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近。
热气在她耳畔处,她的感官向来冷淡,此刻也不觉得痒,只是觉得这股清冷,绵绵的化进了心里,随着心跳声翻滚出一朵朵小花来。
虞柚恢复了镇定,推开了他。
“我鞋子湿了,”她挪开了距离,抱怨道“很难受。”
后背上的轻抚停了下来。
游熠眼神清澈,“那就脱了。”
他从容的在她身边蹲下,掌心握住细嫩的脚踝,不等她推拒,就将湿透的鞋子脱了下来。
虞柚没料到他的果断,此刻,一只脚光着,也不好直接沾地,只能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管家站在落地窗内,撩开了帘子“先生,准备好了。”
“”
他目瞪口呆。
管家在游家多年,很清楚游熠的底线在哪。他温和,包容,就连苏止这老赖硬要在这儿住下,他都没真阻止过。
并不是因为心善,纯粹是为了更理所应当地压榨他写剧本。
而虞柚呢。
他这双饱经沧桑的锐眼,也没看出她可以给游熠带来什么。
可现在,窗帘一拉,里头的灯火一照,天地间,莹光点点,清晰地照出男人正蹲着,手还捏着人家女孩的雪白的小脚。
原来是能带来爱情啊。
管家恍然大悟。
在老人家渐渐慈爱的笑容里,虞柚小声警告“你这样让我怎么走路”
她纤柔的足背还被他捧着手心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暧昧的一幕,游熠却只听出了她语气里淡淡的不耐。
似乎是真的只担心光脚容易脏的问题。
游熠挑起散漫的笑容,她看着微觉得不妙,身子忽的一轻,被他打横抱起。
虞柚仓皇间搂住他的脖颈,手指擦过稍硬的喉结处。
不仅是声音,现在就连对视都近在咫尺。
鼻尖几乎碰到,虞柚盯着他干净随和的俊脸,拼命按住心里头被烫到的那顾刺激感,平息着血液急速上升的温度。
她很少去分析别人的行为。
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女,就算去做练习生,也是顶着影后之女加上童年时期累积的粉丝,所以并不同其他人卑微。
她有一定的话语权,只需要顾虑自己。在团期间,顾冉私下联手另外两个排挤她时,她也懒得去找原因,只知道她们讨厌自己。
那她就讨厌回去,多简单的事。
她长得漂亮,也有不少的男生用各种方式表达爱意。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不懂游熠为什么会偶尔对她展露有兴趣的一面。
总之,绝对不是因为喜欢。
因为他和那些仰慕她的男生都不同,眼神里没有星星在跳动,只有万籁俱寂。
可她身上也没有值得能被利用的东西。
他为何要对她这么体贴呢
也许,他对别的女人也一样,所以才不会觉得有何不可。
虞柚想得有些头疼,索性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游熠低眸,迎上她纯然无措的眼,轻声道“我不算对你好。”
他抱着她回到了屋内,灯火明亮,一步一步地到餐桌前,回到她原先最常坐的位置上。
游熠“是我吓到你了。”
原来如此,虞柚弄懂了。
那点轻微的别扭感也离开了,她恢复自然,手托着腮,眉眼漆黑地看着桌上的菜色,小脚轻晃。
如一束不安分的芍药在不断抖落花瓣。
游熠收回视线,转身去洗干净手。
虞柚“你走的时候,简小姐不是约你晚饭你没吃呀”
水声里,他的声音隔着一堵墙应了她,本就是多事之秋,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将她塞进山里,让她免去过多的困扰。
事实证明,能到处搞事的人本就做不到一天安宁。
回来遇上的娱记只是今晚众多眼睛之一,在去寻她的路上,他还得安排阿年处理完琐事并安排好虞柚洗白的关键证据。
本想一步步递进,但现在看来,怕是行不通了。
思及此,游熠情绪晦涩,那点计划被打乱的烦躁感又浮起,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源
虞柚被他看得后颈一凉,无辜地眨眨眼。
游熠“不朝我喷火了”
她“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我是,”他笑“但你不是。”
“”
这怎么聊得下去
