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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朵青色分火如同乳燕投林般的模样,瞬间看得言落月眼角一酸。

    如果紧跟着,乌啼之火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就好了。

    因为接下来,只听它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吸气,就好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子在努力一抽鼻子,然后嘤嘤地撒娇道“两个死鬼,杀千刀的,我都想死你们了”

    听听小火苗说话的语气,看看小火苗一个劲儿往透明罩子上蹦跶的动作吧。

    要不是火焰太过微弱,估计它都要分出两只小拳拳,娇嗔地锤一锤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胸口了。

    言落月“”

    巫满霜“”

    不是,这种话是不是在身份场合和数量上,都不太适合

    言落月挫败地抬手捂住眼睛。

    她从指缝里去看巫满霜,发现小蛇的表情也出现了难得的僵硬。

    这一刻,两人无需说话,心声也足以共通。

    他们确认,乌啼之火在这三千年里接受了很坏的教育。

    这种话都是跟谁学的啊。

    你们鸿通宫的人有病啊,怎么能让乌啼之火懂得这种内容它还是个小宝宝呢

    如果说,对待两位旧友,乌啼之火尽显真诚,就是语法用得不太对。

    那一转头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小火苗就瞬间换了一副口吻,翻脸速度比川剧还快。

    “哟,你还搁这儿看呢看你爹看大傻哗,烂头烂脚烂脑子的哗形哗你这个早三千年前的阉卵,老婆一辈子帮你生了八百多个孩子,每天早晨醒来八百人齐声叫你苟叔叔让我这些野孙子都滚远点,你爹不认,听见没有,你爹不认”

    见到乌啼之火神智清楚,还能进行花样百出的人身攻击,言落月心头就安定多了。

    她非常确信,按照现代的标准,一部电影评级从大众级升到g13,区别大概就是一朵乌啼之火了。

    对于青色小火苗的骂声,那个中年男人直接听若罔闻。

    他拂了拂自己的袍袖,脸上一片安然若素。

    如果不是此人养气功夫实在好,大概就是三千年来,天天都听,以至于完全听麻了。

    倒是乌啼之火,看起来对这男人恨之入骨。

    要不是被关在那个透明禁制里,只怕早就扑上去,猫猫盖脸,直接对此打脚踢。

    即使现在无法出去,乌啼之火也在拼命地撞击罩子。

    这一下一下扑上去的频率,让言落月瞬间联想起了功率全开的啄木鸟。

    此时此刻,巫满霜和言落月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此人生得一张国字脸,面相十分威严赫赫,一看就知道身居高位。至于身上流转的凝重气场,更是证明了他修为不俗。

    这人也穿着一身鸿通宫制服,只是衣袍看起来比长老客卿更加华丽。

    精致的宽袍大袖上,日月星辰俱列其间,举手投足之中,刺绣衣纹的金线银丝便灿灿生辉。

    三人在地宫中骤然相逢,这中年男人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僵硬。

    下一刻,他直接收回了正在破除禁制的手。

    对于此人的身份,言落月心中已有猜测。

    但还没等她开口,乌啼之火恨恨的声音已经杀了出来。

    小火苗像是一个终于看见家人撑腰的孩子,煞有其事地指挥道“快这就是鸿通宫主你们戳他鼻孔,薅他头发,踢他蛋蛋,踩他脚趾头”

    言

    落月“”

    轻咳一声,言落月开口道“你们鸿通宫,一直都是这么教乌啼的吗”

    再这么发展下去,她大概就只能把乌啼之火送到沈净玄那里进修了。

    至少小尼姑的武德高于口德,骂起人来比乌啼之火客气啊。

    听见这个问题,鸿通宫主也有些沉默。

    毕竟,这朵乌啼之火刚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是不会骂人的。

    它能说出的最脏的话,大概也就是一句“你要掉叶子了”,和一句“你裂了”

    至于三千年后的今天,为何乌啼之火变得如此推陈出新,只能说,鸿通宫确实有着不可磨灭的责任。

    但相比于鸿通宫对乌啼之火做的事情来说,几句学舌之语,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在四大宗门里,鸿通宫背倚乌啼之火,仗着炼丹炼器发家,所以宗门里的炼丹师和炼器师分外地多。

