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漪偏过头来,撞进洛遥这双漾着水光而眼眸里，半天没有应答。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投进湖水中的那一颗小小石子，被绵柔的水所包裹着缓缓下沉。
直到周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将她的神思给拉了回来。
“嗯,对,是这样。”陆漪敷衍着点头认可了洛遥的话,“周哥你看,现在生意难做,我们接你这个单子其实也有风险，这一点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辗转找了那么多人搭上我这条线了。”
“我们只能给2个点，你再考虑考虑吧。”
谈话实际上并没有进行太久的时间,周明没有当场说“好”或者“不好”,他只说自己要回去好好想想再考虑考虑。
陆漪也没拆穿对方是要赶着时间前往下一个卖家那里。
像周明这种会飞单的销售业务员肯定不只找了他们一家公司，跟这种人做生意不用指望他们多有诚意,最终的目的只是钱罢了。
谁给的钱多,他们就选择谁。
三人客套着在会所门口道了别，陆漪领着洛遥又再回到了车上。
“生意谈完了，一会儿去哪，陆总”
“是不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洛遥晃了晃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座椅上朝陆漪望去，一副“等您吩咐”的样子。
她这副模样倒不像个助理，倒像个大爷。
陆漪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她直接跳了一个话题问道“你觉得你今天在包间里的表现有一点像助理的样子吗”
指向明确，显然是要秋后算账了。
“有啊。”见陆漪提起这个,洛遥不慌不忙答了两个字，“不过陆总你都这么说了,肯定就是对我的表现不满意，所以就算我自我感觉良好也没有用。”
只听陆漪冷哼一声“你也知道。”
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奚落着“我助理要是你这个样子，早就被我开除八百回了。”
“你助理要是我那不就乱了套了”
“你怎么会舍得开除”
洛遥不甘示弱，说着，一双手又再越过了中间的手刹朝陆漪的大腿伸了过去。
这一动作引起了陆漪瞬间的慌乱
“别乱来”
“干什么你大白天的，开车呢”
又抵触，又害羞。
她伸手捉住了对方欲要继续往前的手，满身写着抗拒。
洛遥笑笑，在对方恼羞的眼神中收回了自己的手。
早上对方没有回答的问题在这一刻又再次得到了印证，她经找到了答案。
她想，陆漪这个性癖可真可爱啊。
有机会的话，她想要看看在羞耻感被无限放大的白日里，陆漪绽放起来到底是什么样。
两人在车上拌了一会嘴，气氛逐渐轻松，刚好到了饭点，话题绕来绕去最终又再绕回了“吃”这个字上面。
洛遥坐在一旁举例提议她们中午去哪里吃饭好。
“陆总，泰国菜，东南亚菜和日本菜你更喜欢哪个”生意局已经结束，却不妨碍洛遥还没有从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走出来。
她一口一个陆总，叫得可欢。
陆漪见对方好不容易从昨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不再难过，便也陪着搭戏。
“更喜欢中国菜。”她张嘴就否决掉了对方的所有提议，然后幽幽道，“你这个助理当得不太称职，都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回去就扣你工资。”
她随口开着玩笑，然后发动了汽车往大路上开去。
然而随之打过来的一通电话，搅乱了两人还没有完全确定的午餐计划，不得不掉转车头朝公司的方向去。
“总监”
等到陆漪踏进销售部的那一刻，整个嘈杂的办公区域都安静了下来。
周嘉一声急喊直接迎了上来，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看到陆漪她就感觉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这时候才看到跟在陆漪身后缓缓走近的洛遥。
“洛总，您也在啊。”她又再连忙补了一声招呼，“刘秘书不是说您今天有事情不来公司吗”
“刚刚准备在附近的餐厅吃饭就接到了刘秘书的电话，她和我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来的路上刚好碰到陆总监。”洛遥轻描淡写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句带过，让话题直接进入到了正经部分，“先不说这个，人还在公司门口被拦着没进来是吗”
“是，保安拦着不让进来。”周嘉点头。
她打电话给陆漪的时候还特地说了让对方从负一楼停车场的电梯上来，好避开公司大门口的那些人。
原来是昨天被保安看着请出公司的那位女销售廖婷回去之后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在网上和自己的朋友们一顿琢磨今天特地联系了几个媒体记者一起过来“讨说法”。
