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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告别
    “卖掉”虞心棠如遭雷击,  “可、可是媒婆说”

    角落的少女打量着虞心棠,露出一抹既嘲讽又哀恸的微笑。“你年纪小,大概还不理解你可听说过窑子”

    虞心棠点点头,脸上有些发烫。“娘亲说那是不正经的女人待的地方”

    “呵,  那些人正是要把我们卖进窑子当窑姐儿”

    虞心棠的脑子“嗡”了一声,  一瞬间天旋地转,  跌倒在地。

    “可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他们亲口说的”少女又狠狠一捶墙壁。她的手都捶肿了,但墙壁仍然纹丝不动。

    “那河神”虞心棠呆愣愣问。

    那个一直哭哭啼啼的少女哽咽道“根本没有什么河神,傻妹子你可曾听过战国时期西门豹的故事”

    虞心棠摇摇头。他们全家都没读过书,  也不认识字,哪懂那些古代大人物的事情

    那哭泣的少女凄然一笑“我听先祖父说过他是前朝的秀才,读过许多书的西门豹是古代一位大官,  来到任地后发现当地有给河神娶妻的习俗。老百姓不但要献出家里闺女,还要筹集钱款操办婚礼,  家家户户怨声载道。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当地贪官与巫婆神棍勾结起来的把戏罢了,  借河神娶妻之名行敛财之实。如今青河沿岸各镇为河神娶妻,  也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乡绅富豪盘剥百姓,  再把给河神选定的新娘卖到城里”

    角落的少女哼了一声“你懂得这样多,  怎么不告诉那些蒙在鼓里的百姓”

    “我说了,  可谁肯听一介女流之辈的话呢”

    角落少女一怔,  扭头不说话了。

    虞心棠呆若木鸡。她一直以为她牺牲了自己,  换来了全镇人民的安宁。她原本想,  只要渔夫们能继续在青河上打渔,  能平平安安回家,  她嫁给河神也好,  被河神吃掉也罢,  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她们却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她的牺牲,只不过是乡绅富豪们敛财的工具。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离开爹娘,离开青河镇的她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哭泣的少女见虞心棠魂不守舍的样子,止住眼泪,手脚并用着爬过来,搂住虞心棠的肩膀。“妹妹莫怕。你叫什么名字”

    “虞心棠”

    “我叫许知然。那边那位姐姐叫林芳儿。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姐妹三个能在这里遇见,说明是有前世宿缘的。不论遇到什么,咱们姐妹三个都不分开,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不孤单。”

    阴曹地府虞心棠被这四个字吓呆了。

    林芳儿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对,阴曹地府我看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自尽算了,至少还能保住清白”

    说着她解开喜服的腰带,往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

    船舱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媒婆带着两个健壮船夫冲了进来。船夫夺走林芳儿手中的腰带,将她死死钳制住,媒婆则赏了她一记耳光。

    林芳儿恶狠狠地瞪着媒婆,嘴唇都被咬出血了。虞心棠这才意识到,原来媒婆一直守在船舱外,她们说的话全被这老恶妇听去了。

    “想死等到了窑子里再死,别耽误我赚钱”

    说着她对船夫使了个眼色。船夫取出绳索,将三个少女的双手捆在背后。又用抹布堵住她们的嘴,这样她们连咬舌自尽都没办法了。

    虞心棠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被卖到窑子里,还不如死在这儿算了。

    她小的时候跟着爹娘去乡下走亲戚,就见过一个据说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女人。大人们都说那女人在窑子里染了病,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鸨母扔到乱葬岗等死,结果侥幸活了下来。后来逃到乡下成了乞丐,就住在破庙里。

    女人一直用一块破布蒙着脸。大人们都说那女人晦气,不准小孩接近她。虞心棠觉得她可怜,有一次偷偷藏起来半个馒头,拿去给那女人吃。女人感恩戴德,当场就揭下蒙面布狼吞虎咽起来。虞心棠被她的长相吓了一跳。那女人的脸简直比怪物还可怕不但长满烂疮,连鼻子都没了,只剩两个黑洞,还不断往外流脓

