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广云仙子毫不留情地召雷, 如碗口粗大的紫电接连劈下,斩断了试图抓挠的鬼树。
“阿紫,丢了那个铃铛。”
女声极其犀利。
陈紫河还在犹豫, 可广云仙子却是忍不住了, 脸色一沉,便引雷轰向他
情急之下,陈紫河不得不抽身以对。
平稳的元力波动起来, 便维持不住宝器铃铛所需要的法力,瞬间就失去了效用,跌落在了陈紫河的怀里。他信手把这东西收起来, 无奈地说道“也没必要引雷劈我吧”
广云仙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只能怪阿紫太过优柔寡断了。”
天上,六和在确认徐沉水已经恢复后,也无暇多顾, 立刻抽身回来帮忙。对失去了顾忌, 肆意开杀的剑修们来说,这些鬼树虽然难缠, 但是只要避免被抓挠, 尚且好对付。
“不必用过于强劲的法术,只需削断根须让其无法补给就好”
六和的嘱咐显然是被听进去了。
蠍螺脸色微沉,周身无数剑影, 齐根斩断鬼树后,厉声说道“与我一起开路”
“好”
几位默契的好友齐齐应声,便有巨大的剑意冲天而起。
各色光芒绚烂, 一同斩向前方
数十丈的巨剑落下,赫然劈开了鬼林最密集的所在。
“走”
在几位剑修的掩护下,归一剑阁的他人和五雷仙门快速地穿行而过。
六和持剑在后方断路,扬声道“谢忱山”
谢忱山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且先去, 牧之就先由你们看顾了。”话音落下,鸮已经叼着赵客松急急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道既然说不可用飞行,那鸮要把赵客松给送过来也真是费了一些功夫。
六和没再拖延,应声道好,便直接带着赵客松远走。
鬼林虽然恐怖,可是他们毕竟是死物。
活人怎可能还会被死物给憋死
归一剑阁和五雷仙门的人离开后,这些已经被激活的鬼林却没有继续扎根,仿佛还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它们不断、不断涌向一个地方,如同潮涌一般填补了之前的空缺。
那前仆后继的疯狂,简直是数不可数。
魔物望着谢忱山,以及那一身血衣。
他的脸色如同石块般僵硬苍白。
“为何不止血”
如同水花溅开的血痕在地上蜿蜒,成为鬼树们抢夺的物什。它们撕扯,它们挣扎,它们的根须挥舞,踩着彼此的骨骸攀爬,就像是缔造了一条由诡异尸骨堆积而成的天路。
笔直朝向谢忱山。
少年佛修淡淡地说道“因为止不住。”
他抬起手,那血味犹在。
“方才你便是闻到了这掺着佛印气息的血味失去控制的”
魔物僵硬地张了张嘴,那无数的触须缓缓摇曳着。
“不知。”
徐沉水慢慢道“只是,那瞬间,似乎很讨厌。有什么情绪”他尖细的手指从腹部划到心脏,戳着胸膛,“厌恶。”
从讨厌到厌恶,已经是一个层次的递进。
对于魔物来说,有情绪便是一件较为难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强烈的情绪。
谢忱山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滴。
佛印啊
“谢”
徐沉水试图靠近少年佛修,只不过在飞近的瞬间,便看到谢忱山抱着白象又往后飞了飞。
谢忱山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在生气。”
魔尊恹恹了。
那些膨胀粗大的触须齐齐落了下来,就像是垂头丧气的小狗,有些呜呜地说道“对不起。那,谢忱山,要怎么才消气”
他知道作为人,在做错事的时候,要先道歉。
道完歉了,就该做出补偿。
魔物深以为这次确实是他错了。
那种蓦然出现的厌恶感就算再如何强烈,也不可能真的驱使魔物伤害谢忱山。
一人一魔都清楚这点。
可是方才魔物的失控却不是作假。
有一便有二。
在他们话语间,那些尸骸树干堆积成的“天路”已经能够近乎要触碰到谢忱山的靴子。它们贪婪地渴求地试图去触碰到更多血肉,却在将将碰到的瞬间被湮灭成灰。
魔物的触须洞穿它们,露出狰狞的神色。
“尔等岂敢”
徐沉水的背后裂开根根丑陋的触须,灰雾在他的体内奔腾,灼烧的热度让猩红欲滴,下一瞬便是无尽的黑暗。人形撕裂出来的黑雾充斥着整片无边无际的鬼林,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只余下恐怖的嘎吱声,仿佛像是在碾碎着什么。
