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我远点”
白岐玉趔趄着后退, 动静惊动了周围看书的学生。
他不顾的什么礼仪了,那一瞬,他的脑中闪过了万千种可能又是幻觉或者, 怪邻居们一路尾随而来,准备除掉他
无论哪种, 都他妈的受够了他握紧腰带后的匕首,准备抽出来
再定睛看去, 他的骂声熄火了。
来人,竟然是占了白岐玉位置的那个男学生。
男生正在抬手摘下背包,整理衬衫领子,被白岐玉的过度反应吓了一跳, 僵在了原地。
而脖颈上生出的“头颅”, 只是被昏沉的阅读灯扭曲了的影子。
白岐玉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他还要说什么,男生为难的朝周围瞥了一眼,白岐玉这才意识过来,他们的动静太大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他们。
自己竟成为了最讨厌的在图书馆大声喧哗的人,白岐玉脸颊烧的通红,赶紧坐回位置上。
男生也在桌子对面坐下。
修长的手掏出课本、笔记, 一一摊开,又拿出一个怪模样的小雕像, 很尊敬的放在正北方,双手拜了拜。
那小雕像是木质的,约莫掌心大。雕工很烂, 像旅游景点地摊上的便宜货。不过,形态倒是栩栩如生, 是个弓着腰的僧侣, 慈眉善目的。
僧侣身上系着一根红绳, 五花大绑的捆着,绳上隐约能看出写有名字和生辰八字,像是祈福用的。
这学生,看着冷冰冰的,还挺迷信
白岐玉没有过多关注那个怪雕像,因为他的注意力被男生面前的书吸引了去。
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嵌着碑文或壁画拓印的图考。像是关于古人文与神话学的范畴。
白岐玉之所以认得出来,是霍传山因为提过,这几年他一直在研究这个方向,还因此拿过什么学者奖。
白岐玉来了兴致,刚要小声询问,男生冷感的声音却抢先一步“请问您是白岐玉白先生么”
白岐玉一愣“你认识我”
“您忘了吗也是,我本就不太起眼。”
不起眼
白岐玉打量着男生冷峻贵气的眉眼,这样一种样貌,只要见过就难以忘记。
他是真没印象这个人。
不是想不起来名字的那种没印象,是压根没见过的没印象。
却听男生自我介绍说“我是韩江雪啊。19年的时候,我有幸借霍教授的光加入你们探险队的行程,您再想想”
“小韩”白岐玉惊了,“不不,我倒没忘记你,就是你的变化有点儿大”
男生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一报名字,白岐玉就记起来了。
韩江雪正是霍传山当年带去学习的徒弟。
白岐玉记得那学生戴个土气的黑框眼镜,皮肤蜡黄,一副羸弱书生的样子。人又沉默寡言的,一路躲在霍传山屁股后面,也不和人聊天,很没趣。
起初女生们为了活跃气氛还逗他玩儿,后来见他三脚踹不出个屁来,便无人理会了。
白岐玉最深刻的印象,还是这学生肩不能扛的,弱鸡一个。为了不落下行程,是管豹、威哥那群壮汉轮流帮他背行李。
无论如何,都没法和面前人重合
但是,韩江雪这个身份也没什么特别的,似乎也没必要冒领
白岐玉不确定的说“这几日,霍教授不是带学生去黔北考察了么你没跟着去”
韩江雪解释道“去年冬天,差不多刚从青岛回来那一块儿,我就换导师了。”
“为什么”白岐玉不解,“霍教授既然带你去青岛,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是你换课题了”
“不是。”韩江雪垂下眸子,“发生了一些事情。”
许是触及了伤心事,清冷的男生眸光黯淡,白岐玉也不好多问。
氛围陷入冷凝,二人沉默的看了一会儿书,有寒风吹过,把小雕像身上的红绳儿吹得扬起。
韩江雪突然出声了。
“你是不是听到那些话了”
“啊”
“议论我的话。”
白岐玉回忆了一下,想不起来韩江雪打的什么哑谜。
“没,”他摇头,“怎么了吗”
韩江雪明显松了口气“没没什么事。”
白岐玉被问的一头雾水,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机器稳定的嗡鸣着,看着水泡咕嘟咕嘟的沉浮,白岐玉的脑中也炸开一个小泡泡
他想起来了。
坐电梯的时候,确实听到有人在八卦,说一个学生盗窃,被导师抓了现行,还报了警。感叹学校竟然没开除处理
