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音站起身来去水龙头下头洗手上的蚊子血。
听到傅雨旸在她后头朝书云说,“我们先回去了。”
“你面还没吃。”
过了锅气了,没劲道了。他说不吃了,“余下的就由堰桥收拾,别不放心他,你越不放心他,他越长不大。”
书云听后笑也点头,“难得见你这么噜苏,没准将来是个大包大揽又细致的爸爸呢。”
水龙头边上的人,没有洗手液,她干脆按了一泵洗洁精,搓了一手泡沫。傅雨旸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没洗干净。
流水细细地淌着,人在边上等着。等着她洗干净手,也抽着几张纸巾,等着递给她。
周和音不作声,头也不抬,耿耿接过他的纸巾,揩手,出厨房。
回堂屋拿自己的包,以及跟书云道再会。
书云乡下小姐妹来给她送了好些田里栽的瓜,有那中青皮的水瓜也有小西瓜。
她问周和音,不嫌弃的话就带几个回去尝尝吧,本来要切给你们吃的,你们急着走。“雨旸啊,我就不想他要了,就是带回去他也没那工夫切着吃的。”
书云说着再念叨堂兄弟,他一味住在酒店,就是守着那么大的厨房,一年到头也开火不了几回。“我每回去看他,看他那房间里永远齐齐整整冷冷清清,都浑身不自在。”
书云像极了一个长辈,临走塞吃食给孩子,满满当当地给,也苦口婆心地劝,“他一向就这么长大的,不瞒你说,他爹妈先后走了,这是他来江南工作,把父母和他姐姐的墓迁回来,我才和他真正来往起来。以前也是不敢和他说话,生怕他觉得我去高攀了他。其实,他就看上去没活人气似的,人还挺好的。尤其和你待一块”
书云和他姐姐一边大。书云说,时若活着,只会比她更积极,积极地待周小姐好。
因为实实在在,周小姐让他们雨旸有活人气了。你看他,其实会下厨房,就是没人和他一块,他就懒得弄。
过日子一个道理。
男人说再多的锦绣话,都抵不过他把他的经济全交代给你,然后知冷知热地给你一碗汤或者一杯水。
书云找来一个马甲袋,要给周小姐拣几个瓜。周和音体谅书云,让她别轻易弯腰用力了,“我自己来。”
她当真挑了两个,那青皮的水瓜还好,小西瓜是那中俗话叫的爆炸瓜。
太新鲜的缘故,她才拎着瓜藤牵起来,兀自一声,瓜就爆开了。
周小姐比那瓜还鲜活,哎呀一声。
惹得堰桥都跟着笑了。
书云要她重换一个,周和音摇头,说不要紧,“正好我回去吃。”
一番琐碎无边的家常话,傅雨旸站在门口,隔着纱帘,没参与她们,但也没有走开。
直到周和音拎着袋子从屋里出来,她再三劝书云别出来了,微创手术也要注意保养。
门外的人,干脆替她把着门,再把她手里的袋子拎过去。
周和音依旧没和他说话。书云也没坚持,只让堰桥去送送,小子还没送到门楼,傅雨旸就让他回去收拾锅碗瓢盆了。
做客的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石,傅雨旸更是随手把大门掩上了。
厨房没熄的灯,薄薄映出一层光明,周和音回头就看到了大门右扇上的春联,和上面的字。
傅雨旸拎着那个袋子,下阶级的时候跟她说,“走吧。”
六家巷里时常看到这一幕。子女大了,搬出去住了,或者成家了,一家几口回父母那里吃夜饭,临了,再大包小包地带着走。
老两口还要一味叮嘱几句,路上慢点开,小孩看好,别老是逼着他学那么多东西了
开心健康最紧要。
傅雨旸的外套挽在手臂上,两袖也打散卷到小臂。他这中几乎24小时吹冷气的人,赴这样的席,简直是吃苦头。周和音看着他朝自己走近,也闻到他身上的那熟悉的香气,不等他再说什么,扭头朝前走。
来时不熟悉的路,回头她已经全记住了。
很快就走回了停车场,傅雨旸主动请缨,要帮她开车子。“你可以把那炸开的瓜吃了。”
“不用。我的车子,至今没给别人摸过方向盘。”
“小音”
二人各站车门一边。周和音很敏锐地堵住了他的话,“不要再说见我爸那样的话了,你和他聊的事情早聊完了。”
“我和他不聊傅缙芳和梁珍了。”
“那就更没必要再碰头了。”
她的钥匙没感应车门,驾驶座的车门不牵开,副驾的门也跟着打不开。
傅雨旸与她隔着车宽的距离,月下场地空旷,稍微高声些就会起回音。“我想和他再谈一次,除去我父亲的过错,除去我起初保守不告知的过错,我从头到尾没有戏弄他的女儿。”
“反而,我再认真不过地喜欢她。我和周学采说过的”
“你住口。我才不要听。”
“你父亲说得对,傅缙芳始乱终弃是一重罪,我母亲私心瞒了那封信一辈子是二重罪,我千里迢迢来江南明明一开始就能说明白的事,却瞒着他女儿私下来往,这是三重罪。”
“任哪个父亲都不会肯的。可是,小音,我唯一的盲点,傅缙芳最后想外面养梁珍的事,我没有算到。”
“但凡我早点查到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下文的。”
“可是我又庆幸,庆幸我晚查到这一点,不然我就当真和一个人全无交集了。”
“那天和你父亲谈得不可开交,临了,我说了一句,他一定当我傲慢或者气话我说我宁愿当初梁珍愿意带着你北上,这样我就可以更早见到她。”
那怕错了也无妨。
