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再核实了一遍西厢和书房的安排,颔首示意众人做好准备。
挂画下铺开银光熠熠的阵圈,七八枝藤蔓牵连画与阵眼。
另有半透明的细藤自阵眼绕出在沧山手上,他后退几步,站至书房西南角。
四方灵屏开启,光华婉转的灵力在内纷纷荡开。
柳云裳手中是一片碧色薄叶,用以对方与剑灵交流,同时纵冥术在掌,周身冥河水的气息扑面,令人难以忽视。
江陌陌用力咬了下嘴唇,压住恐惧与战栗,将符纸捏在汗涔涔的手心。
“诸位,准备好。”
沧山腕部用力,低声道“断。”
剔透的藤蔓骤然收紧,自挂画上松脱。
人面挂画轻轻摇摆。
就在藤木扯动的一瞬间,画中人物眼珠齐转
同时刻,西厢内邪水大涨。
楚兰因横剑在前,将覆盖在眼前的丝带解下。
他的灵体内盈满灵力,深色的瞳底,映出那些以极为怪异的姿态从水中站起的邪物。
密密麻麻的邪物挤满卧房,楚兰因凉凉笑了一声“来啊,孙子们”
正在往灵屏中灌注灵力的李普洱一听这声“孙子们”,登时哭笑不得。
连带几个辅助的新人也忍俊不禁破了功,朝他道“你这长老有意思啊。”
李普洱竟生出许多与有荣焉的骄傲来,道“那是,长老现在就是和剑尊一并排在我心里头的老大”
屡屡大胆想冲出去的那人手握符篆,稀罕道“瞧你这说的,整的他俩是一对儿一样。”
又望向面前流光的灵屏,叹了一声“小道生,我还挺羡慕你们这儿,术法啦符纸啦,真是炫,不像我们那里,每天忙也不知忙啥,还累的半死。”
李普洱在与这些人布置灵屏时也聊了几句,他笑问“你们那儿,不打仗吧我们这里道魔刚打了一场,与魔族交战听来确实不得了,可我宗门的家人们却也险些填了进去,我羡慕你们还来不及。”
新人大叔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听罢一怔,拍手拍了拍李普洱的肩,说“是,不打仗才好,也盼你们太徽也有太平日子,加油小兄弟,太徽未来靠你们,也多谢你们相护。”
李普洱凝神摆手“无事无事,太徽生灵同道,咱们各有各的难处,也不都是为了好日子拼一拼。眼下你们留心,若是出去了,再有的是以后,请你们去镇子上吃烧鹅。”
他说的轻松,吐息却也变得急促。
灵屏支撑需以修士为媒,他们这边算上楚兰因也就两个修士。
可再一想书房那里的情况,李普洱又同时庆幸那边修士比较多是个好事。
造化劫难并非一人可全数抵御,听木道友的分析,也讲究互相打个配合。
而楚长老的剑意如风驰电掣,且剑锋无眼,要顾及旁人反倒容易耽误,他本就更适合单打独斗。
灵屏内,李普洱承受着屏障灵波所带来的强烈的压力,却也深深为兰因剑所折服。
尽管平日里他并没有将楚长老看成一把剑,可此时此刻,却还是为他的锋锐而惊艳赞叹。
他是剑修,所有剑修都憧憬有一把好剑,当这把剑出现在面前时,每一位剑修皆会为其振奋。
邪物爆开,溅起的黑色水花与剑幕的璀璨银光相映。
所向披靡,来者皆杀。
一柄剑足矣。
楚兰因给了柳逢一点灵力,使本就敏锐的冥猫在如此乱景下也能分辨出八卦木块的方位。
它一旦发觉木块的所在,即刻传达给楚兰因,剑灵拉动灵线,使木块上的刻字变化成安排好的卦象。
率先出的是离火卦,书房天火灼烧,灵屏中人按兵不动,再紧接出坎水,五行水克火,此时书房内灵气压制最低。
大风四起,可牢牢抓住固定在地上的藤蔓,风水乃成局之相,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进一步扰动灵力,成局后借柳云裳冥府气息,以对艮卦,喻葬于山岳。
艮卦果真与空间挤压有关,墙壁成几块向内撞合,本是以生灵气息为捕捉,却因阴气迷去方向。
两位修士立即移转范方位,躲过墙壁的闭合。几位新人用力甩出符篆,这符不必以灵力支持,他们甩的姿势那叫个五花八门,好在准头都不错,正落在沧山碧叶发光照亮的几个点上。
符篆一贴上,同时柳云裳施展冥术“转嫁”,宋行杯配合以阵笼罩墙壁,阵内似有大刀切下,居然将墙块整个凌空架起,顶在灵屏之上。
恰此时惊雷落下,震卦启动
所有人原地蹲下,震动地面的雷暴不断轰击墙壁,直把自己的墙砸的稀巴烂。
楚兰因行剑削掉一排邪物的脑袋。
他抬起头,清晰地听见了一道气急败坏的灵音“竖子”
