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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引蛇出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儿,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萧慎站在石阶上,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立于殿前的镇抚大人。

    分明是自己站在高处,  人漂亮的下颌微抬,嫣红的唇畔含一抹笑意,  姿态平又睥睨,仿佛这尘间的万物,  都被他漫不经心地踩在脚底下。

    这一刻,萧慎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来该是高高在上的,与站在处并无干系。

    原来自始至终,  都是他在仰视他的先生。

    转眼间,  七皇子的俊脸上绽开笑容,随即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口中道“开玩笑,沈大人的面子,本殿下如不给呢”

    长乐宫的宫人们,心中不约而地悄悄松了一口气。

    闻言,沈青琢抬起右手,  青葱玉指于半空中,  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锦衣卫得令,  绣春刀重新入鞘,在孔千户的指挥下涌入殿门。

    沈青琢站在原地,  眼底刻意营造的陌生感渐渐褪去,  见四下无人,朝七殿下勾了勾手指。

    这个动作对萧慎来说,已形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跑下石阶,  堪堪停在先生面前。

    沈大人语气含笑“方才没吓到吧”

    “没。”萧慎诚实地摇了摇头,努克制自己不露出狂热迷恋的神情。

    “好。”沈青琢微一停顿,不由赞扬道,“戏演得不错啊,先生瞧着,其他人还真被唬住了。”

    副目中无人的小霸王模样,浑身散发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萧慎抿了抿薄唇,表情害羞地小声回道“先生才是真厉害呢。”

    差点叫他当众失态。

    “挺好的。”沈青琢漫不经心地以指尖轻叩刀鞘,“师徒二人不合的消息,估计最迟明日一早,便传遍整个皇宫了。”

    萧慎顿了顿,将嗓音压得极低“先生今日,可曾查出什么东”

    “自然是查不出来的,凶手没么傻。”沈青琢的眼神停留在殿内,随时关注里面的情况,“这不重,今日搜查各宫,本是个幌子。”

    萧慎微微皱眉,不解道“先生”

    “人回来了。”沈青琢直接打断小徒弟的话,往前走了两步,“情况如”

    孔尚拱手回道“大人,并未发现任可疑之人。”

    “本殿下的宫里,怎会可疑之人”这时,七皇子慢悠悠地开了金口,“孔千户,查够了吗”

    孔尚“七殿下,卑职只是奉旨办差。”

    “哼。”萧慎一拂袖,语气满含讽刺道,“别以为不知道,们不是欺负本殿下不受重视吗”

    孔尚一向直来直往脾气暴躁,闻言差点急了,一连看了沈大人好几眼,这才忍下去,沉声回道“卑职不敢。”

    不给七殿下继续无理取闹的机会,沈青琢下令道“行了,让兄弟们都撤了吧。”

    不消片刻,锦衣卫再度整装列队。

    萧慎目不转睛地盯着镇抚大人,忽而出言邀请道“沈大人,不进寒舍喝杯热茶吗”

    “卑职尚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沈青琢微一颔首,“改日再登门,给七殿下赔罪。”

    “既然如此,慢走不送了。”萧慎笑了笑,“下回,本殿下一定好好招待沈大人。”

    于是以沈青琢为首,锦衣卫浩浩荡荡地撤离了长乐宫。

    回程路上,孔尚忍不住替自家大人打抱不平道“大人,七殿下对您的态度怎么这样好歹您也教导了他好几年。”

    沈青琢淡淡一笑“哪样啊”

    “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孔尚语气愤愤,“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七皇子,以为自己”

    沈青琢脚步一顿,唤道“孔尚。”

    孔尚止住话头,些不明所以“大人吩咐”

    “七殿下再不受宠,他也是皇子,是圣上的儿子。”沈大人语气低冷,“轮不到们这些做臣子的来教训,明白吗”

    孔尚瞬间背后一凉,连忙躬身请罪“大人教训得是。”

    镇抚大人素日里总是笑眼盈盈,对谁都一副温礼的模样,锦衣卫所人都知道,这位沈大人远非他看起来样好说话。

    “跟在身边已一段时日,虽说从百户升为千户,却一点长进也没。”沈青琢神情莫测,慢条斯理地问道,“是不是觉得,锦衣卫如今很威风,谁都不必放在眼里了”

