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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预知梦
    后来,  白岐玉完全记不得,自己怎么离开的404了。

    他只记得霍传山全程把他拥在怀里,以一种沉稳、冷静,  又敌意万分的声音与林明晚交涉。

    二人好像吵了很久,  关于“狗”的问题,关于“安全问题”,什么“噬主不噬主”的。白岐玉囫囵的听着,  没听出结果是什么。

    然后,霍传山轻而易举的把他抱了起来,  那种抱小孩的,极其珍视的姿势,带白岐玉回了房间。

    一个漫长的午觉后,或许是大脑自我保护机制起了作用,那些恶心的景象和恐惧感,淡化得差不多了。

    白岐玉去客厅找水喝,却发现霍传山还没走。

    他正坐在沙发上,捧着前天晚上白岐玉没看完的鼠疫,  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

    听到白岐玉的脚步声,  他温和的抬头“七点多了,饿了么我们出去吃”

    “啊嗯,  我马上换个衣服”

    用餐归来时,好巧不巧,  遇到了晚归的304

    正如胡叔所说,  304是个传教士,一身禁\\欲肃穆的黑袍打理的十分整齐,  一眼看去,  像是个极为可靠的虔信徒。

    前提是不张口。

    他似乎刚结束一天的传教,  左胳膊抱着一叠彩印小册子,胳膊上挂着花花绿绿的传单,右手拎着一塑料袋的小吃。

    看到白岐玉和霍传山,后者还未来得及打招呼,这人就两眼放光、大步走来。

    “新邻居你们好欢迎了解一下我们全知全能的父”

    一连串流畅的传教语录还没说完,看清霍传山半揽着白岐玉的姿势时,他就卡壳了。

    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与愤怒。

    “肮脏的同性恋魔鬼,为大地所不容”

    白岐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该死的渎神者,若不愿受我们宽厚伟大的父的统治,则必自取其祸”

    “闭上你的狗嘴”白岐玉脾气再好也炸了,“你大爷的,同性恋怎么了烧你家房子了”

    传教士嫌恶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祈祷起来。

    白岐玉觉得这也太晦气了,气的浑身发抖,要上前理论。

    可霍传山不容置喙的把他推进了门。

    “霍传山,我”

    霍传山安慰道“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和他讲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喝口水。”

    “我不是介意这个,他怎么能这么诅咒人”

    门被大力关上了。

    他试图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霍传山从外面反锁了门,俨然是不让他插手的意思。

    白岐玉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不行,越想越气。

    “开门让我出去”他啪啪的砸门,“我要砸碎他的脑袋,要让他这辈子无法踏上他口中伟大的土地”

    门外的二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均置若罔闻。

    约莫过了五分钟,霍传山开了门。

    门后,是神父深邃到略显阴霾的脸。

    在白岐玉爆发怒火前,他赶紧开口道歉了。

    “是我误会了您们,是我的错误,如此卑劣下贱的我怎能凭空污蔑您”说着,神父竟猛地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打去

    “是我有眼无珠啪”

    “是我狗咬吕洞宾啪”

    他的骨架大、手掌宽,一巴掌下去是让人牙酸的巨响,难以想象用了多大力度。

    表演型人格

    白岐玉脑中闪过万千思索,不,表演型人格往往伴随是高度自尊自大,绝对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这般折辱自己。

    这神父都这样了,再大的怒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尴尬。

    白岐玉赶紧去拦他“先别这样,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您愿意原谅我了”

    “原谅了。”

    神父终于停下了自我折磨。

    他微笑着说“我叫文奥尔,来自伦敦恩菲尔德。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有个很巧妙的缘分了。”

    “呃,嗯”

    “文奥尔是我的中国话老师给我起的名字,”他解释道,“大家都习惯叫我奥尔波特神父。”

    楼道灯昏暗,这人又黑发黑眼的,仔细一看,白岐玉才发现神父真是个外国人,是那种阴鸷的鹰钩鼻,很典型白人骨相。

    “感谢您的谅解,不要因为我鲁莽的行为就抗拒仁慈的父。我们的父是全宇宙唯一”

    白岐玉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神父也是神奇,这么尴尬的场面过后,他竟然还能毫无芥蒂的继续传教怪不得胡叔说他是个疯子。

