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柳韶光同样不信这刺客的话,或者说,只信一半。他拿钱办事不假,但为什么选择来趟这趟浑水,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整个凉城谁不知道柳家商号的两位东家是永宁侯的座上宾,不但住在将军府中,出行还都有侍卫随时守卫,凉城百姓更是提到柳家商号就赞不绝口。
这刺客话里话外都把锅扔给范同知,说是他没了独子正在发疯。但范同知要的是能传宗接代的儿子,范凌废了后,范同知能立马翻脸不认人将他赶回老家,说他对范凌有一点父子之情,柳韶光信,但要为范凌得罪永宁侯,就算得罪永宁侯能让范凌马上活过来,范同知都不见得会干这种明显会影响他仕途的事情。
这个节骨眼上,敢来凉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柳焕下杀手的,当真是其心可诛。
永宁侯还在前线奋勇杀敌,结果就后方生乱,再三吩咐要保护好的人,竟然被人大张旗鼓刺杀
这打的是谁的脸
刺客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半点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柳焕的故意试探也没让他有多余的表情,耸肩道“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接的是范家的银子。买凶杀人这种事,范同知总不可能还会给我立个字据吧”
“看来你们这个组织都没什么大义之心,尽会给锦朝添乱,胡人应该每天三炷香来感谢你们一番。”柳韶光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们这种种作为,简直就像是胡人派来的奸细似的。胡人真该给你们立个碑。”
“嘿,小公子火气还挺大。我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只认银子不认人,活下去都不容易了,谁还会在乎这些事情再说了,我又没接刺杀永宁侯的买卖。”刺客还挺骄傲,“凭我的本事,一命换一命,得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柳韶光冷笑两声,“怎么,我们还得谢你不成”
“这倒不必,我干的是缺德事,被逮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别再这儿问东问西,我贱命一条,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柳韶光眼神一动,“那你还是有同党的”
柳焕随之给刺客添了碗酒,眉眼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是犀利无比,“专门训练你们这种刺客的组织,想来幕后之人的能耐和身份都不一般。能找到你们这些有天赋的人也不容易,还恰好都是孤儿,也真够凑巧的。”
这种熟悉的藏在雾中影影绰绰见不了全面的憋屈感柳韶光忽而想到山匪头领,冷不丁开口问刺客,“你们同怀安的山匪是何关系”
一个两个都冲着北疆之乱而来,凉城百姓要是知道还有这些个搅混水的混账玩意儿在,怕是家家户户都要抄着家伙来送他去见阎王。
“山匪听说过。也就在怀安县兴风作浪,哪里比得过我,天南海北到处走,只要别人出的起银子,我就能将事办得漂漂亮亮。”
柳韶光见这人开始装傻,心知今日不可能再在他的嘴里问出什么来,又冷笑着讽刺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真厉害”
“过奖过奖。”刺客一张嘴就有把人气死的能耐。
柳韶光被他这么一噎,恨不得夺过一旁狱卒手里的鞭子,亲自给刺客来上几鞭。
柳焕听惯了难听话,面色不变,对着刺客微微点头,“你们若是任务失败,怕也是留不下性命吧”
刺客神情一顿,柳焕心中便有了计较,从容和刺客商量,“不如我们来做笔买卖。你告诉我你们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有哪些人,我帮你脱身,如何”
柳韶光也是眼神一亮,跟着帮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正好你被我们抓了,弄具假尸体糊弄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这样性情洒脱从容面对生死的人,真的会甘愿当别人杀人的刀吗
刺客深深看了柳韶光一眼,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起身道“来都来了,见见老朋友倒也无妨。”
他们果然认识
柳韶光和柳焕对视一眼,心中升腾出一丝将要破案的兴奋感。
有柳韶光两兄妹在,狱卒们没有任何推辞就领着他们去了关押山匪头领的牢房。柳韶光看着这张较为熟悉的脸,更是好奇上辈子他到底听命于何人。
刺客见了他便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够了才直起腰,乐呵呵地打趣山匪头领,“好些时日不见,挺狼狈的吗白羽。”
