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围太大,若是想要成功寻到“宝藏”，就要找准一个方向。

    常辉霖还在沉思，就被中原中也扯了下手腕。

    中原中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高塔建筑,远远看去就像是束起的一根桅杆。

    那边。

    靠近的过程中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到水温在降低，除此以外,下面建筑的趋势走向也很奇怪。

    无形之中,似乎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能若隐若现地遮住那栋高塔建筑,若不是中原中也指定了对象和方向,放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都很容易错过忽视。

    直到游近，才能切身体会到这栋建筑的巨大,就算是在水里埋了那么多年,半截已经碎裂,依旧一眼望不到底。

    常辉霖移开向下照的手电，光线移开的下一秒，黑暗中像是有什么飞速地移动而过，再照回去的时候，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似乎还有其他生物在活动。

    建筑由于是已经断裂的残破状态，可以直接从上面的断口进入,探照灯的光并不足以看清整体的构造，但光线四处扫荡拼凑，也能把大概的内部构型推测出来，这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央则是一大片的巨型狼藉,似乎曾经承受过巨大的灾难,许多结构都已经损毁地看不出来了,只模糊能辨认出每隔一段高度，圆形建筑内都会有一圈过道一样的突出。

    夜晚的水下安全难料，就这么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中原中也拍了拍自己，又点了点下方的巨大空间，意思是让他去。

    常辉霖摇头，率先向下游去。

    中原中也愣了一瞬，赶紧跟上。

    在水下沉寂了太久，建筑的缝隙处藏着游鱼，他们经过的时候被惊了出来，匆匆游过。

    鱼游的很快，再加上水里昏暗的条件，根本就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只是在光移动的时候反射点莹绿的光芒。

    底部有许多歪倒的大型玻璃器皿，有些已经破裂，而有些尚且完好，管璧以内的混浊肉色液体充盈其中，也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东西。

    这似乎是个被人遗落的生物实验室。

    争对某种大型生物的那种。

    既然已经降落下来，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寻找线索了。

    如果这里真的是生物实验室，那一定有储藏标本材料的地方，这地方显然并不单纯被用来储藏，整个平台都没有用以操作的仪器，只有一些断开的电线和疏导管，再加上大的不正常的玻璃器皿，可见是类似观察室一类的地方。

    那么，实验室的其他关联部分应该也就在附近。

    地面坍塌情况并不算严重，但许多大型的器材和罐子杂乱地堆在地上，再加上建筑掉下来的断壁残垣，常辉霖和中原中也穿梭其中就像误入大人国的小人，各种缝隙都能进，但却看不看大体的模样了。

    如果有通道通向其他地方，有很大的概率开口就在墙的位置，俗称，门。

    所以只要沿着墙面走就可以了。

    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

    在视野受限的前提下，人处在一个大的环境里，很难确定自己触及到的是不是边缘，很容易就会走岔路，再加上有些地方被堵死了，想要过去就只能从上面走，这里水质并不干净，一旦离远了，探照灯的光就照不到下面了，种种累加，这就成了件难事。

    中原中也拉住常辉霖，把他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面带，常辉霖摸到了冰冷的金属环，只不过因为水温和潜水服的隔阂，触感并不明显。

    打开。

    这个情况下，中原中也的异能的确能派上用场。常辉霖顺着一条暗槽往金属环里侧的位置按，直到某个刻度，一根小针猛地弹了出来，刺破潜水服，扎进手指，红色的血溢出来不过瞬间，就被无形的引力歪曲了方向，全部导进了金属环内。

    黑环无声划开，中原中也伸手接住往下坠的抑制环，异能在这具身体里涌动，却在冲出去的时候偃旗息鼓。

    中原中也一凝，再次张手，依旧是同样的结果，异能在体内就像是澎湃滚烫的炎流，可是一旦出了身体，就石沉大海，尽数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常辉霖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

