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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番外:酸甜(一)
    1、

    陆忱是开了春搬回小叔叔家的,那时衣衫已经开始薄了。他退租时,年逾五十的房东来检查房屋,对他恋恋不舍。

    鲜少见他这样养房子的租客,没怎么搞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添置什么东西,但就是搬出去后比搬进来前还要干净三分,陈年的积灰旧霉让他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房东墙上剥落了的漆都给补上了。

    房东甚至跟他说,要是想再租下去,给他降价。

    他笑着拒绝了,拎起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滚轮在楼梯台阶磕磕绊绊,走下这个逼仄的楼梯间。

    宁晃的车就停在楼下,无声接过他手里的大箱子,帮忙放到车的后备箱。

    继而把钥匙抛给他,说“你开吧。”

    他“嗯”了一声。

    宁晃说坐在副驾驶,说“家里的门准备换指纹密码锁了,明天就到,我懒得研究,你替我看看,顺便把指纹录一下。”

    他顿了片刻,说好。

    准备发动车子时,他听见宁晃问他“卡里还剩多少钱生活费够吗”

    他说“几万块。”

    宁晃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就慢慢算,说“房子租的不算贵,之前做项目给的钱、奖学金,师兄当做工资给发的钱,都存起来了,还有”

    “你以前给的钱,我都存在卡里,还没算上。”

    宁晃蓦地笑起来,说“陆忱你是只仓鼠么存着娶媳妇”

    他许久没见他笑得这样鲜亮纯粹,竟有些手无措,舌根发木,耳根也烫,竟笨口拙舌起来。

    半晌说“不娶媳妇也总要存一点的。”

    他的小叔叔还是轻笑了一声。

    车子行驶在路上,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开在云彩上。

    红灯时,他悄悄侧过头去瞧他。

    见宁晃的墨镜摘了下来,正闭目养神。窗外阳光明媚,落在他半张面孔上,他便伸出手去,将挡光板拉下。

    宁晃没睡,便瞧他。

    他说“小叔叔,有没有别的话”

    宁晃轻轻看他一眼说“比如呢”

    陆忱说“欢迎回家什么的”

    宁晃轻哼一声,说你怎么出去住了一阵子,人怪恶心肉麻的

    他怔了怔,轻声说“谢谢。”

    宁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撇过头去,说“你跟我什么谢不谢的。”

    心尖儿酥软的一片,从这个角度看。

    小叔叔染上的粉红色的耳廓也那样精致。

    2、

    刚回来他就把房间里那些小玩意收拾了出来。

    把脏衣篓放到浴室,放钥匙的托盘放回桌子,擦手巾挂在洗手台边儿上。

    露台的浮尘都被擦干净,豆袋沙发拆掉外层的皮,再去拿去清洗晒干。

    洗衣机烘干机轮番儿运作,露台上也飘起了五颜六色的织物,远远看去,彩旗翻滚。

    第二天又早早爬起来,把晾干了的织物都收了起来,做早饭。

    那时天还蒙蒙亮,他的小叔叔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看他忙进忙出,嘀咕说“干嘛呢你,昨天折腾一天还不够,嫌觉多了还是怎么”

    他笑着说“有点兴奋,睡不着。”

    却不自觉盯着小叔叔不放。

    眼睛、嘴唇、薄薄的睡衣下裹着的清瘦的肩膀。

    “吵到你了”

    “没有。”

    宁晃顿了顿,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拢起春日清晨微薄的睡衣,端起冷淡的神色训他“睡不着也多躺会儿,工作又不像你读书那会儿,精力这么旺盛干什么。”

    他笑着应了一声。

    宁晃慢吞吞要缩回去。

    他忽得叫住他,说“小叔叔,我的那些盆花还活着呢。”

    他在露台养的盆花带不走,却都还活着,并且个个儿精神抖擞。

    显然是被有些人精心打理过,没准儿一边打理,一边皱着眉嫌弃。

    宁晃“哦”了一声,说“阿姨浇的水。”

    他盯着他的眼睛说“那替我谢谢她。”

    “知道了,”宁晃有些不自然地捉紧了袖口,说,“怎么老谢来谢去的”

    说着,又缩回自己的房间。

    把房门关上。

    关门前,他嗅到了小叔叔房间里的气息。

    宁晃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香气,兴许是常用的洗护品混合而成的气息,在关门睡过一夜之后,整个房间都会被这种气息盈满。

    尽管宁晃很少差使他打理自己的卧室,但他其实很喜欢打扫小叔叔的房间。

    他轻轻触碰这扇房门,紧接着、背贴着房门,缓缓闭上了眼睛。

    仿佛兴奋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些许的休憩。

    3、

    等小叔叔起床吃饭时,已经是他该收拾出门儿的时间了。

    宁晃显然已经不大习惯早起就有早餐,在看见桌面时愣了几秒,才终于坐下。

    慢吞吞把粥水舀起来。

    见他要出门的打扮,就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陆忱看了看自己。

    黑西装,白衬衫,没什么问题。

    可他迎上小叔叔调侃的目光,又有些不自在,说“不合适”

    宁晃说“你们不是高新产业么上班都这么正式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创业刚开始,谈合同跑合作时穿得正式能壮壮气势。”

    宁晃放下勺子,说“不是这么壮的你过来。”

    领带重新给他打,衬衫颜色也重新搭。

    自己回房间去取了一条皮带,说“西装自己撩起来。”

