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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卯时,微光穿透薄雾,洒落睡梦沉沉的鹤鸣山,外门弟子已开始了新一日的山阶洒扫。

    天阶大会的最后一日,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长乩扫着山阶,似有所感抬起头,逆着光线凝眸,发觉山门前立着一道微光勾勒得肩阔腿长的道人身影。

    看起来很眼熟。

    适应光线后,识清那人是谁,长乩心跳陡然凝滞。他攥紧手中扫帚,强迫自己凝固在原地,才不至于见到那人下意识便想逃走。

    “容与君。”

    高个儿道人身后走出一个些微低点的青年,向道人点头,“山门的传送阵法检查无误,能暂时送我们一程。”

    长乩还凝滞着,见到青年才略缓了些呼吸,还来不及转身躲开,隔老远那青年便认出了他“长姬姑娘嘿,你啷个也在这啊早上好呀”

    长乩深缓一口气,不得不冲楚沧澜敷衍地招招手,尽量自然地低头,假装认真扫山阶。

    却有一股直觉告诉他,道人因楚沧澜那一打岔,目光久久落在了他身上。长乩被盯得头皮发麻,后背涔着冷汗,攥住扫帚。

    若是玄微认出他了,他便

    云倏盯着那女弟子看了一会儿,片刻便收回视线,向楚沧澜道“先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衣轻飏醒来时,手先自觉摸向旁边,那里被窝已凉了大半。

    他缓缓睁开眼,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

    又埋头睡了一刻钟的回笼觉,不情不愿起床,穿衣穿鞋洗漱。桌上大师兄留了早饭,应该是施了术法,粥和包子馒头都还热乎着。

    衣轻飏火速干完饭,嘴里叼起最后剩的一个馒头,边系头发边出门,刚一脚把门请开,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

    “谁”

    衣轻飏眼底很懵,叼着馒头说话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百里陵在他门前不停走来走去,原是犹豫敲不敲门。他一夜未睡,卯时未到便摸到衣轻飏院外,纠结来纠结去,还没打定主意进不进去,便叫他瞧见了容与君从衣道友院里出来。

    百里陵那一刻想了很多。

    他不怀疑师父的卜算,可他也无法相信衣道友会是将来毁天灭地的异数。

    云倏的出现让他打定了主意。身为玄天观大弟子,未来的掌门候选人,百里陵自然知晓他师父公布的预言隐藏了后半部分。

    尽管他不知师父和几位掌门为何隐藏后半部分预言,但百里陵清楚,容与君便是预言中的救世之人。容与君与衣道友关系匪浅他愿意相信救世之人的判断,也相信容与君的品性。

    面临犹豫不决的抉择时人们往往会为自己偏向的那一边,自发寻找说服自己的证据。百里陵成功说服了自己,走进了院子。

    被迎门撞见,百里陵深吸一口气。

    衣轻飏还在系头发,看了他一眼,虽然有点懵仍耐心等他开口。

    百里陵神色专注“衣道友,我下面说的话你可能觉得不敢置信,但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衣轻飏叼着馒头点了下头。

    “我师父,昨日卜算出你的命格与异数相撞,因而怀疑你便是异数。他昨夜便召集了其他六大派掌门,要在今日布下天罗地网擒杀你,你听我的,现在就跑”

    说着,不由分说拽他往外。

    “他们猜不到你提前知晓了消息,昨夜鹤鸣山的防备虽然加强了,但还有些地方有缺漏,我带你去,你现在就跑,跑得远远的”

    “哦”百里陵突然想起什么,“你快去找容与君,我知道他和楚道友去哪了我这脑子我应该今早就拦下容与君,不让他去的”

    衣轻飏快被他拽出院子,反手摁住他手臂,终于把那要命的馒头噎下去,有了说话的机会。

    “等等,百里道友你先等等。”

    百里陵停下脚步,眼底焦虑“怎么了”

    衣轻飏笑了一下“虽说我是很想跑去找我家大师兄,但我现在跑了,不就等于默认我是异数了”

    被天下玄门满地追杀的头疼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百里陵顿了一下“可,我师父他们已认定你是异数了。”

    衣轻飏微弯唇角“我自有办法,打消他们的疑虑。百里道友,我可还要成为天阶榜第一,成为天下玄门不得不认可的后起之秀,这样,不才是最讽刺最好玩的么”

    百里陵眼底浮现迷惑,像是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回路。

    衣轻飏笑笑“吃一堑长一智,我吃了太多堑了,百里道友。谁玩弄谁,要到最后才见分晓。”

    百里陵垂眸深思片刻“可你要小心,纳兰道友可能会用她师父飞升前遗留的法器对付你。”

    衣轻飏应道“你放心,今日的比试我自有分寸。”

    “你先走吧,注意避着点人,叫你师父发现你来告状了可就不好了。”

    百里陵再三叮嘱他去信通知容与君回来,得到保证后方才离去。

    望着隐入阴影里的百里陵,衣轻飏想起上辈子。

    当年几个玄门老不死联手设阵企图对付他,那一战,正邪两方皆死伤无数。笑尘子,千华子,包括百里陵的师父业尘子在内,当年代表玄门最高境界的三人,皆陨落于那一战,死在他手上。