险险闯出鬼林的剑修们回身,六和皱眉说道“是徐沉水的气息。”
他刚刚正和魔物打得天翻地覆,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属于谁的
被他夹在胳膊底下的赵客松绝望地说道“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又不会跑。”
蠍螺朗声笑道“方才只是权宜之计,莫怪莫怪。”他拍开六和的胳膊,让得赵客松能勉强站定。
然后又含笑问道“想来小兄弟应该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赵客松揉着僵硬的腰,望着那瞬间被覆盖的鬼林,迟疑地说道“魔尊的原身谁都不清楚,只有大师才略知一二。这或是他的某种化身,在其笼罩之内,几乎全是他的领域。”
广云仙子淡笑着说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如果徐沉水真的能够拔除掉这些吸纳力量的鬼树,那在这之后,我们也不必受限了。”
陈紫河摇头“那可未必。”
就算这些汲取力量的生物都消失了,可是在这恶鬼之地无法得到太多仙气的补充本就是事实。
从进入遗迹之门,就必须得限制过度的挥霍了。
赵客松有些着急地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从其中传出来酸牙的吱呀声着实恐怖,让人头皮发麻。
“你”
六和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有一头白象踏破漆黑走来。
它甩着长长的象鼻,偶尔昂起脑袋的模样就像是有着清越的象鸣在耳边响起。浑身纯白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路,在越靠近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它的身形就缩得越小,最后安安分分地落在了赵客松的手中。
赵客松
六和若有所思地说道“谢忱山把这个东西交给你,怕是想让我们先走了。”
赵客松的脸色微变,却听到广云仙子也是赞同。
“他和这白象能发挥同样的作用,既然在此刻驱使着白象交托给这傻小子,那便是要分开的意思了。”
不然谢忱山不用单单让白象先行。
“还继续往里面走吗”
蠍螺问道“从我们进来至今,可是半点信息都没有拿到,反而是一路闯过来的。”
“那是什么”
五雷仙门有修行灵目通的道人突然高声叫道“那是不是一块石碑”
魔物发疯的时候,是很难拦得住的。
不把天捅个痛快,那便不叫肆意。
那些被谢忱山的血肉吸引而来的鬼树仿佛贪婪的活物,而魔尊就是那道疯狂绞杀的防线。在意识到这无穷尽的鬼树正是靠着吸纳旁物的力量滋长的时候,那头魔物笑了。
“呵。”
低冷的笑声阴沉得恐怖。
想要力量
他给便是。
鬼树本就没有灵智,只会机械地吸收。
黑雾涌动出无数可怖的触须,它们狡诈地缠绕住每一处根须,在相接的瞬间,澎湃无尽的力量汹涌而来,仿佛是无穷。
不论如何鲸吞,那冲势无法遏制
多。
太多。
无数鬼树挣扎了起来。
根须变得幽深,就像是吞噬着幽冥。
太多了
这些被塑造出来的产物在痛苦挤胀中翻滚,在生命的尽头瑟缩着,颤抖着匍匐在地上。碎裂的根须与骨爪爬成一片,在窸窸窣窣的啃噬声中挣扎。
砰
那是第一道碎裂的声音。
旋即仿佛像是炮仗一声接着一声,挤爆的鬼树炸裂开来,在痛苦的最后,它们依旧辨别不出那恐怖的存在究竟为何物。
无法用眼睛描绘。
无法用语言描述。
仿佛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以及依旧无法割舍的腥甜香味。
那或许是最后的残余了。
谢忱山盘膝坐在虚空中,丝毫不为这黑雾发生的事情而动容。
魔物的肆虐虽然疯狂,却也只是在发泄。
待一切寂静后,谢忱山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发疯发够了”
魔物慢吞吞打了个饱嗝,低低地说道“谢忱山还在生气。”
“哈,”谢忱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倒是知道我还在生气。”
“魔尊根除了鬼林。”
魔物想了想,献宝地说道。
谢忱山面无表情地说道“魔尊以为贫僧会在意”
“不要贫僧。”
魔物嘟嘟囔囔。
他没有变回人形,依旧保持那看不透的原身。