    而且不是装的平静,是真的平静,一双漆黑的眼像人工制作的玻璃眼球,平静的让人发慌。

    像被“教义”吞噬了身心,只剩下皮囊在行走的传教机器。

    这副模样,白岐玉看着浑身犯恶心,忍不住打断他“你见过仁慈的父吗”

    神父的微笑不变“没有。”

    “为什么因为你太渺小”

    “不是的,我们的父日理万机,统领整片大地的生灵与走兽”

    “整片大地就是说海洋就不归他管了这算什么全知全能”

    神父完美的微笑有些僵硬“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海洋海洋也归属大地的”

    白岐玉就换了个问题“那你没见过仁慈的父,总听到过神谕啊之类吧”

    “没有。”

    “啊不让见,连话都不和你说的他如此全知全能,想必什么千里传音轻而易举,怎么会没工夫回应你”

    神父的嘴角用力抽搐了一下“只,只要我虔诚祈祷,就一定会得到响应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白岐玉笑了“会不会是这么一种情况,你一直没见到神迹是因为你不虔诚那不虔诚的你为什么有传教的资格”

    “不,我很虔诚,没有人会比我更虔诚”神父面露狰狞,“父只是还未注意到我或者,父正在沉睡迟早有一天会的”

    “原来见不见得到神迹也要靠运气啊你们不是说什么七大罪么,那你和你们所厌恶的赌鬼有什么区别”

    “不,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相信虚无缥缈的运气和概率,不就是赌博么”

    奥尔波特神父一甩袖子,狼狈的走了。

    他的背影很是萧瑟,裹在漆黑长袍下的身影瘦削到骇人,像顶着一层布的骷髅架子。

    霍传山无奈的拍了拍白岐玉的肩膀“你啊,有时候还挺牙尖嘴利的。”

    白岐玉其实也有点后悔,他平时对亲近之人偶尔会毒舌,但对陌生人,一般还是挺礼貌的。

    不过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这种狂信徒就像入了传销一样,适度信教有益于身心修行,过度那就坏事儿了。

    要是能“怼”醒这位神父,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后续一次接触,让白岐玉对怪人们的抵触感又上了一层。

    奥尔波特神父又往楼道丢那种很大的垃圾袋。而且没放稳,歪倒了,恶心的泔水与不知道什么液体流了一地,腐臭味弥漫的整个楼道都是。

    裴芝琪受不了了,砸他的门叫骂,并喊来了胡叔评理。

    神父却坚持认为,他拥有丢垃圾的权力。

    三人对峙了很久,闹得人心烦,白岐玉这种不爱凑热闹的人也受不了了,推门出来想劝架。

    却看到

    背光昏暗处,裴芝琪藏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那种锋刃泛寒的剁骨刀。

    白岐玉浑身寒毛都起来了,趁三人都没注意到他,赶紧返回屋子报了警,防止发生无法挽回的事儿。

    警察赶来后,奥尔波特神父竟然开始装语言不通。在那大着舌头说英文,动不动就扯“联系大使馆”的,根本没法沟通。

    再加上乱扔垃圾也不算犯罪,只能进行批评教育,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白岐玉这一单元的邻居们,许是霍传山,也不免警惕暗生。

    去黔北考察前,霍传山还是不放心,把自家的钥匙给了白岐玉,让他去他家住。

    他还把教职工卡留给了白岐玉“你爱看书,这几天就去图书馆打发时间吧。”

    齐鲁大学图书馆远近闻名,据说藏书量位于省前三,不止孤本、老书,还有颇多古文献珍藏于冷库。可惜平日只对学生与职工开放。

    白岐玉这种爱书之人慕名已久,终于可以进去一饱眼福。

    霍传山这一小小的赠礼,十分和他心意。

    霍传山离开的这几日,白岐玉便一直浸润在书山书海中,并找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安妮莱斯窃贼原文版,尼采不合时宜的考察早已绝版的译本甚至谢尔多雷克博士关于形态形成场的原件论文影印。

    徜徉在文字里,白岐玉甚至可以忘记吃喝。

    “桦林湾餐厅三楼的教职工食堂很不错,”霍传山不放心他,在视频通话中叮嘱,“你不用为我节约饭卡,三餐要吃好。”