虞柚叹气,还打算从今夜开始和他打好关系,冷静想想,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想进他的戏,虽然过程不愉快,但好不容易撑到这一步了,没必要闹崩结束。
就差一口气了。
人生的格局是就此打开还是这口气上不了,最后被打包送去火葬场,是个正常人应该都知道怎么走。
况且,他现在还在帮她洗白中。
可她也是真的饿了。
“我能不能吃完这顿再开始讲道理”虞柚继续和他商量。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卫衣,长发蓬松散乱着,没有化妆,小圆脸一览无余,不像每次的舞台上,都会特意用阴影隐去这一点小软肉。
看起来更显小,规规矩矩地坐着,说了半天,也没见她把乳鸽放回去,眼巴巴望着,和高中生无异。
游熠很早以前就见识过她正常状态下对食物的索取。在拍叛国时,她在剧组的日常除了上戏就是吃。
小小的个子,被阿姨抱在怀里,嘴巴里永远有吃不完的白兔糖,巧克力,虞颖发现后,就强制不准她再这么吃零嘴。
不能吃零食之后,她就开始吃面包,麦当劳的儿童套餐那时分明正值隆冬,游熠有次,还看到她坐在小板凳上,神奇地抱着半个大西瓜开始埋头苦吃。
也不愿意分给别人,一旦发现有人觊觎,她就会奶声奶气地先说“我在长身体呢。”
阿姨在旁边赔笑着补充小孩子压力太大。
如今,再次相遇,前些时间里,她都没表现出如从前般的执着,女明星总是要控制体重,不能像幼时那般放肆。
游熠“行。”
虞柚点点头“游老师你果然是最讲道理的。”
游熠“不用硬夸。”
“”
他晚上向来没多少食欲,用的量也不多,没一会就拿起餐巾,默默地看着她。
虞柚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仓鼠搬家地吃掉了大半,就在游熠默认她会扫平全场时,她留下一碗双皮奶。
还乖巧地把碗往前推了点,表明刻意给他留的。
游熠“你吃吧。”
“不行,”虞柚“我不会抢别人钟意的东西。”
他淡笑“我不爱甜食。”
她眼尾轻扬“骗人,你演太子哥哥时,最喜欢吃了,我妈疼你,每次都给你做甜品,你都吃掉了。”
天知道她那时候有多嫉妒。
游熠竟然能让虞颖下厨
这个认知,让她第一次对游熠的存在感到惊为天人。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她小时候总很困惑。
“我的确没吃,”游熠道“那时候也私下分给了大家。”
“那是我妈亲手做的”
他面上不变,语气清冷道“所以,我就要喜欢吗”
她的话被堵了回去,细想似乎也没有不对,只能喃喃道“你既然不愿意吃,那当时为什么不分给我呢”
她那时候对他的讨厌简直露骨,私底下根本不愿意和他多说一个字,哪里会有机会把甜品给她
这些话,游熠没挑明,眉眼轻柔道“忘了。”
“那就作为补偿,我吃了。”
虞柚拿起小调羹,低头挖着瓷碗中的细腻的双皮奶,一勺又一勺,把光洁无暇的甜品给挖得乱七八糟。
她莫名有些难过。
如果虞颖要还在世,知道她眼中最符合她标准,最疼的那个人,其实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中。
值得吗
心底里又生出一丝畅快感,看吧,让你以前不更疼我点,活该付出就得到这样的回报,感情全白费。
还不如一颗心全放在她身上呢。
“再捣下去,你是想吃豆腐花吗”
对面,男人无情地打断她难得有点哀伤的情绪,从她手上拿过调羹,挖了一大块后,递到她唇边。
游熠“没有多少糖度,不用对它寄托太多心思。”
虞柚“你自己不吃”
他相当冷静地直接塞进她嘴里,终止了话题朝抬杠的方向转。
门外的花园长廊亮起了自动感应灯,于尧酒足饭饱后,迈着雀跃的小步子跑进来时,就看到如此慈爱的一幕。
“啊,”他抬手挡在眼前,往后退了一步“好亮,父爱的光辉好刺眼,我要瞎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重女轻男上回我滑雪扑街,右手骨折,让你帮我倒杯水,你都”
他忽然悲伤,转过脸和虞柚道“他竟然一脸反问我,你难道不会试着用脚吗”
“我都怀疑他偷偷帮我报名了中国达人秀。”
“别怀疑了,是真的,”游熠懒洋洋道“收拾行李去吧。”
“”
嘴上输出完毕的于尧,盯着两人,忽而想到更重要的事,一时忘记继续闹,转过身狂奔出去拉住停好车的凌宸。
