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来给谢苍山送了定天针观测的最终结果。
他一手抱盆,一手一沓文件,墨绿色的叶影映在纸张上,似工笔的描纹。
未开花的杜鹃栽在了一方玲珑盆里,受甘州灵气的滋养,叶如玉石,脉有微光,已生的十分可爱。
曜灵不论去何处,皆要抱上它,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由此可见,曜灵整个人的状态都很迷。
而纵观太徽南北,迷乱的又何止他一人。
三日内,民心已乱,各地接连发生了十六起恶性事件。
观测结果与谢苍山的估计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三根定天针中,属于怜潜夫妇的光环的灵气已经散尽。
邪气逆冲,动摇针身,其中魔界的定天针尤甚,起针已在朝夕之间。
曜灵把文件放在了晞山庭中的石桌上,谢苍山推门走出,一席青蓝衣袍,纷然的灵气如风拂开。
院中草木随之舒展,连杜鹃也抖了抖叶片,像是在朝他点头。
苍生天道顺位手中的秘法远多于研究院的科研人员,曜灵喉中哽咽,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谢苍山如今强行圆融了体内的光环灵力,灵线已岌岌可危。
他迈出这一步后,再没有后悔转圜的余地。
“文件我放这了。”曜灵哑声说了句废话。
他想起昔日穿书局的同事曲线救人,也发了许多消息过来。
长周期时还能这么频繁地收到通讯,可见虚空对岸是如何的焦灼。
有劝他赶紧撤的,又让他劝a999撤的,或者他们谁把对方打晕了撤回来也行。
曜灵自问没有本事打晕谢苍山,而且易地而处,如果谢苍山打晕自己强行把他一起送回穿书局,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哪怕是出于“为了他好”的立场。
他的目光落向屋内。
灵真的很简单。
曜灵又扶了扶杜鹃的叶片。
而人也真的很复杂。
他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谢苍山是眼下唯一能救太徽的人,这被救的生灵里,正包含了梨花与他自己,他在此时相劝,未免虚伪。
只是曜灵也觉讽刺,为什么这种天命没有落在他头上,偏落在了本该与剑灵有个好归宿的a999这里。
可见天命也瞎,总难如愿。
楚兰因收拾好了,也几步来到庭中。
剑灵伸手搭上杜鹃的叶片,问曜灵道“它又渴了,它怎么老是渴”
杜鹃并不是总是渴,它的灵识太过微茫,只会渴了饿了,高兴了也是渴了,不高兴了也是渴了,一不小心就容易给它浇过了头,曜灵以前听梨花说起过,便知晓不能听他们的真的不停地浇水。
给剑灵解释后,楚兰因恍然大悟,他说怎么草木灵华这一族的幼苗期,成天里只知道喝了吃、吃了喝,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
不过这株杜鹃如此愉快,想必是因为谢苍山灵力外散的原因。
楚兰因伸手弹了一下它的叶子,道“别渴了,这是我的。”吓得杜鹃又抖了抖叶子,发出“饿了”的呼喊,是在求曜灵把自己抱走。
剑灵今日的衣装十分利落,长发也不同往日舒服地披在身后,而是高束了起来,是谢苍山给他扎的。
百年已过,如今的谢苍山也已经能熟练地给剑灵绑头发了。
“这个你拿上。”曜灵将灵石放他手里,哑声笑道“比不了当年老谢给你的那块厉害,我积分的级别没你家这位厉害,换不了那个,你凑活吃,当救急了。”
“你们是不是要告个别那我也先走一趟剑峰。”楚兰因收下了灵石,轻盈地跳上屋檐,身影消失在婆娑枝叶后。
他在回避。
曜灵看得出,剑灵并不想听到任何类似告别的话。
“你真的要带他去”曜灵的声音已持不住稳定,开始发飘打颤。
他以为谢苍山会像太微的修士一样,解开兵主契,把剑灵关在这里,至少他不必亲眼面对剑主的泯没消亡。
他们的处境明明非常之相似,却有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天青云淡,两只胖麻雀挤在一条细长的枝上。
谢苍山仰了头望了一会儿,蓦然道“还会比苍生道的人擅长处置生死吗”
“我不能把他留在这个院子里,他是剑灵,与剑主作战到最后一刻,是他们的信仰。”
谢苍山不会把剑灵留在院中,否则此后漫长的岁月,这个庭院就会是剑灵的牢笼。
兵灵这一族的认知非常之固执。
