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觉得她就是被嫌弃了。
看殷野对这套剑法,比她还熟悉,一招一式漂亮得不像话,能把她比成渣渣。
可明明何其只在殷野面前练过一回家传剑法,光是记住都很恐怖了吧
而且刚刚殷野指点她,也极有条理,清晰得好像他脑子里已经改了五十遍教学大纲,用四个字来形容恐怖如斯。
这是一个做梦的人能随便干出来的事何其才不信。
高挑的少年低头看她,因为醉酒迷离的桃花眼中写着茫然。
少年抿着唇,将好看的眉头蹙起。殷野心中为难。
他一早,的确是有些嫌弃的。他是习武之人,也是爱武之人,遗憾小神仙剑法使得不好,对不住这一套好剑法。
但如今,什么嫌弃,早成了过往云烟。
可要说全然没有,就是骗人了。
殷野思索着,可今日脑中迟钝得很,一时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最后一昏头,殷野上前一步,从侧后方握住少女持木剑的手“对不起,是我教得不对。”
说着,他便带着何其,演练刚刚分招一一指正过的半套剑法。
只这回剑法招式是连贯的,他带着何其练剑的手动作,另一手则放在何其另一侧肩上,教她如何轻松地用劲。
两人手中一柄木剑伴着巧劲,有了铁器的气场,招招利落,带起打旋的风,刮落高树上的叶。
何其
何其赶紧跟上超纲教学内容
还好何其方才学得用心,这回从走路被带到慢跑,也没摔跤。
慢慢地,反倒有了一点融会贯通的感觉,好像她本来就会使这套剑法。一种特别熟悉的莫名感觉,涌上何其心头。
刷
木剑朝前劈出,扬起气劲,于满地落叶之中劈斩出一条直道。
剑尖再扬起,漫天的落叶便被被卷起,顺着两人一致的动作,在空中上升转圈。
刚有猫的何其振奋地发表评论“好像爱的魔力转圈圈”
在她身后的殷野听到这话,动作一僵。
剑招错了一拍,落叶自然落下,徐徐坠落到地上。
恰好半套剑法完,何其转过身,感谢他“多谢指教。”
少年的面庞上的红晕似乎更浓一分,眼中闪过懊恼,收回的手背到身后,轻轻攥紧。
殷野摇头“不必客气。还有半套剑法,可要继续”
看着似乎很期待继续“教学”的殷野,何其想了想,摇了摇头,对殷野笑道“下回吧,留着剩下的,我下回找你。”
何其觉得学了一半,内容不少了。
她回头回到现代,还要好好消化一下。
学到最好,肯定是有好处的。家传剑法是何其打算精进的一门功课,她感觉很契合自己。
只是没想到,学剑的“师父”竟然能在古代白嫖好香
“下回”殷野眉眼染上笑意,“好。”
何其想,他梦里开心,现实中应当还好,于是放下心来道“我今天捡到一只猫,你说怎么能让它快点从情伤里走出来呢”
“猫情伤”殷野将两个词不解地重复,而后联系起来,“可是猫妖、或者猫仙”
“差不多吧,是我朋友。”
何其想到黑猫找不到它的爱人了,就觉得伤感。不过其实何其也知道,这事儿实在难搞。
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就是让时间去治愈,越深刻的感情,越如此。
只是心头无奈,想要跟人分享一二。
殷野想了想,道“情伤一事,我也无甚经验。但有你这样的朋友惦记、关心,想来你朋友能更快从中走出来。”
朋友的关心的确很重要。
不过何其的关注点歪了,进入八卦状态“唉,你没有吗你也不小了吧。”
在古代的话,像殷野这个年纪都是大人了。
殷野另一只手也悄然攥紧,他郑重地回答道“不曾有的。我并未成家,也不曾与旁的女子有过亲密的接触。”
何其看着像是害羞的少年,嘿嘿笑笑“没事儿,没事儿,我也一样的”
谁还不是个单身狗呢
殷野见她笑着看自己,感觉到自己面上热意似乎更浓,眼神有些不自然地挪开,嘴角弯起。
他抬起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而后问道“小神仙,你近来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
金子啊何其脑中浮现猫妖给她造出来的金山幻境,真想再进去打几个滚。
不过再让殷野知道自己惦记金子,是不是太影响神格了
而且钱最近也够花,何其压住对金子的渴望,正色道“我最近想要变强一点,学剑法便极好。”