    而三千年来,鸿通宫的炼器师和炼丹师们,一直在吸取乌啼之火的精粹。

    一个在伏魔之战里,都只会一心索取好处的宗门,当然不可能存在无畏无求,甘于奉献的优良精神。

    宫中上下,凉薄成风。

    鸿通宫中的大多数人,恨不得其他人全是大傻子,宗门里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

    这样所有的甜头都是自己吃,所有的担子都推给别人背。

    就拿乌啼之火来说,虽说这朵分火现在归于宗门。

    但宗门的总比不上自己的,还是落进自己囊中的东西才最踏实。

    外人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鸿通宫,有时候内部争起乌啼之火的使用权来,什么面子都不要。

    大家在地宫里撸起袖子,你一拳我一脚,骂骂咧咧地打上一架,也是不时就会发生的事。

    这就好像一个暴发户,因缘际会之下发了大财,却既不修德也不学习,而是绿着眼睛拼命往怀里捞钱。

    如此耳濡目染,乌啼之火算是在实战中学会了很多心得。

    从名词到动词,从种族到器官。

    再加上,小火苗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只能在罩子里。

    他除了痛骂一顿那些打他主意的愚蠢人类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于是天长地久之下,乌啼之火在实战中锻炼出一身嘴炮本领。

    迄今为止,他甚至能根据每个人的反应,为对方调配一通量身定制的臭骂,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鸿通宫主见惯了乌啼之火的张牙舞爪,听惯了他的虚张声势,开始时确实恼火,后来就渐渐地不当一回事。

    可谁能想到呢,就在乌啼之火几乎已成为他囊中之物的时候,家长居然找上门来了

    一想到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份,一股浓烈的妒意,便混合着素日里的积怨油然而生。

    鸿通宫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二位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刚刚才听到了你们的消息,如今就见了面。我也是此时方知,两位果然是少年奇才。”

    只可恨如此年少啊不同凡响的神物化身,此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那姬轻鸿收徒之事,他也曾经听说过的。

    如果他能早知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定派人把他们双双杀了。

    等落月之木和满霜之石再次费力凝结出新的化身,魔界想必大事已成。

    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让鸿通宫主一想起来,就觉得痛心疾首。

    他遗憾道“让你们长大,确实是我的失察

    。此事,是被你们抢占先机了。”

    哪怕言落月再活三十万年,都不一定能听到一句比这更加厚颜无耻的发言。

    这句话里的槽点,几乎要满溢出来。若是有人想反击两句,都无法立刻找到该从哪里下手。

    “哈”

    言落月呵笑一声“你是以人类的身份这么说的吗”

    不想,鸿通宫主看起来竟比她更加惊异“你们天生神物,难道还把自己当成人类吗”

    言落月不解道“私囚乌啼之火、勾结域外异种、不惜给宫中弟子饮下血酒,乃至于背叛三族,背叛整个修真界你作下这么多恶事,究竟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言落月从一开始就想问了。

    如果只是人类内部的倾轧,虽然让人无法认同,但至少有过先例。

    然而,背弃自己的种族,和毫无善念的域外异种联手,这分明是在与虎谋皮。

    就连乌啼之火都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把那异种睡了当老婆了吧你脑子被它当成糨糊给搅合了吧你老婆昨晚在你脸上拉屎,把你眼睛给糊住了吧不然怎么对它这么死心塌地”

    鸿通宫主的脸色几次变化,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地大笑一声。

    他之前一听言落月和巫满霜的消息,就当场想卷走乌啼之火跑路。

    现在被人逼到眼前,反而形容坦然。

    鸿通宫主自得道“收钱办事,天经地义。这鸿通宫三千年的立世伟业,难道不是我的好处吗”

    巫满霜嗓音沉沉“你果然早就和那只傀儡噬情网有勾结。”

    “哦原来它叫傀儡噬情网啊”鸿通宫主满不在乎地说道,“能困住落月之木上万年之久,确实配得上这样威风的名字。”

    眼见此人摆出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摆烂态度,言落月眼角轻抽,心中的厌恶之意瞬间提升到无以复加。

