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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来讨一些回报吧
    白岐玉的声音诧异到失真“灭掉也太”

    “灭掉怎么了灭就灭了呗。世界上光地球的物种就平均每天灭绝75个,每小时3个。”

    “这么多”

    说这句话时,海星人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还嫌白岐玉大惊小怪。

    “这可是人类自己害的、又自己统计的,不是我乱编。再说,你的信仰没了,那群自私自利、对世界一无益处的寄生虫们留着还有什么用。”

    “当年又不是没干过,玛雅人搞什么预言、巴比伦人建巴别塔的一个个的还想骑在神的头上,就把他们都干掉了。”

    白岐玉又听到了“”这个古怪发音的名字。在海星人口里出现不下五次了,好像是个和祂和太岁都关系不错的神。

    就是听着脾气不太好。

    “当时你还劝不要这么绝情,现在看来灭掉了不也挺好吗,不听话的死没了,听话的又都长出来了。人类还说野草生命力顽强呢,最顽强的应该是他们。”

    “但是”

    “你不用担心力量问题,祂一定也会很乐意帮你的。”海星人笑着说,“我也帮你。”

    白岐玉卡壳了。

    灭掉人类

    虽然所有人都告诉他,你是太岁,你为人陷害,沦落至此他也在逐渐接受这一点,偶尔聊起时,也会不由自主的带入太岁视角,但他对于人类的归属感,却也不这么简单能消除的。

    一路走来,接受真相、与林明晚、海星人聊过去,来到深海之都帕俄撒,白岐玉仍没有获得过去的记忆。他拥有的,是过去25年中,亲身经历的,作为人感受到的世间冷暖、喜怒哀乐。

    他可以清晰地说,他不是太岁爷。起码现在不是。他还是人类,那个炎黄的子孙,华夏的子民。他不能忘本。

    他只是被记忆和周围人推到“太岁”的位置上的。

    “我不恨人类,”白岐玉沉默了许久,说,“不恨。”

    海星人愣了一下“哈”

    “没人规定被雪冻过人不能继续爱雪,”他慢慢的说,“太岁确实是被人害的,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坏的。我之前,还不知道我自己是太岁的时候,就和祂辩论过一个问题。祂说,大部分神是坏的,是不可相信的,不是一贯以来人类幻想的仁慈正义。但我说,大部分神是坏的,但不代表所有都是坏的。换到人类身上也是这个观点。”

    “如果因为一个害群之马,就全盘否定一个种族,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东西了。”

    “没有信任,没有秩序,没有爱与善,那就太糟糕、太可怕了。”白岐玉一字一句地说,“但你看,这个世界欣欣向荣,就说明好的东西仍旧在占主导呢。所以,我不恨人类。”

    “你”

    “再说了,比起人类,我更恨的应该是命运吧。”白岐玉笑了,“这种看不透摸不着的家伙,才是最讨厌的,不是吗”

    “命运。”海星人感慨,“突然想起来,你以前也经常和我抱怨过这个。”

    白岐玉神色一动“说说看”

    “这个词还是你发明的来着。命运。我问你什么意思,你一开始没说,很久之后才和我解释,一个生物去做一件事情,很多情况下都不是他真的想去做的。是环境、是周围的人推着他、迫害他去的。”

    白岐玉深有所感,点头“像是我会说的话。”

    海星人随手抓了周围的小鱼塞到嘴里,嘟嘟囔囔的说“我还挺不喜欢这句话的。你说完后,就消失了。”

    “啊”

    “我当时还以为,你是人类那些酸溜溜的书读多了,又闹矫情呢。”

    白岐玉捕捉到一点“什么书”

    “叫什么来着一个人名命名的书,你说这个作者你特别喜欢,写了四本悲剧”

    “不会是麦克白吧”

    “对就是这么个怪名儿”

    这答案可太出乎白岐玉意料了。

    告诉他全天下的人都喜欢麦克白的冲击,也不如这个。

    一个神,一个高维生物竟然也读书,也和他喜欢同一个作者。

    还向海星人安利。

    这也太割裂了。

    “他我是说太岁,竟然也喜欢麦克白”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海星人愣了一下,“你就是太岁,太岁就是你啊。同一个生物拥有相同的喜好,不是很正常吗”

