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该走了”谢云澜催促道。
沈凡摇摇头,他坐在驿站门口的板凳上,叹着气说“我好累。”
谢云澜额头青筋一跳,这一路走来,路不用沈凡自己走,马不用沈凡亲自驾,搬运行李之类的脏累活更加不敢劳烦他,他们甚至还每路过一个驿站就停留休息会儿,就为了照顾沈凡,结果这家伙还是喊累,并且不肯走了。
谢云澜深呼吸,再呼吸,努力平和地说“不是要找心魔吗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沈凡又摇摇头“该找到总会找到的,不该找到再急也找不到,顺应天命便可。”
谢云澜“”
他发现了,沈凡这家伙自有一套歪理,而且他好像一时还找不到什么角度反驳。
谢云澜思索片刻后道“有句话叫成事在人,就算是顺应天命,那你也该有所行动,坐在这儿心魔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沈凡抬头看了眼,晴空高照,万里无云,心魔好像是掉不下来,他承认谢云澜说的也有道理,但是
“我真的好累。”沈凡长叹一声。
他也不是没有克服过,跟谢玉珍他们一行人分开过后,前两天的时间里,沈凡的表现可以说是很乖巧了,虽然还是会有些小毛病,但总体上没有拖延多少进度。
然而两天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第三天他就开始喊累,要歇歇,谢云澜也满足了他,哪怕大家伙儿都不累,还是单独为了沈凡停下来休息,可这并没有让情况好转,沈凡喊累的频率越来越高,从一天歇三次变成五六七八次,现在是第五天,沈凡直接不肯走了。
谢云澜也想到了沈凡前两天的配合,心道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小公子,不能跟他们这种常年行军的糙汉比,路途确实有点颠簸,沈凡大抵真的累到了。
想到此,他便放缓了语气,商量道“那你再歇一炷香”
沈凡竖起了两根手指。
谢云澜“两炷香”
沈凡“两天。”
谢云澜“”
心魔的事或许不是很急,但是他此行不止是为了心魔,他还要顺路调查沧江沿岸的水情,按沈凡这个拖法,别说汛期结束前能到达了,河面结冰了他们都不一定能到。
“最多就一炷香”谢云澜下了最后通牒。
“好吧。”沈凡妥协了,但仅仅是在时间上妥协,他又道,“我不想骑马了。”
不骑马走路是更不可能的。谢云澜头疼道“荒郊野岭的上哪给你弄马车你再坚持一下,到下一个城镇后我立刻叫人给你买车。”
“不。”沈凡拒绝道,“骑马腿疼。”
骑马腿为什么会疼谢云澜反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往下,试探着问道“破皮了”
他是五六岁时就由父亲带着骑马了,骑马对他而言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因此也意识不到一些新手会面临的问题,比如因为不会跟着马匹奔跑的节奏调整身体而导致大腿内侧的皮肤被磨破。
沈凡的皮肤比女子的都要白皙细腻,这么一想,五天跑下来,大抵伤的不轻。谢云澜的怒火一下全消了,他从马背上翻下来,正要叫人去弄点药回来,就听沈凡说
“没有。”
谢云澜“”
见谢云澜的脸越来越黑,沈凡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太舒服。”
谢云澜神色狐疑,拿不准沈凡这个不太舒服到了什么程度,是伤的不轻但是因为羞涩所以不承认不太像,沈凡怕是连羞涩这个概念都没有。
那是因为娇气病发作,其实完全没什么大碍谢云澜也没法验证,他总不能让沈凡把裤子脱了给他看看等等,都是男人,为什么不能
谢云澜发觉了自己逻辑的错误,他好像下意识的把沈凡当成了倒也不是当成姑娘,就是就是
谢云澜皱起眉头,他莫名感觉有点心烦意乱,罢了罢了,就当沈凡真的不舒服吧。但再不舒服,他此刻也不可能给出什么解决办法。
“这里没有马车,只有马,要么骑马,要么自己走路,你选吧。”谢云澜冷酷道。
沈凡眉头紧锁,像是很纠结。
谢云澜以及周围一群围观群众一起等着他做决定。
他们两人说话时周围一直站着一圈人,有随行的护卫,还有在驿站值守的小吏,护卫们这一路下来,已经对沈凡这一身娇气病见怪不怪了,小吏们倒是看戏看的津津有味,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是头一回见,这么娇气的男人更是头一回见,尤其这位大名鼎鼎,以治军严明著称的宣武侯竟然好似对他没什么办法。
眼下,局面僵持住了,两个选择沈凡都不想选,因此迟迟做不出决定,一名自作聪明的小吏上前出主意道“侯爷,前方十里有个渡口,一些南下的商船会在那里停靠,交些钱就能上去,这位公子既然不想骑马,那就去坐船呗。”
沧江是大夏境内最大的河流,同时所有湖泊水系几乎都会最终汇入沧江,这条官道旁的沔水的终点正是沧江的一条支流,他们南下未必要走陆路,水路同样走得通。
