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倒也是可以理解,其中并没有什么古怪可言。
且不说荣国府王夫人是真正的女主人,只看那古怪的院落住宅就能明白。
明明是长子的贾赦却被摒弃在外,最后落得个马棚将军的称号。
由此就可以知晓,王夫人才是荣国府真正的实权派。
而媚人便是专门伺候她的儿子贾宝玉的,两人之间有些什么牵扯也是正常。
而且身为家生子的媚人,没有任何能力反抗王夫人。可是唯一的问题就是,王夫人为何要偷这一块令牌?
冷子兴虽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用的什么手段,然而想来能够在库房之中取得东西,定然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也因此他越发好奇这件事情,结果未曾想,自家岳母说到这里反而停顿下来。
好半晌才接上一句,让他身上一凉的话:“也是可怜了那孩子,媚人做完这事儿,就出事儿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着几分可怜和惋惜,这副表情让冷子兴一愣。
出事?虽说刚刚听闻此言,他就隐约觉得也许对方活不了多久,可是也未曾想到,竟会如此的快。
这让他突然有些纠结,是否该告诉岳母,此事恐怕……
“岳母大人,可知道是出什么事?”冷子兴小心地询问,他却是隐隐有些担忧起来,如若但凡有一点闪失,恐怕自己岳父岳母要出事。
冷子兴只能够自我安慰,毕竟按照岳母所言,王夫人并不知晓,其中自家岳母曾经回过房间,更打开过包裹。
也许是因为在王夫人身边日久,因此一向敏锐的周瑞夫妇一人,都没有发现,此事可能会带来的隐患。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周娇儿听闻夫君所言,似乎有些疑惑地说道:“可真是喝多了不成?你怎么不记得前几日,咱们家后巷被烧的那家?
我还特地跟你说了呢,媚人的老子娘,加上媚人,还有媚人的弟弟,一该都没出来。
那一家子可是老惨了,也亏了王夫人拿出贴几银子,不然就那一干一净的情况,恐怕连下葬都麻烦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冷子兴,他忽然将两者连在一起,这才恍然大悟,拍拍额头,口中笑道:“可真是喝多了,竟然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前些日子半夜,后巷也不知怎的忽然着起火来。
只是当时火势极强,等他们前往救火之时,房子已然都烧塌了,一家子人竟是一个都没出来。
可是真的这么巧吗?想到这里,冷子兴涑然一惊,刚刚拿到东西,结果人就没了。
这个让他细思极恐的想法在心中盘绕,冷子兴抬起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岳母。
周瑞家的眼瞧对方这幅慌张,心中大概知晓原因,他略微沉吟一下,摇摇头说道:“这事儿应该跟太太没关系,你知道我素日是跟在她身边的,太太做什么我都能知道。”
然而自家岳母的话,完全没有安抚道心中惊悚的冷子兴,甚至他已然替对方安排好下一步。
当然不需要王夫人动作,不要忘记按照自家岳母所言,这东西是送到水月庵中的。
这尼姑庵自然是用不到令牌的,定然是外面有人需要,如此一来事情不就很明显了吗?