    六大派掌门中剩下的三位染霄子重伤,郑允珏在那一战前被玄门发现卧底身份,早已被玄门围剿至死。仅剩的纳兰泱并未参与那一战,得以全身而退。

    自那一战以后,以百里陵为首的新一代弟子才开始执掌道门。

    也是自那以后,他和清都山众人、昔日交好的其他门派弟子形同陌路,乃至仇敌。

    玄门实力大挫,才请出当时闭关已五十年的容与君。

    五十年,世事变换,几近沧海桑田。

    衣轻飏终于猜到当年大师兄闭关的一部分原因。大师兄闭关时,正是他们从南疆历练回来,二十岁的他发觉自己体质因祸得福改善,来不及惊喜,大师兄便闭了关。

    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那次历练究竟发生了什么,衣轻飏猜测大概,大师兄是因无法再直面曾春风一度的小师弟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大师兄闭关五年后,衣轻飏二十五岁时,已是当时成名已久、众道追捧的后起之秀。若不是那一年与十七、九八他们出门历练,发生了那件事,只他一人活着回来

    衣轻飏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

    时间重拨到现在,他才二十岁。

    大师兄没有闭关,他们的关系也发生了至关重要的改变,一切都在向好。就连当年与他不共戴天的百里陵,也能来跟他通风报信。

    离十七出事,还有五年。

    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天道,玄门

    谁玩弄谁,要到最后才见分晓。

    几位掌门神色如常,于不远处观赛席入座。只有部分弟子注意到,平时不怎么出席的罗浮宫掌门染霄子,今日也坐上了台。

    是因为今日是至关重要的决赛日

    中心比试台,徐暮枕站于正中,示意两边弟子赛前行礼。

    “请多指教。”衣轻飏状若不经意,瞥了对面一眼,“纳兰道友。”

    “请指教,衣道友。”纳兰泱视线低垂,并不与他对视。

    衣轻飏挑了下眉。

    徐暮枕示意二人退出距离。

    他大概能明白,纳兰这丫头现在的犹豫纠结。

    上辈子那一战后,百里陵等人与他不共戴天,就连二师姐、叶九七也跟他形同陌路。唯有纳兰泱,是唯一还能跟他互吐苦水的酒友。

    若不是后来大师兄也死在他剑下,纳兰泱仍会顶住压力,保持从始至终的中立。

    纳兰泱说,这是因为大师兄闭关前的嘱托,她才如此做。这辈子没了大师兄的嘱托,她会做什么,衣轻飏都不介意。

    就当上辈子纳兰听了他那么多苦水,今世来还这份债了。

    徐暮枕退到上三角位置,抬手。

    “比试,开始。”

    郑允珏摇着折扇,懒懒往后倚着。

    在场最悠哉的,也就他了。

    但若细看,郑允珏眼底含着冷光,紧盯台上,紧张并不亚于旁边几位掌门。

    纳兰泱并没在一开始使出夕颜枪,用的仍是自己的法器。瑶池剑与衣轻飏手中那柄无名黑剑相接,剑风震荡,剑器嗡鸣,至比试台上削出一道深痕。

    转折,提前了。

    郑允珏知道。

    在天道一手撰写的剧本中,道门不该这么早便推算出衣轻飏身份。而业尘子之所以早早觉察出异样的关键,在于容与君和衣轻飏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那么变的关键,就在于容与君的态度。

    按理,第八苦如利剑高悬头顶,天道本预测,容与君这一世不敢轻举妄动。

    郑允珏想,若他是容与君,要避免八苦成一劫,最保险的做法便是先远离衣轻飏,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普通师兄弟关系。但自他河西遇见这对师兄弟以来,二人之亲密无间,已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程度。

    容与君要做什么

    郑允珏眼下暂时无法顾及。若道门今日真要动手,他不得不提前暴露,先一步动手,救走衣轻飏。

    业尘子紧紧盯着衣轻飏一招一式。

    纳兰泱步步相逼,衣轻飏每招每式皆无异样,剑法精湛,师承容与君,修为始终保持在金丹期。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金丹期修士。

    步百里陵后尘,纳兰泱渐渐后劲不足,衣轻飏剑招则愈发凌厉,渐居上风。

    众修士的目光都聚落台上,他们只以为这是寻常决赛,为战况提心吊胆,也为衣轻飏出彩的几招而喝彩。

    台上的衣轻飏感觉更明显,纳兰泱注意力并不集中,这在势均力敌的比试中是大忌。

    众人屏住呼吸。

    直至瑶池剑被打落,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纳兰泱睁大眼发懵之时,清脆一声远远落在台边。

    绕指柔的剑风削去了纳兰泱的一缕青丝,她惊醒般向后急退,欲拣瑶池剑。

    接近比试台边缘时,她若有若无听见了嘘声,拣剑的手蓦地顿住。这一刻是绝佳时机,作为对手的衣轻飏本该趁机将她击落台下,可他没动。

    纳兰泱耳侧一片嗡鸣,指尖发麻。

    嘘声被无限放大。

    乃至于她耳边全是吁声,吵闹声,质疑声。

    若她只是玉妙宫大弟子,质疑声并不会如眼下这般如潮水涌来,好比前面同样输掉的楚沧澜与百里陵。可她现在,是应该支撑起整个门派的掌门,六大派之一的掌门。

    纳兰泱感受到同门的师姐师妹,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担忧,指责,埋怨。

    玉妙宫的未来,在她。

    而她的未来,在这一念之间。

    台上陡然划出一道璀璨金光,闪得众人不由眯眼。

    再睁眼时,一柄金枪已由纳兰泱手,堪堪擦过了持剑来挡的衣轻飏左臂。

    血丝滴落。

    众人惊诧。

    徐暮枕是仅次于衣轻飏,离这柄金枪最近的人。

    他眸光涣散,失神般念“夕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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