    他乖乖撩起西装,宁晃指尖儿搭上他的腰带,慢慢解开他原本那条。

    又重新系上一条新的。

    是中规中矩的棕色,材质很好,腰带扣不大明显,便显得没那么老气横秋。

    宁晃一边给他系上,一边垂眸说“这个扣是特质的,不太好扣,你看好了。”

    他便乖乖看着。

    宁晃坐在沙发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硬质的皮带之间动作,神色温和冷淡。

    而他撩起西装外套立在那。

    满脑子都是下流念头。

    半晌弄好了,宁晃问他“学会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宁晃又说“你去谈生意,就开我的车。”

    “我不怎么出门,真去赶通告,用的也是保姆车。”

    这次他没拒绝。

    宁晃向后一点,又给他找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说“眼镜戴上。”

    他说“我不近视。”

    宁晃说“凹造型用的,学生气太重了,戴个眼镜会成熟一点。”

    他透着镜片静静看着宁晃。

    宁晃似乎看他的领带有些歪了,伸手帮他调整。

    他下意识要自己动手,伸出手去,却轻轻覆在小叔叔的手上。

    宁晃不动了。

    他也不动了,不敢进一步,只是感受温暖柔和的触感。

    隔了一会。

    宁晃抽出手来,说“差不多了,出门吧。”

    3

    那天陆忱去跟一个年纪大的客户谈合作。

    结束后,师兄说,那客户私下打探他的情况。

    以为他也是出来历练的小公子,一个劲儿夸他举止衣着都得体不凡,身上还透着一股难得的谦逊劲儿。

    听说他还主持项目开发,越发欣赏,转弯抹角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闻言怔了一下,刚想开口。

    师兄便摆摆手,轰苍蝇似的嫌弃“明白明白,替你拒了,你有你家那个大明星了。”

    他点了点头。

    师兄说“你别说,你这身儿倒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谁给你整治的”

    陆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他。”

    就一个字。

    师兄恍然大悟,说“我说你怎么退租了呢,我就知道。”

    “听说你毕业那天他还去了,你俩这是好上了”

    “没有。”他淡淡说,镜片下的眸子黯了黯,终究还是笑了起来,“有点复杂。”

    师兄见他这德行,问不下去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住一起了就是好事儿,你忙去吧。

    陆忱扭过头去,手却不自觉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领带。

    小叔叔第一次给他系领带。

    4

    自从他跟师兄的生意有了些许起色,他下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天黑时,收到宁晃给他发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这就回去。”

    宁晃说“不着急,回来时带点菠萝,想吃了。”

    陆忱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春日吃菠萝的时候。

    公司附近的水果摊儿亮着灯,他便匆匆去买。

    小叔叔的嘴很叼,不吃切好了穿在棍儿上、泡在水里的那种,嫌泡久了没有味道。

    得要现削皮,酸甜新鲜的那种才好。

    他挑了个大的,让摊主削好了,插上两个竹签子,用半透明塑料袋装着,拎回了家去。

    放在茶几上。

    宁晃就会从房间里闻着味儿出来,手里抱着平板看动画片,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他问“甜么”

    宁晃说,你自己吃一个就知道了。

    他扯松了领带,弯下腰,自己插了一个塞进嘴里。

    清透的香气,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炸开,仿佛连麻木的神经都鲜活了。

    他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工作一整天流逝了的力气,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充盈了回来。

    他说“小叔叔。”

    宁晃“嗯”了一声。

    他说“晚上吃饭了么”

    宁晃想了想“吃了点零食。”

    他就知道。

    宁晃没有什么定时晚饭的习惯,饿了就有什么吃什么。

    从前他住在这儿,好容易有了一起吃晚饭的习惯,现在又烟消云散了。

    他忽得坐起来,眼睛亮起来“要不要吃菠萝炒饭。”

    宁晃吃着菠萝的签子就停了下来,慢吞吞看他,说“你要做吗是不是太晚了。”

    但他瞧见小叔叔的喉结吞咽了一下。

    馋了。

    他说“没事儿,我也想吃了。”

    菠萝在案板上轻轻切成小块,他在切碎胡萝卜的时候,听见宁晃坐在餐桌边看搞笑动画。

    陆忱没有转过头去看,几乎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宁晃坐在那儿了。

    在这之前,他们做饭时,宁晃就喜欢坐在餐桌边。

    有时会看动画,有时会看电视剧,他听到过几次猫和老鼠的背景音,还有情景喜剧的罐头笑声。

    有时会帮他处理一些繁琐又浪费时间的食材。

    有时只是坐在那儿。

    他静静听着,最后炒了一大盘,用大一点的瓷勺,分别舀进两个碗里。

    舀一点,吃一点。

    米饭裹着蛋液,炒的金黄而粒粒分明,胡萝卜碎、火腿丁、速冻玉米粒,和最后放下去的菠萝。

    宁晃舀了一勺、又舀了一勺,吃得眼睛都亮了,还是把大部分的炒饭留给了他。

    最后跟他商量,明天要再吃一顿。

    他点了点头,说“好。”

    宁晃又说,一会儿你回屋休息吧,我洗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抢着说自己洗。

    他们像重新相逢的两个室友,青涩又礼貌。

    他仍旧记得宁晃笑眼盈盈,喊他陆忱时的样子,捉着他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的时候。

    可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慢慢吃一顿饭。

    他都克制不住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