灵音正是他在庭院中听见的那声音,在大骂连连后,问道“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修士不简单,西厢,我如何办”另一灵音答“他们有备而来,乾坤不必耗损。”
楚兰因闻声旋身在墙壁上一撑,借了一股力,如一道流星般向灵音来源冲去。
他双手握住剑柄,全力前刺,可抵挡天雷威力的墙壁竟被他一剑钉入。
只闻一声凄厉惨叫,楚兰因猛地抽出剑,剑芒上刺有一片残灵,被他一把捏住。
那屋灵还想逃窜,柳逢“嗷呜”一口下去,把它咬的又惨叫一声。
楚兰因也不客气,将这灵物捏成扁扁的一条,再不可逃脱。
西厢内灵线变动,乾坤二卦的木块不再出现,书房中,人画眼动直接归入正中,沧山厉声道“兰因”
楚兰因将收至袖中的木块全力抛出,那六个木块轰然在半空爆开,其威力不缔于九天玄雷
撑灵屏的李普洱咳出一口血,身后的几位新人立即往灵屏上贴入符篆。
李普洱不顾自身伤势,在看清炸开的木块中迸射出了寒光后,瞳孔紧缩,高声道“楚长老小心”
然而背后是墙壁的楚兰因也无其他退路,柳逢猫长啸一声,冥术大亮,可那几道寒光却轻而易举击破了它的灵屏。
刹那柳逢只觉身子一轻,被楚兰因向旁侧一甩,磅礴剑意与寒光剧烈撞上,不大的西厢卧房内,竟飘起了雪。
“楚长老”李普洱嘶吼,硝烟散去,大雪落下,楚兰因双目紧闭,几息后睁开眼,“呵”了一声,讽刺道“九寒心,真是高看我啊。”
转而对李普洱说“我还成,这一轮算是废了,能操纵卦术,着实好胆。”
他低头一看已被捏的半死的屋灵,道“你是个聪明的,听我的话。”
李普洱心急如焚,但也明白此时自己不能乱,他深吸一口气,依然坐定,对楚兰因道“楚长老,是要再来一次么”
“是。”楚兰因振去兰因剑上的雪沫,黑白两色在他脚下浮沉。
他对柳逢猫招呼了一下,柳逢几步跑来,径直跳上他的肩膀。
它尾巴上的毛全炸开,焦急地要往楚兰因衣襟里钻,急切道“剑灵你冷吗快快快我有毛比你暖和,快捂捂”
柳逢记得九寒心乃至寒之物,对灵体有极大的伤害,方才那几道寒光分明是萃出九寒心中的寒芯,这要是被打中一道就不堪设想。
楚兰因把他的尾巴从衣襟里揪出来,托着猫的大腚无奈道“你要撑裂我衣裳可怎么办香香证里”
顺手把它放回肩膀上,柳逢放心不下,猫性大发,还要给他圈一圈围脖。剑灵知道这猫怕是把自己也当成了重伤的柳云裳的样子,还是老一套的安慰方式,被它逗笑了,道“九寒心对我作用不大,你方才传音正好断开是不是,挺好,现在重新连一下。”
劫难忽停,书房内也知变数出现,纷纷看向沧山。
沧山眉头锁起,柳云裳一感知到传音再度联通,立即道“出了什么事”
“还算可以,就是低估那个内鬼了。”楚兰因隐晦表达了一下“沧山道友怕是要当我一段时间的手炉暖炉了,要说刚才那轮也不算白干,这内鬼怕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不论是书房这边还是西厢这边,皆做了提防内鬼搞事的后手,楚兰因可感知所有生灵的灵息波动,沧山在每个人身上都做了检测标记。
然而突然炸开的木块中偏偏就藏了针对灵物的九寒心,可不是能够提前布置,也根本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便是有幕后之人临时添了一招。
问题是不论是楚兰因还是沧山,他们都没有感知到有任何异样。
“八卦不成,我们没办法出去,片刻后我会在这里启动乾坤二卦,你们做好准备。”
楚兰因把自己这边的发现传音言简意赅地传音给沧山,末了一捏手里属于西厢的屋灵。
屋灵忍辱负重,重新开了一场邪水动乱,却也不怎么老实,滚滚黑浪中,乾坤二字的木块藏得极深。
楚兰因凝神确定了木块位置,将兰因剑祭起,剑光映亮他的面庞。
黑水如被煮沸,剑气横扫四方,将邪物绞在了一起,那剑锋利无比,邪物四肢尽数被斩断,脖子脑袋混成一团,两块八卦木高高飞起,落入楚兰因掌中。
做完这一切,楚兰因跃回李普洱的灵屏中,刚一入屏,便将剑反手插下去,直挺挺矮下一截,皱着眉坐了下来。
“楚长老,我给你补灵力。”李普洱就要往兰因剑身上注入灵力,被楚兰因抬手隔开。
衣袖相拂之时,一股极为刺骨的寒意扫到李普洱手上,他一个激灵,愈发焦灼。
“竖子松手”屋灵挣扎道。