难道那人就是韩江雪
那,被盗窃的导师就是霍传山咯
逻辑对上了,可矛盾感也油然而生白岐玉和韩江雪不熟,对于他是否会偷东西不置可否,可霍传山沉稳包容,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发现徒弟盗窃,也不是会大肆声张的性格。
这么半个月相处下来,以他对霍传山的了解程度,应该是了解事情全貌,了解是否有苦衷或误会后,再做出决断。
即便韩江雪真的是恶意盗窃,霍传山也大概率不会毁人前途,而是秉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暗中处理了事。
接水口“叮”了一下,出水结束,把白岐玉从思绪中拉回。
他满抱种种疑惑,回到位置上坐下,对上韩江雪清清冷冷的一双眼。
显然,男生在等他。
见白岐玉神情复杂,韩江雪纾出一口气“你知道了。”
“嗯,”白岐玉也不隐瞒,“但是,我想听听你的版本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出去说吧。”
在图书馆一层的自助咖啡吧台坐下,白岐玉点了一杯咖啡,一杯鲜榨。
韩江雪要支付,可白岐玉怎么会占学生的光,抢先买了单。
咖啡热腾腾的香气里,韩江雪白皙的面容有些激动。
他说,他没有偷东西。
“事发时,是晚上九点半,我替教授批改完了本科学生的作业,准备回去。回去前,我顺手打扫卫生,收拾了各个垃圾筐”
白岐玉打断他“所以,那天办公室里只有你自己咯”
韩江雪点头“是的。那天本来是两个师姐的班,但理学院搞了一个什么联谊,邀请她们参加,通知的很仓促,我就去替班了。”
他说,霍教授当时带着四个学生,两个师姐,同级的另一个女生,还有他。
因为就他一个男的么,所以谁有事儿都是找他替班。
打扫卫生、换水桶之类的,也是韩江雪默默揽下在做。
“当时,我打扫完垃圾,突然闻见一股很怪的味儿”韩江雪回忆道,“或许是那晚的印象过于深刻,时隔这么久,我仍记得清楚”
“是一股很甜很腻的果香,乙烯含量极浓的那种,熏得人浑身泛恶心。吸入鼻腔后,还能闻到夹杂的难以言喻的腐臭”
听到这个描述,白岐玉脑中闪过了什么。他似乎闻过这个味道。
他忍不住打断“是不是水果熟透熟烂的味道”
韩江雪眼睛一亮“对难道您也闻到过”
甜腻腻的,夹杂着腐臭的。
像是什么水果熟的太透太过的。
“臭”香。
这样一种描述,很难说是巧合,而一旦闻到过这气息,就绝不可能忘记
单是回忆,鼻腔间仿佛便萦绕了那亵\\渎精神的甜香,白岐玉重回潮冷昏暗的楼道,睁开眼,302肮脏诡异的门牌,正直直钉在眼前
正是他找不到霍传山,又从302看到肉山肉海幻觉之前闻到的气息
会是巧合吗
白岐玉紧紧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展示出异状。
他没有回答韩江雪的问题,而是让他继续说。
“然后我发现,怪味儿来源于霍教授的储物柜。冬天么,屋内暖气又热又干燥,我就以为是霍教授的水果放坏了,想着帮他扔掉。”
白岐玉皱眉“本人不在的时候不要碰别人的东西,不该是常识吗而且,那是你导师,万一有什么高价值或者涉及保密的东西怎么办你都是研究生了,应该懂这个道理”
韩江雪解释道“主要是因为霍教授那段时间很久没来办公室了,准确的来说,是从青岛回来后,就几乎不露面。他自己说是家里出了事情,比较忙,所以那一段时间的他的快递、收发信件,都是我在代劳而且那个柜子也不是保险箱,是很平常的储物柜,我们都是放办公用品、放衣服之类的。”
“家里出了事情具体呢”
韩江雪摇头“我没问过。霍教授不喜欢别人探讨他的私事。”
“总之,我一打开柜子,就看到一个特别大的黑色塑料袋。”
韩江雪比划了一下,约莫八开的尺寸,确实是够大的。
“一开门,浓郁的香臭味像万千只蜜蜂嗡嗡呀呀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昏脑涨”
说着,韩江雪苦笑起来“这么难闻,又是黑塑料袋任谁看都是垃圾吧而且还沉,远比看上去沉许多,是那种灌水衣服般的死沉。”
“接下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回忆到最不堪回首的人生转折,韩江雪纤长的睫毛抖了一下。