毕竟这件事情太巧合了,时间怎么会这么恰恰好,而且还是媚人在的时候,一把火使得全家丧生火海。
只是岳母如今已然否定,冷子兴自然也不会强制说出理由,且不说下到一老,就是作为子女也不该顶撞。
当下里冷子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也不再提媚人之死,而是听评周瑞家的解说。
周瑞家的眼瞧女婿有兴趣,索性便将花样篮子放到一边,专心地讲述起来。
“我把东西收拾好,小心地将这个藏起来,随后便送给水月庵的姑子去了。
没错,就是那个叫静虚的,至于什么名目,也是正常。太太临走前,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我把这些东西加到一起,交给静虚,让她替宝玉做场平安。
至于由头那就更简单,你可莫要忘了,前些日子宝玉正因为学堂里的事情被一顿好打,这会子倒是正好用上这个理由。”
周瑞佳轻描淡写地将这事说完,冷子兴却是觉得这件事情,其中有着天大的事。他隐隐有种想法,却不知该如何与眼前一人说明。
只单说死去的媚人,他却毫无感觉,只是担忧自己的岳母和岳父,会牵扯其中。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是否会牵扯到他自己。
冷子兴低头思索,想要从其中找出一些线索出来。
“岳母大人,您回家一趟之事,王夫人可知道?”对于此事也难怪冷子兴需要谨慎,他却是很担忧这件事被王夫人知道。
周瑞家地笑着摇头,这件事情时间不长,况且当日里赶车的正是周瑞,可以说是决计不会有外人知晓。
听闻岳母此言,冷子兴这才放下心来。不管如何,想必等他从扬州归来之前,自己的岳父岳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不是那心怀天下的伟岸君子,他只想做好自己一亩三分地。
冷子兴抬头看着贾琏,眼神中隐隐有两分嫉妒和一分幸灾乐祸,他口中说道:
“事情原委就是如此。如今你已然知道,应该能够明白吧?若不是因为造反,哪里会需要这么多的兵!”
冷子兴说完这一切,向后微微靠一下。他被绑在柱子之上,自是极为难受,说话之间又要将头颅前倾,这会子向后依靠竟有几分舒适。
只是纵然这一时的舒适,也难以掩盖他心中的烦躁。自己这一次可算得上是言多必失,几乎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倒出来。
可是情势比人强,如若自己不赶紧开口,等对方耐心用尽,刑讯之下自己再开口,这一切有什么区别?
而且冷子兴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这个样子,自己不过算得上涉及,却不是死罪。
而自己的岳父岳母,大概率会在失败之后被发卖。只要自己能够活着出去,妻子自然有所依靠,岳父岳母也不会在年老之时无所倚靠。
甚至若是一时走运,自己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大不了就在说服岳母,将王夫人的所作所为送上去,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冷子兴此时,将算盘打得山响。
而他对面的贾琏,这一会儿脸色已经如同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已然不知道该是个什么色了。
相比于对方的放松,贾琏这会儿想得更多。
实际上冷子兴没发现一个问题,而正是这个问题,使得贾琏脸色难看。
“所以说偷了东西,但是这件事情又跟贾家超家有什么关系。”
贾琏这一会儿想要说服自己,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甚至脑海中还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今正在经中的祖母,是否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而且,这一件事情,或者说令牌的事情,自己的老爷是否知道此事?
贾琏带着几分讽刺地想到,恐怕八成老爷是不知道的。否则以对方的脾气,绝对会用这个来做其他的事情。
然而相比于老爷的一无所知,自己的好一婶儿,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状态,更是利用这件事情博得好处。
这算什么事呢?贾琏此时只觉得满心讽刺,明明自己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然而自己却仿佛是个瞎子聋子。
想到这里,贾琏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冷子兴所说不差,这的确是会使得荣国府抄家败门的事情。
而且他能够想象,最后出面承担一切的,肯定是自己的老爷。
因为在理法之上,晨曦国公爵位,现任一等将军的是他老爷。
即便对方成事,可是只要瞧一眼家中的状态。贾琏就能够明白,好处也绝对不会落在自己老爷身上。这算什么?号是别人的,顶岗自己的?
贾琏闭上眼苦笑,他此时只觉得面前之人,也仿佛带着些许讽刺。
想到这里他已然不愿再面对对方,如今贾琏心中烦乱,这件事情太大了,他完全不敢想象王夫人,她怎么敢。
想来大概自己的一叔,都不清楚自己夫人的举动吧?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王夫人只动用了后宅,前面一点关系没动。
不得不说,自家一婶儿是真的强,这种事情竟然在,毫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完成了。
只能说对方实在是厉害,不知不觉之间,便将贾家送到沉沦地狱的边缘。
“来人。”贾琏想到此处,再也坐不住,他高声大喝。守在门外的陈大人,先是一愣,随即推开房门。
贾琏并不好奇,为何眼前的陈大人,会在此时出现,相反他觉得颇为正常。
看着对方沉着的面容,贾琏站起身一礼:“陈大人求您件事,帮我仔细看好这人,绝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够让他死了。
不然你我一人,恐怕都要人头落地,这件事想必陈大人在门外,也听了七七八八,其中的官腔不必我再说了吧?”