    白岐玉拉长声音“明白了教授”

    “别想糊弄过去,”霍传山无奈的笑,“等我回来,我会调取食堂刷卡记录。”

    白岐玉只得乖乖的听从指示,搭校内摆渡车,去了桦林湾餐厅。

    二人约定每天18点或者22点通话,这是一天中难得交流的当儿,白岐玉和霍传山谁都没提挂断的事情。

    霍传山那边儿,不知道又去了哪个荒山野岭,漆黑一片,林间枝杈中偶尔掠过漏网的星点。

    隐约能听到沉重行进的步伐、衣物划过灌丛与树叶,嗡嗡呀呀的虫豸鸣叫声,似乎在野外行走。

    “你们不在村子里”

    “嗯,”手电筒的光摇晃着,“去喜婆沟。”

    “啊这都18点了,不能挑白天去吗”

    “我们要找的那条山涧日落后才退潮。”霍传山解释道,“对接时出了点问题,车长没准备潜水装备,只能赶这段时间进去。”

    “行吧”白岐玉不放心道,“虽说南方暖和,可大晚上下水的,肯定又冷又黑。取暖用品和防身的都带好了吧”

    “放心。”

    “嗯稍等,排队到我了。”

    白岐玉把手机换到左手,点了三菜一汤。

    霍传山的安利没错,桦林湾三楼的教职工餐确实不错。

    肥美多汁的泡菜肥牛卷,金枪鱼沙拉,葱爆羊肉,还有一碗杨枝甘露。主食则是热腾腾的芝士意面。

    他端着盘子,在临窗的单人圆桌上坐下,抬起手机给霍传山看菜色“喏,我听你的安利,来吃桦林湾了。”

    “好,”霍传山很温柔的说,“不够的话再点一份。南窗口的炒排骨也不错的,我记得你爱吃。”

    “说的我饭量很吓人似的。下次吧。”

    霍传山倒没有揶揄的意思,最近,白岐玉的饭量水涨船高,一顿饭能吃两倍甚至三倍的霍传山的分量。

    他的胃口好到什么程度呢,一向喜爱甜辣口的他,现在连咸鲜口也能接受了。甚至从来不碰的炸虫蛹、知了猴等,也萌生了“尝尝味道”的欲望。

    按理说,人的胃口会根据饱腹程度递减,可白岐玉不,无论是半饱还是已饱,他的食欲就像无底洞一般,想把所有看得见的食物塞进嘴里。

    大口咀嚼、吞咽,塞满饥肠辘辘的肠胃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食物滑过喉咙时产生无比的满足感。

    这俨然是不正常的,白岐玉一度质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暴食症。

    霍传山安抚他,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二人阅读了氟西汀和喹硫平的说明书,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是副作用。

    最下面一行小字说,“发胖”“食欲增大”是正常现象,如果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再联系医生。

    白岐玉也就释然了。

    霍传山还很发愁呢,说食欲好了,怎么没解决你的挑食问题呢,给你吃蔬菜还是像上刑一样,感觉你应该很爱吃蔬菜的啊。

    白岐玉翻个白眼“我很早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你为什么总觉得我爱吃蔬菜”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霍传山。

    后者沉思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直觉”

    “那你的直觉太不准了,”白岐玉笑了,“我从小就超级讨厌吃蔬菜。我受不了草腥味儿,一吃就想吐。”

    二人就“草腥味”到底是什么味儿展开了一番辩论,最终以霍传山全败为结尾。

    毕竟霍传山自己也不爱吃蔬菜。两个肉食动物谁也别说谁。

    霍传山的徒弟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好像是发现了珍奇物种。

    霍传山无奈的笑笑“小孩子第一次现场调研,活泼的很。”

    白岐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莞尔“我承认我后悔没跟着去了。我研究生那会儿可没这么有意思的活动。”

    “下次也不晚。”

    “还有下次你们研究历史的,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原来是户外系的文科生啊”

    “是啊,”霍传山笑着说,“我身上的肌肉真的不是花架子。”

    “我信了”