    虞心棠尖叫着逃出破庙,后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第二年她又随爹娘去乡下走亲戚时,听说女人已经死了,草席一裹随便埋在了什么地方,如今连坟头都找不着了。

    虞心棠宁可跳进青河里就这么淹死,也不要被卖进窑子但是她被捆得结结实实,动都动不了,想跳河都跳不了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船身突然一震,像是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可青河里明明没有大型的礁石啊

    船舱外响起纷乱的喊叫,好像是在说什么“触礁了”“进水了”。与此同时,水流从墙壁、天花板的接缝中喷射而出,整艘船都朝侧后方倾斜,三个少女也骨碌碌地滚到墙角。

    林芳儿呜呜地叫起来,拼命对另外两个人使眼色。虞心棠领会了她的意思,努力转动身体,将自己被困缚在背后的手伸到林芳儿嘴边,抽出了她嘴里的抹布。林芳儿咬住虞心棠手腕上的绳索,试图用牙齿将绳索咬断。可那是编制得极为牢固的缆绳,林芳儿啃咬得满嘴都是血,缆绳也只断了几丝而已。

    “轰”一声巨响,船舱墙壁整个儿破了个大洞,水流如瀑布一般灌了进来。三个少女都无法起身,一瞬间就被河水淹没了。

    三个人大红的喜服在水中摇曳,好似沉入河底的绚烂夏花。

    一股水流包裹的虞心棠的身体。她仿佛随波逐流的花瓣,从墙壁的破洞漂到船外。她扭过头,看见船已经大半沉进了河中,水性好的船夫漂在水面上,像一个个黑色的小蝌蚪。而不会游泳的媒婆则如秤砣一般沉进水底。

    虞心棠觉得奇怪,人比水轻,淹死的人往往会浮在水面上,媒婆怎么会往下沉呢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媒婆的手上。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媒婆都紧紧攥着一个小包袱。激荡的水流冲开了包袱布,一块块沉甸甸的银子掉了出来,落进河底的淤泥里,掀起一股浊流。

    虞心棠又望向林芳儿和许知然。两个少女满脸惊愕,因为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正游曳在她们身边,用自己的利爪切断少女腕上的绳索,然后长长的尾巴一摆,掀起一股水流,将三个人托到水面之上。

    看到“怪物”的第一眼,虞心棠想到的就是“龙王爷”。那长长的尾巴,不正像一条蛟龙吗

    但是那怪物身形婀娜,不像男人,反倒像一个女子

    虞心棠忽然想起了她孩提时代的一件往事。多年过去,那事本已尘封在记忆深处,但是目睹那人身蛟尾怪物的瞬间,记忆又浮上了心头。

    那是关于青河镇河神庙的故事。

    听爹娘说,从前青河镇是没有河神庙的。有一天镇上的一名商人跑船时遇到风浪,求生无望之际却为河神所搭救。此后他便对河神感恩戴德,捐出全部家财兴建河神庙,自愿担任庙祝,日日焚香供奉河神。

    起初镇民们都对这座庙不以为然,觉得只是商人一时兴起。但有些人抱着“拜了也不亏”的心理去河神庙中敬香后,竟连连走运,甚至还侥幸从风浪中生还。他们一口咬定这是蒙河神庇佑,带着更多财富前来还愿,河神庙自此成了十里八乡最灵验的神庙。

    虞心棠小时候也跟父母去庙里敬过香。修建河神庙的老庙祝那时还健在,她曾听他喃喃自语,说自己侍奉的是“龙女大人”。虞心棠只觉得奇怪,河神不都是龙王老爷吗龙女也能当河神庙祝是不是老糊涂了

    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后来老庙祝过世。他无儿无女,所有家财都用于修建河神庙。他死后这庙便成了镇上的公产,由镇长和乡绅耆老们选出的新庙祝管辖。

    新庙祝不像老庙祝一样慈眉善目,反而十分贪财,常常恐吓敬香者“不花大价钱给河神大人烧高香,河神大人可是要发怒的你家也是跑船的吧”