“走走走,我带你去喝第二摊。”
“待会再来,有人在里面裸奔”
“你说什么”凌宸不解地被拽走。
“”虞柚听到哥哥的声音,飞快地咽下,两只眼睛瞬间亮起,想起身过去。
游熠眼也不眨地又挖了一勺塞给她。
“好好吃饭。”
她被堵得发不出声音来,眼见着外头的感应灯重新亮起又灭上,只能放弃和哥哥会晤的机会,脸颊撑得鼓鼓的把东西吃完。
作为吃播结束后的福利,虞柚擦干净嘴,开始提要求“我有问题想问你。”
“问。”
虞柚坐直身板,认真思量后,试探问“你撇下简小姐来找我,她不会有意见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非一般。
游熠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你想破脑袋只为问这个”
“讲道理,”她小声道“不弄清楚,我随时都怕简小姐来找我。我这不是八卦,是为了我能在你身边长久地发展。”
“她不会去找你,”他闲闲地扯起唇角“你也别想一直赖着我。”
“你要反水了”
“最迟三天,你身上的破事就能结束。”
游熠笃定道,面上随和得就像这些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魔术,到点,他施个法就能让一切平定。
不过,他本就是这场闹剧最开始的施咒者。
那三天之后呢,他始终没有给她百分百的进组讯号。
虞柚终于想起该问点正事了“我想再问”
“打住,”他偏不能让她如愿“你一天只能和我讲一次道理。”
“你怎么能随意制定规则”
游熠“因为我不想听你再问无聊的废话。”
虞柚语塞,没一会,眸光闪烁地举起腕上的手表,指尖飞快地进去重新设置,将时间一步快进到四个小时之后“现在是十二点就,属于第二天了。”
他扬眉“那你该坐上南瓜车回去了。”
“”
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虞柚踩着一双拖鞋,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装刚刚湿透的鞋袜,站在游熠家的门口等车。
跟之前光鲜亮丽进门相比,她此刻和南瓜车歌词里的y真没什么两样。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
虞柚暗自盘算这一趟下来,解决了白昀的事,没让他完全沦成炮灰。
良心得到安慰,再就是打消了疑虑。
从游熠不以为意的语气判断,他和简蕙半点多余的关系都没。
虽搞不清莫名的安心从哪来,但好歹不用忧虑某天被简蕙找上门来互撕头发。
这个圈子最理不清的就是男女关系,虞柚庆幸自己暂且没置身其中。
可等到回到公寓里,看到哆啦扑上来哭诉“你怎么每次逃逸都不带上我”
“你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有什么用”
“莫非你也不想要我了,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她叹气,似乎女女关系也难搞。
虞柚“再嘤自杀。”
哆啦“呜呜呜。”
虞柚“你是鹦鹉吗”
“”
“总之,你得发誓不能抛弃我,我已经回不去ka了,”哆啦控诉道“这都拜谁所赐”
虞柚“你准备赖上我了”
“别这样嘛,”哆啦跟在她往洗漱间后走,一笔一笔的哭诉“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答应当你助理吗因为我的志向就是往经纪人,艺人管理方面走,你身边恰好缺助理,就想在你身边练练手,结果没想到我刚上班,你就被雪藏了”
听起来就是老倒霉鬼了。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梦想”
“加油,一千年以后。”
虞柚拿起淡紫色的大肠发圈随手绑了个高马尾,随意说。
“你不要这么咒自己,”哆啦给予了她狠狠的鼓励“游老师的新戏很快就要召开试镜了,我觉得你一定行”
虞柚关掉水龙头,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水珠子从睫毛上滴滴滚落,她问道“什么时候”
“三天以后,”哆啦道“刚好节目结束。”
又是“三天”这个时间点。