“怎么就那么巧,霍教授偏偏那时候回了办公室他一进门,我吓了一跳,手一松黑塑料袋啪就掉地上了霍教授就急忙火燎的迎上来,厉声问我在做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那副模样的霍教授。”
韩江雪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那样暴怒太陌生了,疯魔了一般,一双眼满是恨意与凶恶,像吃人的猛鬼”
说着,似乎重临了那人生转折点的一夜,韩江雪痛苦的双手捂头,浑身颤抖起来,是掩饰不住的害怕与恐慌。
这让白岐玉共情到了自己。
同样的溺水般令人窒息恐惧,无法挥散的无助他也体会过。
他忍不住缓声安慰“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好好的,没被退学,只是换了个导师都过去了。”
安慰了几句,韩江雪状态看上去好了一些。
他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懊悔“抱歉,让你看到我神经质的一面了。我我控制不住。”
“我理解的。没关系的。”白岐玉轻声说,“谁都有神经质的一面,这没什么。”
咖啡吧台暧昧昏沉的灯光,打在白岐玉浓密的睫毛上,溃散一片朦胧光晕,如梦般旖旎绚丽。
而梦中人伸出手,轻轻搭在韩江雪冰凉修长的手背上,温暖从指尖灼热的传来,像蜡油滴落,那么烫,又那样真实。
韩江雪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啊”白岐玉以为他不喜欢别人接触,“抱歉。”
“不不”韩江雪垂下眸子,“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
“接下来我说的事可能很难接受”他缓缓的说,“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说“那个黑塑料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之后,突然就消失了。”
“蒸发、逃离、或者干脆就是从世界上抹杀了存在什么都没有了。”
“鼓鼓的袋子瘪了下去,死沉的重量一瞬不见黑塑料袋薄的像一张纸,就那样冰冷、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如世界上任何一张垃圾袋无异。”
“这怎么可能呢”白岐玉不忍出声,“这也太荒谬了”
“是啊,”韩江雪痛苦的摇头,“我也很想说,这怎么可能呢可偏偏偏偏就是发生了”
“我多么希望我现在是在说疯话,是在说谎骗你,但我有必要吗”
白岐玉张了好几次口,想要反驳,可不知道说什么。
正如韩江雪所说,他没这个必要。
许久,他不死心的开口“你之前没看袋子里是什么吗会不会是小动物啊,或者气体,袋子摔破就跑掉了”
韩江雪失笑“没有。那袋子臭的人头晕目眩,又死沉,我直接当做垃圾拿出来了”
“触感总有的吧,是毛茸茸软绵绵,还是鼓鼓的”
韩江雪回忆了一下“就,挺怪的触感。”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就是那种滑溜溜的,冰凉的,隔着塑料膜抚摸生肉的触感。腻乎乎的,像是有水或者油浮在里面,特别恶心。”
“我当时确实害怕扔错,摸了一下,觉得这袋水果应该是高度腐烂,连原型都不能保持了。因为稍一用力那东西就滑来滑去的,恶心的我够呛,就没再摸,光拎住了袋口往外提。”
白岐玉疑惑的抱起肩膀“怎么听,都不像是能消失的东西啊”
气氛陷入了猜忌与不安,韩江雪沉默了下来。
男生很高,肩架子很宽,黑衬衫空荡着,像一副衣架。这样垂眉敛目的,有种孤僻受伤的大型犬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放软了态度对他。
于是,白岐玉放柔声音“就凭这些,霍教授就认定是你偷窃了东西”
韩江雪难耐的点头“我们查看了监控,显示,一周内,就只有我靠近霍教授的储物柜。”