    镇民都晓得河神灵验,虽然很厌恶新庙祝这公然敛财的言行,但为了求得河神庇佑,也都乖乖捐了昂贵的香火钱。在他们眼里,只要河神仍愿意保佑他们,那就是一位善神。

    直到有一天,庙祝宣布,河神老爷每月都要娶一位新娘。

    理所当然,谁都不肯让自家闺女去当什么新娘子。但大家又唯恐河神发怒,只好想出了抽签的办法,每月由庙祝主持抽签大会。抽中的人家自认倒霉,没抽中的人家则要为河神的亲事捐钱出力。

    其实只要留心一下就会发现,被抽中的全部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那些富豪乡绅家一次也没中过签。

    朴实的乡亲们压根儿没怀疑过庙祝在抽签时动了手脚。毕竟庙祝可是侍奉河神老爷的人,怎会在神明的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呢

    现在虞心棠才想明白,庙祝、乡绅、镇长、媒婆全都是勾结好的。

    唯一庆幸的就是,青河中真的有一位河神,还是一位女神。

    她并不美丽,毋宁说是相貌狰狞。她长着尖牙利齿,脸上生有鳞片,一双眼睛好似鱼眼般凸出,十指如利爪般锋利,指间像青蛙一样长着蹼。

    是看上一眼就会连做好几天噩梦的程度。

    但是,女神从来不需要人类认可她的“美貌”。

    她只需要人类膜拜她的强大就足够了。强大才是对女神真正的赞美。

    她就像青河,是在风雨交加的日子浊浪滔天、惊涛拍岸、乱流汹涌、波澜澎湃的青河。

    龙女浮上水面,望着远处沉没得只剩半截桅杆的河船,又回头看看虞心棠她们三个,像是十分快意一般,唱起了一首怪异的歌。

    接着长尾一卷,又掀起一股波涛。三个少女被水流裹挟,就这样被冲上了岸。

    虞心棠躺在岸边,歪着头,把肚里的水全呕了出来。

    林芳儿和许知然也像她一样,无力地趴在河滩上呻吟。

    少顷,她们终于缓了过来。想到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面向青河方向,咣咣地磕头。

    “多谢河神大人救命之恩”

    “河神大人的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将来定结草衔环、万死不辞”

    虞心棠不像许知然那样肚里有文墨,说不出那一串成语,只能跟着两位姐姐叩头。

    她们额头都嗑破了,再抬起头时,只见龙女长尾一摆,就这么消失在了水中。

    三个少女面面相觑,仍有些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虞心棠开心。

    林芳儿闻言脸色一沉。“我们不能回家。”

    “为什么是河神救了我们呀河神大人根本不想娶什么新娘,都是镇上的乡绅富户勾结”

    “你想想,船翻了,指不定死了多少人,如果只有我们三个全须全尾地回去,会怎么样”

    虞心棠心头一寒。是啊,船上的人可都是船老大或乡绅的手下,他们一定会迁怒自己。说不定还会杀她灭口。

    到了岸上,河神大人可就救不了她了。

    “但是,我们不说的话,或许还有更多女子受害你们说,报官有用吗”

    “呵,县长说不定也跟那些富户沆瀣一气。河神娶妻这等大事,上面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放任他们,恐怕是因为得到了不少好处。”

    许知然道“我有个主意。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我修书一封寄回家中,将前因后果告知母亲,再托她向你们的家人报平安。我们三家人一道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揭露那些富户的真面目。”

    三人中就属许知然读过书。虞心棠和林芳儿也觉得这方法最为稳妥。距离下个月河神娶妻还有好久呢,三家人有足够的时间商量出十全十美的方法。

    拿定主意,三个人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她们望见远方有炊烟升起,想必有村落人家。她们有手有脚,可以先找份活儿填饱肚子。将来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她们三个同舟共济,就一定能克服万难。

    三个少女脱掉身上的大红喜服,丢进青河中,手挽着手走向炊烟升起的方向。喜服在河水中飘荡了一会儿,浪涛一卷,便消失在了水波之中。

    一月之后,青河镇河神庙中。

    青河沿岸数个乡镇的船东、乡绅、富户都聚集在这里,神色凝重。

    “送嫁的船沉了,只有个水性最好的汉子活着回来,剩下的全都”说话的是青河镇最大的船东,同时也是送嫁船的船主。以往他在“河神娶亲”这门生意中获利最丰,但这回损失最大的也是他。