“玄青你还没死哼,倒是命大”
这两人话中的熟络劲儿,应当是老相识没得跑了。
柳韶光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这才开口问玄青,“朋友一场,不如也把他也救出苦海”
白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双细长的眼直直瞪向玄青,眼角眉梢都带着狠辣,“你敢”
“这他连掉脑袋都不怕,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柳韶光笑眯眯地堵了白羽一句,趁着他心神不宁的时候顺势出言诈他,“你莫不是在担心孙岳亭”
“这是谁”白羽下意识皱眉,而后冷笑,“真就什么阿猫阿狗的罪名都往我身上推了。”
柳韶光也不恼,笑眯眯同他解释,“大名鼎鼎的左都御史,你竟然都不认识”
“与我何干,他能帮我抢银子吗”
这种一心向钱的做派,怪不得能和玄青交情匪浅。
柳韶光仔细盯着白羽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见白羽是真的对左都御史的名字十分陌生,内心又是一个咯噔。
若白羽并非左都御史的人,那么上辈子他出现在江永怀的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江永怀,又是否真的无辜
柳韶光想到这些便抓心挠肝,只恨徐子渊现在不在凉城,她想问问前世的事都没法问。
玄青就更看得开了,两手一摊,“我都被抓,过几日就要上断头台了,总得让我找点乐子不是”
白羽只想按住这玩意儿的脑袋将他给扔出去,气得闭眼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挥手赶人,“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请回吧”
“谱还挺大,真不愧是当过山大王的人。”玄青张嘴就戳白羽的肺管子,“我跟你比起来,差的远了。”
“是吗难为你有这么谦虚的时候。”
柳韶光看着白羽和玄青你来我往斗嘴,更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得糊涂,许多大事都未曾听过,也不知徐子渊是否知晓一切,提前做好了安排。
柳焕见玄青一直引着白羽说话,套了些消息,大致猜测出这两人同出一个组织之下。仔细一推敲,这个组织仿若一只藏在暗中的巨大蜘蛛,不知暗暗织了多少看不见的网,势力渗透进锦朝的方方面面。
能大胆对粮饷和将军府动手的人,必然是没有对朝廷的敬畏之心,或者,叫他们反贼更为合适。
柳焕意识到,问到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够解决得了的了。见白羽似乎察觉到了玄青的意图,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任凭玄青如何引他开口,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柳焕便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玄青的后脖颈处的衣领,将他给拽了回来。
白羽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
柳焕将玄青押回原本的牢房,玄青一路沉默,见柳焕转身欲走,迟疑了片刻才笑道,“那笔买卖再加一个人怎么样”
柳焕含笑转身,毫不意外玄青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优雅地抬了抬手,微微颔首,“自然可以。”
玄青摇头失笑,“你们这些笑面虎啊,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看来你同白羽的感情不错。”
“好歹他的命是我救的,总不能叫他再随意糟蹋了去。”
玄青依旧洒脱,而后毫不迟疑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简单交代了一番,原来他和白羽都是从小被人故意培养出来的钉子,一文一武,前者动脑子搅动风云,后者胆大心细身手不凡,便被着重培养成刺客。真正的主子是谁,玄青也不知道,但有一回听见主子和心腹谈话,模模糊糊听到了“复国”二字,便也猜出来“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柳韶光心中迷雾愈发浓厚,柳焕听了却眉头紧锁,赶紧转身吩咐两边的侍卫,“快派人快马加鞭前去边疆将此事告诉侯爷和世子。锦朝出现了一个头领不明的反贼组织,应是前朝余孽,这么多年一直在北疆附近搅风搅雨,妄图复国。眼下北疆战事已起,他们怕是还会再生事。一定要提醒侯爷和世子务必小心”
事关重大,侍卫们也不敢慢待,当下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前线通报这消息。
与此同时,徐子渊也收到了柳家二位少东家在凉城遇袭的加急密报,当即就沉了脸,目中寒光凛凛这帮人怕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