    这句话虽然没错,但白岐玉听着不太舒服。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避开什么太岁是不是他的话题,说“但太岁是神啊,为什么也会喜欢人类的书”

    “神又怎么了逃不开吃喝拉撒,爱恨情仇的。生物都是如此。最多是种族和种族之间思维方式不同。雄狮子为了抢老婆天天打架,你和祂一开始还互相听不懂说话呢。”海星人满不在乎地说,“我还喜欢听相声呢,相声多有意思啊。我最近追的相声师傅你认识不,叫”

    二人聊了很久,聊过去的事情,最近的事情,最多的,是聊白岐玉消失前的事情。

    白岐玉听得出来,海星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一直细枝末节的帮他引导回忆,从多个维度认识到过去的自己。

    是个好人啊。

    可直到最后,幽绿色的苔藓与水藻渐渐黯淡了光泽,整片海域笼罩在虚无的昏沉中,海星人说那是海面上太阳落下了,白岐玉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像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凭空产生一样,一网捞下去只有水,再继续努力,也只能继续加深的无力感。

    徒劳。

    海星人见他意志越来越消沉,也不好勉强他,帮他又捕了几只“牛奶鱼”,离开了。

    临走前,还塞给白岐玉一堆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宝石、认不出年代的古董,怪模样的珊瑚。

    海星人说,这都是他们一起搞来的、或者白岐玉送给他的宝贝,暂时还给他一会儿,让他熟悉熟悉。

    海星人姿势怪异的划着水离开了。

    像一个床单在水里飘。

    看着他的背影混入万千鱼人,消失在海面上空虚无幽深的海水里,白岐玉的泪又流下来了。

    泪珠卷着细小的泡沫,在海水中摇曳着,向上空飘去。真有点像珍珠。

    他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记起来记起来啊”白岐玉崩溃的蹲下身子,“你怎么可以忘怎么能忘你对得起谁”

    骄纵任性的,对朋友很温柔的,又受人敬仰的太岁。

    不吃蔬菜,饭量很小,给周围人安利喜欢的书,又洁癖的太岁。

    如果连太岁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话,岂不是真的消失在世间了

    可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

    白岐玉哭累了,踉跄着坐在螺旋状的柱子根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有很多鱼人还在偷偷地围观他,不带一丝恶意,像是偷窥埋藏多年的稀世珍宝。

    一个小小的鱼人,小腿高,肚皮上的鱼鳞还浅浅的,偷偷跑了过来。

    他伸开鱼鳍尚稚嫩的小手,中间,是一颗丑丑的珍珠。

    “给我”

    “”

    “谢谢,我不要”

    “”

    推让着,白岐玉轻轻伸出手,把小爪子中的珍珠拿了起来。

    小鱼人欢天喜地的游走了,像是他父母模样的高大鱼人锤了他一下。

    真是一颗很丑的珍珠,色泽差、形状怪,不值什么钱,却是小鱼人的珍宝。

    给了自己。

    不,给的是一贯收到尊崇的太岁,而不是他。

    白岐玉站起身子,要去追小鱼人,可一家三口早已没了踪影。

    他只得把烫手的小珍珠放到口袋里,与海星人送给他的“宝藏”们装在一起。

    或许是太阳落山的原因,这片名为“帕俄撒”的深海之都,在光线黯淡后,又是另一副光景。

    鱼人们不再穿梭于怪异建筑与高柱之间,纷纷隐匿了身形,散落到漫布的房屋里。

    那些“房屋”白岐玉勉强称之为房屋的建筑围绕着巨型宫殿群,呈放射状朝外扩散。

    像是围绕城中心的卫星村,比起形态诡异、超脱常理的宫殿,更加贴合常理中的建筑概念。

    兜来转去,他看到了最初醒来时的“透明之屋”。

    “算了”白岐玉叹口气,走了进去。

    哭的眼疼、头疼,也没吃饱,所幸还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他躺回柔软的巨型蚌母中,发现床单薄如蝉翼,很韧,又软,仔细看还有脉络般的纹路,白岐玉很怀疑是什么鱼翅、鱼皮之类的材料,这让他躺着浑身难受,生怕有深海寄生虫、死皮脱落之类的。

