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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开口说爱
    “您”

    孟久知才开了个头, 便见男人走到了屏风后,慢条斯理地褪下外袍。

    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屏风上,孟久知敛息, 闭了嘴。

    夜深了, 虞砚也没有再换上新衣,就穿着里杉走了出来,他走过孟久知时,随手一扔。孟久知熟练接过, 目光落在衣袍下摆那一片暗红, 无声叹息。

    沾了别人的血, 这件衣裳也是要烧掉的。

    莫说是沾了血,便是被人碰一下衣裳, 虞砚也不会再穿。

    很难想象一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战神,竟有难以治愈的洁癖。

    铠甲战袍他尚能忍耐, 但凡是他的私服,都是不能被人碰触的。就连为他浣洗衣服的仆从, 洗衣时都要用做成手掌的形状的丝布裹住手。

    孟久知偷偷拿眼扫了一眼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又像是没骨头一般, 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凤眸半阖, 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

    “还有事”榻上人懒散开口。

    “您方才是去洛郡王府了”孟久知试探道。

    虞砚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半个时辰前的一幕。

    被吓得失禁的肥腻男子毫无形象地跪伏在地上, 已然没了白日横行霸道的嚣张。

    他捂着两只汩汩冒血的眼, 双手皆是嫣红, 血腥味充斥着屋子,任他怎样痛苦地嚎叫, 都无一人冲进来护着他。

    只是剜了一双眼而已。

    “啧。”

    虞砚败兴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 这下再也不会乱看了, 想必洛郡王能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以后都会滚得远一点。

    这位郡王与信国公明家差不多,皆是祖上随着皇帝打过江山,后代被泽蒙庥,承袭爵位,经过了三代传承,也早就是空有头衔的花架子。

    观其外貌做派,更能看出对方是游手好闲毫无建树之辈。这样的纨绔子弟,最是蛮横不讲道理。

    只可惜啊,惹到了更不讲理的人,且这个不讲道理的人,心情还十分不好。

    第二日一早,消失一夜的仆从打开了洛郡王的房门,屋中的血腥气与尿骚气混在一起,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侍从惊慌失措,在床榻地下发现了被捆成一团的洛郡王。

    男子的衣裳皱皱巴巴,血已干涸,凝在一起。

    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舌头也不翼而飞了。

    洛郡王出事不是什么大事,消息并未传到明娆的耳中,她在陈氏的监视下,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秦氏的旧物。

    书信传回凉州需要时日,所以明娆收拾东西也并不着急。

    明妘前几日又想出了个馊主意,她想趁着圣旨没下,自己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皇家赐婚总要顾忌颜面,到时肯定不会再考虑她。

    陈氏气得犯了头疾,派人把明妘锁在房里,哪里也不准她去。

    明妘和陈氏都忙着自己的事,自然没有人来找明娆的晦气。

    午后用了膳,明娆撑着一把纸伞出了门。

    六月暑热,午后的烈日更加刺眼,街上人烟稀少,明娆很享受这样的清净。

    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还是前几日那两个,那两个婢女约莫是不认识安北侯,只将明娆和洛郡王的事告诉了陈氏,陈氏果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明娆倒是巴不得她们能将自己与虞砚会面的事告诉陈氏,这样也可以少些弯绕,替嫁之事早些想起她来。

    想起安北侯府的餐食,明娆愈发期待起来离开明家的日子。

    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她实在是吃够了。

    明娆出门后便直奔西市而去。

    她知晓自己多半是回不去凉州的,给家里人买些东西,回头随着嫁妆一起送回去,也算是赔罪。

    表哥喜欢读些杂书,明娆去书肆挑了些京城流行的诗集还有奇闻异事集。

    表姨母喜欢首饰,明娆又顺路去了珠宝首饰行,胭脂水粉铺。

    表姨夫刺史大人喜欢养马,明娆去骡马行转了转,又去鞍辔店选了些物件。

    她娘亲这些年没生疏了手艺,还一直在做衣裳,明娆去绸缎庄选了选凉州那边少见的名贵布匹,有几缎刚巧没货,明娆留下了地址,叫他们备好一并送去。

    还给唐家的几位长辈挑了些东西,这才作罢。

    明娆花的是陈氏的钱。

    大概是因为她对王骏阳的感情太过肤浅,陈氏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或许是为了弥补明妘推她入河,又或许是为了亲事,陈氏要安抚她,所以给了不少零花钱。

    陈氏有钱,明娆自然是心安理得地花了个痛快。

    只可惜,这么有钱的人家,请的厨子实在是

    “唉。”

    逛了一下午,有些累,明娆打算去醉香阁喝杯茶歇歇脚。

    今日掌柜的不在,店小二记性好,一眼认出来明娆,热情地把人招呼了进来。

    才刚踏上二楼的台阶,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明娆转回身循声望去,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王骏阳。

