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街的院落之中。
一个男孩被剥去上衣,五花大绑地跪在院子里,他满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大汉。
大汉生得膘肥体壮,一脸横肉,他手里握着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怒道“你个小兔崽子竟敢逃跑”
孩子连忙俯身磕头“我错了我不敢了”
大汉面露凶光,道“你就算跑得再远,老子也会把你抓回来”
说罢,他便扬起鞭子,“唰”地一声,抽向了孩子的背部。
“我叫你跑看看你有几个胆子跑”
孩子哇哇大哭“救命救命啊”
院子里还跪着几十个孩子,他们都带着手铐和脚镣,瑟缩成一团,惶惶不安地看着大汉鞭打逃跑的孩子,有些人甚至害怕地别过了脸。
张婆子早就换下了满是锅灰的脏衣,她收拾得干净妥当,耳朵上还挂了一副极其耀眼的金耳环,正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
她抬手指向中间的孩子,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逃跑的下场谁再敢逃跑我就砍了他的双脚”
那孩子被打得满背是血,哭喊着“婆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张婆子冷哼一声,无情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不打怎么长记性贺二,给我往死里打”
那名叫贺二的大汉听了,果真加重了力道。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孩子的背上,也仿佛打在了其他孩子们的心里,有些年纪小的,已经被吓哭了。
被打的孩子,哭得越发凄厉,这声音响彻云霄,让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另一个大汉走了过来,为张婆子添茶,道“婆婆莫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县太爷只怕要担心了”
张婆子笑了笑“也是,没什么比干儿子更亲了。”
这张婆子原是知县的乳母,去年江南洪灾,不少灾民北上逃难,路过了平城,却不肯走了,知县当时直面考评,为了不让那些灾民影响了自己的功绩,便将他们赶去了城外。
谁知,一场瘟疫袭来,不少灾民都病死了,却留下了不少孩子。
这些孩子无法安置,便成了乞丐,张婆子知道后,便让知县给她拨了这座宅子,借着安置灾民的名头,将孩子们变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
赚了不少银子后,她胆子越来越大,连周边县城里没人管的孩子,都抓了来。
这事在平城,也有不少人知道,但张婆子是知县的乳母,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松青趴在门上,借着门缝偷看其中情形。
“夫人,孟师父,院子里有十几个大汉,个个带刀,看样子是有些功夫的也不知道他们屋里还有没有人,我们不若先回去,再从长计议罢”
松柏也皱起了眉头“松青说得是,万一伤到了夫人”
院子中,孩子的哭声慢慢弱了下去,沈映月的面色一沉再沉。
沈映月道“没时间再等了,再打上几鞭子,那孩子就没命了。”
松青和松柏还想劝她,莫寒却道“松柏,你轻功不错,回去找你家公子,让他拿出南疆特使的调令,去衙门搬救兵。”
松柏忙道“那张婆子方才不是说,知县是她干儿子万一知县和这婆子沆瀣一气,那岂不是”
莫寒低声道“平城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知县的上峰是白知府,此人曾经从军,在莫家军中担任过校尉,受过莫将军的恩惠。”
沈映月看了莫寒一眼,莫寒继续道“这知县若还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便不会冒着得罪上峰、得罪镇国将军府的风险,来保自己的乳母。”
沈映月赞同地点点头“松柏,你快去快回。”
松柏抱拳应是,连忙飞奔离去。
莫寒对上沈映月的目光,道“夫人,事不宜迟,不若我们来一场声东击西”
沈映月一笑“再加上趁火打劫罢。”
松青看看莫寒,又看看沈映月,茫然道“夫人,孟师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院子里的鞭打声,终于停了下来。
孩子被打得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大汉似乎也抽得有些累了,便吐了一口唾沫,道“小兔崽子,你还敢装死”
说罢,又要抬起鞭子。
人群之中,一个孩子忍不住道“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
张婆子一听,目光冷冷一瞥“方才谁在说话”
那说话的孩子也怕了,连忙低下头来,不敢吱声了。
张婆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他们,孩子们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