    但真的很舒服,几十层叠在一起,比鹅绒被还要软,像千层饼、棉花糖的锅,一片玻璃雪球中堆积的云彩。

    透明的穹顶外,有极光般神秘诡魅的折射,是一种沧桑又深沉的绿,在幽深海水中缓缓的荡漾。

    白岐玉陷入在这片浪漫又神秘的幽静中,神魂仿佛被摄取到了很远很高的天幕、海域中,回归了最本初的悸动。

    他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自己的洁癖和抵抗,任睡意朦胧的将他覆盖。

    一个美梦。

    他回到了老国土局的阳台上,慵懒的躺在摇椅上,外面是暴雨天。

    窗户锁的死死的,那些狂暴阴冷的雨点无法侵入,就不算坏天气了,得以欣赏暴雨之歌。

    而他的对面,是张一贺。

    孔大爷附送的木制小茶几上,是一壶热腾腾的蜂蜜柚子茶,冒着热气,驱散了阴雨天的潮冷。

    白岐玉记得清楚,他从来没有邀请过张一贺进自己的家。从来没有。

    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昏暗客厅里滴答的漏水声,轻轻开口

    “蜂蜜柚子茶”

    “嗯。”

    “为什么是这个”

    “我听谢闻道说,你喜欢这个。”

    白岐玉嘲弄的笑了“我早就不喜欢了。喝腻了。”

    “啊”

    于是,蜂蜜柚子茶变成了蜂蜜柠檬水。

    白岐玉看着张一贺那张俊美的死人脸,拦住了他倒茶的动作。

    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双略微瑟缩的眼“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

    “你不是睡过去了,喊你都不理我吗”

    “”

    “你不是缩到什么海洋与深渊的主人,真实与理性的创造者的卧室里不出来了吗”

    被提及如此羞耻的称号,张一贺面露生无可恋,却仍不出声。

    见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白岐玉失笑“我平时闹脾气的时候,你就没多学几招这就妥协了睡了几个小时就来找我了不是很生气么,不是气的都跑了吗,这还没过24小时吧,就憋不住了”

    白岐玉这样,张一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生气还是单纯的骂他还是

    他不知道,这里可以使用一个人类的成语,叫阴阳怪气。

    对上张一贺小心翼翼的打量,白岐玉又气笑了“你真是算了。你找我做什么”

    “给你道歉。”张一贺终于开口了,“对不起。”

    “哈你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很多。”

    “说具体的。”

    “就是很多”

    这是编不出来了。

    白岐玉觉得很累。

    他端起蜂蜜柠檬水,掩饰的喝了一大口。

    杯子和茶壶都是商场满赠品,很小一个,一口就见底了,压根不解渴。

    他又抓起张一贺的杯子喝了,然后拿壶满上。

    期间,张一贺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就像每一次白岐玉无理取闹,每一次他露出“不悦”感时的表现。

    那种患得患失的,满是讨好与谨慎的神情。

    分明是高大的身子,却有种被遗弃的可怜感,像只刚找到家的狗。

    装的一副呲牙咧嘴,要和你决斗、闹决裂的模样,实际上湿漉漉的眼神和发抖的身躯已经出卖了它。

    白岐玉漫无目的的想,如果这家伙现在是本体模样的话,估计千万肢肢触都老老实实的挤在一起,动都不敢动呢。

    “你也算来的正好。我其实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白岐玉放下玻璃杯,“既然你来找我,我就一次性的和你说完吧。”

    他的语气很严肃,张一贺僵硬的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眼,似乎很怕他说一些“分手”之类的话。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我是一个很怪的性格。与其说怪,倒不如说,是一个空白的、透明的壳,会变成任何形状,看上去存在,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长辈夸我随和,同学说我孤僻,我也不懂我到底是什么。我只是一视同仁的,对他人以相同的态度。对我好的,对我坏的,我都会还回去。还回去80到120,看心情。”