声音像是从一处传来,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谢忱山自称贫僧,往往便是他生气的时候。
尤其语气还如此薄凉。
一截胳膊突兀地显露在谢忱山的面前,还朝着他的面前递了递。
谢忱山
魔物道“你割。”
有些时候,这魔物可真是傻透了。
谢忱山的怒气就像是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给刺破了一个小洞,虽然那个小洞着实是小,可是鼓胀的怒气却仿佛一下子从那个小洞里面溜走了。
谢忱山叹了口气。
魔物便快活了起来。
“谢忱山不生气了。”
在佛修的情绪上,怕是没有人比徐沉水还要敏感。
谢忱山道“你就是把这节胳膊给炖了,难不成就能阻止方才的事情”
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漆黑探出来,谨慎而贪婪地靠在谢忱山的肩膀上。
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话。
“徐沉水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以后可以试试。”
谢忱山一巴掌拍在那颗脑袋上,给活生生拍了回去。
“罢了,或许是这佛印有些奇特。如果是这样,或许与这部经书本身的大因果有关。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异动,来这恶鬼之地怕是来对了。”
谢忱山道“不过你还不变回来吗”
徐沉水
徐沉水慢吞吞地说道“吃太饱。”
他那种奇异的饥饿感在消失后,魔物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大肆进食。
可以不吃。
不代表不饿。
谢忱山沉默了。
“你可真是不忌口。”
也不嫌弃磕牙
“所以解读完了吗”
五雷仙门的玖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对符令一道并不专精,尤其是这些上古文字,更是只懂得其中一两个字眼,自然不肯上前去凑热闹。
陈紫河死鱼眼。
“为何是我来”他一边无奈,一边费劲辨认这上头的字眼,“我在这门道上,也不过是略通一二。”
广云仙子捂着嘴笑起来,“阿紫,好歹比我们这些一窍不通的人要好上许多。”
站在最前边之一的,乃是手持着一小面旗帜的蠍螺。
那面小旗,自然也是一件宝器。
再过了两刻钟,蠍螺才满头大汗地动了动,挥着那把小旗说道“根据反馈,这面石碑上被赋予了永恒不变的阵法与一句真实的诅咒。”
“诅咒”
赵客松忍不住发问。
自从五雷仙门发现了这个石碑之后,他们就泡在这石碑上开始钻研了。
这块无字石碑极高,上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的痕迹。
但是从五雷仙门和归一剑阁的态度来看,这似乎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六和给他解释“在上古时期,仙人们会用这样的珍贵石块记录文字。所以每次发现这类石碑,都是一次极其重要的收集。但是这些石碑是需要条件才能让其显露,而且无法保证其中的真假。
“只有学过上古文字的人才能看得出来里面的记载是什么。而诅咒可以说是一种断绝的力量,如同言灵,如同法令,在落字的瞬间,便有规则加身,天道感应。如此神奇的力量,至今已经无人学会,因为过于恐怖,如同诅咒般的存在,所以才被命为诅咒。”
蠍螺手中的宝器,便能够甄别出这类石碑上所残留的痕迹。
但是也只能使用几次。
蠍螺道“如果能解读出来,那石碑上的记载便是真的。只不过我们这里面,也只有陈紫河那家伙略通一二,我可是半点都不懂啊。”
陈紫河只觉得自己的背上瞬间又多了几道炙热的视线。
他痛苦地辨认着那石碑。
在陈紫河的眼中,那石碑并非是无字,而是循着某种无法形容的规则依次闪烁着,仿佛像是讯息,又像是游龙,望久了便连魂魄都有些动摇。
他闭了闭眼。
“这应该是罗刹自己留下的内容。”他的眼角有些裂开,感觉到有香味袭来,轻柔的力道按着那伤处,他知道那是广云仙子。
“数万年前,罗焕生在自身的魂魄大军彻底被度化后,便知道己身时日无多。如他们那种存在,向来是能感知到寿数的变化,于是便开始筹谋着金蝉脱壳的可能。”
六和紧蹙眉头,却没有打断陈紫河的话。
广云仙子先是用手帕擦拭了陈紫河的眼角,然后便取出丹药,碾成药粉一点点涂抹在了伤口上。