    听着视频那段热热闹闹的交谈声,丛林里风掠过树枝、静谧又平和的原始韵律,白岐玉的心柔软的像一片羽毛。

    他突然说“怎么办,霍教授你才走了五天,我怎么就有点想你了呢”

    许是没料到白岐玉会这样说,一向出口成章、能言善道的霍教授,竟迟迟都没能出声。

    视频剧烈的摇晃了一下,霍传山的俊朗深邃的侧脸突然闪成了后置摄像头,是一片黑漆漆的草地。

    白岐玉笑了“怎么把脸藏起来啦”

    “你这样”霍传山迟疑地说,“我会忍不住现在就回去的。”

    白岐玉无声的笑了一会儿,微红的耳垂一闪而过,也把前置摄像头关了。

    “好啦,不逗你了,你认真调研吧。”

    “嗯。”

    “被你说的有点心动,我今晚就尝尝南窗口的炒排骨”

    “好。”

    二人谁都没说再见,也没人主动挂断。

    白岐玉走到南窗口,刷卡等餐。

    白皙的脸止不住的发烫,心思游离天外。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那句话了,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他轻咳一声,又轻轻的说“教授先生可别想歪啊。我说的想你,是想和你讨论书籍”

    “嗯。”

    “齐鲁大学的校图书馆真是宝藏,我找到了许多好书,却找不到陪我聊的人这种感觉你懂吧”

    “懂。”

    餐点到了,看着令人食欲大动的炒排骨,白岐玉第一次没有产生狼吞虎咽的欲望。

    小圆桌上的吊灯是一颗镂空的五角星,光影是罗曼蒂克的一片碎影。

    他端着盘子,很慢很慢的朝那片梦幻走去,慢到霍传山可以听清他的每一个脚步。

    许久,餐盘放在小圆桌上,碎影被揉碎入美好,白岐玉轻轻的说“那,我挂咯”

    “嗯。”

    “一定注意安全。”

    “你也是。”

    当晚回去时,坐在夜班公交上,白岐玉仍抑制不住的回想晚餐时的插曲。

    怎么就这么说了呢

    他双手捂着发烫的脸,视线很凌乱的垂在车窗底部,看着人行道的方砖一片一片的掠过。

    神游天外的下了车,走进黑幢幢的崇明小区,白岐玉才清醒了一些。

    他突然看到,单元门旁,通往一楼储藏室的岔道口处,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高一胖,嘴里谩骂着,动静还挺大。

    走进了一看,是奥尔波特神父和劳傧。

    劳傧嘶吼着“丢了”之类,好像是怀疑神父偷他东西。

    神父骂不过他,一串地道的伦敦腔国骂,什么“操您other”,什么“fuxk您妈”的。还说什么“丢了就是你不配有,大傻逼”,在那中英混杂的吵,听着很是啼笑皆非。

    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白岐玉懒得劝架,一口气上到二楼,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聊天声。

    是二楼的两个打工仔,开着音响打游戏。大嗓门儿透过墙传来

    “傲气什么,还乔迁礼装你妈的逼呢,送蛋糕有个屁用。”

    “就是,还不如直接给钱呢。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

    “东子,你说那俩人是不是基佬他俩竟然拉着手走路”

    “操,你别恶心我”

    “你不觉得那个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骚哎,要让你去搞,你硬得起来不”

    “关了灯应该也行。”

    “哈哈哈哈”

    白岐玉听得气血上涌,他上前就要踢门理论,猛地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他愤怒回头“你他妈谁”

    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白岐玉愣住了。

    是林明晚。

    “别去,”她沉声说,“和那种虫豸讲道理,不觉得掉价”

    白岐玉深呼吸了几次,仍无法压抑愤怒。他挑衅的说“议论你的次数不一定比我的少,你能忍”

    林明晚却仍神情淡淡的,丝毫没有情绪起伏。

    “议论又如何会让我少块肉吗”

    说着,她手上一用力,力道竟是出奇的大,把白岐玉不由自主的推着朝前走。

    “能亲耳听到虫豸的议论听到虫豸口中的自己,不也是一件少见的阅历”

