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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宽厚的大手按住了安妮的肩膀。那只手将瑟瑟发抖的人二人轻轻一推,挡到身后。紧接着,一双温暖的臂弯将他们从后方拥入怀中。

    是布鲁斯的爸爸妈妈。

    安妮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她仍然和布鲁斯牵着手,感到对方不再颤抖。

    茫茫夜色之中,韦恩先生的背影显得格外高大,矗立在孩子和妻子身前,犹如一扇坚不可摧的墙壁。

    他沉声道“先生,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么”

    “钱、给我钱”那人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左手不间断地、神经质地抽动。

    “好。”韦恩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扔到地面上。

    “都拿走。”他冷静地说,“只要你不伤害我们。”

    那男人弯腰去捡钱夹,右手暴露在月光之下,安妮这才注意到男子手中的。

    老天她为自己方才没有轻举妄动而感到庆幸,鬼知道一旦转身,那人是否会开枪。

    “不够”

    得到一叠钞票的男人仍不满足。韦恩先生顿了顿,又解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托马斯”韦恩夫人担忧道。

    “没关系,玛莎。”韦恩先生摇了摇头,“你和孩子们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手表也被扔到地上。

    男人飞速蹲下身,捡起昂贵的手表塞进口袋,动作快得好像他才是怕被抢劫的那个。

    这次该够了吧安妮和布鲁斯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们屏着呼吸,聆听着彼此飞快的心跳声,由衷期盼着这个夜晚赶快结束。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在某个上帝看不见的角落,疯狂能有多么猖獗。

    那个人依旧没有离开。

    许是方才出声的缘故,男人的视线落在韦恩夫人身上。阴沉又难掩贪婪的视线飘忽了一下,很快锁定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颈。

    圆润的珍珠在月光下盈盈发光,雪一般纯白的颜色甚至有些刺眼。

    “项链”男人口中喃喃着,呼吸倏然急促起来,“珍珠、给我珍珠”

    韦恩夫人下意识伸手捂住项链,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刺激到精神本就不稳的男人。他目眦欲裂,扭曲的面孔如恶魔般可怖,唾沫横飞地吼道“给我、给我我不、你你们这帮该死的有钱人”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暴起,饿狼般扑向韦恩夫人。韦恩先生立刻伸手阻拦,并张口呼唤

    “玛莎”

    “砰砰”

    两声短促的枪响划破夜空。

    哗啦啦断裂的珍珠项链自空中滚落,在地面上如眼泪般四散开来。

    好冷。

    真的好冷。

    耳边嗡嗡作响,近距离的枪击声甚至让耳膜发疼。有谁在尖叫,谁在大吼。好冷,好冷。安妮捂着耳朵,双膝跪倒在地,她的手在颤抖,腿在颤抖,牙齿和嘴唇都在颤抖。

    她迟钝地抬起头,望见面色煞白的布鲁斯。他呆呆地跪坐在原地,一大片鲜血溅上他的脸颊,红色仿佛染进了他原本明亮的眼眸,进而淤积、沉淀,化成一团看不清的浓墨。

    恍惚之间,安妮看见枪口缓缓举起,朝向了即将成为第三名受害者的男孩

    保护他。

    她必须保护他。

    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身为年长者的责任感,亦或是保护他人的本能驱使她挪动身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男孩和枪口之间,用全力挺直身体,张开瘦弱的双臂,凝聚起开口的力气,却诧异于听见自己的话语

    “别、别杀他。”

    好奇怪,这居然是她的声音么真的是她在发出声音么

    安妮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牙齿在打颤,嗡鸣声依旧萦绕于耳畔,让她的声音有一种忽近忽远的朦胧感。她听上去很冷酷,又很镇定,仿佛某种别的意志正借着她在说话。

    “你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没有理由杀他。”安妮直直地盯着漩涡般的黑色枪口,一字一句道,“他只是个孩子。想想后果,还有你这么做真正的理由你知道,你不会杀他。”