殷野感觉快压不住想要扬起的嘴角,他笑着问“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啦,不能贪心。”
何其作为一名长久清贫少女,压制也成惯性。
她并不会去想要太多的东西,有一点点就很快乐了。
拿两百块可以很快乐,坐出租可以很快乐,骑小电动也可以很快乐
不过在唐国、在梦境中,那种自由随心更叫人快乐。
比如此刻,何其打个响指,掉光了叶子的树上又开出满树粉白色的花。
何其飞身坐到树枝上,摘下两枝,一枝簪自己耳边,另一枝俯身别在殷野耳侧。
殷野站在地上,仰头看树上的少女,满树粉白的花衬得少女烂漫如暖春。少女并不是浓艳夺目的长相,但气质灵动,叫人见之难忘。
而何其看着颜色更胜花枝三分的少年,很想赞一句真是美得赏心悦目。
世上怎么会有人会嫉妒这样的美呢
何其收回手,道“这回你不在,我自己干了件大事。只是不知道后续的影响如何,你若是从哪儿过,可以帮我看看。”
何其希望,簪花的事影响能传得大一点。
如此一来,便有更多人可以放心地簪花。
簪一朵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人世间的美丽,到了人的头上。
殷野手扶着耳畔的花枝,问“在哪儿”
“到了你便知道我先回天上去了。”
何其装一波神仙,挥挥手撤退。
窄小的半土半木的房子里,一片黑黢黢的,只有一窗的月光撞入。
殷野从睡梦中惊醒。
他直起趴着睡了半响的背,腿部也传来麻意。
抬眼,借着月光,看见脸色恢复正常的三丫。
殷野搓了搓自己酸痛冰冷的手,搓暖了些,再放到小丫头的额头上。
烧退了。
殷野松一口气。他没照料过小孩,绕是小心,三丫也着了凉。
殷野摸过小丫头的脉,判断是父母亡故,忧思过度,加上两人赶路,虽然不用走,可也整日里风餐露宿,过得不甚好。
还好这回遇到了会采药的人家,殷野花钱换了药给小丫头。
睡前喝了药,又过了大半夜,烧总算是退了。
退了烧,就不用担心出大问题。
殷野给小孩掩掩被子,转过身,将一双长腿伸直,通通血脉。
他背脊靠着粗糙的木床,抬手比划了两下,是方才用过的剑招。
少年轻声道“我梦里怎会那么肘”
殷野想到自己一本正经,一开始全心教剑法,就想摇头,不过还好后面聪明了点。
但少女,应当并不是梦中的他想的那个意思。
少女目光好生坦荡,就连为他别花枝,也好似只是单纯的赞叹他容色。
殷野心头的喜意顿消,轻声在静谧的夜中,叹出一口烦恼。
殷野还记得,少女那次去而回转,去看那画舫上的月嫣。
那月嫣也生得很很好,是那地有名的美人。
可见这世上,生得好的人,远远不只他一个。
殷野抬手,捏了捏梦里被碰触到的耳朵。
但他总归是不同的吧那许多人,不过承她好心,只见她一面罢了。
他却常常见她。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此算,他日日都在见她。
月光铺面,身上困顿不适的殷野这般思索着,却又突然惊觉,于这安静村野,远离那些讨人嫌的人和事,只烦恼一桩事也真不错。
虽然踏上了一条开始并不情愿的路,但如今这条路上,惊喜地有了他心中向往的。
清晨的光从窗户穿过,清晰了屋中。
渣渣兔睡得半梦不醒,缓缓地睁开眼。
睁开眼的渣渣兔首先看见了老大的被窝,老大睡姿不错,被窝不会很乱。
不过老大喜欢看看那个破罗盘睡觉,渣渣兔经常睡醒,看到罗盘就在老大头边,偶尔也担心老大撞到头。
渣渣兔清醒了,伸个懒腰,坐起来轻轻地“叽”一声。
渣渣兔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它近来常去找那棵枣树,发现那枣树也很好说话,又是个好欺负的。
而且老大可是说了,她是惦记着山上要有树,才把树千里迢迢地拉了回来想着自己在老大心里“弟位”那么稳,渣渣兔觉得兔生好快乐。
兔爷一定要好好干活,报答老大的知遇之恩
但懒腰伸到一半,渣渣兔的红兔子眼被震惊占尽。
渣渣兔瞪着何其床尾的黑猫“唧唧”
你是哪里来的野猫
黑猫窝在床尾,无心睡眠,看着睡醒的兔子摇摇尾巴“喵呜”
兔子,你在说什么
黑猫可听不懂兔语。而且随着穿越到现代,何其给黑猫拍的通灵咒也失去了效果,这会黑猫只听得懂猫话。