虞柚随手拿起一张洗脸巾,回忆了一下游熠说过的话。
他还说过,别老想赖着她。
潜台词是让她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为什么会突然感到不安呢。
她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握紧后又放开,油然而生一种最后什么都没抓住的错觉感。
睡前,哆啦见她睡不着,照旧打开微博进行睡前读恶评环节。
“这是人品问题吧现在就是纸包不住火露出来而已”
“可想而知,ka平时洗白这个疯批,公关费该花了不少吧。”
“除了录音,也有合作过的造型师出来了说她私底下就是这样的性格,让人下不来台。”
“现实版陆婷怪胎能像剧里面得到报应吗”哆啦忽然卡壳半秒“从之前就已经有苗头了吧”
虞柚掀起眼皮“别怕,念。”
哆啦咽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道“之前虞影后去世时,所有合作过的演员都去过灵堂哀悼,她作为女儿却没有出现过”
“可见冷血就是她的本性,后边有采访问到关于影后的事,她竟然问记者,你想从我这里套到什么料这要另外收费。超级事不关己”
“只能说,虞影后不带她是有原因的。”
虞柚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她侧身钻进被子里,脑子里像圣诞树一样不停闪烁起红色小灯,循环唱着“骂吧骂吧骂吧我没关系”的小歌。
哆啦起身把卧室的灯关了。
飘绕在耳边的歌声被按下暂停。
如果大部分人都这么想的话,那游熠会是例外吗
他甚至比网友更清楚她心里的阴暗面。
三天之后,真的会解决所有的事吗
把宝押在他身上,可靠吗
因为知道驾驭不了他,所以才会不断揣测。
虞柚从被子里钻出来,抬头看到床头的小钟,幽幽地叹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十二点还没过呢。
聂昊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他怎么也算是二线男演员,刚出道虽作品不多,但凭借之前做平面模特刷脸,到底都是个拥有两百多万粉丝的花美男。
没想到进圈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炒个c,虞柚都嫌他晦气。
未来节目的d徐季,都想揍他。
比他地位还低的白昀,把他真揍了。
一点都不给他这个未来爆款王面子,少年自虞柚走后,就一改纯良的面孔,阴着一张脸,隔着外套,一抬腿就让他痛彻心扉。
徐季开口指点“轻点,别留伤疤。”
白昀微眯起眼,眼神有些发狠“以后要是再敢说姐姐坏话,就不止这一下了。”
聂昊想说你他妈到底凭什么这么牛逼啊,但他一抬头,看到少年冷硬地扭动着腕骨,有些变态杀人犯那味了,立刻转向徐季。
徐季则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歪头对他不冷不热的一笑,明摆地写着“变态杀人犯同伙”。
聂昊虞柚你知道自己身边都是什么怪物吗。
最后练习室门被打开时,宋梓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三个“这么晚,你们在干什么”
徐季收起笑容,恢复平时台前的冷淡“没规定不能用练习室训练吧”
聂昊立刻从地上爬起,快速站到宋梓身边。
白昀乖顺道“不好意思,是我在半路上遇到徐老师,拜托他替我指点一下。”
聂昊“不是,你刚刚有看到吗他把脚踩在我背上”
“不过是纠正一下舞蹈动作。”
宋梓狐疑地看着三人,在聂昊充满“快撕破他们虚伪的面孔”的愤恨眼神中,轻轻地道“徐季很专业,聂昊你要虚心请教。白昀也是舞蹈专业的,你可以加个微信,以后方便排舞沟通。”
聂昊达咩。
“下次不要来这间练习室了,这么晚也该和助理报备,”宋梓对徐季道“你经纪人在找你。”
“谢了,”徐季点头,起身拿起外套,吊儿郎当地拎起聂昊的后领“我们这就走。”
还想告黑状的聂昊被命运按着拖走。
白昀关上练习室的灯,走在最后出去。
今天以后,他和ka就没有关系了。
他看着长廊上另外亮着灯的练习室,从窗户外还能看到熬夜加训的练习生,曾几何时,他也在这里待到了天亮。
大多数时候是和伴舞团的其他成员一起排练,虞柚也会过来。