    至于巫满霜,他自从走进这间地宫,看见了气息奄奄的乌啼之火后,脸上就再没有除了冰冷之外的第二个表情。

    鸿通宫主各自看了这对少年男女一眼,反而笑了。

    如果给世间奇人评一个榜单,这位宫主大概可以算作无耻的极致。

    到了现在这种时刻,鸿通宫主的表情,甚至是语重心长的。

    他说“我和乌啼之火打交道久了,也明白,你们虽然贵为神物,力量可以平山填海,但心性不过是几个孩子。”

    “所以说”鸿通宫主转向言落月,殷殷劝导道,“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抵抗呢”

    巫满霜“”听见这个理直气壮的问题,他直接噎住了。

    言落月的表现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乌啼之火干脆当场惊呼起来“哇塞,快听,这里有个绿帽子老头儿在放屁耶”

    鸿通宫主摇头叹息起来,居然还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味道。

    他十分认真地说道“这傀儡噬情网,它并不是要把我们亡族灭种啊。如果你当初乖乖投降,或许此刻已经与它融为一体,你中有它,它中有你”

    听了这话,言落月表情为微妙,鸡皮疙瘩猛然冒了满身。

    然而,鸿通宫主就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往下讲。

    他憧憬地说道“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滚圆魔、胆小魔、异母魔哪一个不是它从异界带来的魔物如果你当初被它乖乖融合,今日的我们,足迹或许已经踏上其他大世界了何必再经历一番血洗之祸”

    好家伙,居然还有一颗星

    辰大海的心呢

    巫满霜冷笑道“是你们踏上其他世界,还是三族被当做炮灰傀儡,扔上其他世界的前线战场”

    鸿通宫主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给出的答案居然十分坦诚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这样重要的棋子,肯定不在你说的前线炮灰之列啊。”

    “”

    此刻,言落月终于明白了。

    难怪鸿通宫主能在伏魔之战的当口扶摇直上,难怪鸿通宫上下,横行霸道,蔚然成风。

    因为这位鸿通宫主,乃是一个不加掩饰的真小人。

    正人君子头上高悬道德明镜,伪君子则重视名声衣冠。

    而像鸿通宫主这样的真小人,只会赤裸裸地依附在强者身边,还要对不跪之人露出轻侮的嘴脸。

    看看,你们之所以如此惨烈,只因为膝盖太硬,没有一开始就跪啊。

    抖一抖那件以日月星辰做纹饰的华美长袍,鸿通宫主说起话来,端得是一派理直气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做人上人啊。”

    所以,只要能获得足够好处,他不介意出卖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同族。

    哪怕眼看伏魔之战,人族妖族横尸百万,他也心甘情愿地投入异种怀抱,成为入侵者的魔伥傀儡。

    甚至在看向自己宫中弟子的性命时,鸿通宫主也没有丝毫爱惜,视他们如草芥虫豸罢了。

    鸿通宫主感慨道“若是当时,乌啼之火没有化为分火,被你们赢过了外来者想必今日,鸿通宫不过是个二三流宗门,我也不过是个平庸的宫主,哪来今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辉煌呢”

    说罢,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

    其中一件,乃是一朵青色的火焰。

    这火焰刚刚碰到空气,就像是被浇了一层油一样,瞬间迎风就长,窜高三丈,烧得生机勃勃。

    若是把它和乌啼之火的小火苗放在一起,大概有不少炼器师都会错认,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乌啼之火。

    而另一样物事

    鸿通宫主将那东西在空中挥了挥,法器当即拔长变高,原来竟是一杆被炼制成禅杖形状的树木。

    至于构成这树木的材料

    言落月只看了这件法器一眼,顿时觉得头皮有点凉。

    是的,这禅杖形的小树玉干琼枝,正是完全由落月之木炼制拼凑而成。

    普天之下,能炼制落月之木的火焰,唯有乌啼之火。

    所以一见到这熟悉的、自己被迫炼制的禅杖树,小火苗立刻大声嘚儿吧起来。

    “这大变态,他居然薅你头发我骂过他了,他脸皮特厚,根本不管用。小树苗,你快上去揍他”

    鸿通宫主哈哈一笑,仰头道“你们看到了吗,我已有两件神物在手。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

