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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谢公子,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门外传来船主周掌柜热情的招呼声。

    “还行,就是我表弟有点晕船。”谢云澜隔着门板答道。

    船主笑道“不常坐船的人是会有点晕的,出来透透气就好了”

    “好,我过会儿带他出去。”

    船主走后,谢云澜立刻坐起身,把沈凡从自己身上推开。

    “下去”他语气很凶,却又夹杂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慌乱。

    “哦。”沈凡有些莫名的看着他,不明白谢云澜为什么要这么凶。

    谢云澜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但他搞不清楚缘由,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觉得刚刚那一瞬内心又烦又乱。

    他岔开话题道“去外边转转”

    沈凡点点头。

    离开逼仄的船舱,清爽凉风迎面扑来,船身也不像刚刚那样晃的厉害,已经离开港口,眼下行驶在开阔平稳的水面上,风和日丽,水光潋滟。

    “好点了”谢云澜问。

    “嗯。”沈凡现在觉得坐船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谢公子,你表弟好点没有”船主在甲板的另一侧冲他们招呼,他身边还站着几人,看穿着打扮不像船工,眼神中透着股商人的精明和市侩。

    谢云澜猜想这些大概是租船的商贩,船主只是这艘船的主人,货却不是他的,他靠帮人运货挣钱。大的商人往往有自己的船只,小的商人则又没有那么多货要运,于是为了减少成本,一些相熟的商人们会合租一条船运货。

    “好多了,周掌柜,这几位是”谢云澜笑着走上前。

    周掌柜为双方介绍了一下,如谢云澜所料,这些是租船的商贩,做香料和药材生意。

    他有意与他们攀谈,商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他对南方的官场虽也有一定了解,但比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却还是差了一些。

    商贩们也乐得跟他闲聊,谢云澜虽然有意伪装,穿的只是较为平常的服饰,但他那一身异于常人的气度是藏不住的,非富即贵,行商做重要的便是人脉,能跟这样的贵人结交自然是求之不得。

    双方一时间相谈甚欢,他们谈的事情沈凡听不太懂,也插不上话,他一个人站在旁边,趴在船舷上,眺望着涛涛江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众人抬头一看,一朵阴云正飘在他们上方,风也不复先前的和煦,变得激烈狂乱,风帆被吹得猎猎作响。

    夏季天色向来多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过会儿说不定就是暴雨如注。

    众人心道不好,这是要下雨了,不少药材受不了潮,正放在甲板上晒着,一淋雨就全完了。当下不敢再聊,亲自上阵,和船员一起把货往船舱里搬。

    “你趴在这儿做什么也不怕掉下去”谢云澜这才注意到沈凡一直趴在船舷上,连忙把他拽下来。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凶,找补似的道“要下雨了,回去吧。”

    “不会下雨的。”沈凡说。

    一名正在搬货的商贩听到这句,插话道“这天那么阴,风那么大,怎么可能不下雨要我看,准得是场暴雨”

    其他人也纷纷应是,手上不停,加快速度抢救货物。

    没有人相信沈凡,只除了谢云澜。

    “你会看天象”谢云澜问道。

    沈凡“不会。”

    谢云澜“”

    “那你怎么知道不会下雨”他道。

    “云中没有水汽。”沈凡说。

    “你还能知道云中有没有水汽”谢云澜奇道。

    “你不知道吗”沈凡有些奇怪的反问。

    废话,他一个凡人怎么能感觉到云中有没有水汽。谢云澜心道。不过话说回来,沈凡为什么能感觉到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仿佛这跟人能感觉到冷热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谢云澜知道一些水生的动物对水汽的变化会比较敏感,沈凡他至今都不知道沈凡的真正来历,他盯着沈凡瞧了片刻,没瞧出什么端倪。

    商贩们着急忙慌的搬运着货物,然而一直到他们将最后一箱货物收好,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天空滴雨未下,阳光反倒穿破层云,放晴了。

    众人一阵称奇,还真让沈凡说准了。

    “谢公子,你这表弟会看天象”有人上前问道。

    “看天象能看出什么刚刚那天色分明就是风雨欲来之兆,谢公子,你表弟是会卜算之术吗”又有人道。

    “不会,他哪会卜算之术,就是随口一说,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谢云澜扯谎道。

    众人信了他的说辞,毕竟沈凡的模样确实不像是那些能掐会算的术士,他们没有再深究此事,反倒借此打开了另一个话题,谈起了一个月前京中发生的变故。

    这次变故的范围波及全城,瞒是瞒不住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大江南北,只是众人听到的内容与实情相去甚远,版本也众多。

    这群商人听到的版本是一只妖蛟祸乱京城,往女子肚子里种下妖胎不说,甚至连皇帝都给调包了,幸好龙神显灵,最终降服妖蛟,其间好像还有一位龙神使者,在此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位龙神使者可是真正的大师,不光能掐会算,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还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简直无所不能。

    他们在吹嘘时,全然不知故事的主角就在这条船上,甚至就在他们旁边不远。

    谢云澜听得好笑,沈凡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偏偏这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一个个都亲眼见过。

    又听他们说起妖蛟作乱的缘由,有人说道“我听说啊,是那妖蛟不甘修炼之苦,想走捷径化龙,便来人间作乱了。”

    另一人也道“我听说的也是这个,蛟修炼千年才能化龙,那多苦啊,换我也想走捷径。”