独自一人训练时,为了看清楚自己的姿势和动作到位程度,和判断卡点精不精准,他都会放一台摄像机录下,之后再回头看看。
白昀望着三个人的背影,转身换了个方向走回以前的御用练习室里,拧开门进去,练习室之前重新装修过,不过好在还能在原来的位置上找到相机。
他在黑暗中打开,相机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打开浏览了一圈,忽的视线顿住。
如同发现了秘密宝藏,白昀关掉,谨慎地抱着相机离开。
宋梓站在大门处等他,洞悉一切地道“给我吧,你不能带走。”
白昀防备“我不会交给你。”
“你要亲自去揭”宋梓朝他走过去“你有那份背景去承担吗,最后不会又得让小柚替你出面吧”
“你是想回报还是要拖累她”
白昀攥紧相机“可我不信你。”
“你真觉得我会害她”宋梓伸手搭在他肩上“该怎么选,你应当心里有数。”
白昀垂下眸子。
许久后,宋梓依然站在原地,四周安静如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ka大楼最后一盏灯关闭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顾冉的第十三个未接来电。
“你怎么才接电话”她劈头盖脸道“你见到白昀了吧他是不是带走什么了”
“是。”
顾冉陡然拔高音量“当时监控拍到了他,一定是录下什么了你还说练习室装修了什么痕迹都会干净,这下怎么办”
她阴恻恻道“别忘了,你和我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放心,”宋梓掂量着掌心里的储存卡“都在我这里。”
顾冉松了口气“你会拿给我吧”
“当然,”他轻声道,待那头安心地挂断后,背对着ka大楼,边往反方向走,边拨通了另一串号码。
“宋先生好像很喜欢深夜来电。”
游熠坐在窗边,正对着花园里最老的一棵法国梧桐,黑猫听到声音,从树叶间直窜而下,飞跃地跳到他的腿上。
一旁的手机倒扣在床上,粉色的派大星躺在纯黑色的被单上,突兀地公放着宋梓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他道“游熠。”
“如果是为了再确认一次,实属无聊了。”
游熠捏起黑猫的脖颈,把他从腿上放下,盯着它不断打转的小身影,露出浅淡的笑意。
宋梓“麻烦你把电话交给她,我有事要和她说。”
“分明几个小时前才见过,该说不说,”他半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小猫“奇怪。”
那头沉了沉,最终忍不住地道“到底谁才奇怪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凭什么拿着她的手机。”
游熠半点不急“如你所确认的关系。”
宋梓“小柚不懂,所以才会相信你。游熠,亲手把刀递给她的是你,你拿着ka的股份,可以快速了结这件事的也是你,你是不是拿着这件事再威胁她”
“你觉得我威胁她做什么”
他无端地想起那双被悬空而起的嫩足,如荷叶上的一捧露珠,勾唇道“为色”
宋梓听出了他话里的懒散,拧眉“那你为什么迟迟不了断这件事”
“想要一次性摸清底牌,自然要费些时间,”游熠从口袋里拿出营养膏,逗弄着“不然也听不到这么精彩的录音。”
黑猫嗷呜着,舔着他的手,却一直尝不到最想要的,着急地挥着爪子。
他继续道“你急着联系她,是找到什么了吧”
宋梓“所以麻烦你把电话”
游熠打断,“这也是我在等待的,明天下午,我的助理会联系你。”
“什么”
“宋先生,我很期待和你的碰面。”
游熠把营养膏重新放回去,没打开给它,手握着它的肉垫“这是今晚的惩罚。”
录音事件发酵的第二天,自然成为每个冲浪人白天热议话题。
虞柚和哆啦还未进到录制现场,就听到灯光师和监制坐在一块议论。
“我们的节目还能播出吗不会过两天就真得把她封杀了吧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简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风口浪尖用她不像她的作风。”
“你以为制片就有话语权吗说不定虞柚和投资商关系好硬塞呢”
