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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擂台上,薛景山还在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但范昱已不再看他。

    范昱打算尽快离开。

    现如今,既然这层幻境的真正主人已经被找到,再呆下去也是无益,不如尽早打破。

    至于谢沉欢

    范昱悄悄站在台下观了近三个时辰的战,已经确定谢沉欢不是谢曲。

    毕竟,原本就属于这个幻境里的人,和被困在幻境里的外人,细细看来到底是有所不同。

    不多时,弥漫在擂台四周的雾气已越来越浓了,大半士兵们的脸都开始如蜡油一般融化,逐渐失掉口鼻。

    夜里风凉,乌云压月。范昱琢磨着,或许等此处被雾气全覆盖住了之后,隔天天一亮,时间便又会回到谢沉欢带他去城外采药那时,然后日复一日重复今晚的比试。

    因为这个幻境里的主人是江钺,江钺就想让他看见这个。

    一只腿已经往前迈出去了,衣袖却被人拽住。范昱哑然回头,就见谢沉欢竟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气喘吁吁追到他身边。

    “军医,你要到哪去一会还有庆祝呢”谢沉欢问。

    问话时,谢沉欢因为刚被提拔做了副将,兴奋得涨红了一张脸,眸子在身旁篝火的映照下,显得又黑又亮,充满了年轻的朝气,和他身后那些面容模糊的士兵们,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漂亮得很扎眼,但因为急着去见真正的谢曲,范昱无心与他寒暄,只随口敷衍道“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闻言,谢沉欢即刻皱起了眉。

    “军医,但你脸色不太好。”

    范昱神色复杂,心说我一只鬼,脸色能好才怪了。

    “不妨事,我只是累了。”最终,范昱把自己的衣袖从谢沉欢手里抽出来,摇头道。

    然而刚一转身,袖子就又被拽住了。

    顺着衣袖,谢沉欢一下攥住范昱手指,低着头绕去范昱面前,以至于让范昱不得不抬眼看他。

    幻境之中瞬息万变,已经耽搁得太久,范昱见谢沉欢不肯让路,很不解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我”

    谢沉欢垂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人来,不容分说塞进范昱手里,支吾解释道“这个送你。”

    “军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一走,往后就再不会回来了。”

    范昱“”

    范昱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小木人,犹豫再三,方道“我会回来的,不骗你。”

    谢沉欢如今还很年轻,按照当年的时间算,他们会在大约十年后重逢,然后共赏一处春景,饮一壶酒。

    听见范昱这么说,谢沉欢顿时就有点尬尴的笑了两声,“唉呀,军医你看我,我兴许就是喝醉了,才会乱说话,你说咱平时都在一个营里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说什么往后见不到。”

    嗯,这倒是实话,毕竟他现下在这个幻境中顶替的,也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嘛。

    既然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军医,确实日日都能与谢沉欢见到。

    思及此,范昱便也跟着点头道“对啦,就是这个道”

    哪料话刚出口,范昱便下意识地皱起眉来,忽然想起一处细节。

    范昱想,若他没记错的话,在他刚进入这个幻境中时,与谢沉欢交好的那个白脸儿,似乎不假思索便喊了他一声范军医。

    这不对啊,白脸儿怎么知道他姓范

    换句话说,如果他现下在幻境中的身份,是当年真实存在过的另一位凡人大夫,那不论是谢沉欢还是白脸儿,都该本能拿他当那个大夫看待,怎么就直接喊出了他的姓

    莫非当年那个大夫也性范总不会这么巧吧。

    一时间,范昱越想越感觉不对,忍不住仔仔细细打量起谢沉欢塞给他的小木人细腰,矮个,圆脸,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这这不是给别人刻的,是给他刻的。

    但是当年,他确实不曾在谢沉欢还没做到副将时,跑来凡间探望呀。

    拇指指腹缓缓磨蹭过木人脸颊。正疑惑着,范昱忽然又想到,当年,在他刚来到凡间时,谢沉欢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似乎是“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第二句话是“嗳,你家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呀”

    第三句话“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但他跟我年纪差不多,比你年长些,现在应该没有你这么年轻了。”