    果然，来到这里以后的异能流，全都错乱起来了。

    常辉霖本身对于异能就非常敏感，从踏进这片废墟开始，身边原本平静环流的异能全都变得骚动不安，彼此缠斗消弭，中原中也的异能亦是这样。

    既然如此。

    常辉霖闭上眼睛，放开握成拳的手，新鲜的血液混杂进外面的液体里，黑暗波澜壮阔，无数看不见的驳杂蜂拥而至，四方勾混，汇成了一股乱流，向着废墟的深处而去。

    只放开了一秒不到，少年的手就被中原中也攥住了。

    中原中也解开两人相连的绳子，一圈一圈缠在了常辉霖的手上，把潜水服破开的洞口堵住。

    好在扎破的只是个小针，开口不大。

    鬼知道这种实验室原本是用来干什么，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这里这么多泄露的培养皿，说不定水里还有什么病毒，常辉霖身子骨又差的要死，随便感染一下那都是在鬼门关晃悠。

    这家伙在干什么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在水下无法说话，只能牢牢拉住常辉霖的手。

    常辉霖暼了他一眼，抬起探照灯指向了倒塌实验器皿之间的缝隙，光束一下子冲进深不可测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去那里。

    从废墟的间隙中穿过，巨大建筑外层覆盖着一层细软的绒毛，随着他们游过而轻轻摆动。

    直到最里面，面前已是死路，玻璃器皿倒映着探照灯的幽幽冷光，常辉霖敲了敲面前的玻璃，沉默片刻，示意中原中也关上探照灯。

    就在探照灯熄灭的一瞬间，无边的莹绿色光芒犹如燎原之火，在无数的玻璃罐内争相亮了起来。

    中原中也面前恰好也是一个巨大器皿，在光芒亮起来的时候他不禁摆出了戒备的姿态，却在看轻光芒形状时心头窜上一股凉气。

    变形扭曲的幽绿色人形，无声地，绝望地长大黑色无底洞的嘴巴，正看着他们恸哭哀嚎。

    光芒侵蚀骨骼，腐朽的指骨紧紧贴着斑驳的玻璃面，那双黝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站在中间的常辉霖和中原中也，森冷至极。

    原来他们一路上都在这些东西的监视下。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窥视被发现了，人形陆陆续续重新隐入了混浊的水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似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常辉霖，不过几息时间，周遭的莹绿色已经消迹的一干二净，恢复了黑暗。

    中原中也却依旧不敢放松。

    人影真正显形的时间里，一种久远血腥的宏大哀情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像是直面历史上那些不得见光的黑暗囫囵，侧刀台下，头颅落地，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裙摆，周遭乱哄哄的人群却在狂热欢呼，而他则是人群中唯一清醒的看客。

    直到常辉霖摇了摇他的手臂，才把人的注意力唤回来。

    常辉霖屈起手指，在玻璃面上连敲数次，每一次的落点都精巧十分，恰好破坏了玻璃面的平衡，很快，上面就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痕。

    然后只是张开手掌平平地一推，在海底数年以来安然无恙的玻璃器皿就彻底破开一个大洞，碎片安安静静地落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温度从玻璃器皿里泄了出来，站在最前面的常辉霖第一个就感觉到了，里面的液体看来一直没有泄露，现在正快速地与外面的海水融为一体。

    中原中也在玻璃面碎裂的时候拉住了常辉霖。

    他知道常辉霖敲开玻璃的意思，必然是要追寻那些莹绿色的人影，然而里面的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常辉霖一个病患贸然进去，那就是在拿命赌博。

    常辉霖眯了眯眼睛，他看着中原中也，微微用力挣手，却没有挣开。

    在这离海面数百米的海底，一旦熄灭了探照灯，那就是黑不见五指，常辉霖因为身体的原因，能够勉强看清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却无法看见常辉霖，他就连拉住少年的动作，也是因为脑海里预存了常辉霖的位置，才能准确牵住。

    但是他能感觉到，常辉霖正注视着他，

    那目光寂冷而单薄，几乎要融化在周遭降温了不少的海水里，叫他找也找不到，追也追不到。

    常辉，你到底想要什么。

    中原中也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目光沉沉。

    可是那力道只是稍稍加了一点，就松懈开了。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为你达到。

    他早就屈服了，畏惧了。

    如果他曾是一只意气风发的雄狮，那么常辉霖就是偶然闯入危险丛林的小王子，雄狮被小王子灿烂的金发吸引，跟着他离开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丛林，逐渐学会了收敛自己的爪牙，掩藏起噬人的暴虐。