    其他人纷纷应是。

    他们的说法越来越离谱了,妖蛟哪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乱,甚至那都不是一只真正的妖蛟,而只是心魔的化身。不过人间一直有蛟修炼千年便能化龙的传说,与之类似的还有鲤鱼跃龙门便可化龙,谢云澜倒是不知道这些事的真假,他向沈凡求证。

    “蛟真的能化龙吗”谢云澜记得沈凡说过,龙是天地正神,蛟只是妖兽,二者的界限没那么容易跨越。

    “不”沈凡正要否定,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以前不能。”

    “以前不能”谢云澜没听明白。

    “嗯。”沈凡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件事。

    谢云澜盯着他看了会儿,没有追问。

    晚上。

    船上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值班看船的,大家都睡得早,谢云澜和沈凡也早早的回了房间。

    白天谢云澜特地将船舱的门窗打开,散了散屋里的霉味,又找那些商贩们买了点香料,点燃后往屋子里一摆,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清新舒适了许多。

    床铺并不宽,两人躺上去后不免有些擦碰,若光是无意的擦碰也就罢了,沈凡躺了没一会儿,就一个翻身,抱住了谢云澜。

    “你做什么”谢云澜惊的直接坐了起来。

    “这里没有多的枕头。”沈凡很无辜的看着他,不明白谢云澜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枕头谢云澜想起来这茬了,上回沈凡就把他当成抱枕抱了一夜。

    “你非要抱着东西才能睡觉”谢云澜皱着眉头。

    “不是抱。”沈凡似乎想纠正这个用词,但又想起了什么,话音一顿。

    谢云澜没注意他这可疑的停顿,他此刻心绪很乱,好像每回沈凡过分凑近他,他都会心烦意乱,偏偏这家伙还总是如此。

    他坐起身,将装衣服的包裹拿过来,把几件衣服一叠,做成一个布袋,然后往沈凡怀里一塞,说“抱这个,睡觉时不许抱我”

    “哦。”沈凡默默的看了他会儿,然后抱着布袋,转了个身,只给谢云澜留了个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在记仇。

    今天一天之内沈凡已经被他凶过好多次了,谢云澜也知道自己是小题大做,可他控制不住。

    他盯着沈凡的背影看了片刻,犹豫半晌,还是一言不发的重新躺下了。

    他闭上眼想睡觉,可不知道是因为心事繁重,还是不适应船身摇晃之故,谢云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睡不着”谢云澜小声问了句。

    “嗯。”沈凡声音闷闷的,“太晃了。”

    骑马只是白天晃,坐船是不分昼夜的晃,他又开始后悔了。

    “你以前哪怕没坐过船,难道就没见过”谢云澜奇怪道。

    只要见过,就该知道船身摇晃的特性。

    “好像见过,我不记得了。”沈凡说。

    这都能忘谢云澜想起白天的疑惑,心里一动,试探着说“你很少出门平常都待在家里”

    沈凡“嗯”了一声。

    “你家在哪儿钟山”谢云澜又问。

    沈凡想了想,说“钟山下边。”

    谢云澜的理解是沈凡家在钟山山脚位置,他用一副闲聊的口吻继续打探“你家里人呢也在那儿吗是做什么的”

    “家里人”沈凡愣了一下,迟疑的说,“我好像没有家里人吧。”

    “没有”谢云澜也愣了一下,玩笑道,“难不成你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你父母呢”

    沈凡琢磨了一下自己好像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至于父母他犹豫道“应该算是有个父亲吧。”

    谢云澜不去计较沈凡这傻子一样不搭调的回答,继续道“那你父亲呢他放心你一个人来找心魔”

    沈凡这回沉默了片刻,才说“他把我赶出来了。”

    谢云澜微怔“为什么赶你”

    “因为我做错了事。”沈凡闷闷道。

    谢云澜“做错了什么事后果很严重没法补救”

    沈凡摇摇头“不严重,也不是没法补救,可以说只是很小的一件事。”

    “那他为什么赶你”谢云澜不理解了,沈凡一看就是被娇惯着养大的,这样娇惯孩子的父母怎么会因为一件小事就把孩子赶出家门自生自灭呢

    “我也不明白。”沈凡的声音有些低。

    谢云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手枕在脑袋后,说“我父亲曾经也把我赶出去过。”

    沈凡转头看他,谢云澜目露回忆“我十五岁那年,年轻气盛,当街踹断过一个神棍的肋骨,连累我父亲受了许多弹劾,他到家后用竹条抽了我一顿,还骂我是只会仗势欺人的废物,让我滚出去,不要污了他的名声。”

    “我不服气,便离开家门去投了军,我特意隐瞒身份,这样便无人知道我是谢将军之子,不会因此照拂于我,我以后做出什么样的功绩来都与他无关。”

    “我在军中呆了两年,慢慢升上了校尉,这期间只有玉珍偶尔会来探望,父亲从来不曾过问我,偶尔军中遇见,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后来”谢云澜顿了顿,才说,“他去世后,我才知道,我身边的一名部将是他的亲信,他奉我父亲的命令,暗中保护我,并且将我的境况时不时禀告给他。我那时还奇怪,为什么这名部将这样细心,连天冷的秋衣都替我备好了。”

    “父子到底是父子,”他看着沈凡,“他那日那样绝情的让我滚,实际上也不过是想要历练我,磨掉我冲动的性子。”

    “我知道。”沈凡明白谢云澜想说什么,他垂着眸子,“但我父亲,跟你父亲,是不一样的。”

    “都是血亲父子,能有什么不一样”依谢云澜看,沈凡的父亲把他赶出来,也是想磨磨他这娇气的性子。

    “不一样。”沈凡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