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孟珍珍能听到对方有点急促的呼吸声停了一下,随后一只手就往她肩膀上搭来。
她一时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肩背往后一顶,猛地弯腰一摔。
那人从她的头顶飞过去,在落地的瞬间,像猫一样转了个方向,狼狈地手脚同时着地。
然后那人跳跃起来,调整为双脚站立的正常姿势,有点尴尬地看着孟珍珍。
望着对面这颗标志性的光头,这下孟珍珍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霍禺生我哎,真不好意思。”
“是我唐突了,孟家妹妹,见谅。
我刚刚差点脱口而出周家妹妹,想到这是化名就吞了回去,没来得及再叫人。
手比嘴快就拍上来了,确实不合礼数,被摔是活该。”
光头小哥霍禺生眼尾有些红晕。
这大庭广众的,被人家姑娘当成登徒子直接一个背摔,确实有些伤脸面。
这周末袁老太太和袁卫星就要来城都了,霍老爷子让家里两个小辈先行回来收拾她们要入住的宅子。
这就是当时老爷子提过要送袁大小姐的“一份大礼”。
霍禺生是来找孟珍珍去看看房子的,万一有什么缺漏,好在老太太来之前把东西补齐全了。
孟珍珍有点点汗颜。
人家好心跑来找自己,自己这个“见面礼”实在有点突兀,幸好没真的把人摔趴下。
“你看我们这边女学员不多,我经常落单所以总是疑神疑鬼,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
“出门在外、孤身一人,小心些原也应该。”
霍禺生一听原委,掸掸身上的土表示并不介意。
孟珍珍躲了好几天的盯梢者,杯弓蛇影到自己都觉得有些神经质了。
孟珍珍捧着书,和霍禺生聊着袁老太太的近况,一路往正门口去。
经过红楼的时候见到了手捧教案的司马老师。
孟珍珍客气地打一声招呼,可是老师却没回应,看了她一眼匆匆就走了。
看来相亲事件带来的破冰效应是个错觉啊。
孟珍珍自嘲一笑,自己早就是成年人了,还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是变化无常波谲云诡的吗
她脸上僵掉的表情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无缝切换到热情自然的模式。
霍禺生像是没有察觉,继续跟她说袁老太太是怎么在一个星期内完全好了,老爷子的祛腐生肌膏又是如何有效,巴拉巴拉。
还说霍老爷子还顺道去过一次五幢楼,拜访老孟家,给何老太跟孟光南开了药,排石汤。
孟珍珍这个做女儿孙女的,还不知道家里两个老的有遗传性的胆结石问题呢。
一脸震惊的她,想到孟光南几次大晚上的说吃多了胃痛,原来疼的根本不是胃呀。
这个没有胃病的人,吃了不少卫生所开的胃药。
结果霍老爷子看下来,真正有胃病的人倒是叶建芝。
听到老爷子的诊断,和后续的食疗方案,孟珍珍算是放下心来。
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孝顺周到的人。家人们为自己想得多,自己为他们想得太少太少,总觉得他们看起来都挺健康的,孟珍珍在心里做检讨。
“其实爷爷去你家,是为了另一桩事。
他老人家觉得跟你有缘份,既然收进门来做弟子不太合适,他就想着能不能认个干亲。
你不在,就先上门问问你家里的意思。”霍禺生解释着。
“你爸妈和奶奶都同意了,爷爷当天就在平安镇上摆酒设宴,把你们那边的亲戚朋友都邀请过了。
你这个正主不在,正式的认干亲仪式,跟你家里都说好了,等爷爷和袁奶奶回来了,把两个认亲在城都这边一块儿办了。”
孟珍珍总觉得这个“一块儿办”的认亲仪式,像是霍老爷子和袁老太太的某种仪式。
干爷爷奶奶之间也算是特殊的羁绊吧。
她觉得有机会还是要撮合撮合两位,放下过去的事情。