    所以在常辉霖所有的指令中，除了这一次自作主张地跟过来，他都一一忠实地服从了。

    不要怀疑，不要思考，执行就够了。

    探照灯的光被重新打开，只是这次留在原地的只剩一个人。

    每个人身后都会携带足够长足够坚实的绳子，两个人的连起来的长度，足够中原中也深入进去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旁凸起的巨大碎石上，一连绕了三圈，足够稳固。

    想要看见那群人影，只能是在无光的条件下，因此中原中也没有打灯，只身投入了巨大的培养皿中。

    常辉霖抬起头，探照灯的光束也随之抬起，穿过上方嶙峋的碎块，隐约能看到一直穿插到最上面的器皿顶部。他打碎的只是培养皿的底部。

    所以霖霖，你还是让他一个人去了欸。

    琥珀用常辉霖的视角看，都觉得这地方慎得慌。

    嗯。

    常辉霖隔着布条摩挲着指尖的伤口。

    咳意又从喉咙口蔓延上口舌，他抵着下颚，缓和着呼吸。

    为什么不是有很多恐怖电影里都是，落单了，然后怪物逐一击杀嘛

    琥珀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学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形形色色的恐怖电影，什么贞子僵尸，水怪木乃伊，它也算是熟知套路了。

    因为

    常辉霖垂下眼睫，还未待回答，背后就有光线直束照射过来，他转过身，另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正缓缓向他这里游来，

    来人似乎也很讶异这里居然还有别人，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就算看不到脸，潜水服已经最大限度地将来人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是个女人。

    常辉霖飞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参加活动者的名单，最后定格在了二叶亭四迷身边的女人身上。

    不同于常辉霖他们，她身上除了一个氧气罐，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包，她当着常辉霖的面打开，掏出了一个像是管子的东西，两边被螺圈拧紧。

    她把其中一边递给常辉霖，又点了点自己面罩的右下方，那里有个类似接口的凸起处。

    常辉霖会意，将管子接在了面罩上，等到两人都连接好，那边女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常辉大人，您的下属和您也走散了吗”

    女人的声音很是干练，也确实很能与印象中的一面之缘对上号。

    常辉霖不答反问“二叶亭君怎么了。”

    “我们在附近查看的时候觉得这栋建筑最古怪”女人略微一停，“在外面，不论从哪个方向看过来，这里就像被隐藏起来了一样，总是能被恰好多出来的建筑遮挡住，因此我和大人怀疑这里可能是藏宝点，便从侧边进来了。”

    “侧边”

    “是的。”女人语气带上了疑问“从上面我们根本无法找出这栋建筑的怪异之处，随便找了个地方降落下来，直到走近了才发现您难道是直接从上面下来的吗”

    “嗯。”常辉霖言简意赅。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在下是追寻着二叶亭大人的踪迹到这里来的，难道您也是如此”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抬高，严肃道“这里水下的情况太复杂了，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恕我直言，您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我听您的呼吸声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先回岸上”

    “不用”常辉霖别过头，“我并没有和我的属下走失，他先我一步进去探查情况了。”

    女人点了点头，也看向绕在废墟上的绳子，突然，她咦了一声“这绳子”

    常辉霖随着她的探照灯光线方向看去，眉头皱起。

    绳子正猛烈地摇摆着，像是绳子另一头的人正在进行什么激烈的战斗，这里是海底，水波的撩拨并不足以掀起这么大的动静，这种现象只能说明一件事中原中也那里出问题了。

    常辉霖俯身握住绳子，然而就在他握住绳子的下一秒，绳上带的力全部消弭，一下子颓然不动，瘫在了他手上。

    水温寂冷，这一刻，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水里似乎无限扩大，连带着和黑暗深处数百里之遥的什么东西逐渐合拍。

    一下一下，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