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两个字在人群中炸开水花,所有人看向晏裳初,仿佛沙漠中即将渴死之人看着最后的水源。
“出城我也要出城。”
“带着我求求你”
“对,挟持公主出城我们一起出城,那样就不用等死了。”
人们的情绪愈发的高涨,甚至没有人再去在乎那只能让他们存活七日的粮食。
“大家听我说”
安卿兮站上高桌,大声喊着“挟持公主是重罪是要诛九族的朝廷是可以派人就地绞杀的
大家不要激动,更不要冲动,朝廷会送粮的,也会派太医前来的,我们都还有生的希望。”
她单薄的身影站在那,神色坚毅,挥舞着纤细的双臂,苦口婆心的劝说。
“各位,我们安府与大家共进退。
这一次难关,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扛过去的。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就可以彻底解决天花的。”
这一番话说的底气十足,可是只有她才知晓,她心里也存在着许多的不确定性。
可是生机在前,不愿意放弃想要殊死一搏的人仍有许多。
涂屠夫更是最坚持的那一个。
他看着安卿兮,一脸横肉还颤了颤“万众一心不会被放弃一定会有希望哈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安卿兮年纪轻轻,笑她傻。
“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懂什么”
“你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来没体会过我们穷苦百姓的难处,今天站在这里,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说些大话而已。”
说着说着,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架在晏裳初脖子上的刀险些划破晏裳初那细嫩的肌肤,吓的她大叫。
屠夫看着浔阳百姓,大声吼着“别听他们这些和官府朝堂有关系的人说瞎话,这个公主说的没错,我们在这里只能等死。
可怜我那孩子,才四岁就因为个小乞丐在同一条街上出现过就被抓了起来。
我给他们磕头,我求他们,我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给他们都没有用啊。
谁不知道进了那宅子就只有死路一条那个地方会慢慢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坟墓”
他整个人癫狂着,目眦欲裂双眼猩红,疯狂的扯着晏裳初向前走。
“开城门若是他们不听你的,我就杀了你让你给我的孩子陪葬”
晏裳初被吓得的只一个劲的哭“城城门还远着呢”
涂屠夫看她一眼,扯着她快步向前“那你还不快点”他看着浔阳城百姓,“想和我出城的,都跟上。”
刚开始只有人,渐渐的,竟然有了数十人,还有一些人站在中间,犹豫不决。
出了城官府会放过他们吗
就这样一路僵持着到了城门,城门上方执勤的守卫立马围了下来。
“浔阳城门已封,任何人不得靠近。”
屠夫收紧了刀,压低了声音狠厉的道“快说”
晏裳初不敢不听,赶忙喊着“是我我是东宴十一公主,放我出城。”
为首的守城侍卫看着晏裳初,冲手下挥了挥手“去禀告太守大人。”
他开口,询问“公主殿下可有身份令牌可有盛京的密令”
晏裳初自然没有密令。可是不等她多想,脖子忽然一痛,是屠夫在警告她。
她被吓的颤抖,慌慌张张的就扯下腰间的令牌扔了过去。
侍卫捡起来一看,确认了她的身份,神色愈发凝重。
“公主殿下,你”
晏裳初催促“快点啊快点打开城门”
当朝公主被百姓劫持,这可是极为恶劣的事情,蔑视皇权,可谓诛九族的大罪。
他捏紧了长枪,默不作声,想要拖延一些时间,等着程太守来。
可屠夫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刀子忽然划破了晏裳初的手臂,晏裳初吃痛,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屠夫再也等不及了“快打开城门。不然我杀了她”
那侍卫看他一副狠厉的模样不似单单只是威胁,沉默片刻后,只好妥协。
“开城门。”
守卫们拉开沉重的城门,光亮照进冗长的通道,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屠夫激动的看着城门外,热泪盈眶。
他终于可以履行他对孩子的诺言,带他出城
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晏裳初,手中的刀也应声而落。
周围的百姓拼命的向着城门外跑去,只有屠夫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将手缓缓伸进了怀里。
晏裳初捂着手臂怯生生的看着屠夫,看着屠夫这一举动,她生怕他又从怀里掏出来刀子一般的东西。
慌乱之际,她竟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刀子,一刀捅进了屠夫的心窝。
也是这时候,她看清了屠夫从怀里掏出一半的东西一件小孩的里衣。
“大家都回来回来”
一路尾随跟上去的安卿兮忽然大声喊着,可听到声响,那些好不容易跑出城门的百姓们跑的更快了。
“住手”
凄厉的声响落下,那些人一头雾水,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痛苦传来。
城墙上的守卫,对他们拿起了弓箭,像对待敌人那般,将利箭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安卿兮站在城门处,只差一步,便踏了出去。
而林微南去到了晏裳初身边,正简单的为晏裳初包扎着伤口,将人带了回来。
接近六十名浔阳百姓,尽数死在了城门外。
看着这一幕,安卿兮心里百感交集。
身后传来一声极有威严的声音“踏出浔阳城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程太守。
他走到安卿兮面前,看着发呆沉默的安卿兮,质问道“安家丫头,你在里做什么”
安卿兮长袖之下的手微微蜷缩,她颤抖着嗓音问
“程大人,为何要下令杀了他们”