与此同时，网络上也有相关的“维权”微博发出。
本来这事，有公司有专门的人会出面处理，不过这位廖婷女士除了“讨要说法”之外还添油加醋着重说了一下自己被“炒鱿鱼”的理由，于是那一则原本只是在公司内部流传的谣言经过这么一闹全网都知道了。
同样是打工人，网民们显然是对同为社畜的廖婷比较同情。
从维权微博发出现在，评论底下基本都是在骂洛遥和陆漪的，偶尔会有一小部分理智的发言也很快被淹没在一片怒骂声中。
再加上对方竟然找来了媒体记者，这件事情，公司高层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就在前不久华阳财产刚刚以极好的正面形象赢得了大众的好感，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乌龙事件就把声誉给丢了。
“既然我和陆总监回来了，那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洛遥只短暂思考了一会就做出了决定。
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势陡然发生了转变。
在陆漪看来，这人是从一只慵懒调皮的猫忽然变身成了一只老虎，全身上下都在释放着王者之气。
只见洛遥朝站在一旁还在等着领导吩咐的周嘉望去，逻辑清晰“周嘉，麻烦你去楼下和保安打个招呼，让他们按照规定驱散门口闹事的群众，并且报警处理，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们不怕事情闹大。”
“同时将一起同行的几位媒体记者请进来，把他们带到二十四楼的会客室等我，就说关于目前正在发酵的这件事我有一些不一样的消息要转达给她们。”
“好好的洛总，我这就去。”忽然收到这么一条清晰的指令，周嘉愣了一会然后转身就跑出了办公区域。
见周嘉离开，洛遥才敛了敛眸子准备发布自己的第二条指令。
她在整个办公区域里环绕了一圈，礼貌询问道“我这边还需要有人知会一下财务那边给我把昨天廖婷离职的工资结算流水打出来，在座的各位谁有空帮我跑这一趟吗”
四下一片寂静，大家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秒，两秒。
安静的办公室里忽然炸开，陆续有人出声自荐
“我”
“洛总，我可以，我和财务那边熟”
“”
对于这一场公司名誉保卫战，销售部的每一位员工都有着十足的热情。
昨天的闹剧他们也在场，自然再明白不过真相到底怎样。
洛遥随手指了一个人帮自己去做这件事情，初期部署暂时告了一段落。
“好，那陆总监，那我就先上去了。”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来对陆漪打了声招呼，“你自己处理一下部门内的事情，一会还得麻烦你上来和我一起对这次事件和媒体做一个澄清。”
洛遥伸出一根手往上指了指，示意二十四楼的会客室，另一只手则是顺势斜斜插进了西装裤的口袋里。
明明是一张精致漂亮有着明显女性柔美的脸，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帅气。
陆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一会儿，洛遥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在她离开以后，陆漪回头瞥了一眼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小崽子们。
果然，在不少人的脸上找到了和自己近乎相同的表情。
大约是被折服了吧。
陆漪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没忍住轻轻抬手捂住了自己左胸口的位置强迫自己平复已经过快的心跳。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洛遥的身上是有光的。
这大概就是一个领导者的魅力吧。
从来没有哪一刻陆漪觉得自己竟然也慕强。
但不能否认洛遥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人，刚刚这番安定人心的话语确实很能够服众。
心跳随着人的离开，渐渐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陆漪简单检查了一下手下销售的跟单情况，走到茶水间里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等到时间差不多周嘉从外面回来了之后，她才缓缓支起身子准备往二十四楼去。
既然周嘉都回来了，那么楼上的人也都应该到齐了。
绯闻里的主角有她一份，自然少不了她的出场。
就是不知道洛遥一会儿准备怎么打这场仗
陆漪站在电梯里，看着缓缓上升的红色楼层数放空着大脑在思考没有事先通气的话，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她和对方之间的默契值到底有多高了。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楼层。