但是渣渣兔听得懂啊。
渣渣兔举起自己的前爪,冲着黑猫示威“叽叽叽”
野猫你给我出去,不然小心兔爷拍你
何其睁开眼,爬起来坐好,就看到渣渣兔在表演“交通指挥”,想要赶床尾的黑猫出去。
何其一激灵就清醒了。
可这个场面,好像有点难搞啊。
山上有了树,得来点动物丰富一下物种何其感觉这个理由渣渣兔不会喜欢。
何其想了一下,朝渣渣兔招手,笑着道“渣渣兔,你看我给你找的猫妹妹怎么样”
渣渣兔“唧唧。”
老大,我是兔子。
“叽叽叽”
而且这是只公猫啊公猫
何其挠挠头,装作不知道,把黑猫拎起来“唉,你是公猫吗”
黑猫看着何其的样子,就知道何其是个什么脾气了,居然被一只家里养的兔子压住,这脾气也太好了。
不过不给看
黑猫夹紧了自己的后腿,同时伸长了前爪去遮挡自己下面,发出拒绝的“喵呜”声。
何其我就演演。
真的没有看一只猫的兴趣。
何其假装自己看到了,把黑猫放下来,叹口气“唉,那我搞错了。可是来都来了,送不回去了,渣渣兔,怎么办啊要不你将就将就。”
渣渣兔
性别都不对,怎么将就
渣渣兔无力地倒下去,连声音都不想发出了。
老实说吧,渣渣兔已经开始怀疑老大的智商了。
它兔爷的老大,这也太好骗了吧
等渣渣兔爬起来,何其都出去洗漱了。
渣渣兔跳到黑猫面前,将前爪摁到黑猫的头上,然后“啪啪”拍了两下。
渣渣兔“叽叽”
“老六,听得懂了吗”
黑猫“喵呜”
“老六”
渣渣兔给新来的兄弟科普。
他们的老大是老大。老二是老大的亲妹妹,一个整天神龙不见影的小姑娘。
老三是它,很厉害的兔子,曾经做过山神印。
老四是道观里的男道士,老五是棵枣树,老六就是新来的黑猫了。
但是因为只有它们两个是动物,所以以后黑猫都要听它的。
黑猫好脾气地点点头“喵呜”
三哥你好
为了日后沟通方便,何其昨天还从黑猫哪儿弄到了猫语资料包,把自己会的语言扩展到四门。这会她是听得懂猫语的。
从老六就是黑猫,再到黑猫这句“三哥好”,回来得不够早的何其看向渣渣兔的目光很好奇。
这排位是怎么排的啊都排到第六了。
渣渣兔没理何其,反而是语重心长地交待她“唧唧”
下回找妹妹带我自己去
单身狗何其敷衍地点头“好的。”
不过何其并未放在心上。
你老大还没脱单呢,着什么急。而且兔子还特别能生,何其不敢给渣渣兔买只兔妹妹做伴。
然后渣渣兔就带着新小弟出去参观道观和山头了,还特意带黑猫去看了枣姐,认全了家里的“人”。
渣渣兔带着黑猫出现,第一个看见的是何必。
何必大声道“姐渣渣兔好像拐了别人家的猫”
渣渣兔
渣渣兔扭头告诉黑猫“叽叽”
这是二姐,年纪小,别听她的。
黑猫人性化地点点头。实际上,这会黑猫一边新奇地打量道观,一边看着兔子感觉很神奇。
这只兔子拍了它两下,它就听得懂兔子的话了
人类的话黑猫听得懂,因为它做过人。可拍两下,就能让猫听得懂兔子的话,让黑猫感觉眼前这只兔子很厉害。
一旁的何必
何必咬着牙刷,继续喊“姐这只猫还会点头,肯定是别人家教过的。”
何其从屋子里出来“是我们家的猫,这只猫和我们有缘。”
何必“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性格,我都要以为你要抢别人家的猫了。”
“可是这么肥的猫,一看就很上心,它的主人怎么可能不要它啊”何必不解。
两人离得远,何其想捂嘴都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何必无意给黑猫来了一刀。
黑猫听见何必的话,对兔子道“喵呜。”
告诉兔子一声回头再逛,黑猫扭头跑向没人的后山。
何必还想说话,何其朝她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
等黑猫跑远了,何必小声问“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黑猫离开的背影头脑耷拉着,一看就很落寞。
何其帮黑猫解释道“它的主人去世了,而且这只黑猫很聪明,你不要当着猫猫的面提这个了。”
何必听了有些愧疚“唉,我不知道,以后肯定不提这个。我回来给它带零食吧,我音乐课老师家旁边有宠物店”
“行啊,不过你少买点。不知道黑猫喜不喜欢。”