“然这何其难,他知祖师对他恨意之深,压根不会留下任何让他逃脱的可能。所以他寻觅了许久,总算找到了当初佛魔交战之地,寻到了半册遗落的经书。”
“经书”
这次困惑的人却是玖兰。
他自然知道陈紫河刚刚所说的“佛魔”二位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便是这两位陨落之后,才拉开了上古衰落的开端。
但是罗焕生这等罗刹究竟是怎么和佛魔扯上关系的
虽然同以数万年来论,可罗焕生对比起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后起之秀。
这可不止是玖兰的困惑,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得其解。
陈紫河继续说道“罗焕生在其中寻到了让生机彻底断绝再生的法门,借由此躲过了那场杀机。只是在再生之时,出了些差错,原本应当是欺瞒过轮回彼岸的通天之术,却引来冥河的关注,久久无法摆脱。”
“活该。”赵客松小小声说道。
其他人就当做不知他的出言不逊。
尽管这罗刹算得上亦正亦邪,可是他在邪道上所杀的人却是太多,多到让人无法赞同。
尤其是那等凶残血腥的手段,当真是令人发指
“在临死前,他留下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紫河顿住。
犹豫再三,才继续说道“留下了关于他毕生的功法,以及这道轮回再生之术的法门。”
众人皆是震撼
六和紧蹙眉头“你确定为真你当真没有看错”
蠍螺更是难以置信“他的毕生功法那些魂魄的法门可是以罗焕生的性格,怎可能会把这些东西轻易地交付出来”
传闻中的罗焕生可是一个极其自私卑劣的性格。
陈紫河无奈地睁开眼“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我怎么知道其说道,倘若能通过“血海鬼影”和“嗜血鬼林”的两者,便是有才之士。算是通过了他的考验。”至于那其中描述这“血海鬼影”与“嗜血鬼林”的残酷,他便略下不说了。
直到看到其上描述的时候,陈紫河才忍不住心惊这两者究竟有多恐怖。
那血海鬼影的走廊一旦走进,便没有出口。
每过半个时辰,便会把他们随机扯入任何一块鬼砖的幻境中,除非能一口气破除那其中所有亡魂的幻境,不然便是永远无法离开。
而这嗜血鬼林,正是当年罗刹喂养了无数修士才养出来的凶物。
在最鼎盛的时候,一棵鬼树就能够活生生吞噬掉一个堪比六和的道人。更别说那片无边际的鬼林中不知究竟有多少棵鬼树。
若非已经经过数万年的消磨,让这些鬼树都彻底失去了喂养,不然他们可不能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怕是这罗刹鬼神罗焕生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的遗迹,居然会隐藏数万年之久吧
赵客松说道“方才那小旗不是说这石碑上有真实的诅咒吗不就是说明这上头的内容不会有假”
他说完这话后,显然还有别的事情更为好奇,他忍不住问道“就连罗刹那样的仙人,也无法逃脱彼岸的束缚吗”
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提问流露出渴求,尽量像是当真只是出于好奇的询问。
蠍螺道“经由登天台后,修仙者的体内就会经过淬炼,成为纯净的元力。在吸纳仙气的时候会更为顺畅,这或许看来是小世界和大世界的差别。可不论是何等境界的仙人,在陨落的时候,也是要去往轮回彼岸的。”
赵客松叹息了一声“原来任由是谁,都无法逃脱这等约束。”
陈紫河笑着说道“为何要逃脱这束缚若没有这彼岸轮回,谁有来生呢这命数归于天道,列于轮回,才是该有的事情。”
赵客松挑眉“那就没有从彼岸被拉回来的可能吗”
六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像是在对付自家的小弟弟,他伸手指了指那道石碑,笑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那这上头写着的字句又是什么就连这样的仙人在试图超脱轮回的时候,不也是被冥河给盯上了。”
冥河,便是魂魄在去往彼岸时将要跋涉而过的滔滔河流。
仿佛只是轻念名讳,就能在耳边听到那幽静森冷的拍岸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许久,在确定了这石碑为真后,他们便匆匆由陈紫河誊抄了一遍这石碑上的内容。