    “如果不还回去,我就特别难受。像是抢了别人东西,欠了钱,难受。”

    “我一直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的。后来发现不是,只有我这么怪胎。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将之理解为,没有安全感。”

    “无法坦然的接受他人的关爱,无法自信的接受称赞,只因为潜意识觉得,我不配。”

    “进了社会以后,步入大家都觉得不错的人生以后,我并没有好转。我让自己看上去很完美、很不错,让自己表现的很友好、很自信,是害怕不这样做就没人喜欢我,不这样做,会被看不起、被排挤。”

    “你不怪,”张一贺忍不住打断他,“你很好。”

    白岐玉瞪他一眼,后者熄声了。

    “你当然觉得我好。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只对你不适用。”

    “我”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只有你,我是可以放心索取的。只有你的付出,我不会想着什么时候回报。在你面前,我也从来没注意过形象、没收敛过脾气只有在你面前,我不是一个空白的、没有形状的壳,拥有了真正的白岐玉的自我。”

    “其实这一点,在靖德市就有征兆了。”

    “你恭维我面相好,如果如果我没有潜意识的对你有好感的话,或许,我不会对你那么不礼貌。我会同样的夸回去。”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张一贺,男人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岐玉的眼睛“真的”

    “嗯,”白岐玉勉强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见我对陌生人那么不礼貌过只有你。”

    “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得出了唯一的,也只能得出的一个结论。”

    “因为我爱你。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张一贺露出了十分可爱的表情。

    像是亲眼目睹了陨石降落,极其稀有而概率极低的事件,那种不可思议、惊讶到死人脸的肌肉失调的神情,很诡异,很吓人,可白岐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竟然觉得很可爱。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这家伙是本体,是不是所有“小”爪爪都在炸毛呢

    “你这是什么表情”

    张一贺卡顿的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敢相信”

    张一贺点头。

    “我之前我是说太岁它,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张一贺没有动。但白岐玉知道,就是这样了。

    他不是太岁,但太岁曾经是他,所以他了解自己。

    为什么努力响应信徒,是害怕不应验就会被忘记;为什么对祂那么态度恶劣,是害怕得到了爱后,祂就会离开。

    他们的性格是一样的。

    但不同之处是,太岁没经历过25年的人间生活,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无缘无故的爱。

    咖啡馆的侍者会劝慰痛苦的顾客不要自杀;小云儿会因为好吃的包子救无亲无故的人;初中生和小鱼人会给素味平生的人珍爱的东西。

    这个世界是好的,大部分人和小部分神都是好的,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善。

    也可以相信祂就是不顾一切的,超脱生理本能与生殖隔离的去爱他。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白岐玉不知何时已经泪落满面,却仍旧笑意盈盈,“不要再默默的,卑微的付出了。偶尔,我是说再多一点,也去讨一些回报吧。”

    暴雨烦躁而自暴自弃的砸着窗户,老式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整个世界,整片凝固的空气,都回荡着即将崩溃的尖啸声。

    梦要醒了。

    白岐玉紧紧抓住僵硬的张一贺的手,说“虽然我还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喜欢麦克白的,挑食的,洁癖的太岁,还有我,真的都是爱你的”

    抛却记忆,抛却身份与神体,但我从未变过。

    “啪”

    梦碎了。

    白岐玉猛地从冰冷的海水中坐起身子,通透的玻璃穹顶外,是一片平静而沉寂的蓝。

    好像整个海域都陷入了沉睡,没有光,也没有鱼人游动。

    他缓缓地走下床,推开透明的玻璃的门,突然,被口袋里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是一个看不出年代古董,一个剥落脱漆的,氧化的很惨的高脚酒杯,海星人给的。

    白岐玉突然想起来,这个酒杯,是在古巴比伦空中花园里喝香槟时用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玩着,指尖滑过一颗颗黯淡的宝石,发现酒杯底上用锐器刻了一行符号。