“传闻她和代言的高奢品牌金主也是不清不楚的关系,这金主得多喜欢她啊,就算黑料满天也不舍得放弃。”
哆啦听不下去,扑腾着小短腿就想开门进去冲锋陷阵一番,被虞柚给拽了回来。
“这你能忍”
“让她们先说着吧,”虞柚眼下心情还算美丽,距离新的录制开始还有时间,她已经能熟门地溜去别的地方。
和第一天来时同样的时间。
还未听到琴声,虞柚先到了屋子里,叶婆婆看着窗外的视线刚好撞见她的,下意识地别过了脸。
“奶奶,你是在等我吗”虞柚问。
她冷着脸,开始弹奏。
又是短暂煎熬的十五分钟,就连护工都暂时离开了,虞柚平声说“我也认识了一个和奶奶很像的人。”
叶婆婆拿起盘子上的橘子“你才多大。”
“比起解决眼下的困境,”她兀自说下去“似乎更固执于追求梦想,我以前总觉得人有多少能耐就做多少分的事,但看到他以后,才发现原来有些人是靠一股气活着的。”
“别人眼里是一条道走到黑,但对他来说是枯燥浑噩人生的唯一份光。”
“如果真是这样,他要是不够幸运,”叶婆婆叹气“会像我一样痛苦的。”
虞柚顿住,正因她看见白昀就想到了她,才会心软。
“人太固执总会难过,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心思全都不在打扮和玩闹上,我把所有的重心都投入在练琴和创作上,因为晚上下班后再练琴会扰民,我干脆辞了工作,一门心思投入。”
“可我注定是没有天赋的,同期的早被入选成首席,还有的已经能独立举行独奏会,但我只是偶尔有水花,大部分时候沉寂着。”
叶婆婆半眯起眼,“你认识的那个人有没有想过放弃,我不知道。但我有试过承认自己的平庸,去找份安定的工作,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做一个平凡人都会做的事。”
“但变得更痛苦了,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工作,可有可无,例行见相亲对象,我对他们都没有感觉,因为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只是不想让家人操心,可我根本就在得过且过。”
“曾经我以为痛苦的根源是贫穷,后面发现其实是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就这样吧,算了,没关系,都可以”
“所以,你明知道做什么可以让自己高兴,为什么现在却要折磨自己”虞柚问“就算生命倒计时剩三天,有所期待总好过自怨自艾。”
“你是第一个劝我继续去创作的人,”叶婆婆苦笑“其他人都是让我想开些,不要再去执着这些事,前段时间琴弦坏了,我想给钱别人帮我修,但这里的人都劝我,把钱省下来,别浪费。”
“毕竟我已经半只脚要踏入棺木了,钱应该留来买骨灰盒才划算,”她缓声说“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不太敢表现得太认真。”
虞柚“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更糟糕的事了吧”
叶婆婆“什么”
“老实说,没有任何顾虑的时候只有现在了吧,”她说“以前还要肩负父母的期待,现在就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自己跟自己也是一种陪伴。”
虞柚走出养老院时,余光瞥到中央花园的大道开过一辆黑色的奔驰,熟悉的车牌号和车窗内一闪而过的面孔。
她微敛起眉。
宋梓第二次见到游熠。
上回在后台休息室里匆匆打了照面,这位年少就成名的影帝,比想象中温和。
当然,这只是初印象。
作为专业的经纪人,他基本熟悉活跃一线艺人的资料,游熠是极为少见能退居幕后退得毫不留恋,彻底到连广告代言和杂志拍摄都不接的人。
曾经创下的代言购买量记录至今无人可破,在当年也是扫荡所有时尚刊物的存在,粉丝粘性高,购买战斗力也强。
广告商自然愿意用天价招揽,圈内也有很退圈后,抵挡不住诱惑又重新翻红出来的。
但他是游熠,本就是身居在豪门中的人。
游家和姜家一直是这个圈子里最大的资本后台。
不缺钱不缺资源名望,对他来说,很多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这些认知重新出现在脑海中时,宋梓对面前的男人有了新的看法。