上古文字和现在书写的文字各有一份,记录的布帛再用法术烙印,分由归一剑阁和五雷仙门所有。
归一剑阁和五雷仙门这一路走来,在经过鬼影走廊后,却再没有见过其他进来的道人。
怕是这不同的鬼影走廊之后,通往的是不同的地方。
在他们离开后许久,谢忱山和徐沉水的身影才出现在了原有的鬼林尽头。
没什么是魔物不能消化的,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徐沉水重新化为了人形。他在落地后的第一桩事情,便是出现在了谢忱山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腕。
他在失控的时候吞下了大口谢忱山的血液。
尽管有佛修饱含怒意的呼唤叫醒和所谓挖心的举措,可是那大量的鲜血也是促使魔物回转的缘由。
谢忱山确实还有其他的备选,可是他偏偏用这个法子,除开他确实是故意要刺激魔物外,却也有着试探的缘故。
他那身血肉自出生起就带着奇异。
不管是世间任何一切的事物,似乎都在渴求着这血肉的存在。如果在小世界中,他那一身血肉的存在,是为了对应魔物的诞生。
可为什么在大世界中,尤其是在进入了这个地方之后,突然又能够流出血液
他这可是魂魄
谢忱山心中有些猜测。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实验,哪怕是对于自身的伤害。
然这血并未止住。
那是吸引鬼树的源头,却也是魔物的渴求。
“恢复。”
徐沉水执拗地说道。
谢忱山淡定地说道“恢复不了。”
魔物生气了。
“可以”
谢忱山道“不可以。”
魔物
魔物用两根触须交叉在胸前,然后两只胳膊抓住了谢忱山的手腕,一口就咬下去。
谢忱山看着那奇怪的姿势,花了片刻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胸前交叉着的两根触须,难不成是在表达生气不成
魔物一边生气,一边吸吮着那流不尽的鲜血。
腥甜的香味,渴望的欲求,无法止住的欲望,贪婪的食欲一旦再度接触,那种无止境的疯狂便在徐沉水的心尖肆虐。
仍然有那挥之不去的恶心味道。
那是天然就无法喜欢的气息,仿佛是刻入骨髓的敌对。
但是在唇舌舔舐过那伤口,吮吸着鲜血横流的伤口,在吞噬干净那可恶的气息后,那伤势居然渐渐被止住了。
谢忱山的一根手指抵在徐沉水的额头。
他低低说道“你怎么知道如此便能愈合”
两根生气的触须愤怒地拍打着谢忱山的袖子,可看着愤怒,那拍打的力量却轻得像棉花,完全没有一点力气。
在啪啪声中,有一道声音仿佛在佛修的心头响起来。
“不知。”
但是他仿佛知道,吸走佛印的气息,就可以了。
嚯。
谢忱山挑眉。
用这种法子回答也就罢了,怎么听起来在生气之中还带着些许委屈
这还委屈上了
谢忱山收回那根手指,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失控了,方才的局面就不会这么危险。”
触须僵在了原处。
这两根触须迅速被其他的触须给拍断了。
断裂的触须被碰到了谢忱山的面前。
替代的新触须谄媚得可以。
谢忱山
他对上魔物的眼。
他愣住了。
魔物的眼中有泪。
是红色的。
尽管魔物的眼睛是血红的,可那其中的清亮透明,却是世间许多人都比不上的。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须知这可是一头造了无数杀孽的魔物。
可是泡着血泪的时候,便越发显得可怜了起来。
谢忱山叹息了一声。
他伸出手擦去了魔物眼角的泪水,那滚烫的热意烫得他的指尖发痛。
“你哭什么”
他温柔了些,就好像刚才那个薄凉到用自己算计的人不是他。
魔物的眼清亮得可怕,他慢吞吞地说道“人,流血不止,会死。谢忱山,不要死。”他说得很用力,也很简短。
可话中,像是有着不该存在的恐惧。
真是奇怪。
徐沉水可是一头世间罕有的魔物。
他的进展速度如此恐怖。
就算是来到了大世界中,他的奇特似乎也无法被掩盖。
迄今为止,有什么东西曾经伤害过他吗
谢忱山擦拭着那些顺着眼角滑下来的热泪,擦一遍,又擦一遍,见无法阻止,便无奈笑起来。
“我不会死。”
“撒谎。”
魔物在这一刻体会到了谎言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因为谢忱山已经死过一回了。
佛修低头看着已经愈合的手腕,那伤势在缓慢蠕动着,像是要把裂开的皮肉重新贴合。
他曾经的陨落给魔物造成的影响,怕是比想象中还要深刻,那是无法描绘的痛苦,在那颗初生的心上刻下无法遗忘的印记。