只要愿意去听,聘灵契其实会真切地向剑主传达他们的不会宣之于口的心意。
顿了一顿,谢苍山伸手接住那被灰雀翅膀扇下来的一片叶子,回头来看曜灵,“把一个既定的结局变成一个可能,况且死亡又如何能算成抛却了生命”
“你别和我扯什么哲学。”曜灵背过身不去看他,半晌后,道“我会向穿书局申书此间灵物的处境,直到我寿数耗尽,希望那时穿书局的监察部已经建立。”
“下一次的阴坑变动、凌华宗、魔界、冥府”曜灵苦涩地笑了一声“就这十五天,真亏你忙的过来。”
谢苍山松开手,那片薄而软的叶子就悠悠飘落。
凌华宗是剑灵的背后,他在灵泉中给楚兰因的一截灵骨是一个保障,能消除剑灵不可离本体的限制。
三枝大椿木原本想留在以后剑灵走江湖时用,如今也将召唤木傀的口诀教给了他。
符咒写了几木箱,魔界亦留有鲛人族的暗桩,以后开战了,如果剑灵入了魔界也有落处。
而如果三百年间阴坑再次发生异变,曜灵就会按他的安排行事。
他积分所换的大头已经埋在了太徽地脉中,再借由苍生天道空投的包裹也能用上。
天道全然指望不上,再有下一次,只能取而代之,总不至于再像这回这般被动。
如此种种,可是又如何够
根本不够。
他借由观之的天道垂目所见的模糊的未来,再逐一极力找寻对策。
可又怎么可能穷尽,又怎么可能万全。
所有的谋划皆有尽头,局面瞬息万变,意外无处不在。
但他的时间将永远停在化入定天针的那一刻,他看不到以后。
谢苍山为苍生道工作了这般久,生死只是左右的抉择,他曾经无所牵挂,也不惧怕遗忘。
生的期盼在于未知的运动,这代表了无限的可能,而死的残忍在于永恒的静止,他将被隔在时间之外。
两相比较,哪个更无情实难言说,但被留在世上的人总是要吃苦。即使是一只衔枝来窗头的团啾,日复一日后,骤然不来了,也令人怅然。
剑灵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将他遗忘,但这不会是一个轻而易及的过程。
他曾经的所有安排皆是为了剑灵的以后,但也想要剑灵的以后有自己的存在,至少是一段情爱,红尘一觑,他也没有真的无私到奔着为他人做嫁衣去。
可是如今一切皆要被推翻,所有的关于日后的布置全要重算。
于是他说了一个谎。
这个谎言将分散剑灵的注意力。
他对剑灵说“阴坑之中,我也许会回家,也许会活下来,又也许,会在太微的万千生灵中,所以你要好好的走下去,往前走,不然又如何看这个结局”
死亡不是离散,而是归于此间。
在理智上,他不会要求谁永远记得他,哪怕是兰因。
可白驹过隙,时如刀刃,在理智的背面,他希望在很多年后,剑灵能在某一个刹那,能够想起他。
不记名姓也好,不记过往也罢,只是一个感觉就好。
真是自私自利啊。
谢苍山想。
“师父楚长老”
乔岩的大嗓门惊走了枝头的鸟雀。
从落阳关万里赶回来的乔岩,满头大汗,风尘仆仆。
谢苍山从来不喜欢太徽的跪礼,乔岩一身烟尘,在他们面前站定。
他用袖子揩了一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却话不成声。
乔岩已经长大了,谢苍山说以他的修为,以他的心性,已能担起凌华宗,把宗门交给他没有什么不放心。
还有很多长远的规划要他去实现,可在这一刻,已长得高大伟岸的乔岩,又仿佛变回了那个在荒山夜里的跛脚的少年。
他十分没有出息的颤声问“师父,我怕我误了凌华宗,我不行”
谢苍山有那么多办法,没有任何困难会难倒他,天塌了他个子最高,他永远顶得住。
乔岩知道师父总让自己历练,可又从来不甚放心,楚长老更是会暗中盯着,他在耍赖,他在仗着自己年纪小去任性地挽留,就好似他一说不行,师父就会答应再帮忙管上一阵。
落叶簌簌,需嘱咐的皆已写尽于书信。谢苍山走上前,拍了拍乔岩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楚兰因从剑峰出来后,在晞山脚下等谢苍山。
他怀抱了本体,灵力充盈,风过树梢,参差落影。
谢苍山选择的阴坑位置在魔界,阴坑互相牵连,三针缺一不可,如今魔界定天针最为不稳,于此处得以凝定,另两处也会得以平复。
而魔界的阴坑走漏邪物极为严重,魔宫附近了无生灵,部分魔族甚至暂时避难于落阳关内。
剑灵这回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这些邪物清理干净,灵物并不会受邪气的感染,他会护送谢苍山至阴坑旁,然后
然后他也不想知道。
时隔多年后,楚兰因也依然不能完整地回响起那时的情形。