    要不是这对少年男女横空出世,先是山茶镇上楚天阔携冤归来,再是银光擂场的布置被撕开,直到如今他想带着乌啼之火逃走,还被两人撞了个正着。

    本来,他只需再凑齐一件满霜之石,就能设法前往外界,开疆扩土

    那时候,他就和这三大神物一样不,比这三大神物更加高贵,他可以成为立于众生之上的神明

    鸿通宫主心情复杂道“如果不是你们的阻拦,我或许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获得了傀儡噬情网一般的地位。”

    说到这里,鸿通宫主皱着眉头,看向言落月和巫满霜

    “你们是神物,那又怎样神物就

    可以阻拦别人过好日子吗”

    眯眼打量了此人片刻,言落月忽然笑了。

    “巧了,今天偏不让你过好日子。”

    言落月从鸿通宫主眼中看出贪婪,也从鸿通宫主的话语里听出无止境的欲望。

    对于这种人来说,无法满足他们的贪婪之心,已经是一种痛苦的惩罚,更痛苦的则是不但得不到,而且要失去。

    至于最痛苦之事,则是让他发觉,自己一直都走在一条死路上。

    言落月不紧不慢地解下自己腰间三个草编,摇头感慨道

    “你以为,将乌啼之火的分火折磨成这般模样,又用自己的火焰吸取了乌啼之火的精粹,它就能反吞下乌啼,成为任你摆布的神火了”

    冷笑一声,言落月眼中锐光一闪“萤火之光,焉敢与乌啼争辉”

    “你想要乌啼之火吗”

    她先是倒出第一朵草编里的红色火苗,将朱红玛瑙般的“红豆生南国”捏在眼前晃了晃。

    “看,这里有一朵,我们的,跟你没关系。”

    鸿通宫主“”

    言落月又依次排开剩下两朵,笑容俨然

    “墨墨、粉粉还是我们的,和你没关系。”

    三朵火苗按照尺寸大小,在空中依次排开,焰心光芒灼灼生辉。

    鸿通宫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乌啼之火。

    一朵乌啼之火,就已经烧出鸿通宫三千年的宏图伟业,如今这里竟然有三朵

    此时此刻,鸿通宫主就像是一个攒了四年生活费,终于买得起一双大牌运动鞋的贫困青年。

    他平生最得意之事,就是买了这双运动鞋。

    没想到一扭头,就发现邻居家的小孩儿也有这种鞋,而且满满一柜子

    要说他此时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不是眼馋和嫉恨,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而言落月炫耀乌啼之火,仿佛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她又从脖领里拎出了一个矿物吊坠。

    以鸿通宫主养尊处优的眼光看来,自然能看出这矿物极其稀有或者干脆是此世没有的东西。

    “你想做其他世界的世界之主”

    言落月笑靥如花“真不巧,我和满霜先做成啦”

    “我们前不久从异界旅游了七年回来,还带了这东西做纪念品。那里风景优美,草木芳香,人类也长得赏心悦目,我们在那个世界里,地位等同神明”

    这自然是言落月胡编的。

    无论是她和巫满霜,都没有这种爱好。

    但不妨碍她说出来,气一气这个鸿通宫主呀。

    言落月扳着手指给鸿通宫主算账“人界、魔界、妖界,还有我们刚刚去的异界,都把我们奉为神物诶,我和满霜倒不太在意这个啦,就是玩”

    乌啼之火和鸿通宫主相处三千年,非常了解这人的心态。

    他就是希望,天下间一切好东西都是他的。

    听见言落月说这话,小火苗瞬间笑倒“哈哈哈哈,不是吧,天生神物的地位,不会真有人把它当回事吧不会真有人将它当成毕生追求吧”

    鸿通宫主“”

    霎时间,嫉妒的火焰腾然升起,一刻不停地烘烤着鸿通宫主的内心。

    他至今没有得到的东西,在言落月和乌啼之火口中,却仿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至于你想做外域异种的好狗这个要求,倒是能满足你。”

    言落月脸上笑容一收“当狗的资格,没人跟你抢。所以你一直拖延时间希望得到的结果现在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了吗”