这个主意出得妙,沈凡眼睛亮了起来,他看着谢云澜说“我们坐船吧。”
谢云澜则瞪了那小吏一眼,把小吏吓得一退。
水路是走得通,甚至在顺风时比陆上要快许多,但并不是时时都顺风,而且水道也是蜿蜒曲折的,谢云澜此行的计划中第一站是怀州,走陆路是几乎直线,水道则要兜一大圈子,不知道耽误多久。
谢云澜早就知道前方有渡口,一直没提就是并不想走水路,此刻同样不想答应,但他对上沈凡期待的视线,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来。
反正走陆路沈凡也会继续用各种理由拖延磨蹭,说不定还不如水道快。
想到此,谢云澜最终出口的话变成了一个字“好。”
“侯爷,那马怎么办”王泰怕谢云澜是冲动应下的,赶紧上前提醒道。
商船多载点人无所谓,那么多马可没有几艘船能容得下。
谢云澜在答应之前就已经考虑过“我和他坐船,你们继续骑马南下,最后在沧州汇合。”
他改变了自己的计划路线,怀州离这条水道太远,沧州倒是近些,反正沧州也是他计划内的地点之一,改变下查访的先后并不影响。顺利的话,他们应该跟王泰一行人前后脚到达沧州。
众人都没有异议,最难伺候的沈凡也认同了这个方案,终于可以上路。
走水道并不是全无优点,沿着官道走他们人还没到地方当地官员就早早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而此番改走水道,只要他们不主动挑明身份,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暗访所见的往往比明察的要真实很多。
谢云澜为自己和沈凡现编了一个身份,是回南方探亲的表兄弟,家里开着茶园,衣食不愁,生活还算富足,但也不算是特别显贵的人家,因此随行只有他们兄弟两人。
开着茶园的表兄弟自然不该跟着一队气势逼人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为此,离渡口还有一里路时,谢云澜便下了马,他朝王泰交代几句,又将自己那匹马和随身佩剑交给王泰带着,两拨人随即分开。
正好有艘商船停靠在渡口补充物资,谢云澜上前与船主攀谈几句,讲好了价钱,然后回头冲沈凡招招手。
船主一见沈凡的脸,立刻啧啧两声“你这表弟长得可真俊,娶妻了吗我家正好有个女儿还没出嫁”
谢云澜微笑打断“娶了。”
“娶了什么”沈凡刚刚过来,没听清他们的对话。
“没什么。”谢云澜一边敷衍他一边带着他登船,免得船主说漏嘴。
船主本也是随口说说,说完便罢,转头又去盯着工人搬货去了。
谢云澜则和沈凡去船舱里放行李,领路的船员打量着他们两个虽不算特别名贵却也算讲究的服饰,说“这船主要是用来装货的,就两个单间,一间是咱们掌柜住,令一间空着,你们兄弟两将就着挤挤”
“可以。”住一起还安全些,谢云澜没什么意见。
沈凡也没有,正好出门在外,晚上没有枕头抱着,有谢云澜替代也不错。
房间比谢云澜预计的要小,说是单间,但这单间拢共只放得下一张床榻,一张桌案,再有个人站在里面都显得有些转不开身。
不过也可以接受,商船到底是用来载货的,有单间住已经不错了。
沈凡却觉得不太行,船舱昏暗狭小不见光,甚至还泛着股淡淡的霉味,因此站在门前迟迟没进。
谢云澜一看就知道沈凡在想什么,他往床榻上一坐,冷笑说“是你自己选要坐船的。”
“不能换一艘吗”沈凡提议道。
“不行”谢云澜无情拒绝,“已经交了钱,而且在这边停靠的都是商船,换一艘说不定比这个还差。”
沈凡沉默片刻,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选择要自己承担后果,纠结一会儿,还是选择进来了。
谢云澜刚刚将东西整理好,船身便震荡了一下,沈凡一个没站稳,往床榻上摔去,正在铺床的谢云澜眼疾手快的一翻身,将沈凡抱在怀里。
沈凡压在谢云澜身上,二人面对着面。
他迷惑不解“船怎么动了”
谢云澜听到了甲板上的号子声,说“起航了,自然动了。”
“那为什么那么晃”沈凡又问。
他们放在桌案上的包裹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回到左边,循环反复,就像这来回摇晃的船身一样,颠来倒去,晃的人很不舒服。
“废话,船哪有不晃的。”谢云澜觉得沈凡问了个傻问题,但联想到沈凡过往的言论,他突然意识到,“你连船也没坐过”
沈凡沉默。
他慢慢将脑袋埋到谢云澜的胸口,语气闷闷的,像是有点后悔“我不想坐船了。”
晚了。谢云澜本该趁机冷嘲热讽一番,以报这一路上被沈凡的娇气病折磨之仇,但此刻他看着那颗埋在他胸口像丢了鱼的小猫般沮丧的脑袋,心里莫名有点痒,想去揉一下那柔软的发顶。
船舱外突然有敲门声响起,那离沈凡脑袋只有最后几寸的手兀的一顿,谢云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被烫着般,他飞快的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