“新猫猫就叫黑猫吗”
何必还挺喜欢猫的,眼睛直往黑猫那边看,担心这只猫跑到别的地方去。
何其想了想“叫它小六吧。”
何其想,渣渣兔给黑猫排了六,正好黑猫曾经姓刘,两个字谐音,可能也是一种缘分。
黑猫转世,不再是刘某人,能做简单的猫小六也挺好。
吃早饭的时候,何多盛和张玄明也知道道观又来了新成员不是人,是只黑猫。
何多盛乐呵道“那越来越热闹了。”
张玄明只听着笑,没搭话。
何其用“你不对劲”的眼神,偷偷看了几眼沉默的张师兄。
真的不对劲。张玄明以往是淡然从容,但是何其发现自己从当湖观回来后,看见的张玄明都好像很丧的样子。
吃过饭,何其送何必去上学。
等回来的时候,何其拉了外公何多盛,在道观的角落问“外公,我走这几天,张师兄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啊他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看着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何多盛道“我也发现了”
“可是我问玄明,他都说没什么。”何多盛有些苦恼,“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喜欢你,然后你把他拒绝了。”
“咳咳”
何其被吓一跳“肯定不是啊。”
何多盛给外孙女拍拍背“不是不是,我现在知道不是了。因为你回来之后,玄明还是这个状态,可见他最近精神消沉的原因与你无关。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道观从办完度亡法事后,一直挺平静的。”
何其抓抓脑袋“外公你也不知道,那我只能找机会问问张师兄了。”
“那就交给你了,你们年轻人有话说些。”
何多盛把重担托付给何其
等到下午,晚霞正好的时候。
何其就揣上同样需要散心的黑猫,问张玄明“师兄啊,你看天色正好,我领你和小六在附近逛逛吧,怎么样”
张玄明看她一眼,通透地点点头。
何其看那眼神,就知道张玄明什么都知道。
两人也没换衣服,就穿着道袍,从台阶往下走。黑猫不用抱,跟在两人身侧。
何其走了几步台阶,开门见山地问“张师兄,最近发生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吗”
张玄明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是黑色的,被光影拉得很长,可影子周围都是金灿灿的光。有光从旁边折射而来,连影子都被映照得带上了几分光彩。
张玄明摇头“师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应该问过老观长了。”
被发现了。何其摸摸鼻头。
何其其实有猜,张玄明是不是在为他的脸苦恼。
但是美容咒,两人都试过了,何其施了整整一周,并无用处。张玄明的脸上痘痘一点没好,反倒是头发明显茂密了些。还试了些别的法子,都不见成效。
没帮上什么忙,何其也蛮想叹气。
这也是她头一回遇到难题,没法解决的。
张玄明还曾安慰她整个道门都没做到的事,何其暂时没办法才正常,不然其他道长要怀疑人生了。
何其罕见笨拙地开口“师兄,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说着,两人就要走下台阶。
撞到迎面而来的许川。
许川冲过来,看见两人,险些泪崩“呜呜呜,两位道长救我狗命啊”
何其听清他的话,声音有些凶“你的狗出事了那赶紧送宠物医院啊我不是跟你说了,要相信科学”
许川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不是我的狗,是我,我又遇到鬼了”
张玄明
张玄明感觉自己能堪破了。
这就不是个正常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黑猫没有be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