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烟太泼辣了,谢曲一时被她给噎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好在阮烟烟在这么说完之后,就又紧着教训八宝去了。
眨眼的功夫,阮烟烟不止把八宝从头数落到脚,还要打他的手掌心。
“什么慧母亲”阮烟烟气红了脸,揪起八宝的耳朵问“你只有我这一个母亲,没有什么慧母亲,你记住没有”
八宝哭得更大声了。
“可是、可是当初当初明明是慧母亲向我许”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烟烟一把捂住嘴,柳眉倒竖,“你别管当初是怎么回事,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让我做你的母亲”
八宝果然点点头,两行眼泪甚至还没干。
孩子么,总归是很好哄的。
只是点过头后,脸上表情似乎又有点迷茫,“可我也很喜欢慧母亲呀,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每人只得有一个母亲,你也不例外。”阮烟烟冷哼道“我与高慧,你只能选一个。”
八宝沉默了,很是左右为难。
等到彻底安抚好八宝,阮烟烟才得了空,重新打量起谢曲,冲谢曲暧昧地一笑,“童言无忌,大人别听小孩子瞎说。”
“那高慧自个没本事,见我受宠,生前就不喜欢我,想把我赶出赵府,死了还想霸占我的孩子,我实在生气。”阮烟烟媚笑道“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就想着霸占别人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大人,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解释完了,再提起小木板来,啪的打一下八宝手掌心,咬牙道“还哭整天就是哭哭哭没个消停我到底还得怎么对你,你才能知道,只有我才最适合做你真正的母亲”
谢曲“”
这对“母子”可真有意思。
谢曲没吱声,摸着下巴看阮烟烟表演。
可不就是表演么谢曲琢磨着,天底下哪有相处起来这么怪的母子
儿子怕母亲,连句嘴也不敢顶,母亲也怕儿子,连门也不能出。
倒是阮烟烟说那话挺有意思穿着一身无比招摇的正红色,却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是小妾,还指认偏房里住的那个才是原配赵夫人。
可哪有原配夫人住在偏房里的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阮烟烟身上撒的这点合欢香,好像是楼子里花魁娘子才有的香,一盒价值千金呢。
所以这样一看,真相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阮烟烟确实只是个妾,但为人跋扈,连原配正房也不放在眼里。
要么,就是阮烟烟从前出身不好,后来从良嫁进赵府,做了赵夫人,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不敢对他说实话。
正看热闹呢,就见范昱急匆匆地跑回来,在门口向他招手。
哟,这是问回来了啊。
谢曲撇一撇嘴,慢悠悠晃到门口去,侧过头,眼睛依旧盯着阮烟烟的方向,小声问“怎么样,咱们程大夫能看懂否”
闻言,范昱也看了阮烟烟一眼,却没答话,只对谢曲迅速地道“看出来了,你刚才没和她乱说话,引她起疑心吧”
嗯为何要这样问
难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别的猫腻吗
谢曲盯着阮烟烟看了好久,最后转过脸,摇头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范昱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是这样,我方才去问程齐,程齐告诉我”范昱稍稍点起脚尖,凑到谢曲耳旁,压低声音道“这个药方,其实是治不孕症的。”
谢曲“”
微凉吐息洒在耳廓,痒痒的,谢曲偏了一下头,几乎是与范昱鼻尖擦着鼻尖,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
“赵老爷其实先天不足,很难生育。”
谢曲嘴唇嗡动几下,皱起眉。
“那这个赵小公子”
话音未落,抬头看一眼门上那金铃,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恍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先前竟是他想错了。
再看向范昱,果然见对方也是一脸赞同地点头,与他心照不宣。
因为阮烟烟和八宝就在他们不远处站着,很多话都不太方便直说,为免刺激到八宝,谢曲思索片刻,提议道“先去见高慧,如果可以的话,把高慧从偏房那头带到这里来。另外记着在各处多留神,找找有没有供案。”
范昱再点了点头,小鸡吃米似的,十分可爱。
记忆一旦恢复,再办事时,主动权就不知不觉又回到谢曲这边了。
倒是临出门前,阮烟烟见着他们要去偏房,竟忽然抛下八宝,神色古怪地跑过来问道“你们这就要去见高慧了么你们信我么”
“信信信,当然信,我们是要去带她走。”撒谎这事,谢曲一直很熟练,一句谎话被他说得十分诚恳,面不改色心不跳,“请问这位烟烟姑娘,是否还有事”
阮烟烟捏紧了手帕,看样子是还有话想说,但转头一看这屋里正蹲地上玩的八宝,就又没声了。
“两位大人,劳烦你们帮我给高慧带个话。”阮烟烟最后只是说“就说我阮烟烟对不起她,还有还有,我希望她下辈子能嫁个好人。”
连要传的话也古里古怪,乍一听,倒像是有些关心高慧似的。
但无论多古怪,谢曲都很耐心地应下了,甚至还为了让阮烟烟能放心,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把话传到。
前厅和偏房离得不算很远,也不太近。从前厅到偏房,正巧就要走过程齐现在站着的那条长廊。