    那可是他手里最气派最体面的船下水还不到一年呢

    “活下来的人说,船是被河神掀翻的。”庙祝沙哑地说。

    “你不是说根本没有河神吗”当铺少爷斜睨着庙祝。

    “我在这里当了十年庙祝,从没见过什么河神,可是”

    “你是说你搞错了就因为你搞错了,害我们损失了这多银钱”

    “都别吵”镇长打断他们,将一封信甩在桌上,“你们先瞧瞧这个。”

    船东不识字,当铺少爷倒是在新式学校读过几年书,便由他取出信纸,当众朗读。

    信封上寄信人名叫“许心芳”,不知何许人也,信一开头便写道“母亲大人,见字如晤,女儿知然如今一切平安”

    随着少爷的念诵,众人的脸色从疑惑到骇然,再到惶恐。

    这封信竟然是三个“新娘”之一的许知然写来的她在信中说自己并未死于船难,而是被河神所救,因不敢回家,便和两个姐妹在城里暂留,靠给饭店旅馆洗盘子赚些生活费勉强糊口,好不容易挤出钱来购买信封邮票。

    信中还说,河神娶亲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乃镇上富户为盘剥镇民所虚构之阴谋,希望母亲能悄悄通知另外两位新娘家人,三家人合议如何揭露真相,寻回那些被卖女子,还青河上下诸镇一个安宁。

    当铺少爷一掌将信纸拍在桌上,恶狠狠问镇长“这信你是怎么得来的”

    “是寄到河阳镇许家的。许家那老寡妇在女儿出嫁当天就吊脖子了,邮差找不到收信人,只好将信送到河阳镇长手里,又转交给我。我这才知道”

    船东转向庙祝“这么说,世上真有河神”

    若那几个活下来的水手这么说,船东兴许还以为他们是被吓破了胆,为了逃脱责罚而胡编乱造。但连那三个新娘都这么说话说回来,就连熟悉水性的水手都折损了大半,三个身娇体弱的女子是怎么活下来的若说其中没有些怪力乱神的因素,还真无法解释这些怪现象

    庙祝擦了擦额上冷汗“我我以为没有”

    “那便是有了”脾气火爆的船东一把揪住庙祝的胡子。

    众人瞬间哗然,有的指责庙祝,有的怪罪船东,还有人立刻朝河神神像所在方向下拜,好像这样便能博得河神好感似的。

    “别吵”镇长提高声音,“我有一计,还请诸位静听。”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如今我们钱也赚了,那帮贱民身上也搜刮不出什么油水了,不如见好就收。”镇长道,“至于河神,你们不必害怕。听说河阳镇客店住进一个道士,能掐会算,十分灵验,擅长斩妖除魔,是古代什么大国师的后人。我们干脆就请他出面镇压河神不,河妖从今往后大家在河上跑船,就再不用担心触怒什么神灵了。岂不美哉”

    庙祝首先不同意“那我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把这庙改建成佛寺,你再出家当和尚不就行了”

    庙祝眼珠一论,气顿时消了。听说佛寺更赚钱,反正经也照念,香也照烧,钱也照收,他左右不亏嘛

    “可如果那道士斗不过河神怎么办”庙祝问。

    “那岂不更好我们就不用付道士钱了啊”

    又过一月。临江县城,顺胜饭店。

    “小姑娘,你是青河镇人”来饭店就餐的客人望着虞心棠问。

    离开青河后,虞心棠和林芳儿、许知然来到临江县城,在饭店找了份洗盘子的活儿。虞心棠因为长相可爱,能言会道,便被老板调去当服务员,还涨了工钱。

    这天虞心棠穿着饭店配备的服务员制服,系着围裙,一如既往地为客人领座。客人从她的口音听出她是青河镇人,便高兴地同她攀谈起来。

    “我们是从河阳镇来的。小姑娘你是怎么到临江县城的哦,是害怕被河神选为新娘才逃出来的啊的确有许多女子像你一样出逃呢,我们镇也一样。”

    “什么你说河神是不是还在娶亲前不久镇上来了个厉害的道士,把那河神给镇住了。他说那根本不是河神,而是一只水妖,咱们都被骗啦”