    年轻的书生才俊穿着一身月白色素面直裰,右手握着一把玉骨折扇,温文尔雅,风度翩然。只是

    “王公子,你的脸”

    明娆盯着王骏阳右眼角那一抹淤青看。

    王骏阳脸上的惊喜神色微僵,不自在地抬起手臂遮脸,偏过头,躲开明娆打量的目光。

    这伤是前些日子在眀府门外,与明妘见面时,被明卓锡给打的。

    明娆见他不想说,便转身继续随着店小二往楼上走。

    王骏阳赶忙追了上去。

    “明娆,那件事真的不怨我,是我父母”

    明娆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走。

    醉香阁宾客很多,频频有顾客上楼下楼,明娆不想叫人看到王骏阳与自己有瓜葛,于是加快了脚步,拎着裙子,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她体力不太好,跑了几步便有些喘,雅间在走廊尽头拐弯处,靠近临街的一边。

    明娆一路疾走,没注意到她那间的隔壁,敞了一半房门的屋里,有个人正抱肩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书画。

    虞砚正犯着困,余光闪过去一个人影,他目光懒散地转头,只看到两个婢女追了过去。

    再后面还有个男子跟着,那人口中喊得是

    “明娆。”

    人都已经过去了,虞砚还保持着看向门外的姿势不动。

    好久以后,屋中响起一声短促的气音轻笑。

    一墙之隔的明娆沉着脸坐在桌前,冷眼看着不请自来的男子。

    “我我能坐吗”王骏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能。”

    王骏阳诧异地看着她,这样毫不留情面的明娆让人有些陌生。

    他不管不顾,像是没听到,厚着脸皮坐在明娆的对面。

    将折扇放在桌上,措辞半晌,见明娆低眸看着茶盅,并不看他,他心中涌上一丝愧疚。

    在王骏阳的眼中,明娆此刻就是在同他置气闹别扭,她一定是喜欢自己的,才会在知晓了退婚一事后,再见到他,这般不高兴,这般发脾气。

    这样的认知叫王骏阳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他们虽说是同乡,也算是青梅竹马,但其实关系一直不远不近。

    他们的婚事能成,一是因为他们皆是凉州有名的才子佳人,很般配,二则是因为他父母向刺史夫人百般示好求来的。

    只是如今他高中状元,那样的婚事他们不再般配了。

    很快将点心端了上来。

    店小二极有眼色,看得出来这位公子上赶着,这位姑娘不想搭理,于是离开时,特意对明娆说了一句“小的就在楼下,有吩咐您叫人招呼我。”

    “多谢。”明娆感激地看他一眼。

    房门关闭,王骏阳瞟了两眼站在一旁的婢女,约莫是才想起来新欢,心中有所忌惮,想要去握明娆的手又缩了回去。

    明娆沉默地饮茶,像是没看到对面的男子。

    王骏阳叹了口气,“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你知道的,父母之命,我违背不得。”

    “我们的缘分太浅,你莫要怪我。”

    明娆端着茶杯,眼睛注视着漂浮上水面的茶叶,雾气氤氲了双眼。

    她若是只有三岁孩童的心智,只怕会信了他的鬼话。

    王骏阳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明娆听得只在心中摇头。

    眼见着他越说越投入,越说越激动,明娆终于轻声打断了他的自我感动

    “王公子,这儿还有别人呢。”

    王骏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白了脸色,抬头看了一眼两个婢女,那两个婢女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瞧。

    王骏阳的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明娆饮了一杯茶,看着眼前精致的糕点发呆。

    她现在被烦得一点胃口也没有,幸好点的不是珍馐美味,不然浪费了一桌子好菜,她又要心疼好久。

    今日出门该看看黄历的。

    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越过王骏阳便往外走。

    她将房门打开,迎面一阵凉风呼啸着袭来。

    狂风来得猛烈,明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王骏阳不甘的一声

    “从前你便对我的示好视而不见,你可曾有一刻真心爱我”

    爱

    明娆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她是什么时候给了王骏阳这样的错觉,叫他做了这样的臆想。

    明娆讶异地看着王骏阳,“王公子,我从前觉得你风度翩翩,是位正人君子,后来发现,是我看人太流于表面。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只是移情别恋,能和过去一刀两断,那也算是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至少可以给新的爱人一些安全感。

    可没想到,王骏阳竟是做着左拥右抱的梦。

    两个婢女对视了一眼,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都觉得将今日的事告诉陈氏。

    明娆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才一出门,身侧便传来一股很强的压迫感,明娆吓了一跳,蓦地转头,瞧清了对方面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与旁边雅间相连的那面外墙,有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抱着肩膀,斜靠在墙上。长腿微屈,随意地支着地。

    见少女那副呆滞迷茫的样子,男人倏地低笑出声。

    他将头枕在墙上,低头看她,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凤眸中却毫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