    死一般的寂静。

    晃动的枪口慢慢下垂。

    安妮没在出声,更不敢轻易挪动。最终,在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和呼吸声中,象征死亡的黑洞彻底指向了地面。

    那人急匆匆地逃走了。

    依旧是寂静的夜晚,弯月悬挂于空,空荡无声的小巷内,两个孩子跪在血泊当中,雪白的裙子和回忆一并被染红,无声宣告着一个男孩童年的支离破碎,他一生悲剧的。

    对布鲁斯韦恩而言,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

    安妮的浑身依旧在抖,她需要一杯热可可,需要自己柔软的被窝,需要回到家里躲进厕所嚎啕大哭,她需要洗澡,她需要爸爸。

    但她知道,有人比她更需要这一切。

    安妮转向布鲁斯。男孩仍跪在那里,自虐般死死盯着父母的尸首。他没有尖叫,也没有流泪,只是以一种惊骇到极致、乃至于木然的眼神注视着一切,仿佛一只从温暖巢穴猛然摔至地面的雏鸟,瞪着满含血泪的眼睛,无声地、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质问残酷的现实世界。

    安妮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凑上去扳过男孩的脑袋,强行把他按进怀里,不再让他看那残忍的一幕。她学着曾有人安慰她那样,挪动僵硬的唇舌

    “别、别怕”

    一旦说出第一句话,剩下的变得相对简单。安妮顿了顿,给声音灌注信心,又一次吐出给予对方和自己勇气的话语

    “布鲁斯我在。”

    话音落定,犹如一场宣言,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此交织,向未来延长而去。

    “布鲁斯,我在我在”

    安娜一遍遍重复着,感到怀中的男孩从最初的毫无反应,到开始一点点抽动身体,再到最后无法自抑地剧烈颤抖。

    大朵大朵的眼泪涌出安娜的眼眶,视线开始模糊,声音变得嘶哑,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布鲁斯,我在别怕”喉咙仿佛塞了一块沉重又冰冷的铅块,哽得她止不住地流泪,却还在努力重复,“别怕,别怕。”

    她应该说些什么她还能说些什么

    为什么坏事总会发生在无辜的人身上为什么噩运一定会降临在此如果这是必然,为什么这个世界偏要选择美好的事物去摧毁

    你我给不出答案。安娜也找不到答案。无论现在或今后的十余年,她都给不出答案。

    此刻她能做的只有抱紧布鲁斯,抱着这个在顷刻间失去所有的男孩,一遍又一遍,机械性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没事了我在”

    某个瞬间,男孩停止颤抖。他把脸埋进安娜染血的裙摆,发出一点微弱的抽泣。

    “呜”

    紧接着,他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哭得那么狠,那么痛,仿佛连生命一同嘶喊出来。这凄厉的哭声重重地打在安娜的心上,回荡于哥谭市凛冽的寒风之间。

    “为什么”

    低沉又嘶哑的质问伴随哭声传入耳畔,安娜恍然发觉除去悲痛,布鲁斯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以及深刻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男孩一遍遍地质问,声音仿佛要滴出鲜血,“为什么,为什么”

    安娜猛地打了个寒颤。她开始觉得害怕,并非因为可能去而复返的恶徒,或刚刚发生的悲剧,而是些别的、更加扭曲的存在。

    仿佛有些东西被永远地打碎了。

    例如家庭,例如童年,例如美好的回忆和灿烂辉煌的未来。

    例如,一个人的灵魂。

    安娜收紧抱着布鲁斯的手臂,本能驱使她张开嘴唇。她该说什么该怎么办迷茫中,内心某处告诉她无论如何,必须说些什么。

    哭喊渐渐弱下去,安娜动了动唇,呼唤道“布鲁斯”

    男孩缓慢地抬起头,脸颊上流淌着血与泪交错的痕迹,他看上去破碎不堪。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我”

    啪。

    寒风霎时停驻,浓重的血腥气也变成蛋糕的香甜,周遭从死寂转为热闹的嘈杂,安妮站在人群中央,泪痕满面,裙摆上血迹斑斑。

    这里不再是哥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