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猫向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在它还是一只小奶猫时,它就与剑灵展开了为期几个月的斗智斗勇。
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突然四仰八叉倒在剑灵跟前,趁他不留神将其发尾啃秃,蛮横不讲道理地霸占剑灵的窗前位置等等。
剑灵在冬日冷的就像一块冰,偏柳逢能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用爪子抓烂楚兰因的衣裳。
偶尔睡饱足了,也会大发慈悲地让剑灵摸摸自己。
可剑灵没有一次如它的愿。
骄傲的猫大爷从此和剑灵结下了梁子,更加变本加厉地在剑灵面前捣乱。
军中小兵皆说这猫爷还挺倔,是个牛脾气,果然与柳将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直到在冥河畔,当柳逢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并回忆这并不长的猫生,它才琢磨过味来,当年为何要如此孜孜不倦地给楚兰因捣乱。
猫是非常有骨气的生灵,它能在柳云裳面前撒娇打滚,欺负地那史官给他上供小鱼干,却不会去向一只并不搭理自己的灵物讨个喜欢。
它从不缺喜欢,只是有时,它会觉得剑灵与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
在与剑灵共处于帐中时,凌冽的风常刮来战场冻骨的腐烂味与浓稠的血气,呼啸的雪迷乱帐外的铁甲与寒光。
那面朝茫茫大地的灵物,像是在荒原废墟下,冰雪麻痹了痛觉,冷风带走了体温。
没有指望,反而不会觉得多么苦痛。
猫惯来被民间当作凉薄之兽,可柳逢猫并不这样认为,它也想要一个家,它也想要将军长命百岁。
有了夙愿和希望,便有了心。
那是一种执着,支撑着柳逢在冥河畔潮水的涨落冲刷中,握紧记忆不曾放手。
兵刃化形,冰冷和无情也刻在了他们的锋刃上。
可柳逢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许这把剑,同样是一个异数。
柳云裳赴冥府的那日,她魂体上还有未散干净的凌凌剑气,刺的接送的鬼官也不愿靠近。
其实柳逢在很久以前就多少猜到了这个结局,它在柳云裳的怀里吧嗒吧嗒掉眼泪,却远远望到剑灵的身影,仅隔了一水相望,却模糊了生死的河川。
所以柳逢会来找楚兰因合作。
一把有心的剑,才知如何不伤人,从而也就有了守护某些东西的实力。
剑可杀人,亦会护人。
不过很快,柳逢对楚兰因的好感就又掉回去了。
因为猫大爷一脸“妈卖批”的表情,被楚兰因夹在胳膊下,当成传音法器。
柳逢“猫为何不能站你肩上”
楚兰因“太重了,会压成高低肩。”
又捏了一下柳逢的圆脸,魂猫和剑灵体温皆低,比不出谁更冷些,倒也让楚兰因能肆无忌惮揉它。
楚兰因将符篆在李普洱的灵屏外贴满了,低头对柳逢问出了一个萦绕心中许久的问题
“你家是不是有橘猫血统”
柳逢暴怒“猫可杀不可辱手拿开,不许摸”
在内加固的李普洱汗颜“楚长老,柳鬼使毛都炸了。”
“没事儿。”楚兰因又揉了一把柳逢的肚子,对李普洱道“小普洱,一会儿你就看好这些人,邪水并不仅有一种形态,如果化雾,灵屏未必能全抵挡,沧山的叶子你拿好。”
李普洱接过一把来自木道友的碧叶,脑中浮现出楚长老一边撸猫,一边薅木道友叶子的情形。
其画面感实在过于生动形象,把此刻的紧张都冲淡了去。
“另外若是灵力不足,就抽储物囊里法器的,我都和它们商量好了,它们会集中灵力支援。”却又难得默了一默,才道“但请不要炸兵,外面我能对付的来。”
修士在必要时刻炸开武器以补充灵力,并不是稀奇事,刀剑尚好,诸如玉佩玉瓶等等法器,收来有时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的牺牲。
可那些法器皆是由楚兰因从椿城带出,灵智早开,不同于死物。
愿意跟着走的都是想出来见识见识世面,不想埋没于俗世,然而它们却并不知晓,有时俗世之外,自身的作用也许也不过是一簇灵光,便燃尽一生。
兵器并非没有为器主鞠躬尽瘁之心,却也无法接受这般荒唐且既定的命运。
如果炸兵能保护修士们的性命,那么剑灵们的要求对修士来说也显得过于苛刻,或许部分生灵更会认为他们的理念不可理喻。
开智的灵物又如何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必要时的牺牲与取舍也无可厚非。
正如兵主契的逆向结法,剑灵们又如何会去劝主人善待开了灵智的法器。
曾就有一把短剑开口后,被投炉重铸的惨案。
人族彼此间尚且不可全然理解,何况是与异族,身不由己的灵物从来不该多言,不然不仅保不住同族,自身也是难保。
换成早先,楚兰因也许就暗中护住这些开了灵智的法器,可眼下机关变化多端,他要留心他处,难免分心。
谢苍山说他可以尝试谈一谈,某些人族也是值得去商量的,譬如柳云裳,又如李普洱。
李普洱头一回听楚长老这般措辞,一愣后立即反应过来,向他拍胸保证道“我相信你,楚长老,那些法器也是我一家一家寻来,我不会炸它们”
楚兰因忽然想伸手揉揉李普洱的脑袋。
柳逢看透了他的想法,耳朵一抖,顶了大猫头上去,“快摸”
猫猫的世界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却多变。
楚兰因偏不摸,颇有从前你爱理不理,现在的剑灵你高攀不起的架势。