    话音刚落,鸿通宫主持着玉树禅杖的手背,终于露出一丝颤抖。

    没错,他之所以会和言落月巫满霜说这么多,一来是见到天生神物,不免想要试探一番两者之间的差距。

    二来则是,鸿通宫主一直在设法联系那傀儡师。

    他不是整个鸿通宫中最强的大乘修士,但确实是个颇具才华的炼器师。

    这玉树禅杖,乃是诸多魔物通过魔域封印,用自己的血肉偷渡而来。

    就这样天长日久,一枝一枝、一节一节地攒成细弱的一棵。

    鸿通宫主不仅把它炼制成了护身法器,还借着它和身在魔界的傀儡噬情魔取得了联系。

    这样一来,他拿着这根禅杖玉树,就好似脖子上缠了狗绳的狗。

    哪怕真有意外出现,打狗也要看主人。

    然而就在刚才,鸿通宫主对着言落月巫满霜剖白心迹时,一向有求必应,也会对他发号施令的傀儡噬情网,却没有庇护他。

    不但没有给出庇护,甚至连一道意识也不曾传来。

    “”鸿通宫主面沉如水,瞪向言落月的眼神里仿佛流淌着毒。

    而那怨毒之中,却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

    言落月摇头叹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你没用了而已。”

    “像你这样的小人,不是最该明白吗鸿通宫已经变成一座空壳,而空壳里的你,完全不值得它冒着风险来救啊”

    禅杖玉树的树干,被攥的微微发弯。

    鸿通宫主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嘶哑

    “它既然占领此界,就不能把所有人类赶尽杀绝。总要有人管辖本界势力,来日开疆扩土之时,也总要有人替它代掌权责”

    言落月一针见血地问道“可那个人,为什么要是你呢”

    “我已经”

    “你已经没价值了呀。”弯起眼睛,言落月很活泼地冲他笑了笑。

    “论修为,你是靠血酒和天材地宝喂出来的。论势力,鸿通宫已经做鸟兽散。论心性”

    “天下之间,小人易得,而英雄难求啊。”

    一直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巫满霜,此时冷冷地抱起手臂。

    “它想对这个世界下一味鸩毒,你却以为自己是熬药的人吗”

    “不过药渣而已。”

    一旁的透明禁制里,青色小火苗非常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哇,居然是药渣诶”

    “”

    直到此时,鸿通宫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所有退路都被封死,前半生仰仗的一切俱已成灰。

    过去的辉煌荣耀不过浮光泡影,唯有眼下的穷途末路,无枝可栖才是真实。

    就在刚刚之前,鸿通宫主真以为自己可以前往魔界避祸。

    等到这一战结束后,异种们取得胜利,他则统御剩下残存的人族妖族,从此东山再起。

    然而这份美好期望,原来从一开始便是虚假的海市蜃楼。

    他把鸿通宫的普通弟子视为普通棋子,却觉得自己在入侵异种那里,应该有着别样的地位。

    昔日里,那些鸿通宫弟子跋扈无忌时,也曾有过类似的骄傲我可是堂堂鸿通宫的弟子

    过去,那异种对鸿通宫主有求必应。连三大神物的秘闻,都

    被他得知不少。

    想来,那些鸿通宫人知晓宫中与魔物勾结,却隐瞒不报的时候,想法大概也和一刻钟前的鸿通宫主差不多

    连这样的秘密都被我知道,自然是我地位非同寻常,对我无比重视。

    然而,他视宫中弟子为草芥,傀儡噬情魔却看他向药渣。

    草芥和药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如果说前者还有点用,后者根本就是垃圾。

    鸿通宫主握着禅杖玉树的手背,渐渐地青筋暴起。

    不,他还是个大乘修士

    即使高踞宫主之位,已经许久没有和人真刀实枪的动过手,哪怕对方是天生神物但他还是个大乘修士

    刹那之间,困兽犹斗的心绪,涌上鸿通宫主的心头。

    就在同一时间,他忽然发觉,在对面的巫满霜眼中,忽然浮现起一层一层宛如霜花冰裂般的雪白纹路。

    紧接着,巫满霜露出了一个许久没有用过的、非常礼貌客气的表情。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和落月是谁的化身,就应该也知道,人间日月,乃是我和乌啼所化。”

    鸿通宫主紧绷着一口气,说话的口吻硬邦邦的“怎么,这是要论恩情了吗”

    “不。”巫满霜轻描淡写道,“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罢了。”