张婆子手中执着一根木棍,这木棍有三指粗,若是打在人身上,一棍下去,便能鼻青脸肿。
张婆子来回踱步,幽声道“你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小兔崽子如今有宅子住着,有饭吃着,居然还这么不安分早知道你们这般不听话,便应该将你们留在乱葬岗,陪你们的死鬼父母一起喂野狗”
一提起父母,有的孩子心头一酸,竟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连你们一块儿抽鞭子”
张婆子凶神恶煞地吼道,全然扯下了乞讨时那副慈祥的面孔。
说罢,张婆子一把夺过大汉手中的鞭子,便照着孩子们抽去。
“婆婆”
那大汉忽然开口,张婆子狐疑回头,看了他一眼“作甚”
大汉茫然地指了指隔壁院子,道“那边,好像有火光”
张婆子回头一看,隔壁废弃的院子之中,果真升起了一股烟尘,呛得人直咳嗽。
“走水啦走水啦”
“快来人哪”
“快跑啊好大的火啊”
外面传来一阵呼喊,院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慌了神。
张婆子忙道“贺二,你去看看”
贺二连忙应声,开了大门便想往外冲,可一阵浓烟袭来,逼得他又不得已将门关上。
贺二连忙道“婆婆已经烧到门口了今夜风大,万一这火势不受控制,咱们院子也会被波及我们还是快跑罢”
另一个大汉道“跑这些小兔崽子怎么办哪里有地方安置他们光是打开他们的脚镣,都要好一阵儿”
又有人道“哪有功夫给他们打开脚镣你们不要命了”
几人争辩着,外面的呼救声越来越大,连他们的院子门口,也浮起了滚滚的浓烟。
张婆子一咬牙,道“他们本就是贱命一条,万一逃了出去,死在路上,被上面查到了,咱们脱不了干系将他们锁上,咱们走若他们能活,那便是造化若是不能,那也怪不了咱们”
大汉们一听,顿时齐声应和。
大一点的孩子们,已经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连忙恳求
“婆婆求求您,放了我们罢”
“婆婆,我不想被烧死啊求求您让我们出去”
“救命啊呜呜呜,我害怕”
一时间哭声一片,孩子们都挣扎着向前,脚下的铁链“叮叮”作响,冰冷至极。
张婆子没有耐心再理他们,对着大汉们一挥手“咱们走”
大汉们连忙应声,贺二率先为张婆子打开了门,门口黑烟密布,看不清火势,张婆子用一张沾了水的布裹着头,便急忙冲了出去。
张婆子穿过浓烟,将将站稳,便被人一把捂了嘴,拖到了一旁。
“婆婆”
贺二大声问了句,可没有听到张婆子回应。
众人催促道“快出去再不出去来不及了”
贺二心一横,将一桶水浇在身上,便冲了出去。
大汉们一个接一个地出去,但莫寒和松青却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趁他们不备,莫寒和松青一刀一个,将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张婆子被捆了手,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张婆子头上动土也不看看这平城是谁的地盘”
“谁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张婆子回头一看,只见门口放了个火盆,沈映月站在一旁,优雅地打着扇子这骇人的浓烟,原来就是这样弄出来的
张婆子认出了沈映月,登时变了脸色,道“你是晚上那个”
沈映月淡定开口“不错,银子赏给了你,谢恩就不必了,把钥匙交出来”
张婆子冷哼一声,道“什么钥匙我不知道”
沈映月面色微冷,她几步走了过来,开始搜身。
张婆子冷笑道“想找钥匙救那帮小兔崽子门儿都没有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将他们成摇钱树的,怎能让你们夺了去”
沈映月搜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
张婆子有些得意,道“这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知县大人肯定知道了说不定,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与我情同母子,待他来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沈映月笑了“你口气倒是不小竟是个不怕死的”
说罢,沈映月一把掏出随身匕首,直逼张婆子面门。
张婆子心头一惊,忙道“你敢伤我知县大人饶不了你们”
沈映月面无表情道“区区知县,我还不放在眼中,大不了把你送去知府面前。”
张婆子又道“我们知县大人,可是白知府的得意门生,一手提拔起来的你以为你抓了我,就能办我吗这群小兔崽子的事,知府大人也早就知道了哈哈哈”
张婆子仿佛胸有成竹,她不甘示弱地看着沈映月,面上没有一丝畏惧。
沈映月眸光微顿,正待开口,却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自街口传来
知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