“但是,立案需要证据的吧”白岐玉不懂刑侦流程,但仍感到疑惑,“首先,你没动机;其次,虽然没法证明你没偷,但找不到赃物,也没法证明你偷了。你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所以,我还能坐在这儿,没被退学。”韩江雪苦笑,“霍教授报警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袋里是什么,只说价值连城,却无法价值参考或者购入凭证。警察按照惯例,搜查了办公室我的工位、我的宿舍,一切我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却都找不到赃物便对我批评教育一番,走了。”
白岐玉不忍的看着他,无法控制的去想象韩江雪当时有多么绝望。
被德高望重的导师质疑、报警,又被警察扣走询问,搜查宿舍
这样一连串下来,即使无法证明他有罪,也造成了毁灭性的社会性死亡。
谣言会一传十、十传百,把好好一个清白学生钉在耻辱柱上,再无能翻身。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霍传山
白岐玉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一切了。
在韩江雪与他沟通前,他是无比信任霍传山的,如果有人说霍传山以这种形式毁了一个学生,白岐玉能当即与人干架。
但现在
眼前瘦削的青年隐忍又痛苦的撕裂伤口,诉说当年不堪回首的黑暗,那样真挚又惹人同情。
压倒性相信霍教授的天平,开始摇晃。
不过,也只是朝韩江雪倾斜了一点而已。
因为这个“事件”,从头到尾都说不通。
无论是“消失的物品”,还是霍教授反常的形象,都太诡异了,这个韩江雪绝对是往丑化里说的。
或许,创伤性的回忆对韩江雪造成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生物应激系统屏蔽了一部分记忆也说不定。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说吧,你找我,肯定不是随便找一个倾诉对象的你有什么目的”
韩江雪是聪明人,知道感情牌的筹码只能打这些了。
他开门见山“我想见霍教授一面,与他对峙,就算不能洗冤蒙尘,哪怕能得知当年真相也好。”
他哀切的说“自那件事后,没有导师再肯收我,我去拜访霍教授,也被拒之不见我从舍友那里听说,有个校外人时常来霍教授的课上旁听,似乎是霍教授很要好的朋友,还说你经常在图书馆看书,我就想着,爱书人通常是好人,或许,你会帮我”
清越的声音那样卑微的哀求,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拒绝。
要不,就答应吧
看看对峙的结果再下判断,究竟霍传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是韩江雪在颠倒黑白
白岐玉心理斗争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好。”
“真的”韩江雪是演不出来的欣喜,“谢谢你,我该怎么感谢你”
白岐玉打断他“感谢的话先不用。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们对峙时,我要在场。”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却也像把血淋淋的刀,又在韩江雪脆弱的心上刺下。
但他还是答应了。
“如果是白先生的话,在场也好。这样,能让你看清姓霍的真面目”
得出想要的结果,又赤\\裸裸的展露出流脓的伤口,韩江雪勉强聊了几句,就离去了。
面前的自深深处看了几页,被这一不和谐的插曲打破,再读已是索然无味。
白岐玉索性打道回府。
公交摇晃着在夕暮红光下停靠,五点半的天色尚早,小吃摊们才刚支起来。
从霍传山出差后,白岐玉许久没有回的这么早了。
他一下车,看到崇明小区笼在灰蒙阴霾下的筒子楼,又萌生退缩,随便买了几样小吃,蹲在街头吃了起来。
冬日肃杀的寒风刮得人彻骨的冷,一直等到八点多,小吃摊摊主们也扛不住,一一熄灯推车离去,白岐玉才不情不愿的回了霍传山的家。
他心存疑虑,视频聊天时也不免冷淡起来。再加上霍传山的信号断断续续的,聊了两句,白岐玉就找个借口挂断了。
他放下手机,扫视居住了一星期,却从未仔细打探过的霍传山的家。
与白岐玉一套房改两套的oft不同,霍传山这儿是标准的三室两厅的大户型。