好似识海里有关这一段的记忆蒙上了一层雾,他屠了多少邪物他不记得,谢苍山是怎样投入阴坑的他也不记得。
浮光掠影间他仅能想起在他们一起从千军万马的怪诞的邪物中杀出一条路时,谢苍山牵住他的手,干燥温暖,他并不想放开。
剑灵熟悉谢苍山每一根灵线,却从未见过他的长相。
剑灵不会因为不识人族的皮囊而心有不甘,在他们认知中,以灵线识人更为真实。
可楚兰因头一回想要去“看”。
他无不遗憾地想我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再有的,就是在阴坑边满天的乌烟前,听见谢苍山说“兰因,往前走罢。”
谢苍山没有解开他的兵主契,他用这堪称残忍的方式告诉剑灵:我没有抛下你。
他们是剑主与剑灵,可更是战友,哪怕不能同行至最后,也已经走到了能走到的最后一步。
伴随谢苍山的身死魂散,光环碎入了定天针中。
太徽灵气大变,苟延残喘的邪物皆发了疯,试图挣扎外逃。
楚兰因祭起兰因剑,寒光凛冽的长锋照亮他的脸。
他并不觉得多么难过,心里却在念谢苍山,你去了哪里
十日后,楚兰因在沉龙关内的一座小镇醒来。
他身边是一只大椿木化成的木傀,个子挺高,灵线缺了一半,他恍惚一阵,想起是自己斩杀邪物后,用剩下的灵力召了这木傀出来。
这是谢苍山的特意叮嘱,楚兰因把木傀唤出来,便眼一闭放心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后,已经在镇子上的一座宅子里,乔岩先等在了此处。
乔岩极其担心楚长老的状况,但见过他后,也稍微松了口气。
师父的话似乎起了作用,而乔岩按照谢苍山的后续安排,问剑灵是否能在此处暂住一阵子。
是为避开世人关于兰因剑的纷纷流言,以及居心叵测者对晞山的觊觎。
凌华宗如今虽有威望,但光凭乔岩一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有足够的实力。
虽已有几个谢苍山在太徽的故交和他欣赏的晚辈前来投奔,可毕竟一切初启,此时让剑灵回凌华宗,并不保险。
谢剑尊殉于阴坑之事已传遍了太徽,世人感其大义,立碑定庙,清明祭拜,但剑灵不同,太徽不会在意一把剑是否也牺牲于此灾祸中,这是难以逆转的观念,且必然会有所谓“正道”人士,以克主妨主或大功德之名,行私心恶事。
还不如让他先借此机会,大隐隐于市,待到凌华宗大比和征聘后,壮大了根基,再回去不迟。
楚兰因没什么意见,他灵力亏损巨大,有些东西也要好好想一想。
于是他就在这个镇子住了下来。
乔岩要忙于凌华宗的事务,并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这里,按楚兰因的话把晞山上用惯了的家具偷偷运了出来。
再留了几日确定楚长老尚好,还与曜灵长老联络过,让他也先安心,便不得不离开了。
宅子是谢苍山早年购下,内有法阵,原本便有几只机关偶人靠阵法驱动,在负责洒扫和采买。
它们对外只道是小公子离家出走来了这儿,又身子不好,在家中修养。
邻里仅知晓这是一户富贵人家,还来拜访过,这镇子上几乎全是凡人,修真术法与他们而言就是天边云彩。
见了楚兰因的样子,真当他是个荏弱的公子,又因长得好不端架子,邻里又送了不少汤汤水水的补品。
剑灵起初几乎不外出,整日躺着,要买什么东西皆由木傀来办。
谢苍山留下了三枝大椿木,具体用法已教给了他,可头一回他用的并不好,又因灵气尽枯,导致木傀不甚灵光,憨憨的,话也不会讲,修为也低微,还不如院子里的那些机关偶人,做什么全要明确地下指令。
这个镇子接近魔界,爀月有时会影响到此处的气候,窗外又在下雪,可明明不是冬天。
有时楚兰因靠在榻上,揣着个手炉,看见雪花成片地飘,白蒙蒙一片,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盆杜鹃,只知道“渴了”“饿了”这两句,其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
木傀在他的指令下,把从晞山送来的木箱子的话本子取出,将折角按平,按厚度依次整理。
它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楚兰因更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它这样,但好像屋子里有人在做事,就不至于仅剩下雪落的声音。
在沙沙的翻书声中,楚兰因又合了眼。