    忽然想起这些的范昱,心里一瞬有些茫然。

    难道、难道谢沉欢当年见到的,真是他这张脸

    是谁在冒充他为了什么冒充他又为了什么要来凡间见谢沉欢还刻意与谢沉欢交好

    对方究竟是敌是友。

    全乱了,一团乱。

    在极度的混乱之中,范昱若有所思地看向谢沉欢,从中隐约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不会又是第五殿那边干的吧。

    但如果是第五殿,为什么要特意派人冒充成他的样子,跑来凡间与谢沉欢结识

    而且而且为什么在结识之后,又什么都没干

    当年能筹谋令鬼门关大开的第五殿,会做这种古怪的无用功吗

    对此,范昱感到很头疼,他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小木人,满脑袋混沌的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又再第三次折回。

    对面,谢沉欢一见范昱回来了,连忙又朝他伸出手来,精神抖擞地笑道“军医,你觉得好些了吗要不要留下和我们一块庆祝”

    范昱摇了摇头,在谢沉欢很是不解地注视下,往前挤进人群,从桌上默然拿回自己的赌资,顺带又多拿了赌赢的三吊钱。

    范昱“不了,我只是回来拿东西。”

    谢沉欢“”

    谢沉欢的脸一下垮了,满眼哀怨地嘟囔道“军医,你竟然押江钺赢。”

    顿了顿,似是不敢置信般地反复嘀咕着,“是你给我的药,你居然压江钺赢,虽说江钺确实赢了,但你居然压他赢”

    范昱“”

    不知怎么的,范昱莫名就有些心虚。

    “唔”良久,范昱目光闪烁着抿唇,将手里铜钱分给谢沉欢一吊,放轻声音安慰道“是我给你的药,但后来那药劲不是都过了吗我就琢磨着,你看你都已经打了这么久了,也应该累了,是吧”

    越往后说,声音就越小,因为只要抬眼就能看见谢沉欢怨妇似的一张臭脸,分明一字不提,但满脸写着“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范昱几不可察的动了下手指,本想再分谢沉欢一吊钱,但没舍得。

    犹豫到最后,范昱就只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谢沉欢的手背,肃然道“成大事者,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大不了下次压你赢。”

    谢沉欢一言不发,眉毛耷拉成倒八字,又是一副流浪小狗的自闭样。

    “不用。”谢沉欢咬牙切齿地摇头,同时把手里的钱重新塞回范昱手里,甩头走了“你爱压谁就压谁,反正下次我肯定能赢。”

    走到半路再回头,表情极其哀怨“你最好下次也全压江钺赢,这样你就没钱了,可以来问我借钱。”

    范昱“”

    谢沉欢这是在吃醋吗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沉欢在干什么的范昱,一下就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原因无他,因为当年站在谢沉欢面前的范军医,其实不是他。

    所以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费尽心思瞒天过海跑来凡间,就为了变成他的模样,找谢沉欢玩一把“年少时不能说出口的爱恋”

    范昱把脑袋都快想炸了。

    正反复斟酌着呢,湿冷雾气一瞬四散开来,将在场包括擂台篝火在内的所有一切,全都拢进了黑暗的夜色之中,也让范昱此刻浑浑噩噩的脑子,瞬间变得清醒了不少。

    不能等这些雾气自行散去,那样就又回到“今天早上”了,范昱想。

    手里的小木人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范昱珍惜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把它和自己刚赢来的三吊钱一起,包好收在乾坤袖里。

    下一刻,范昱摊开掌心,在重重迷雾中点起一团白焰,一路往西去。

    因为太阳是在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如果想真正过完一天,就得真的看到太阳从西边落下去,而不是被一叶障目,固执地守着这座会在正月里落杨花的小城。

    周遭的雾气太过浓稠,以至于让人看不清楚前面的景物。许久、许久,范昱就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雾气中,一直往前慢慢地走着,不知道究走了多长的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总之,当范昱终于从雾气里脱身出来,迎面看到的,便是眼前太阳落下时,漫天被染红的霞光。

    霞光底下就是谢曲,一身白衣,真正的谢曲。

    迎着霞光,范昱一把攥灭手心白焰,快步朝谢曲的方向跑过去,扬声高喊道“谢曲我看见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谢曲仿佛是对他的忽然出现似有所感,循声转头望过来。

    只是很奇怪,谢曲虽然确实正看着他的方向,目光却是越过他,远远的看向他身后。

    就像虽然能听见他的声音,却根本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