    很怪的符号,不是已知语言体系中的任何字母,却有种独特的韵律感。

    白岐玉不认识,可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词。

    “88”

    变故突生。

    海水剧烈突然震荡起来,犹如虚无中一个极点发生了爆发,无数涡旋从螺旋状的高柱周围迸发,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呲呲”声,白岐玉分辨的出来,是压强极速变化下气体与液体相互挤压的声音。

    震动顺着波浪高速蔓延,很快,白岐玉就听到了水晶屋的破裂声,有裂纹从正中往外扩散。

    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朝空旷地方跑。

    可白岐玉不会游泳,人的躯体也不具备在水中高速移动的能力,只能学着鱼人的模样,很笨拙的双腿并起来往前冲,可一个不慎跌倒后,速度更慢了。

    水晶之屋碎了。

    有年岁过久的螺旋状高柱从最上空碎裂,化作末日般高楼坍塌般的残骸,缓缓坠落

    将白岐玉砸在身下。

    坠落速度不快,水的阻力温柔的减缓了大部分动能,可那是将近两吨重的碎石。

    听到脊椎清脆的“啪”的碎裂声,白岐玉双眼一瞬失明。

    倒是不疼。

    “呼,呼啊”

    “小林,别睡了,要出发了。”

    肩膀上传来大力的摇晃,林天羽怔愣的睁开了眼。

    面前人脸上糊着厚厚的泥巴,像刚从脏水沟里爬上来,姿势很不雅观的叉腿蹲在地上,一只手领着一把军工铲。

    他穿着青蛙纹的连体工装,镜的镜片离得很开,反射着肮脏的水光,这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面前人像只死不瞑目的青蛙。

    是艾春生。

    刚才那个深海地震,诡异的都市坍塌,还有自己逐渐变成肉瘤被人囚禁的记忆是噩梦

    林天羽像是看到鬼一样,尖叫了一声,往后退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青岛小王子,你赶紧来看看你表弟”死不瞑目的青蛙哈哈大笑,“几岁了,睡觉还流口水”

    被称作青岛小王子的杨屿森,穿着v夏季特别款速干衣,头顶一副硕大的gui镜,头发是精心养护的发型,打满摩斯后,僵硬的像一团脱了水的海绵。

    不过,撇除私心来说,无论是一身前卫潮牌的衣服,还是健身房和高档蛋塑造的身材,杨屿森都称得上帅哥。高富帅。

    此刻,他正背对着众人,蹲在地上挖什么东西,三个女生陪他聊天。

    听到艾春生揶揄林天羽,杨屿森大笑“没办法,他在郊区读的书,可能那群穷鬼朋友把穷毒传给他了。”

    秦小酒,登喜路,云烟很配合的笑的花枝招展,浮粉后肿胀惨白的脸像三个女鬼。

    但林天羽仿佛大梦初醒,顾不得拌嘴,一个踉跄从行军床上坐起来,张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正位于一片潮湿阴冷的森林中。

    可视距离极低,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阴影幢幢的黑,黑的令人发慌。那些阴霾处张牙舞爪的枝桠,像这片大地上枉死徘徊的魂灵,正居心叵测的盯死着这群入侵者。

    夜很深了,凌晨三点、或者四点。

    天空中一轮大的离奇的圆月,像审判的巨人居高临下的视线,冲击着林天羽怔愣的视网膜。

    面前是一片平坦的空地,胡乱散落着生活垃圾。

    男人们正搭着手拆卸帐篷,不受欢迎的女人们裴诗薰、好彩裴芝琪、白梅正收拾背包。而像杨屿森、文森特这样的出资者,还有他们二人的附庸者,林天羽、秦小酒之类的人,在一旁看戏。

    好熟悉的人和景不,只分离了一年多,说不熟悉是假的

    但这群人,不都死光了吗

    “饱头山对,这里是饱头山”林天羽的嘴颤抖起来,像是在说胡话,“我回来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疯了一般冲向杨屿森“下山,我们赶紧下山”

    杨屿森吓了一大跳“你他妈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