“只要那个人是周和音就行了。”
“你住口我说过的,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驾驶座车门边的人,急急出声,月夜里,潸然泪下。
两行泪掉得飞快,甚至没在脸上留下痕迹。
“你说了也没有用,傅雨旸,那天你就是说了,我也还是会和你说再见的。”
“我知道。”他很清楚这一点。
“阿婆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你父亲一个字,证明她已经释然了。否则,她会告诉我的,她一定会的。”周和音觉得说这话,毫无支撑的力量。她明明也在父母跟前一个字没有提过,可是她心里难过极了。
难过到她拼命想忘记一个人,却又无痕迹地在别人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夏明朗,他说他的工作,周和音全无兴趣,说他家书店也是。唯独,他皱眉嫌弃那麦芽糖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趣。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她才明白,只字不提,不代表过去了。
阿婆临终前,还是正式和爸爸谈了那个人就是证明。不爱不代表就忘了他。
或者,梁珍自始至终愿意记住的不过是那个月下和她合影的傅缙芳。
周和音朝眼前人,“我恨你答应我去宝相寺,我说阿婆和她的朋友去过,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是你父亲。”
傅雨旸适时的缄默。缄默里,足够的答案。
她从来没有他想象中脆弱。甚至,她从来有自己的思索与顾虑。
正因为他看清了她的顾虑,那晚,才彼此“成全”罢了。
梁珍从梁家走出来,只为自己活明白,从来不是为了傅缙芳;
她的孙女也该是。
“小音,”傅雨旸搁下手里的东西,绕过车头来,缓缓朝她靠近,“答应你去宝相寺的那一刻里,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和我父亲去的。”
“你知道我坐车里看到你跑回头,我是什么心情吗十年,甚至更多,从来没有过的喜悦。”
“宝相寺是求前程的,那天,我虽说没有烧香,可我没有骗你,我求的岁岁平安,替你求的。”
因为有人的岁岁平安,对他来说,是福报。
“我之所以要和你掰扯清楚堰桥找你的事,就是不想你误会我骗你第二遭,多一厘都不行。”
“你不是信佛祖嘛,那我拿点什么赌咒好嘛,拿我自己吧”
“你住口”周和音狠狠喊住他。
她低头去开自己的车门,傅雨旸一把扶住她的门边,说她现在情绪不大好,“我给你开。”
周和音挣不过他的力道,又不愿意去副驾上。
径直开了后座门,一股脑地钻进车里。不言不语。
傅雨旸也依她,配合着她沉默。给她开车,回城。
周和音忙了一天,又周旋了一天,吃得饱得不能再饱了,起先还是一脸情绪。安静浓稠的氛围,冷气一拂,人歇息下来,年轻的缘故,就像小孩一哭就容易睡觉。
睡觉来补充元气。再拿元气对付下一顿饥饿与拉撒。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更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停的,什么时候到的。
直到有人来开她这边的车门,一只手来拨她的脸,喊她醒。
周和音迷糊睁眼,坐正自己,能感受到车里熄火后余烬的冷气经由外面的热意一对冲,消散殆尽。
车外的人俯身进来,微微的声音,足够喊醒睡着的程度。
“到了。”
是到达她住的地方了,周和音偏头往外看,车子竟然准确无误地停在她租的地下车库上。
困倦的精神,随即就醒了。
她看他一眼,傅雨旸点到为止的唤醒服务。
随即去副驾上拿他的外套。
周和音也跟着下车,临时代驾角色的他提醒车主,把瓜带上,“车子记着锁。”
被嘱咐的人,有条不紊地提上瓜,锁车,往她要去的电梯口走。全然不顾站在她车旁的人。
他们这一楼住着户学琴的人家,儿子每天晚上要拉大提琴好几个小时,这中房子隔音又不太好。
妈妈为了不影响上下楼邻居,干脆每天晚上陪着儿子在地库练。
这个点,十五六的少年在拉一首曲目,那首著名的绿袖子。熟练流畅,听得出技巧与勤奋,但总差一味什么。
周和音最爱大提琴和竖琴合奏的版本。
她走出几十步远,一回头,傅雨旸依旧在她车子旁。没有跟过来,也没有走。
有人冷冷地提醒他,也是警告
“傅雨旸,你去找我爸爸的话,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题外话一则下本还是想写现言了,不好意思,表达欲上前。橙黄橘绿时感兴趣的话求收藏,先婚后爱,男主很不友好,真动笔的话,也争取前三章给他交代清楚。无年龄差,汪小姐和孙先生的狗血掰头。
孙先生你少给我汪汪汪。
汪小姐你少给我装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