门页缓缓打开，率先出现在陆漪面前的不是空无一人的楼道，而是一张熟悉的噙着笑的面孔。
“你来了。”洛遥就背着双手站在电梯口，看起来似乎是特地站在这里等她的。
陆漪眼中浮起淡淡的疑惑“你”
“就是在等你。”说完，她从背后伸出一只手绕到前方来朝陆漪伸了过去，“走吧，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就差我们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她们两个，注定站在同一阵线一致对外。
而此时此刻，被装修得高级宽敞的会客室里，所有被邀请过来的媒体记者都在安静地观看着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不算高清，好在收声比较清晰，画面中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够清楚地传到在座的人的耳朵里。
洛遥让秘书调来了昨天事情发的时候在销售部那段监控，坦坦荡荡放了出来给这些人看。
而会客室门口，两位当事人并不紧张的还在开玩笑。
洛遥背抵在雪白的瓷砖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不断滑动着开口询问身侧的人“你有没有看到网上那些人怎么骂我们的”
“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陆漪没有任何情绪的将一句话复述了出来。
“还有呢”
“畜生”
“还有呢”
洛遥接连不断问了好几次，陆漪立马意识到对方的问题并不是随机的，而是有指向性的。
“无外乎都是一些骂得很难听的话，你到底想听什么”她问。
“你没看到她们骂我们狗女女吗”
洛遥挑了挑眉，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
恶毒的语言攻击看起来没有对她造成丝毫的影响。
“看到了，还看到了很多喊着让同性恋去死的人。”陆漪那双漂亮的眉毛终于皱起，似乎对于这样的网络环境很抵触，“不过很快，等事情澄清之后这一批人又会以同样的嘴脸去骂廖婷。”
网络上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就爱对陌生人无尽地释放自己身上的戾气。
“那你有想好待会怎么和那些记者解释这件事吗”洛遥歪了歪脑袋。
记录着事情经过的监控录像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洛遥在心中掐着时间，向陆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呢”陆漪朝她回望过去。
“要我说”
“大约就是清者自清吧。”
洛遥轻笑着说出了这四个字。
也几乎在她话音落地的下一秒，会客室的门被打开，秘书从里面探出了头来朝站在门口洛遥看了过来“洛总，可以进来了。”
洛遥缓缓挺直了背脊，眼中仍然漾着淡淡笑意。
她看了陆漪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监控播完，记者们纷纷低语在进行交流。
这时候洛遥和陆漪两个人前后脚进来在沙发上坐下，众人的讨论声渐渐变小，注意力又再落回到了今天的主角身上。
“我相信大家看过了监控以后心里对这件事情都已经有一点新的认识了，那么接下来再看看别的东西。”洛遥大大方方开口，她前倾着身体合拢双臂撑在自己的两条腿上，用眼神示意着坐在另一侧的财务。
许久没有动作的财务收到上级的指示后捧着自己怀里那一沓早就印好的资料起身，一一发放给了在座的所有人。
包括陆漪，也拿到了一份。
是廖婷离职工资结算的流水。
工资流水不多，也就一张a4纸没有打满，清清楚楚的流水信息一目了然，几乎没有什么可看的。
这张纸一出来陆漪就知道，这张交锋很快就要结束了。
洛遥显然没心情和这些人在这里耗。
“洛总，这是”人群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这是我们公司辞退的那个业务员廖婷离职的时候结算的工资。”洛遥捏住手里这张轻薄的a4纸轻轻晃动了两下，朝提问的人看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在我们公司待了一年，因为业绩一直达不到我们销售部门的标准所以被强制辞退。”
“严格来说，是十个月。”陆漪开口纠正，“按照我国的劳动法，工作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按一年计算，也就是说我们应该补偿她一个月的工资。”
“所以各位可以看看你们手中的流水信息，我们公司不仅依法给予了她工资补偿，还多了给了一个月。”
“所有的程序都是有法可依的，对于廖女士在外对于我司的抹黑，我想大家都心中有数了吧”
会客室里，所有记者陷入沉默。
这和他们从廖婷那里听到的版本压根不一样。
“也不对啊，那这工资流水上还多了一个月的工资。”过了那么一会儿，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