他近来睡得太多,但睡觉确实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木傀按部就班地在把这些书中的折角复原,它不知这折角代表停顿。
是曾有一个人,因剑灵耐不住性子要换下一本听时,轻轻的一折,停于此处,等来日再续。
抚平折痕,再也不续。
不过木傀连灵智也没有生出,它只是麻木地在拿出、翻书、平折、合上。
忽然,它在一本书的夹页里,翻到了一张纸。
上头有字儿,它不认得。
没有指令,木傀不知如何处置这张意外的纸。
而楚兰因已经睡着,他下过令,不要再睡觉的时候吵醒他。
木傀呆呆地愣了一阵,把这本书塞到了袖子里,算是作冷处理。
楚兰因昏天黑地的睡,不知今夕是何夕。
等到窗外的那棵披满雪的古树已是落英缤纷,剑灵才决定出门走动。
走的不远,就在门前的街上走了个来回,又在个面摊上坐了坐,听到了些近来的动向。
仙道盟老盟主战死,权柄却并未顺利延续,几位长老心有不满,斗的血雨腥风。
终于在不久前,在老盟主钦定的素副盟主的鼎力推举下,谷生阳继位。
至于为何传到此处,是因为谷盟主上任后在太徽各地建立仙道盟分盟,要和地方官府打交道,还涉及选址和房屋搬迁,隔壁镇子挺闹心,走亲戚时就也多有说起,于是便传开了来。
还有就是甘州凌华宗开始招生,镇上几户贫苦人家的娃儿,与几个流浪儿偷跑了去,居然被选上了两个。
没选中的也安排在了凌华镇上,在凌华盘下的铺子里打下手,竟也比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过的要好了许多。
这么看来,小岩子真的做的不错。
楚兰因听了一阵后,又跑了会儿神。
忽而一枝糖葫芦伸到他面前,楚兰因抬起头,他认得对方的灵线,是住他隔壁的邻居的姑娘。
这姑娘喉中的灵线缺了五根,天生不会讲话,把糖葫芦往他面前递了递,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吃。
楚兰因摇了摇头,哑女眨眨眼,手指在半空划了几下,意思是吃了就开心呀小公子。
再指指腮帮子,大概在讲自己牙疼,但糖葫芦太好看啦。
“你看老刘家的傻姑娘。”灵音顺风传来,是对街的两个摊主在窃窃。
“啧啧,还想高攀富贵家的公子,配个那个傻大个护卫还差不多,长得也不水灵,还是个哑巴,你说哎呦”
摊主坐的木凳轰然崩解,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楚兰因没有接她的糖葫芦,哑女似乎也听到那摊主的话,摆手在说我没有
她眼中仍有笑意,似乎已经不会再为这些风言风语而难过。
年前雪大那几日,她家的墙被雪压毁,是这位小公子让侍卫帮忙修好。
他是个好人,却总也不开心。
平日她一个女儿家也不方便独自去看望,今日总算在外面碰上。
她从前难过时总吃不下东西,可后来慢慢明白,命是自己的,饭还是要吃,逼自己也要吃几口。
方才她见只有侍卫在喝水吃面,小公子滴水不沾,想必是没胃口,便想吃点儿酸甜也会好受些。
剑灵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依然没有接那红串,而是抬起手,将一点灵力飘在掌心。
哑女从不知灵力为何物,当他是在变戏法,在得了点头后,伸手在那灵力上一戳,一小朵五彩的烟花就在指尖绽开。
这个小法术,是当年楚兰因不留神飘高了,把山下的小孩子吓哭后,谢苍山教给他的。
谢苍山就给那群人族幼崽变这个,小孩子太好哄,见这稀奇的把戏,转而又要跟着楚兰因跑。
后来那些跟在剑灵身后的萝卜头也各自长大,娶妻生子,又是来了一批趴在剑灵身上要看烟花的。
人类的幼崽爱撒娇还耍赖,楚兰因就一朵一朵给他们变,直到谢苍山找来。
哑女无声地在笑,握了糖葫芦,朝楚兰因挥了挥手,去学堂接小妹小弟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路上有马车,有轿子,行色匆匆的青年,也有悠哉遛鸟的老翁。
这是白日,夜里的时候,这镇子没有凌华镇的火树银花,但总有人在吹埙,还唱过歌,是一只活了很多年杏花妖,神出鬼没的,斯斯文文,并不害人伤人,什么脾气,听闻似乎在等什么人。
世事即是如此,曜灵在等梨花,杏花又在等谁匆匆而过的生灵背后,又有怎样的悲欢离合。
这没有修士的镇子,却能与一只妖物相处。杏花妖吹了许多年,被阴坑的动乱导致断一个月,镇子里的人还挺担心它。
后来再回来,楚兰因也去镇上最大的杏花树下放了一袋灵石。