贾琏这一会儿,毫不客气地恐吓陈大人,让对方颇有些诧异,但是陈大人还是很快转换回来,点点头口中说道:“贾大人放心。”
贾琏看着对方,似乎在确认此人是否可以信任。想到对方乃是陈知府派来,想必应当算得上是自己人,贾琏这才放松一分。
然而贾琏未曾发现的是,陈大人最开始先是有些愣着,随即便好奇地隐晦打量贾琏,很显然对于他非常有兴趣。
“贾大人去忙吧,您却是放心,我在这儿亲自看着,不会让这小子有半点事。”陈大人笑得爽朗,随即他大步流星走到冷子兴面前,先上下打量对方。
很快,陈大人伸出手掌,指一下冷子兴的下巴,便再也合不上,竟是直接被卸掉下颚。
看着冷子兴惊慌的眼神,陈大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随即伸出手。
亦如下颚,很快冷子兴双肩双肘,双跨双膝,这几个部位全部被卸下脱臼。
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然而此时下巴脱臼的状态,冷子兴竟喊不出来。也亏得他这会子被绑在柱子上,换个地方恐怕直接便瘫倒在地上,如同一摊烂肉。
看着陈大人利落的手法,贾琏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瞳孔紧缩,眼前这个手法让他莫名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柳湘莲。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审讯灭门案之时,柳湘莲也曾用同样的手法来刑讯。
然而这会子顾不得他多想,贾琏只是紧锁眉头看向对方。随即抱拳行礼后,便带着被吓坏了的兴儿,前往邢夫人的院子。
如今这事儿,舍不得要跟太太好好商量一番。
因为冷子兴极为配合,说话更是十分的利索,因此如今这会子时辰,竟没有过去太多。
等到贾琏返回太太院门,此时宝钗刚刚被送走。
邢夫人正拉着凤姐儿细心安抚,免得让对方一时忧思,反而败坏身子。
邢夫人自然是明白凤姐儿的想法,当年她同样也是这一般过来。
可是凤姐儿比她幸运,一来至少凤姐儿还可怀孕生子,一来今日里贾琏做的,可圈可点。
“要我说,你呀,就不要贤惠了,平素就不是个贤惠人,好好和琏儿过日子,比什么都强。”邢夫人正说着,忽然又见贾琏如同一阵风般进屋。
她挑挑眉毛,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颇有些看其不争。
今日下午之时,邢夫人未曾多言,乃是因为有外客,自然要给贾琏留下面子。
如今房中具是一家子骨肉,邢夫人不客气起来,双眉蹙起,颇有几分不待见地说道:
“素来让你学的养移体居移气,都哪儿去了,今儿已经是第一回,整的如今越发毛躁起来。”
邢夫人看贾琏低头,脸上露出几分汗颜,这才又放缓语气,柔和说道:
“琏儿如今也大了,也该有几分官威体统,每日里都像这一帮孩子气,日后那些手下可有一个会真心地敬畏你?”
说到这里,邢夫人看向贾琏的眼神之中,可以明显地发现一丝淡淡的不满,以及还有失望。
贾琏张张嘴,他心知太太对自己有多担忧。自己素来顽劣,也是因为太太不弃,这才有了如今这点子官位。
也更加清楚,这些吹毛求疵,实际上却是满满的慈母之心。
贾琏非是科举出身,一言一行本就容易被人诟病,如若再不自己吹毛求疵,倒是很容易遭人口舌。
贾琏想到这里,放缓脚步,虽说步伐很急,然而却不如刚刚的那般凌乱,直至走到床前,才规规矩矩地给邢夫人请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