    “小人不敢”孔尚立即单膝跪地,“属下现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万万不敢”

    “伴君如伴虎,得意莫忘形。”沈青琢垂眸看着他,“今日锦衣卫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各宫搜查,仰仗的是皇恩,而不是旁人真怕了锦衣卫,懂了吗”

    夕阳下,孔尚额前渗出一层汗,却不敢伸手去擦,语气羞愧道“属下明白了。”

    “明白好。”沈青琢转回身,继续朝前走,“起来罢。”

    他看人不会错,孔尚虽性子急躁冲动,胜在武值高,对自己忠心耿耿,脑子里也没么弯弯绕绕。只好好调交一番,假以时日便真正为他所用。

    紫宸殿内。

    光熹帝半躺在龙榻上,元妃坐于榻边,端着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

    “咳咳”光熹帝喝了几口,便摆了摆手,“朕不喝了。”

    “皇上”元妃放下药碗,手指捏着锦帕擦拭圣上的唇角,轻声细语地劝道,“良药苦口,皇上若想早日彻底康复,还是坚持喝药。”

    “爱妃不觉得,朕气色已好了许”光熹帝反手握住元妃的柔荑亲了一口,低声调笑道,“倘若,爱妃还想个孩子”

    元妃想到自己流掉的孩子,登时微微一僵,又很快掩饰好了神色,粉拳轻捶圣上的胸膛,语气娇羞道“皇上”

    两人絮絮亲密了片刻,苏公公掀开帘子,“皇上,沈大人来了。”

    光熹帝“宣。”

    元妃懂事地起身“臣妾先行告退。”

    “不必告退,爱妃在这儿陪着朕吧。”光熹帝拉住她的手,以示宠爱。

    须臾后,沈青琢踏入内殿,请安道“皇上,娘娘。”

    “沈卿来了啊。”光熹帝靠在床头,“潘崇一案,可什么进展”

    沈青琢“回皇上的话,微臣今日带领锦衣卫搜查了各宫娘娘的宫殿,依旧无所获。”

    “这叫什么话难道贱婢还飞了不成”光熹帝皱眉,“当时是怎么答应朕的咳咳咳”

    “皇上息怒。”沈青琢神色如常,“今日锦衣卫大张旗鼓地搜查各宫无果,幕后真凶一定会放松警惕。”

    光熹帝眯了眯眼眸“的意思是”

    “没错,锦衣卫今日只是虚晃一招。”沈青琢微微一笑,“明日北镇抚司会放出消息,锦衣卫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引蛇出洞。”

    光熹帝面色稍缓,又问道“东厂丢失的卷宗可眉目”

    “这”沈青琢下意识看了一眼元妃。

    光熹帝“沈卿说无妨。”

    “丢失的案卷潘厂公极为重视,据说本来准备亲自呈给皇上,不想横遭不测。”沈青琢缓了一口气,“微臣连夜提审了关人员,确认此案卷与东宫关。”

    “东宫”光熹帝语气沉了下去,“又是东宫啊。”

    “东厂毕竟不是微臣所辖,很难继续往下调查。”沈青琢斟酌道,“因此,微臣提议,圣上从东厂提一位管事上来,负责彻查案卷关。”

    光熹帝若所思道“说的道理,朕会考虑。”

    沈青琢拱手“皇上若是没旁的吩咐,臣且先告退。”

    “等等。”光熹帝开口叫住了他,缓缓道,“朕记得,初入皇宫时,在东宫住了三年之久。沈卿以为,太子为人处事如”

    沈青琢蹙了蹙眉,一时没应声。

    “只当作朕与话家常,说出的真实想法即可。”光熹帝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朕喜欢听实话。”

    沈青琢眼眸低垂,语气真诚地回道“臣居于东宫三载所见所闻,太子殿下严于律己,勤于参政,为幕僚仰,为群臣敬,以宽厚仁德闻名。”

    此情此景,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可在光熹帝面前主动说太子的不是之处。正好反,他给太子塑造完美的储君形象,完美到成为一根刺扎进光熹帝心里。

    更况,枕边风总会其他人来吹。

    果不其然,光熹帝听闻后,面色阴晴不定,久久未曾出声。

    沈青琢耐心地等待圣上下一步指示。

    良久后,光熹帝声音疲倦道“东宫近来动作频繁,替朕仔细盯着点。”