采光极佳,群山与蜿蜒江水之景豁然开朗,租金要白岐玉的三倍多。
虽然霍传山说,白岐玉可以随意使用家中的一切东西,可他自诩君子,不屑于窥探他人隐私,除了浴室、厨房、侧卧,他从未去过“客人”不该去的房间。
比如主卧、书房、储藏室,再比如五楼楼顶,那间霍传山从未提起过的阁楼。
思索间,白岐玉竟不知觉的站立在书房门口,手搭在了把手上。
一抬眼,狰狞威慑的兽首标本正居高临下的投下阴影,像地狱之关口,正静候失足者自我打破安宁幻象,踏入真实。
怎么会萌生这种想法呢,白岐玉唾弃自己,一切尚未有定论,霍教授不可能是那种人。
他心中乱极了,焦虑碾压了恐惧,回到了自己家住。
或许是忧虑过重,是夜,他破天荒的没做梦。
然后,被“哄”的一声巨响惊醒。
宛若钢铁巨物相互撞击,鼓膜被震得生疼。
白岐玉睁眼,要去寻找噪音来源,却发现,他正处于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诡异事态中。
他正光着脚,双手抓着一块冷冻的生肉,好像是羊排,也好像是猪肋骨,总之诸如此类,手指冻得刺骨的红。
面前,是冰箱微弱的冷光,映照着一地狼藉。
散乱的生骨头。
碎了一地的蛋壳。
空空的矿泉水瓶子横七竖八的扔在身后,一共是四个15的农夫山泉瓶。
黏糊糊的果味牛奶与果粒酸奶流了一地,像死不瞑目的动物的脑髓。
只有蔬菜逃离了魔爪,像垃圾一样扔散四方卷心菜与洋葱一起堆积在水槽底下,成袋的土豆狼狈的摔在墙边,连带着西红柿。
昏暗厨房里唯一的光源,刺目的冰箱冷光灯里,只剩下一排面包、果酱、火锅丸子,可怜兮兮的躺在角落。
而白岐玉的口腔里,是令人作呕的,独属于未烹饪蛋白质的生腥味儿。
或许来自于生肉,也或许来自于生鸡蛋。
视线所及之处的狼藉,无一不在证明
白岐玉是个食生肉、喝生鸡蛋的疯子。
胃中剧烈翻滚起来,白岐玉冲到洗手间呕吐起来。
可没用,除了胃液、胆汁,大量分泌的唾液,什么都吐不出来。
胃痛苦的抽搐着,嗓子被胃液腐蚀的生疼,白岐玉差点脱离的摔倒,强行抓住门把手才站稳。
洗手池明亮的半身镜里,映照出他苍白而惊恐的脸。
于昏暗中,如误入深渊的纯白,即将被死寂之雾气灭杀
眼眶、嘴角,全是令人怜惜的红,侧脸上,还沾着恶心的粉色肉沫
白岐玉又俯下身吐了起来。
是梦吧
两斤肋排,六个生鸡蛋,一整箱果味牛奶,一整箱果粒酸奶,还有四桶15的水
就算不是生食,也不是人类能食用的分量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些都是霍传山买的,当时,他不知道白岐玉家向来不开火,买来后只能塞到冰箱,说等他回来下厨
一定是梦吧
怎么可能是真的
这样痛苦的自我折磨持续了很久,直到第二声怪响传来。
又是那种金属巨物碰撞,令人牙酸心悸的重声。
而且声源很近。
白岐玉短暂的从恐惧中回神,用冷水洗了几把脸,打开客厅灯,朝猫眼外看去。
这样大的动静,楼道声控灯全数亮起,他得以看清
一个浑身包裹的严严紧紧的人,正站在裴芝琪的门前。
他应该是个男的,身高几乎顶到了门框,至少两米,可惜背对着白岐玉,看不清脸。
而他的右手拎着一把铁锤,正蓄足了力气,再次朝303的门上砸去
哐
白岐玉的心一瞬提到了心口,他颤抖的摸出手机报警,却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裴芝琪一定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回应,砸门的男人也似乎放弃了沟通,只是一下又一下,以毫不遮掩的杀意砸门
“哐”
“哐”
“哐”
怎么办该死
就在白岐玉天人交战的档儿,突然,男人停下了动作。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是那内容,让白岐玉吓得几近尖叫出声。
黏腻含糊的声音,像蛞蝓蠕动过泥沼,他说
“嘻嘻301,304的灯都亮了”
“姓裴的婊子,我知道你在家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去砸他们的门把他们的脑子也砸烂”
“脑浆涂在你门上,像你前男友那样这么隆重的大礼,你应该就愿意开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