有记者指出了纸上信息的不对之处。
“这多出来的一个月是销售的陆总监临时打电话过来补上的，当时说的从她个人账户走。”财务的人飞快接过了这句话，解释道，“陆总监说，人刚出毕业刚出社会找到一份工作也不容易，怎么说也跟了她大半年。”
说完，她松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愤懑的表情。
显然是在为陆漪不平了。
廖婷这种行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狗咬吕洞宾。
听完这个解释，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连洛遥本人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都诧异了一下。
她转过脸去看陆漪，只见对方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一点人情味。
然而就是这样没有人情味的陆总监，瞒着所有人做了一件有人情味的事情。
陆漪这么喜欢钱的一个人，竟然会去倒贴一个被辞退的业务员。
洛遥又再刷新了一遍自己对这个人的看法。
整件事情在有力的证据链下变得明朗了起来，真相到底怎样，所有人都已经门清了。
可是记者们特地大老远跑来一趟，自然不甘心拿着这么点没有爆点的消息回去，其中有个女记者左思右想，还是赶在洛遥准备起身离开之前开口将人留了下来。
“洛总我还有几个问题，可不可以耽误你一下”女生有些结巴，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是关于这次谣言事件的，我还有一些地方不太清楚。”
她是刚入职没多久小记者，这次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大新闻，想着要问出点有价值的信息才行。
“那你问。”没想到洛遥今天出奇的好说话。
“就是”
“你和陆总监。”
女生的眼神瞟啊瞟，瞟到了陆漪的身上。
暧昧而又兴奋的神情，映照着其它记者的心情。
所有人的八卦神经立刻又紧绷了起来，包括在场的刘秘书和坐在一旁一直打酱油的财务这条在公司里流传已久的谣言，终于有人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陆漪没想到临到头来还是没逃过。
“我和陆总监”洛遥左半边眉毛轻挑着，重复了一遍女记者的话，“是想问我和陆总监到底是不是外面传的那种关系吗”
“是”女记者用力点了点头，她眉飞色舞地，“外界都传您和陆总监有着不一样的暧昧关系，廖婷女士也说自己被辞退是因为在洗手间道破你们两的这层关系被陆总监本人听见了，所以”
到底是不是呢
吃瓜群众的心情很迫切，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当事人就等着一口大瓜喂过来。
直到陆漪轻咳一声，打断了女记者的采访。
“那个，我可以说一句吗”她有些无奈地开口，把大家的注意力从洛遥身上吸引了过来。
“当然可以，陆总监您也是当事人之一，您尽管说。”女记者巴不得她赶紧开口。
陆漪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道“洛总来我们公司不过几个月时间，我本人其实也不知道这种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有一点”
她忽然正色，强调着“如果没记错，洛总本人是从国外特地回来任职我们公司的ceo，在此之前她久居国外试问大家，两个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人何来暧昧关系之说”
“总不能是我们两个一拍即合，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吧”
“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网友们都这么认为呢。”洛遥配合着将话接了过去，还冲陆漪俏皮地眨了眨眼。
两人相视一笑，落在旁人的眼中却是无比的坦荡和自然。
发酵已久的暧昧“谣言”终于以这样一种诙谐的方式被划上完美的句号。
等到将记者们都送走了以后，洛遥隔段时间就会拿出手机刷新一下微博。
她在等着新的反转稿出现，顺便看看舆论的导向是否变好。
媒体工作者的速度也不负她所望，很快就将整理好的采访稿发了出来，站在吃瓜一线的网友们也飞速赶来将评论区占满。
补偿工资发放到位，暧昧谣言得到了澄清，被骂的那个人自然成了欺骗大众的廖婷。
只是还有另外一群偏离了重点的网友在评论底下发表着角度清奇的回复，偏偏点赞还不少，恰巧就被洛遥看见
网友我看这两个人第一眼就知道暧昧的传言绝对是扯淡，现在一看果然吧
她们两个一点都不配，就算是同性恋也不搭
这条留言看着洛遥血气上涌。
她顶着刚注册没多久的微博号，直接在底下回复道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又晚点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