    “河神庙也要改建成佛寺了,那庙祝说自己没能识破水妖真面目,害了好些女子,非常愧疚,所以要出家为僧,毕生为受害女子祈福唉,其实也不是他的错嘛现在大家终于不用担惊受怕啦”

    “咦,小姑娘你怎么哭了肯定是喜极而泣吧哈哈,你可以安心回家了”

    虞心棠哪里安得了心呢

    她盼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盼着自己能光明正大返回青河镇的那一天,可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这种消息

    拯救她们的龙女非但没有得到镇民的尊敬,反而被污蔑为河妖,被永世镇压

    而为祸乡里的乡绅富户,却逃避了惩罚,继续逍遥法外庙祝竟然还博得了大家的同情,何等可恶

    龙女姐姐龙女姐姐是我害了你。虞心棠难过地想。如果我们当初直接返回青河镇,说出真相,或许你就不会出事了吧

    虞心棠将听说的消息告诉了林芳儿和许知然。两人也惊讶万分。

    许知然甚至垂泪“都怪我。如果我们当初直接回家里,而不是寄什么信,或许龙女姐姐就不会”

    “如果我们回家,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沉河了。”林芳儿冷冷说,“别哭了,哭又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应该想想怎么解救龙女姐姐。上一回是她救了我们,这一回轮到我们救她了”

    三人商量了一夜,最终决定继续留在县城。没了龙女的保护,她们返回青河镇就等于是羊入虎口,富户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肯定会对她们暗下杀手。

    在县城工作的同时,她们必须想方设法打探出龙女是如何被镇压的又要如何解救。幸好她们三个都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做这件事。不论是花上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她们都要把龙女释放出来。

    虞心棠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一做就是整整七十五年。

    河堤上的老人望着人身蛟尾的龙女,脸庞已被泪水沾湿。

    七十五年啊。龙女仍是那个龙女,虞心棠却已从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龙女姐姐,你可还认得我”老妇人一边垂泪,一边微笑,“我是虞心棠,是被你救了的那个女孩子。你把我和芳儿姐姐、知然姐姐送上岸,你可还记得”

    当年三个少女选择留在县城,一番打探后得知,河神被道士封印在了河神庙地下某处,可具体位置没人晓得。

    庙祝当然不可能允许外人到庙里寻找什么封印。她们解救河神的最好方法,就是干脆把那块地买下来,这样她们想怎么挖就怎么挖,没人管得了她们。

    为此,她们必须拼命赚钱才行。

    没过几年,全国解放,三个人因为种种机缘,人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我因为工作勤快,被推荐去供销社上班。在那儿一待就是几十年。八十年代的时候,我攒了些钱去帝都做生意,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董事长了。”虞心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准备把河神庙那块地整个儿买下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封印。但我还没来得及那么做,你就重获自由了。龙女姐姐,我真的好高兴”

    虞心棠抹了抹眼睛。

    “只可惜芳儿姐和知然姐看不到今天这一幕。你大概不知道,知然姐后来去当了老师,成了桃李满天下的名师。她的学生中有好些都成了科学家呢最了不起的要属芳儿姐,她当了兵,还是空军飞行员,是我们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呢

    “我们三个都有出息了,要不是你,我们绝不会有今天可我们来迟了,太迟了你会不会怪我们”

    龙女沉默地望着老妇人。

    她的生理构造注定她发不出人类的声音,说不出人类的话,只能用抑扬顿挫的歌声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她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少顷,龙女摇了摇头,像是在回答没有责怪你们。

    她倾身向前,握住虞心棠的手。

    薄薄的嘴唇向两边咧开,露出一嘴的尖牙。

    女秘书吓得捂住心口。但虞心棠知道,那只是一个笨拙的笑容。

    接着龙女转身钻进河水中。长长的蛟尾拍打着水面,掀起一股浊浪。

    浪涛里夹杂着数十个男男女女。他们被冲上岸,个个不省人事。

    同时,古怪的歌声伴随着浪涛拍打堤岸的潮声响了起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青河镇镇民回想起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歌声仍然在他们记忆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