将人捉回来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程太守看她一眼,只道“如今之际,只能如此,以儆效尤。”
安卿兮忽然冷笑一声。
杀鸡给猴看,自古就是极为好用的法子。
可是恐惧是人之常情,为何非要把事情做到这么绝呢
她转身蓦然离去,晏裳初那边到了城门外,却死活拉着林微南不愿意再进城。
她看着程太守,端着公主的架子,不急不慢道“这些刁民死有余辜,程太守行事,我会如实报给父皇。
可是本公主现在就要回盛京去,程太守,你且去为本公主寻一一辆马车来。”
她骄傲的仰着下巴,程太守也给足了她面子,对她行了大礼。
晏裳初以为此事可行,正拉着林微南的手,冷声再次催促“还不快去。”就听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程太守听着,拱手作揖,冲晏裳初道“公主殿下莫急,还是先听一听宫里来信再说吧。”
“宫里来信”晏裳初抬眸看向远处,为首的骑马人,竟是宫里的一等太监。
“李公公”
晏裳初走上前,那人也下了马,笑呵呵的冲着晏裳初行了一礼。
“见过十一公主。”
晏裳初看向他手中的密信,一脸欣喜的道“李公公,你可是来接我回去的
是不是母后让你来的”
李公公笑眯眯的将密信打开,不紧不慢道“十一公主和程太守,接旨吧。”
晏裳初和程太守跪下,李公公抬眼看了看站在城门不远处的安卿兮,浑浊的眸中有惊艳划过。
想不到浔阳城竟有如此女子,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浔阳将女,安卿兮了。
他们这些宫里的老家伙哪一个不知晓,这可是天命预言中,要做皇后的人。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秘辛,无人敢大肆传扬。
见远处的安卿兮没有下跪,李公公不紧不慢的又合上密信看向她,尖细的嗓音道“你为何不跪”
本想离开的安卿兮不卑不亢的看着他,闭了闭眼,最终沉默的跪了下去。
李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奉皇上口谕,接九皇子回宫。”
程太守一惊“这”
九殿下与那小乞丐密切接触过,虽然如今还没有任何天花症状浮现,却不宜回京。
李公公眯了眯眼“程大人有何异议”
程太守惶恐,摇了摇头。
“微臣不敢。”
晏裳初咬了咬牙,又问“李公公,那我呢我的密信呢”
李公公笑着看向晏裳初“十一公主,皇上让你好好呆在浔阳城,救济百姓,已示皇恩浩荡。”
说着,他又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了晏裳初,“这是皇后娘娘让老奴交给殿下你的。”
晏裳初震惊的跪坐在那里,颤抖的接过密信,“不不可能父皇明明那么疼爱我,怎么可能留我在这里。”
“九哥他他如今身为接触者父皇他都要接他回京,凭什么不能接我回去”
她满眼不甘,像是一个被宠爱长大的孩子,忽然被最亲最爱之人狠狠抛弃。
李公公叹了口气,看向程太守“程大人,有劳你带老奴去接九殿下吧。”
程太守纵是百般困惑犹疑,却还是点了头,带路去了。
在李公公和程太守带人经过时,跪在那里没有起身的安卿兮忽然冷笑一声。
接晏新寒回京
呵
晏新寒接触过天花病人,必然会引起整个盛京百姓和官员的抵制,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无疑是一张催命符。
到时候,盛京恐怕也会大乱,晏新寒名声一落千丈,夺储之争更是再也无望。
李公公听着这一声冷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狐疑“安姑娘为何发笑”
安卿兮闭了闭眼,没有过多询问李公公为何识得自己。
她缓缓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回他“我笑你们有失公允。”
“卿兮”
林微南紧张的唤了一声,安卿兮没有去看他,只站在那里,一身傲骨。
“哦”李公公仍然笑着“安姑娘此话何意”
安卿兮抬起手来,指着城门外横尸的百姓。
她嗓音冷冽“普通百姓想要出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被杀鸡儆猴。”
清冷的眼神看向李公公和程太守“可只是因为生为当朝皇子,便可以不顾大局,回被接到盛京”
她补充“这未免太过可笑,怎能不让百姓心寒。”
李公公沉默,看了一眼程太守,将问题都尽数抛给了程太守。
程太守头疼的看了眼安卿兮,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毕竟他心里,也是不赞同圣上这个做法的。
这等时候,百姓心寒,不信任朝廷,最难做的还是他。
他只好道“安姑娘,既然九殿下在安府,不如你为李公公带路。”
安卿兮一言不发,只向着安府的方向走去。
林微南扶着晏裳初,视线一直落在安卿兮的背影上,神色莫名悲伤起来,手上的力道也没察觉的大了起来。
“疼”
晏裳初嘤咛出声,看着林微南看过去的方向,恨不得咬碎一口贝齿。
安府开仓放粮仍在继续,李公公经过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经过城门外那一出,所有人都任命了一般,排着队领着粮食,只不过人们都死气沉沉,全都沉默不语。
到了安府的时候,老夫人亲自出来迎李公公,李公公也礼数周全的,嘴里的吉祥话哄得老夫人心花怒放。
可在秋水院外,他却被颜渚白拦住了。
“小侯爷。”
李公公见着颜渚白,神色拘谨起来。
毕竟是长公主的爱子,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颜渚白冷哼一声,鼻孔出气一般,没好气道
“李德贵,这种时候带我表哥回盛京你这不是处心积虑的在害他么。”
“这院子你是进不去了,这密信我表哥不会接的,你还是快些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李公公神色为难,可没等多久,厌一就走了出来。
看着程太守和李公公,他面无表情的只给老夫人行了礼,而后冲李公公道“主子有命,若是李公公不即刻启程会京,你这双腿,怕是就要留在浔阳城了。”
李公公惶恐,赶忙跪了下去。
他看着院门,大声喊着“殿下,圣上旨意不可违抗。您跟老奴回宫吧。”
回答他的只有飞来横插在面前的短箭,还有一声冷冽至极的话语
“厌一,数三声若是他还没走,便砍了他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