老家一切都好好的,真叫人开心。
只不知道陆隽川这次出差的情形如何,没有电话也不方便联系,真叫人惦记。
两人说着话,出了学校正门。
因为袁老太太的要求,霍老爷子给选的这处宅子离孟珍珍学校很近,就是正门马路对面的那一片低矮民居。
穿过马路走进巷子,这里的房子都有年头了,都是自行搭建,所以并不规整。远看就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屋檐。
走到巷子最里头,地势比周围都要高些,上了八级台阶才是院子的红漆正门。
朱门映柳、白墙黑瓦,门口还有一块造型奇怪的石头,上面刻着两个不认识的字。
霍禺生打开两把大铜锁,推开了那道门,孟珍珍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哪是住家,这是民俗博物馆吧。
也不怕糗,孟珍珍大方地问门口写的两个是什么字,光头小哥笑着讲起了故事,
“这两个字念鼉矶tuoji,爷爷说那是一种砚台。周围邻居不懂啊,时间长了就管这个院子叫做兔园。
这边原是一家读书人的别院,这块石头上的字,被周围人当做是镇宅保平安的符咒。
听说前些年有人要来砸坏这块大石头,才砸两下,就地龙翻身了,周围的房子倒了不少,兔园一点都没事。
这下再没人敢动这间院子了,所以保存得特别好。
原本以为要花大力气收拾,没想到几个师兄花了一天半就全拾掇好了。
当然,时间仓促,难免有不周到的,今天就是请你来看看。”
这是一个完全对称的四合院,让孟珍珍这样的强迫症患者感到极其舒适。
典型的清末川西民居,风格古朴典雅,立柱围廊,楼梯阑干无不精致地透出一种古风。
跟十八号的民国后建筑不一样,这院子的各个细节处更显视出主人那个时代的个性。
站在青石板铺的院子中间,看着两侧的红灯笼,孟珍珍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因为地势关系,院子到正堂之间,还有一道八级台阶。
孟珍珍想,这屋子虽然好看,对袁老太太行动却是不方便的。
霍禺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穿过正堂直接带她去了后门。原来那边地势高的地方是跟路沿齐平的。
从另一条街的后门进来,进去老太太的房间、饭堂、书房,正堂等等主要活动场所就都是平地了。
孟珍珍不得不伸出了大拇指,这房子借地势而建,真是构思巧妙。
房子水电下水道都是新接入的,绝不是光头少年说的一天半能完成的工作量。
参观了三个人的房间,孟珍珍觉得就算自己来设计、主持修葺,也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罢了。
霍老爷子对袁老太太这个上心呦。
参观完了,霍禺生送孟珍珍回鸳鸯楼,两人一路接受着众人有点怪异的目光。
孟珍珍倒没觉得什么,脸皮薄的光头小哥有点受不住,连口茶都不肯喝也就算了,站在门口压根不踏进房间。
两人正在家门口说着客气话,就听见三一五咣当一声,似乎有重物倒地。
孟珍珍想到隔壁陈老师的情况,当机立断推门进去一看,果然是人晕倒了。
这下光头小哥也不扭捏了,抱起脸色惨白浑身是汗的陈老师,就跟着孟珍珍拦了辆车冲去医院。
好巧不巧被孟珍珍拦下来的那辆车上,坐着司马彦和那个被陆隽川教训过的油头猥琐男。
孟珍珍抱着疼到浑身痉挛失去意识的陈老师,根本没有注意到车上还有谁。
等车辆停稳,司马彦上前帮忙托着陈老师上霍禺生的背,她才发现好心司机原来是自己的老师,她只来得及说一句“谢谢”,就冲进医院去挂急诊了。
司马彦目送着小姑娘风风火火的背影,油头猥琐男站在他身旁,
“这女娃娃你认不认识身边怎么又换了一个挺撑展的男的。
你帮我打听打听”
“滚,这是我学生。
你给我把尾巴藏好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