    沈青琢应声“是。”

    “下去吧。”光熹帝无地挥了挥手,“爱妃也先回宫歇息吧。”

    元妃温顺地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沈青琢侧身让路,等元妃娘娘先行。

    他退出紫宸殿时,身后传来光熹帝愈发气无的声音,“苏怀安,进来。”

    守在门口的苏公公应声,两人错身而过时,沈青琢颔首示意,苏公公回以善意的笑容。

    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暮色苍茫,殿门口已挂起了宫灯,元妃正站在不远处,婀娜聘婷的背影莫名显出几分寂寥萧瑟之意。

    沈青琢静默地看了片刻。

    这位元妃娘娘是当朝国子监祭酒的独生女,天生丽质,不仅沉鱼落雁之貌,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她原一位青梅竹马的如意郎君,却因一次宫中宴会,阴差阳错被光熹帝看上了,不得不入宫为妃。

    光熹帝无疑是极喜爱她的,不给予她更高的位分,便册封她为元妃,只因“元妃”本是“元配”之意,指一次娶的嫡妻。

    自古以来,帝王宠爱是一把永恒的双刃剑。原书中她一怀上龙子被孙皇后盯上了,即便这一次太子党没动手,个孩子也注定保不住。

    沈青琢正思绪万千,前方的元妃转过身来,向他盈盈一福身,自垂坠的耳饰至拢起的指尖,无一处不完美。

    “元妃娘娘。”沈青琢回过神,拱手行礼。

    “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元妃神色温柔地望着他,“若是大人不方便,本宫也不勉强。”

    沈青琢淡淡一笑“娘娘话,微臣不方便也得方便。”

    元妃用帕子掩唇轻笑“沈大人,请吧。”

    小太监在前方掌灯,两个宫女远远地跟在后,面给元妃娘娘沈大人腾出单独说话的空间。

    晚风习习,微带白日里的燥热,沈青琢走在元妃侧后方,步伐不疾不徐。

    半晌后,元妃柔声开口道“若是本宫没记错,春蒐之行时,本宫遇刺一案,是沈大人经手查办的”

    沈青琢“正是如此。”

    “件案子,北镇抚司最终以兵部侍郎谋害皇嗣结案,对吗”元妃继续问道。

    沈青琢“是。”

    元妃停下脚步,清淡的目光转向镇抚大人,“本宫心里一直好奇,本宫与兵部侍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究竟为谋害本宫”

    沈青琢跟着停下来,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娘娘的话,锦衣卫捉拿方坚时,方坚已为罪自杀,因而未审出缘由。”

    元妃注视着他,嗓音温而坚定“这其中,一定本宫不知道的关联。”

    沈青琢沉默不语。

    元妃追问道“是皇后吗”

    沈青琢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否认。

    “便是”元妃黛眉颦蹙,心头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其实,娘娘心中早已了定论。”沈青琢拱手,语气抱歉道,“此案已结,圣上出于某种缘由,不许北镇抚司继续追查,更的话,微臣不敢再说。”

    月色如水,元妃怔忪片刻,露出一个略带自嘲的苦笑,“本宫明白了,谢沈大人如实告。”

    “娘娘,节哀顺变。”沈青琢低声安慰道,“小皇子还会的。”

    “是吗”元妃收起面上的表情,继续朝前走,“圣上如今的身体状态,沈大人还不清楚吗”

    “臣听闻宫里寻来了得道高人,圣上一心炼丹问道,想必很快会好起来。”沈青琢淡淡劝道,“娘娘不必过于忧心。”

    元妃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愿如此吧。”

    沈青琢眼眸低垂,“不过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娘娘也为自己早做打算。”

    元妃侧眸“依沈大人之见,本宫如为自己打算呢”

    “天色已晚,今日娘娘还是早些回宫歇息。”沈青琢不动声色地回道,“来日方长,娘娘不必急于一时。”

    元妃“好,本宫听沈大人的。”

    密谈暂且告一段落,沈青琢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送元妃娘娘离去。

    他一转身,倏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迷路了

    沈大人清澈的眸底难得现出一丝迷茫。

    这是哪儿他从哪条宫道走回去

    在他发呆之际,耳畔忽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