让这头不知道畏惧为何物的凶兽知道了何为“恐惧“。
哪怕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忱山牵着哭得惨兮兮的魔物落地,拖着他长长的袖子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坑。
魔物时不时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字句。
谢忱山便应一声。
说一句。
应一句。
直到他们即将越过这片看似无穷,实则也能走到尽头的林子哦,现在已经是荒原了的时候,谢忱山道“我虽也生气,但是此事我也做得不妥当。”
他淡淡说道“有人关心挂念,便已铭感五内。万没有用此来拿捏的道理。”
佛修晃了晃徐沉水的袖子,回身抱了抱他。
“如此,多谢了。”
他们走出了那片荒原。
在看到那石碑的时候,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谢忱山仰头看着那高大的石碑,光滑的表面流光溢彩,像是最绚烂的存在。那恣意张扬的字体在视野中漂浮,仿佛要吸纳全部的注意。
“这些字体,倒是和经书上有些相似。”
谢忱山道。
又或者其实在根本上就是相同的一种字体
魔物自从谢忱山牵住他的袖子后,便不许他放开了。有时候佛修下意识松开,便执拗地拽着衣裳的一角,重新塞到了谢忱山的手里。
谢忱山也随他去。
只不过这石碑上的内容,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总没有这石碑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
谢忱山的视线落在最后的那大段大段的文字,那些阐述的内容与之前徐沉水从鬼妄的脑子里扒拉出来的东西有些相似。
那或许可以佐证这其中的真实。
只不过在某处存在着违和感。
谢忱山晃了晃徐沉水的衣角,于是徐沉水的胳膊也跟着晃了晃。
魔物似乎对这样的动作很是好奇,那血眸错不落地盯着那胳膊,灼灼眼神就像是要把胳膊给烧断一般。
“徐沉水,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魔物头也不抬地说道“假的。”
谢忱山笑起来“我想也是。”
尽管那上头的脉络逻辑如此通顺,可是谢忱山不信。
归一剑阁,洛灵剑峰。
洛灵剑峰的峰主万里空正无奈地看着贸贸然出现在他的仙居的另一座剑峰的主人。
便是六和的师尊,纳兰蓝。
纳兰蓝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仙人,对比起万里空的儒雅,他便是那种仿佛只有和气微笑,从不会生气的性格。
可倘若如此,当初又怎狠下心来,把六和丢到了秘境中历练许久,方才给放出来
那手段可极其凶残。
万里空是不想要和纳兰蓝对上的。
毕竟同为峰主数千年,万里空深知纳兰蓝是个千般算计的性格,外界所谓的温和从容不过是遮盖的面皮,谁能看得透底下的幽深
纳兰蓝笑着说道“别摆出这样的脸色给我看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不成还不够我来讨杯茶水吃吗”
万里空咧了咧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底下徒子徒孙的孝敬难道还不够,看上我这里的破玩意”
说是这么说,万里空知道他的恶劣,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他给赶出去。
无奈一抬袖,便在石桌上化出一套精美的茶具来。
便开始真的泡茶了。
没有半点仙术,只是这样亲手泡出来的茶水,在那醇香的味道溢散出来的时候,纳兰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叹息着说道“还是你泡出来的茶水好吃。”
万里空无语地说道“这不是还没吃呢。”
他把一杯推到纳兰蓝的面前,看着他吃下去,边说道“既然都吃了,便不要废话。你来寻我,当真只是为了这杯茶”
纳兰蓝抱着茶杯,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来,是想问你剑峰中的徐沉水和谢忱山,是不是数年前登天台的那几个”
万里空知道这件事其实瞒不了多久。
而他自身,早在青天拜入门下的时候,就知道那两人的来历了。毕竟以青天那端正的性格,是不可能会欺瞒自己人。