他收回手站起身,对西厢传音道“下一回的转眼何时开启”
回答他的却是宋行杯。
传音基于柳云裳和柳逢之间的心音,旁人想要听见,必须与她们两个有接触才可。
柳云裳正对照沧山给的图纸,以冥术中的“转嫁”结合法阵建一个新阵,正是要专心的时刻,于是对身旁的宋行杯道“魂儿,来帮忙接个消息。”
宋行杯一顿,忽觉面上热乎乎的。前辈能用叶片为媒介搭一个二度传音,他不成,可总不能让他去直接牵人家姑娘的手。
正踌躇该如何是好,柳云裳从袖子里摸了块红布出来,对他道“牵着。”
宋长老一牵上红布,也就能听见对面的传音。
他压下面上的热意,对楚兰因道“木道友正在试着解构那些挂画的数据咳,挂画的灵力构成,我们刚分配完任务,木道友搭了灵屏我们现在还过不去,稍等片刻就好。”
对面楚兰因想着沧山的伤,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行,你们也小心。”
待到都完成了部署任务,书房内人员搭配已变,修士各自分守一方,辅助一到两名新人。
江陌陌站在柳云裳身后,忐忑之余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新奇。
她虽过副本的次数不多,但在上一个剧本杀的副本中也是环环剧情相套,一个顶三个。
不同于从前的经历,她发现,这些太徽修士似乎是真的,想要把所有人都全须全尾地带出去。
江陌陌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她仅仅是经历了一次小秘境,就已经或多或少被改变了观念。
弱者靠不住,强者才需依附。
这理念在极端环境中无可厚非,然而此时此刻,江陌陌却感觉脊背发寒。
如果她足够幸运活过了许多的副本,回到了现实,真的还能像从前一样,正常地生活下去么
这个大型的游戏场以他们的某个“愿望”为诱惑,江陌陌被卷入其中倒也是个意外,她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心愿,不过是因考试挂科加男友分手,心情糟糕去到山上看流星,结果流星没看成还来了这么个地方。
如今她的心愿更多是想要回家,至于聪明的脑袋和非常爱自己的真命天子,也已经似梦幻泡影,消弭无踪。
这个境界里的修士们,没有把这里看成游戏,也没有想要放弃谁。
强者并不是只是高高在上,也可以去庇护弱者,在一个困局中,并不是只有竞争和你死我活,也还有通力合作和齐心协力。
心愿副本蒙蔽了这些属于人性内核中,本该闪烁光芒的品质。
江陌陌抬眸便可见柳云裳的后背。
冥使大人比她高大强健,又极其勇敢,换成自己日日与鬼怪打交道,简直不敢想象。
可谁又是天生这般无所畏惧,哪怕是更强的人,也有力不从心,无可奈何的时候。
而且江陌陌还注意到,冥使取出的那块红布,并不是普通的布。
她平日喜欢捯饬些古色古香的衣物,一眼便能看出那材料样式和花纹,该是一块盖头,正是新嫁娘出嫁所用。
此时她似乎才恍然明白了梅月鬼使那句话中更加深的含义。
她们会尽力保护她们,但仅仅依靠旁人并不靠谱,真正该依靠的,还是自己。
江陌陌暗中给自己打了打气,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等待那位木灵根修士的指令。
宋行杯已经将红绸松开,而他对谢前辈的认知还在不断被刷新。
人家过无限流都是以通关为主,他好家伙直接动手改造上了。
沧山对剑灵道“兰因,起始时间已经可以控制,终止设备关联了两方机关,难以操控,另外,西厢的木块出现的频次是否”
话未说完,楚兰因那头就应道“这个我弄好了,我刚终于在这一坨一坨的灵线中找着了那几根,你猜怎么着,灵线推断出木块不是仅八个,还会重复出现同样卦象的木块,真是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柳逢尾巴一甩,附和道。
那头的宋行杯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就想通了,合着真就拆机关组合呗,一边数据重组一边灵线重编,用技术打败迷障,用解构破译后台。
楚兰因顺着扎灵线的姿势摸了摸猫,放眼满屋灵线能被他重新绑的都重新绑了,完成这些,他浮起一个高度,对沧山道“刚才有一只幻形鬼冒充你来着,没逮着跑外面去了,你一会儿给我抓来成不我想养着让它变戏法赚银子,盘一家书肆,这样就能最快拿到市面上新的话本子。”
剑灵这样一讲,沧山居然真的顺着思考了一下,当初留给剑灵的银子居然这么不经花,难不成兰因没有去认领那些家铺子和地产
随即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带跑了,剑灵话里有话,他垂弯了眼一笑,道“好好好,一定抓到。”又添了一句“那宅外见,兰因。”
楚兰因语调轻松“一言为定。”
可在暂时切断传音后,李普洱分明看见楚长老严肃了神情,面上还浮出些许凝重。
就算布置的再多,西厢该面对的邪物也是要面对,书房该面临的劫难也依然要面临。
这一关,依然不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无用的设定补充第一题
苍生道的理念里也有不轻言放弃的一条,芸芸众生,孰轻孰重,谁该牺牲算是他们入职笔试的第一道题,也是贯彻他们职业生涯的一问吧。
另外惊鸿道的第一题是辩证讨论红花与绿叶的关系。天命道的则是你最想要什么样的金手指,你会如何使用这金手指
总之虽然这是一个十分看重技术的穿书局,但哲学的气息也挺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