谁知这妖最近竟又学会了唱歌,不过后来被骂了扰民且唱的不吉利,就不再唱了,但还是会在有月亮的夜里吹上一会儿埙。
剑灵不知那妖物吹了什么唱了什么,但那埙声很好听。
太徽幸免于难,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楚兰因静坐了一刻,招呼了木傀回去。
很多年后,楚兰因才知道那个镇子的名字,就叫杏花镇,镇上花树随处,占尽了春意,也在他庭中几度纷纷。
只是后来又改了个名字,叫“水来镇”。
因为一场大火,险些烧去了这一镇的杏株。
火势从天而降,貌似是一个丹修的为了炼制渡劫丹,盗取龙骨雪山阳面地心的真火,结果没兜住,在杏花镇上空爆开。
火如落石砸入镇中,百姓仓皇逃窜,楚兰因冲出家门,以符纸造云雨,却浇不灭龙骨地心火,等到他再用灵力压制,方察觉这是一个圈套。
素拂以诛杀邪兵为由,于镇外高山上弯弓搭箭,箭镞用谷生阳的天火灵根烧真火石炼出。
此一箭倾注了他全部的灵力,乃至压上了太仪的秘法。
这只剑灵是一个后患。
冥府预言、谢苍山的剑、太徽功德。
穿书者蛰伏多年,所有的计划几乎停滞,终于熬到谢苍山死,也已经软禁了曜灵,此时不可能不斩草除根。
素拂眯起眼,手中的长弓发出崩到极致呻吟。
他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低声笑道“再见”
一箭离弦
正在以灵力布雨摧符的楚兰因猝然回头
他浅灰的瞳孔中映出高大的背影,竟是那只木讷的木傀挡在了他的身后。
一扇灵屏在木傀手中张开,与那一往无前的箭镞撞上
大火灼天,半壁漆黑的天幕被染成红色。真火失控地向四面爆开,木傀厉声道“跑”
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楚兰因一咬牙,化出了本体。
这只残次的木傀本身并无多少灵力,灵屏破碎,楚兰因匆忙一眼,却见木傀衣袖中有纸张翻飞。
是话本子被烧断了脊,整个散开。
楚兰因便是在这火中,第一次见到了笔墨落下后,文字的样子。
可他甚至来不及去细看,轰然巨爆中,一株巨大的椿木拔地而起
椿木叶片上生出水露,逆五行而施术,大雨浇透杏花城。
剑灵的灵力未恢复完全,没有走多远,被谷生阳半路劫道,以龙骨为符封住兰因剑,玄铁为笼困住灵体,直接将他传送回了仙道盟的镇魔塔外。
素拂来晚一步,见此情景恨铁不成钢,厉声要立即折断邪兵,谷生阳不愿,如此拉扯了半刻,凌华宗主孤身闯入,劫走剑灵灵体。
山峦高耸,星斗南天,料峭风来。
乔岩背着楚长老,仍心有余悸。
他一面懊悔自己的大意,一边担忧着楚长老的情况。
从被救出后,楚兰因一句话也没说。
“楚长老”
乔岩要怕仙道盟留有后手,并不飞行,而是放出灵识,时刻提防周遭。
但他还是步履稳健,丝毫不乱,低声对楚兰因道“楚长老,俺们回家去,很快就到凌华了。”
灵体冰凉的剑灵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楚兰因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是因为木傀么好像不全是。
他仿佛在一个长梦中渡过了许多年。
如今大梦醒来,万事皆成空。
剑灵不知谢苍山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可却难过的无以复加。
他记得书院先生说,杏花妖于檐上吹埙,所唱的词,来自诗经的一篇。
剑灵于这片郎朗月色下,明白了其中隐意。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楚兰因趴在乔岩背上,闷声问“谢苍山他去了哪里”
乔岩鼻子酸涩,却抬起头,道“楚长老,看月亮出来了”
婵娟千里同照,山下烟火万千。
乔岩迎着风回答了他,其音掷地有声。
“他没走,他在这里”
于笔墨的落处,四季的风骨;至山河的壮美,人间的长宁。
是某年春夜暖风,谢苍山读罢话本,望着剑灵熟睡的面孔,那提笔于纸上的一句谶言。
兰因,我爱你,我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梨花回忆篇结束啦
杏花要开始打架了
竹子加油啊
狐狸嘿呀
楚兰因这是什么情况妖族团建
老迢呃他们后面都没戏份了,跑龙套集体杀青嘛。另外,老谢天雷准备一下。
谢苍山恩。
谷生阳背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