“不错。”
纳兰蓝柔柔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知仙门一声呢”
万里空沉稳地说道“这么些年有过登天台异象的有多少个难不成每一个都是无量道人”
“那可其中有一头,却是魔物。”纳兰蓝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轻轻笑起来,勾起的嘴角带着嘲弄的意味,“天元多久没有看到登天的魔族了”
“从前也并非不存在。”万里空道。
纳兰蓝颔首,笑着说道“这话确实没错,可是这千年,魔族销声匿迹,这突然登天又来了一头,如何不让人好奇尤其是这等神速的进展还有,谢忱山,是佛修吧”
一个魔族,一个佛修,这两者凑在一起,如何不让人生疑
万里空沉声道“纳兰蓝,你可知你最让人厌恶的地方在何处便是这等绕圈子的能耐。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纳兰蓝敛去笑意,冰凉地说道“我要那头魔物。”
“不成。”
万里空拒绝得比变脸的夏日还要快。
纳兰蓝皱着眉,无奈地说道“你瞧,这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是没有用吗”
万里空斜睨他一眼“你绕圈子便有用了”
纳兰蓝悻悻然地说道“那说不准呢”
他们毕竟都是老交情了,尽管大部分时候是看不惯彼此的性格,可是在某些大事上是同进同出。
“难不成你也是为了之后的佛魔遗迹”纳兰蓝自然是有自己的算计。
万里空摇头,他平静地说道“你想要为佛魔遗迹的探索增加几分胜算,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可是那头魔物”
他微蹙眉头。
“以咱们现在的境界,你瞧那魔物如何”
纳兰蓝也不是没见过徐沉水。
便是曾见过一面,这才心生算计。
其实那佛修他也是想要过来的,只是万里空必然不许,他也懒得开口。
“恐怖。”
他下了个判断。
“那魔族像是没有止境,只要他愿意,那简直就是无底洞。”
既然纳兰蓝都敞开来说,万里空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你说得不错,他修炼的速度过于恐怖,哪怕是青天如今,也只不过与他勉强平手。你的弟子六和是稍胜他,可是要动手,他必死无疑。我在徐沉水的身上感觉到极其强烈的违和,似乎他本不该如此,应当是更为凶残,更为穷凶极恶的存在但是有什么东西套牢了他。”
纳兰蓝咧开嘴,低低说道“让一头鸮妖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让我更好奇吗”
万里空不是人。
他是妖。
是曾经天悲小世界万剑派的始祖感化一头鸮妖。
“是那佛修吗”
万里空说话留有几分余地“不一定。你要徐沉水,不过是想在临行前拿他来做些什么尝试,可你能保证你此生都能牢牢控制住他”
万里空话里的重视,仿佛他们在说的不是这头在他们现在的境界看起来孱弱,几乎抬手就能够弄死的魔物。
纳兰蓝沉默。
如万里空这般存在,这般鸮妖给出的告诫,便不仅仅是告诫。
而是有可能的未来。
片刻后,纳兰蓝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道“就算你能斩断我的恶意,可是知晓归一剑阁有魔族的人,可是已有许多。我那弟子冒然动手,虽然阻断了些许消息,却也印证了更多的传闻。真是蠢得有些可爱。”
万里空淡淡地说道“再蠢也是你自己护着的。就许你护短,不许我洛灵剑峰护短”至于其他人,和与他有何干系
不过是看着纳兰蓝与他相识,提点几句罢了。
纳兰蓝道“你这样的能力,也忒没趣。还未开始,就看到了未来的可能。岂不是规避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万里空挑眉,含笑说道“那可未必,还是有些事情我不能猜透的。”就算是那魔物,他也顶多看到了些许不大美妙的未来。
他的眼神望向层峦叠嶂,仙气悠悠的灵山之外,语气淡淡了下来。
“比如那谢忱山,我便看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t
迟来的五一快乐,或许是五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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