都是佛修给他带来的新鲜体验。

    徐沉水重复“谢忱山”

    他带着恶,涌着狠,裹着怨毒。

    “你,还有别的法子”

    那道声音撕裂沙哑,仿佛从天外来。

    被那粘稠湿滑的触须抓住的时候,谢忱山渺小得仿佛萤火。毕竟魔物的原形实在是过于巨大,仿佛能撑破天际。

    要对上他的视线,那可真是不容易。

    谢忱山笑眯眯地说道“贫僧是有别的法子,但谁让贫僧最喜欢的,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他笑得凉飕飕的。

    糟糕。

    趴在鸮妖远处观察着这里的赵客松捂住嘴巴。

    当真是糟糕。

    大师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t

    本来早上能补昨天更新,但是感觉这章分开怪怪的,结果不知不觉写到现在。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写了一整天早饭午饭都没吃,我直接吃晚饭得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