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剑屏道“刘师哥跟我哥哥在一起”她这话是代方怡问的。
徐天川道“在下送他们分批出城,刘师兄是跟柳老爷子在一起,向南去的。”方怡脸上一红,低下头来。
韦小宝心想“你听得心上人平安脱险,定然是心花怒放。”殊不知这一次猜错了。
方怡心中想的是“我答应过她,她如救了刘师哥性命,我便得嫁她为妻,终身不渝,可是她是个太监,怎生嫁得她小小年纪,花样百出,却又是什么韦香主了”
韦小宝道“这两位姑娘力抗清宫侍卫,身上受了伤,现下要到石家庄一位朋友家去养伤,我相请徐三哥护送前去。”
徐天川欢然道“理当效劳,韦香主派了一件好差使给我,属下对不起沐王府的朋友,反蒙沐小公爷相救,心中既感且愧。得能陪两位姑娘平安到达,也可稍稍补报于万一。”
沐剑屏向徐天川瞧了一眼,见他身形瘦小,弓腰曲背,是个随时随刻便能一命呜呼的糟老头子,说什么护送自己和师姐,只怕一路上还要照料他呢,何况韦小宝不去,早已好生失望,不悦之意忍不住便在脸上流露出来。
方怡却道“烦劳徐老爷子大驾,可实不敢当,只须劳驾给雇一辆大车,我们自己上路好了,我们的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用费神。”
徐天川笑道“方姑娘不用客气,韦香主既有命令,我说什么要奉陪到底,两位姑娘武艺高强,原不用老头儿在旁惹厌,护送两字,老头儿实在没这个本领,但跑腿打杂,待候两位姑娘住店,打尖,雇车,买物,那倒是拿手好戏,免得两位姑娘一路之上多费口舌,对付骡夫,车夫,店小二这等人物。”方怡见再推辞,说道“徐老爷子这番盛意,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徐天川哈哈大笑,道“报什么答不瞒两位姑娘说,我对咱们这位韦香主,心中佩服得了不得,别瞧她年纪轻轻,实在是神通广大,她既救了我老命,昨天又给老头子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我心中正在嘀咕,怎生想法子好好给她办几件事才好,哪想她今天就交给了我这一件差使,两位姑娘就算不许我陪著,老头儿也只好不识相,一路之上做个先行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侍候两位平安到达石家庄,别说从北京到石家庄只几天路程,韦香主倘若吩咐老头儿跟随两位上云南去,那也是说去便去,送到为止。”
沐剑屏见他模样虽然猥琐,说话倒很风趣,问道“她昨天给你出了什么气她她不是在皇宫里么”
徐天川笑道“吴三桂那奸贼手下有个狗官,叫做卢一峰,他将老头儿拿了去,拷打辱骂,还拿张膏药封住我的嘴巴,幸得令兄派人救了我出来,韦香主答应我说,他定当叫人打断这狗官的双腿,我想吴三桂的狗儿子这次来京,手下带的能人极多,卢一峰这斯上次吃过我苦头,学了乖,再也不敢独自出来,咱们要报仇,可不这么容易,哪知道昨天我在西城种德堂药材铺,见到一个做跌打医生的朋友,说起平西王狗窝里派人抬了一个狗官,到处找跌打医生,可情形也真奇怪,跌打医生找了一个又一个,共找了二三十人,却又不让医治,只是跟他们说,这狗官名叫卢一峰,胡涂混蛋,平西王的狗儿子亲自拿棍子打断了他的一双狗腿,要他痛上七日七夜,不许医治。”
方怡和沐剑都十分奇怪,问韦小宝“那是什么道理”
韦小宝道“这狗官得罪了徐三哥,自然要叫他多吃点儿苦头。”
沐剑屏道“平西王狗窝里的人,却干么又将他抬来抬去,好让众人得知”
韦小宝道“吴应熊这小子是要人传给我听,我叫他打断这狗官的腿,他已办妥了。”
沐剑屏更是奇怪,问道“他又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韦小宝微笑道“我胡说八道,骗他一番,他就信啦。”
徐天川道“我本想赶去将他毙了,但想这狗官给人抬著游街示众,断了两条腿又不许医治,如去杀了他,反倒便宜了这斯。昨天下午这亲眼见到了他,一条狗命十成中倒已去了九成,裤管卷了起来,露出两条断腿,又肿紫,痛得只叫妈,两位姑娘,你说老头儿心中可有多痛快”
这时马彦超已雇了三辆大车,在门外等候,他也是天地会中的得力人物,但会中规矩,大家干的是杀头犯禁之事,如非必要,越少露相越好,是以也没给方沐二人引见。
韦小宝寻思“我包袱之中一共已有五部四十二章经,这些书带在身旁赶路,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沉吟半晌,有了计较,向马彦超悄悄说道“马大哥,我在宫里有个要好兄弟,给鞑子侍卫们杀了,我带了他骨灰出来,要好好给他安葬。请你即刻差人去买口棺木。”
马彦超答应了,心想韦小宝的好友为鞑子所杀,那必是反清义士,亲自去选了一口上好的柳州木棺材,他知道这位韦香主手面甚阔,将她所给的三百两银子使得只剩下三十几两,除了棺木这外,其他寿衣,骨灰坛,石灰,绵纸,油布,灵牌,灵幡,纸钱等物一应俱全,尽是最佳之物,又替方沐二女买了改换男装的衣衫鞋帽,中所用的干粮点心,还叫了一名仵作,一名漆匠。
待得诸物抬到,韦小宝和二女已睡了两个时辰,韦小宝先行换了常人装束,将五部经书用油布一层一层包裹完密,到灶下去捧了一大把柴灰,放在骨灰坛中,心想“最好棺材之中放一具真的尸首,那么就算有人开棺查检,也不会起疑只不过一时三刻,也找不到个坏人来杀了,不过若是真尸体,心里也有些恶心。”做戏做全套,于是醮些清水,抹在眼中脸上,神情悲哀,双手捧了油布和骨灰坛,走到后厅,将包裹和骨灰坛放入棺材,跪了下来,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