楚兰因嫌它烦,指节用力,那屋灵吃不住痛,愤怒道“我已听了你的吩咐,怎可言而无信”
剑灵眨眨眼“我可没有许诺你活命,你这样还想活,给个痛快的已经算是我便宜你了,不过你兄弟恐怕没这么走运,等我慢慢折磨它。”
话罢干脆利落地把屋灵捏碎。
这屋灵吃人无数,死不足惜,但目前他们还是更担心楚兰因的状况。
柳逢被冰的也有些坐不住,但还是把毛毛往楚兰因那边贴,被楚兰因一把薅下来,道“不怕冷啊问题不大,我就是得睡一觉。”
便一闭眼,霜白瞳色再瞧不见,原地睡了过去。
书房内,正一片混乱。
天地二卦居然是迷阵,天可令人飘飘欲仙,地可令人痛苦欲死,本该是两道夺命杀招,却被沧山一手一个阵,全反炸了。
宋行杯看得目瞪口呆,紧接着便见木道友大步向余八和江陌陌走去,面沉如水,竟有说不出的威严。
“你要干什么”余八一惊,忽而见这修士手握木刺,向自己刺来。
他大叫一声,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木刺落处,扎出了半条魂魄。
江陌陌见此一幕,忽然镇静下来,等沧山也从她这里扎出另半条魂,她脸色有些白,也反应过来,问柳云裳道“我是不是着了什么东西的道。”
柳云裳总算知晓为何她追踪那“宋行杯”在此处失了踪迹。
他竟可将魂魄一分为二
此境界法则诡诞,一境之类李普洱也没有因为另一道魂儿变得痴呆憨傻,这人有如此招数,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房屋大门洞开。
此宅的关联术法竟已被破了。
没有生死选择,全员都存活了下来。
沧山将那两道魂魄合二为一,同时藤蔓双分,一者锁住魂魄,二者困住正要准备逃逸的书房屋灵。
方才主阵,柳云裳看得出这修士耗损也十分巨大,尤其是最后破除天地迷劫,他几乎感觉不到修士体内灵力的运转,换成寻常人怕是站都站不起来,可这木灵修士还是转身向书房跑去。
庭院中的鬼拍手在大片大片地落,鬼宅正如烟雾消弭。
众人皆走到外面,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生,柳云裳牵着那一灵一魂,书房这屋灵是个跳脱性子,还在叫嚣。
柳逢已经将方才西厢内的事传达给了柳云裳。
“他怎么样”柳云裳看见沧山抱着昏睡的剑灵出来,立即上前问。
沧山的灵力萦绕剑灵,从柳云裳的角度,能看到他侧脸线条紧绷,道“先离开。”
等大宅完全消散,他们发觉自己站在了一处山坡上。
坡上死寂一片,唯听得屋灵的骂骂咧咧。
柳云裳冷声对屋灵道“你多说点。”
喋喋不休的屋灵一愣“什么”
柳云裳道“趁你还能说,继续说啊。”
屋灵不说了。
就在此时,一道烟火从余八手中升上了半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一朵缤纷的烟花。
他动作极快,似乎已经想好许久,见众人怒而向他看去,他道“诸位,我们鳌雄的人很快就到,不久就会将大伙儿接去休息。”
“哦”柳云裳凉凉道“我们若不去呢”
余八则笑道“诸位有这么大的本事,合该加入我们,况且修士们耗损如此之大,现在也不好和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手是不是”
小人发难,柳云裳紧了紧手里的枪,却忽听一道内力雄厚的传音自天边而来。
“鳌雄还是这么令人不耻啊”
李普洱魂魄激荡,却忽然目中含泪,激动道“师尊”
凌华宗宗主,半步大乘修士乔岩踏风而来,几乎与同时抵达的鳌雄的人对立两方。
他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宽袖一扬,道“我凌华的人,还容不得你们带走,此为凌华划定地界,也容不得你们撒野”
而在他身后,宗门长老一手握长剑,一肩扛长炮,气势汹汹,不可撼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凌华宗的招生广告
剑在手,符在袖,枪在腰,炮在肩,道在心。
物理修真,大道至简,用道心上下求索,用科技照亮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