    万物体内,俱含阴阳二气。

    然而天地间最初的阴阳,则是由满霜之石和乌啼之火这两大神物而生,这是毋容置疑的。

    换而言之,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调动本世界内任何原生生物体内的阴阳之力。

    乌啼之火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已经衰弱到本体都无法维持。

    而巫满霜现在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他,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在性命关头,人脑总是转得特别快。眨眼间,鸿通宫主已经想通此中关节。

    他震骇地瞪大眼睛,脸色难以控制地变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成长起来的巫满霜面前,只要一个念头,便能令三界血流漂杵,伏尸百万。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样的生杀予夺,是他在幻想自己成为一界神明时,都不敢设想的威势

    巫满霜道“一路行来,我从未用过这样的手段。因为乌啼当年讨走我的霜花,是为了令万物生,而非万物死。但你”

    但让你这么死去,他觉得很合适。

    鸿通宫主的瞳孔瞬间缩成细细的两粒,像是弹珠一样在眼眶中恐惧地震颤着。

    如果他能早知道,对方时刻拿捏着他的命门。要是在投敌之前就有人告知,那他、那他

    那他或许便不会成为一副药渣。

    霎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鸿通宫主的骨血中被剥离出去。

    他明明有大乘修为,此时却软弱得好像婴儿孩童,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体内阴阳混作一团,至阴之气覆盖周身。

    它们宛如尖刺一般,穿透鸿通宫主的经脉肺腑。

    每一丝灵气都化作寒冷、剧痛、恐惧以及一切能让人联想到黄泉、鬼魅和死亡的东西。

    与此同时,青天旱日里,忽然白昼生雷。

    一道凌厉狠绝的天雷自天空劈下,打在未央宫主殿,强烈的雷光将世界照成一片亮白。

    它穿透屋顶,直入地宫,然后狠狠地落在鸿通宫主的身上,当场令此人挫骨扬灰。

    身为大乘修士,鸿通宫主

    曾经扛过雷劫,还被天雷重塑过肌骨。

    然而从前的天雷,是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雷劫。

    而如今这一道白日惊雷,劈下时便带着不容存活的至阴死气。

    这是真正的天地所厌,日月不容

    惊雷落后,战场先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又从四面八方传出许多欢呼。

    对于修士来说,天雷除了晋升渡劫时劫雷之外,更带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现如今,雷劈鸿通宫,说明此行乃是天意所诛

    战场上,义盟修士们士气大振,而鸿通宫内残存的弟子,也主动自封丹田,上前投降。

    在鸿通宫主死去后,无人继续操纵法诀。

    那些被催发血酒的弟子们虽然无法复原,却也不能再采用自爆式袭击,很快就被修士们一举拿下。

    这场在人界预计里,要持续数月乃至半年之久的伐鸿大战,就这样平匿了声息。

    战场上,参与实战的普通修士们,纷纷额手相庆。

    “大胜大胜大胜”

    “天雷降世,鸿通伏诛”

    而许多大宗门的掌门长老,则彼此举杯感慨。

    “幸而拔除鸿通宫,不然来日大战时,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今日诛灭一恶,来日也好有家底跟魔物们相抗啊。”

    有预见之明的修士,心中都很清楚鸿通宫虽然难缠,却只是一个序幕。

    隐藏在它之后的,是魔物们蠢蠢欲动,想要复现三千年前伏魔之战的旧事。

    “真正的诛魔之战,要何时才会打响”

    “可能是明天。”

    “也可能是每一天。”

    外面的修士们在庆祝胜利。

    而未央地宫内,言落月和巫满霜正在破除封印,解救乌啼之火。

    为了防止乌啼感觉太无聊,两人一直在陪他说话。

    更何况,三位好友许久不见,本身就有数不尽的话题能聊。

    比如此刻,言落月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乌啼,你知道你变成男妈妈了吗”

    “”青色小火苗十分震惊,“什么”

    言落月想到人间的传说,就忍不住露出一丝闷笑

    “据说,三足金乌的蛋,是从你的火苗里孵出来的。”

    真不错啊,乌啼,明明是他们三个里面心理年龄最小的,却是最早当长辈的。现在无痛当妈,堪称当世男妈妈表率

    在这样调侃的时候,言落月选择性忘记,魔族们信奉自己作为“精神母亲”的事实。

    一听此事,小火苗顿时像是打摆子一样,颤抖得像是刚刚听过鬼故事的风中残烛。

    “太可怕了吧,为什么要我承担这样的职责”