谢曲在答应了阮烟烟后,为着赶时间,一刻不停地就往偏房去了。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叮叮当当,霎是好听。
是八宝蹦蹦跳跳地跟过来了。
八宝每次进出那扇房门,铃铛都会响。
程齐还在那根柱子底下站着,撑着伞,不知疲惫似的,当真每一个时辰都会报时,没一刻偷懒。
谢曲很快就从程齐身边走了过去。
走过去之后,又没忍住回头看了程齐一眼,两人目光一对上,程齐连忙转头,假装无事发生过。
谢曲“”
谢曲晃晃手腕,顺着魂锁,凑到范昱身边去,小声和范昱咬耳朵,“小昱儿,我怎么感觉那个姓程的总是鬼鬼祟祟,总爱偷看我”
“哦,你别多想。”范昱对此很不以为意,冷淡地解释道“他平时很喜欢写志怪小说嘛,头回见着白无常,肯定要多看看,素材嘛。”
谢曲嗯了一声,觉得范昱说得很有道理。
但他转瞬就又忧郁了,幽幽地抱怨道“小昱儿,你为啥对他这么熟悉,连他偷看我的原因都能猜到。”
范昱没回答,反而话锋一转,肃然地道“方才有阮烟烟在,我才没敢说,我不知道你刚仔细看过门上挂着的那只铃铛了没有。”
谢曲“”
一提到正事,谢曲果然就不再胡搅蛮缠了。
“看见了,提前滴了血的。”谢曲答道“养小鬼么,门口总得挂几个铃铛作为示警,每当小鬼儿进门或出门,那些铃铛就会响。”
谢曲话音刚落,范昱也跟着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刚才在回前厅前,已经顺道去各处都查看过,这赵府中的每一扇门前,都挂着铃铛。”
说着一侧头,带点暗示看向八宝。
八宝正从前厅快乐地跑出来,眼看就要跑到他们面前了。
跑的时候,手臂晃动幅度很大,脚趾从鞋子的破洞处露出来,有些窘迫的蜷缩着,身上衣服布料已经被洗得发白。
好歹也是个富贵人家,住大院子的,家里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怎可能穿成这样。
更何况赵老爷还不能生育。
当然也不能排除赵老爷是先天有疾,但后来被调养好了,可是就算用指甲盖想若赵老爷真是后来养好病了,能生孩子了,那他们赵府上下,还不得把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当眼珠子宠呀
反正无论如何,所谓的赵小公子绝不会穿得这么差。
而且、再加上那些挂在门上的金铃
谢曲盯着不远处的八宝看了一会,转头与范昱一同道“他不是赵小公子,是被养在赵府里的那个小鬼儿。”
自古以来,民间就传说着一种养小鬼儿祈愿的邪门法子。
传闻,只要请高人帮忙拘住一只小鬼儿,每日按时给小鬼儿供奉,就能驱使这只小鬼儿为己所用,日后无论是想升官还是想发财,都可以找小鬼儿帮忙。
唯一的不足,就是能被拘住的小鬼儿,一般都是一些无故枉死的孩童,他们的嫉妒心很重,而且也很看重回报。
换句话说,养着他们的人想和他们许愿一样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得用另一样自己已经有了的东西换,而且很多时候,这些交换甚至都不是绝对公平的。
但即使如此,民间也还是有很多人在养小鬼儿,哪怕最后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为什么不养呢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比起平凡的活上一百年,倒不如风风光光的活上十年。
短短十年,就能享受到寻常人等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一切,这多划算啊
放眼整个世间,真正的天才又能有几个横竖大家都是些运气平平,天资又稍差一筹的普通人,要是不靠养小鬼,究竟何时才能混出头啊
正斟酌着,八宝已经跑来范昱跟前了。
范昱生着一张年纪很小的脸,平时不绷着装严肃的时候,其实很讨小孩子们喜欢。
就比方说现在,八宝就很喜欢。
八宝在跑过来后,一头扎进范昱和谢曲的中间,把两个人从中隔开,然后一把抱住范昱的腰,邀功似的对范昱笑着道“你们要去找我的慧母亲,我来带路。”
一双手臂抱得死紧,隔着衣物,范昱又不敢乱碰,更不敢使劲推开他。
因为害怕一旦挣过头,就会不小心徒手碰到八宝的皮肤,把八宝当场给烧成灰了。
和八宝近距离接触有点可怕,范昱求助似的看向谢曲,见谢曲也是满脸的嫌弃。
“来来来,你别抱着他,有什么事都过来和我说。”谢曲把八宝拉到自己身边,皱着眉问他“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是高慧向你许的愿那平时也都是高慧在给你做饭吗”
这句话被谢曲问得很委婉,表面上是问谁做饭,实际上却是在问八宝,究竟是不是高慧养的他。
问小鬼儿主人不能太直白,因为有些小鬼儿听了会生气。
听了谢曲这话,八宝果然没反应过来,懵懂地答道“不是慧母亲给我做饭。”
想了想,又再补充道“虽然是慧母亲向我许的愿,但平时都是爹爹在给我做饭,后来”
话至此不再往下说了,小脸皱巴着,像是有点不太会描述接下来赵府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或者说,接下来发生在赵府里的一些事情,已经严重超出了八宝作为一个十来岁孩子的认知。
谢范“”
好好的怎么还哑巴了
正所谓升官发财生孩子那些凡人养小鬼儿,为的不就是这点事了
这些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眼见八宝神色天真,全不像是个撒谎的样,谢曲摸一摸下巴,正要再开口,忽听范昱在不远处对他道“喂,快过来这里看。”
原来范昱方才听着听着,注意力就被院儿里一簇长势愁人,耷拉着叶子的小野花儿给吸引过去了。
“这底下有东西。”范昱说“好像是具女尸。”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今天就这么多了,宝子们晚安,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