温和的冷漠才是最可怕的,虞柚一定不是对手。
“游先生似乎很确定我会把证据带来交给你。”
游熠笑笑“除了交给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宋梓收回目光,如他昨晚警告白昀的一样,他同样也无法直接出面,外人眼里,他现在和顾冉在一条船上,和ka的合作还没清算,这个节骨眼背后捅刀,他基本不用混了。
“我有一个条件,”宋梓沉声道“我可以给你,但前提是要保证虞柚可以在你电影里试镜当选。”
游熠抬眼,深色的瞳仁透着难测的光“不要偷换概念,宋先生,你没有后路了。”
他说得不错,最起码从现在看,他是站在虞柚这边的。
宋梓将从白昀交给的黑色储存卡递给阿年,他站起来,整理着衣袖“这里面有可以证明小柚写歌最先的时间证明,早在去年,她就在练习室练习过这首歌,年底练习室就重新翻修了,新旧的装修风格和背景板的区别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就拜托了。”
“等等,”游熠从桌上拿起平板,浮起清淡的笑意“把这一步声明也做了吧。”
宋梓接过,扫过屏幕上的行行文字。
“既然觉得辜负,”游熠缓缓道“不如就送她最后一份礼物,如何。”
语气轻忽却肯定,赌定他一定会愿意。
三分钟后,宋梓的个人认证微博号发表了一篇长文。
饭圈大部分都知道宋梓这号人,他的微博早期开通也是为了和粉丝建立交流,组合还未分解时,他会上传粉丝都爱看的一些日常,之后单独成为虞柚经纪人时,也会发一些她的日常照给粉丝看。
他一直努力营造出和谐良好的粉丝互动关系,乃至到现在,还有虞柚的粉丝会偷偷私信他,拜托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帮帮她。
这篇几百字的声明一发,万众震撼。
哆啦抱着手机给虞柚,惊讶道“宋梓是在说录音事件吗”
前半部分主要在道歉和澄清,发表自己未能正确指引和沟通好组合内的矛盾,四位成员当时都是未成年,对于一切事宜有各自纷争属于正常。
虞柚作为最小的,经常会因此让步,所以绝对不可能存在霸凌现象。
后半部分开始背锅,指虞柚出道以来对外塑造的人设和路线都是他一手规划的,造成的假象翻车并不是她的本意,她虽不理解,但保持着信任公司的态度一直努力配合。
最后一句话总结,对于上述的工作失误,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他深感抱歉并即日起辞职。
“不是澄清,是在背锅,”虞柚评价道“也不是ka自己写的。”
ka也没少出过类似的声明道歉,她太了解了,绝对不会这么二话不说,先承认失误,避重就轻,春秋笔法地辩解才是一般娱乐公司的经典公关手段。
关键时刻,公司也不会保她。
哆啦“那是他自己的意思”
虞柚并不觉得是,这个声明就在他过来的前后脚,短短时间难以快速整理出简洁明了的小作文。
除非是早就准备好,只等他来发表。
哆啦担心道“否定自己的能力,那宋梓岂不是自砸招牌了”
“我去找一下他,”虞柚把手机还给她,急于寻求答案地沿着方才宋梓经过的路线走过去。
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她有一瞬间的空白,像尝到了咖啡尾调的最后酸涩感。她原以为的背叛,如今却脱离得干脆,还费尽心思地替她挽尊。
为什么人不能索性坏到彻底呢。
来回的碾压就像慢刀滚肉。
会议室只剩下游熠,他捻着佛珠,不急不慢地垂眼看向窗外,平静地看着从凉亭穿小路走过来的女孩。
白底粉色的涂鸦卫衣,高腰牛仔,细直的长腿束进一双黑色的马丁靴里,步子迈得极快,高马尾上的红色小兔子头绳极惹人注目地晃荡着。
如移动的标靶。
游熠平静地拿起糖包,撕开,雪白的糖粒簌簌地洒进面前的冰咖中。
电梯口走出来一个男人,同样发现了她,片刻后,游熠视线中的红色小兔停在了原地。
听不清说了什么。
宋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掌心覆住了那只小兔,展颜笑了笑。
游熠侧眸,盯着很快融化在深褐色液体的雪点,一粒又一粒,直到全部被吞噬完。
他皱了皱眉,“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