    女孩的还在变声期的嗓音低沉喑哑,意外的有种安抚的意味。

    一直走到三楼,看到昏黄楼道灯下,灰尘纵横的301的门牌,白岐玉才猛地清醒过来他这几日都住在霍传山那儿,怎么回了自己的家

    都怪他该死的好奇心,当时他只是想看清一楼打架的是谁

    白岐玉回头去看林明晚,后者正站在楼道灯的死角,楼梯口拐角处,像一只瘦削而沉默的影子。

    “刚才的事儿谢谢你了。”

    “嗯。”

    白岐玉突然想起来一个疑问。

    “那天离开前,你为什么要用哑语说你怎么来了”

    孰料,林明晚却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你看错了。我不会哑语。”

    “你那套手势非常标准,我绝对不可能看错。”

    “那你呢你如何证明你会哑语”

    触及伤痛,白岐玉一瞬失语“我”

    两个心怀秘密的人在昏暗中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彼此都还没那么信任对方。

    许久,白岐玉手机铃声响了,好像是打扫房间的钟点工阿姨到了。

    他顺势转移话题“抱歉,我先走了你不回家吗”

    林明晚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摇头“我看着你进家门。天黑了,这里不安全。”

    这句话由一个高中生,还是产生过矛盾的人口中说出,是很奇怪的。

    白岐玉觉得荒谬的可笑,又转念一想整层楼的邻居们都是这副怪德行,就释然了。

    他不想和她交流了,掏出钥匙,去开301的门。

    在几日没住,有些烟尘味的漆黑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白岐玉准备等林明晚离开后,去霍传山家住。

    可开门前

    他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浑身血液凝固的钉在原地。

    参差不齐的门缝外,昏黄灯光渗入,同时,投入了两条黑影。

    是“腿”的影子。

    那影子一动不动,也像是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口,白岐玉喘着冷气,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战战兢兢的朝猫眼外望去

    漆黑一片。

    奇怪,白岐玉愣了一下,楼道灯不是开着的么

    猫眼坏了

    他不确定的又眯起眼睛去看,却仍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猫眼没损坏,仍看不到的话

    有东西,恶意的挡住了猫眼。

    有人,或站着、或趴在门上,用手或者脸堵着猫眼,等待他落单。

    这个让人浑身血液凝固的猜测一出,手机竟然又响了起来

    “嗡”

    是刚才的钟点工阿姨估计是没敲开霍传山家的门,又打来了

    像是印证白岐玉的猜测,门锁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要,不”

    白岐玉吓醒了。

    他浑身冷汗,破风箱一样喘着粗气,从夜班公交僵硬冰冷的座位上醒来。

    脖颈是落枕般抽疼,手一摸,沾了一手灰。

    公交上人不多,两个老头老太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侧目看他。

    “抱歉”

    白岐玉僵硬的转动眼球,望向灰尘扑扑的车窗外,行道树与路灯正交替向身后掠过。

    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他只是在公交上睡着了,做了一个过分真实的怪梦。

    一直到下了车,那股过分真实的恐惧感都未散去,白岐玉定定望了一会儿小区,才抬脚走去。

    现在是晚上20点34分,大部分筒子楼的窗都暗着,有流浪狗在狂吠。

    快步穿梭过黑幢幢的筒子楼,他不经意的朝旁边一瞥,凝固了视线。

    自家单元楼前,真的有两个人打架。

    一高一胖,一个国骂,一个洋文骂,中英混杂。

    这样啼笑皆非的场景,白岐玉却笑不出来,因为,他记得清楚,在那个怪梦里,他梦到了完全一致的事情。

    径直走向霍传山单元的腿,鬼使神差的拐了方向。

    与怪梦中一般上到二楼,两个打工仔在意\\淫他。

    白岐玉试图寻找与梦中不一样的措辞,可打工仔们每一句恶心的话,都像播放第二遍录像带,与梦境中完全重叠。

    死基佬

    比女人还骚你硬的起来吗

    然后

    就是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岐玉僵硬的回头,对上的,却是另一双眼。

    是303的裴芝琪。

    等等,不是404的林明晚吗

    浓妆艳抹的女人叼着一根雪糕,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儿,心情很好的模样。

    她晃了晃手里的冰啤酒“哟,这不是301的小帅哥么,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这样一副烟火气十足的模样,却丝毫没有缓解白岐玉的恐惧感。