    “我只是一团小火苗而已啊”

    言落月促狭一笑,转头冲巫满霜挑了挑眉。

    其实人间还有个传说,就是满霜之石可以实现人的所有心愿。

    但他们三个都知道的,要是换了满霜来,只能让每个许愿人死得很痛快而已。

    巫满霜笑了笑,故意道“这传说还有点意思那么,等我们出去以后,就吃烤鸟蛋吧。”

    小火苗认为,这完全是一种针对。

    “你竟然想当着我的面吃鸟”

    巫满霜淡定开口,把乌啼之火三秒钟前的发言原样奉还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你只是一团小火苗而已啊。”

    在说到“小”字时,他还加了个重音。

    如果不是隔着一层透明罩子,乌啼之火估计已经在猫猫抱脸了。

    不久以后,青、红、粉、墨四色火苗终于团聚,组合成一朵新火。

    淡青色的小火苗,细瘦摇曳,是柳叶般的形状。

    它所对应的位置,果然是乌啼的嘴巴。

    但这好不容拼合成的四色火焰,但看起来仍然恹恹的。

    言落月怜他之前受苦,捡了那朵鸿通宫主豢养的青色火焰回来,喂给乌啼之火。

    果不其然,一看见这朵赝品,再联想起它之前的主人,乌啼之火立刻来了精神。

    只用一口,它就把比自己高出几丈的青焰给吞进了肚子

    “怎么样”言落月关切地蹲在小火苗面前,“还算进补吗”

    乌啼之火忧伤地拍拍翅膀“算是小零食吧,能哄哄肚子。”

    巫满霜插话道“你需要更多异火喂养”

    “不是,你没发现我现在都不是一个色系吗都没有以前漂亮了”

    不得不主动揭短,乌啼之火的语气显然有点恼羞成怒

    “笨蛋石头,笨笨树苗,我还差一层金色的羽毛呢”

    这确实。

    记忆里原本的乌啼之火,就是绚丽得无可比拟的流金色。

    只不过,金色的乌啼分火

    言落月的眼神放空,忍不住把目光向上再向上,直到看向天边。

    她有点怀疑地问道“乌啼,你不是想让我们把太阳给你摘下来吧”

    还是说,要种一个新太阳出来

    要是种太阳的话,那这事儿就不归她管了,得找常荔荔才比较专业对口。

    听到这个建议,乌啼之火明显有点心动。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玲珑可爱的水墨鸟头一晃一晃,头上的粉色冠翎也活泼地摇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乌啼之火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若收回它们,对世界的影响就太大了。”

    像刚才,巫满霜抽调走鸿通宫主体内的至阴之力。

    假如乌啼之火收回太阳,那鸿通宫主的经历,就是接下来这个世界将面临的劫难。

    乌啼之火惆怅地说道“此界中已经没有我的分火,如果那朵金火在魔界,也不可能不去投奔你们。我觉得,它应该是掉到妖界去了。”

    有了目标就好办事。

    言落月不加一丝犹豫地点头“好,那我们接下来就去妖界一趟。”

    “小树苗真好”乌啼之火欢快地说道。

    他本来想要扑到言落月头发上撒娇,就和从前的那些日子一样。

    结果刚飞到一半,就被巫满霜截住,然后像是拍篮球那样,生生用手给拍了下来。

    乌啼之火“大石头,你a”

    又是鸡飞狗跳地一通玩闹,乌啼之火终于累了肯歇下来。他趴在一张石椅上,侧头看着言落月和巫满霜,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动身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言落月茫然“什么”

    乌啼之火眨眨眼睛,十分狐疑“你们为什么,一直在牵着手”

    “”

    乌啼之火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们的手被胶水粘上了吗这么有趣的胶水,怎么不给我也粘一份”

    这一瞬间,三人之间的气氛,当真如同胶水

    一般地凝结了。

    片刻以后,巫满霜轻笑一声。

    他侧过头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将双唇落在了言落月的鬓发之上。

    “傻火火。”巫满霜用一种十分怜爱,并且一听就能让乌啼之火火冒三丈的语气说道,“三千年了,怎么还一点心眼不长呢”

    乌啼之火“”

    乌啼之火“”

    乌啼之火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破石头,我要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