    相反,他看到裴芝琪,脑中立马浮现她背握一把刀,笑意盈盈的与房东、神父理论的背影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确定那个梦是不是“预知梦”

    “喂,我和你说话呢。傻啦”

    “你”白岐玉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你看到林明晚了吗”

    “林明晚谁”裴芝琪咬着冰棍儿,含糊不清的问,“什么怪名啊这是明晚,我还明天呢。”

    说着,裴芝琪恍然大悟的眨眨眼“不会是你女朋友吧,哎哟”

    “我没和你开玩笑”白岐玉焦急的说,“就是404那个高中生很高、很瘦,长头发你见到她了吗”

    见他的焦急不似假装,裴芝琪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她摇头“没见到。”

    说着,她指了指楼下“我一路上来,就看见死胖子和洋鬼子打架呢。要不你问问他们”

    “你确定”

    “看你这话说的,”裴芝琪笑了,“我骗你做什么呀”

    白岐玉死死盯着女人艳丽的眼,试图找出欺骗的成分,却没有。

    她没骗人

    而且,他摸出手机一看,梦中来电的钟点工阿姨也没打来电话。

    霍传山其实没把阿姨的联系方式给他,只说每周五的晚上七点,阿姨会定点来,不用专门去联系。说如果阿姨有特殊情况来不了的话,会主动联系你。

    白岐玉松了一大口气,看来,那个梦并不是完全真实的。

    也许也许是巧合吧

    以这群邻居的怪德行,打架、恶意议论别人,做出这些事儿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就是撞巧了。

    但,白岐玉偏偏也不敢赌,如果就这样回301,会不会遇到猫眼外的怪人

    那个怪人,是人,还是

    他一方面好奇的不行,想知道那个梦到底是不是预知梦;一方面又害怕,理智狠狠地在脑中尖叫,告诉他赶紧走,去霍传山家。

    天人交战的档儿,突然,手机响了。

    他僵硬的一点点低下头,屏幕上,“保洁阿姨”四个大字刺的人眼疼。

    又又重合了。

    他一副见鬼的模样,死盯着手机号码还不接,裴芝琪越看越觉得不对。

    “你没事吧怎么丢了魂似的,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儿,说话”

    得不到答复,她焦躁的四顾了一圈儿,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半强制的拉着他上了三楼。

    “301301的帅哥回神”

    “回神了”

    白岐玉打了一个机灵。

    手中的屏幕已经灭了。

    他抑制不住的去看对面的自家屋门,那里是楼道灯死角,一片昏暗。

    绝对不能回301。

    生物警报器正在脑中大作,千万,千万不能回301。

    还有身旁的这个女人危险,极度的危险

    “不用,我没事儿我先走了”

    语毕,他抬脚想走,可看到楼道里纯粹的漆黑,危险感便如骨附蛆,悄然袭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片阴影里藏着什么东西,正缓缓蠕动、蛰伏着那些东西,那些自下而上涌来的东西,已经尾随着他,静候他落单。

    死路

    裴芝琪突然“噔”的踢了一下墙。

    三楼的声控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明把白岐玉吓得浑身一震。

    裴芝琪缓缓收回腿,看了一眼白岐玉,又顺着他恐惧到极点的视线看了一眼楼道。

    只有一个老式木梯胡乱的倒在地上,已经倒了一年多了,谁也不主动去扶。

    “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害怕你在怕什么”

    “有个人,在我家门口”

    闻言,裴芝琪吓了一跳,去看301的房门,可冷清昏暗的楼道灯下,空无一物。

    远处,倒有一片轮廓诡异的黑,仔细一看,是304又扔了大袋垃圾在楼道。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裴芝琪的神色一言难尽,但白岐玉脸上的恐惧又不像作假,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许久,她叹口气“来我家吃夜宵”

    说着,她缓和气氛般,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刚出炉的炸鸡。还有炒年糕。我买多了,吃不了。”

    白岐玉下意识要拒绝,可

    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他的面前,是两条路。

    一条,是彻底的漆黑;另一条光亮点儿,却也昏暗的骇人。

    “可以吗”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真是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