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言落月就摇晃手中发簪,催动发觉,将发簪恢复成镜像树的原有模样。
眨眼之间,原本细瘦秀长,看起来很有个性的黑白发簪,就在战场中心长成了一座又粗又长又黑又白的镜像树。
这棵树出现得太过奇异,不少修士都在战斗之余,朝着镜像树的方向转了一下头,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旁人也倒罢了,只以为这是法诀催生出的大树,或者是某人的法器比较特殊。
只有姬轻鸿在一开始时,眸光不为人知地轻轻闪动了一下,差点以为言落月是把她自己给带过来了。
直到认出树上很有辨识度的黑白果子,他才意识到这棵巨木的真正身份。
望着镜像树上各占一半的黑白二色,再联想到言落月平日里表现出的耐揍程度,姬轻鸿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那几位鸿通宫老祖,却不知言落月的根底。
他们之中,倒是有人认出了这棵变异后的镜像树,却想不到这时候掏出一棵树来能有什么用。
更有嚣张者,直接露出一个狞笑“怎么,请来了黑白无常树,就以为可以免死了吗”
望着对方无知而快乐的笑容,言落月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要知道,像狞笑老祖这样健康、自信、勇敢、开朗而且不怕困难的心态,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在他们归元宗内部,一般所有剑修见了言落月,都会当场表情抽筋,露出又爱又恨的神色
爱是爱她竟是个这样结实的练剑桩子,恨是恨她竟是个这样结实的练剑桩子
至于灵界里众位爱妃,那就更不用说了。
之前的几年里,言落月曾经在灵界创造了一个奇迹。
曾经有一次,在岑鸣霄的主持下,灵界举办了一次魔物入侵预演。
参与者十三城所有战斗力。
扮演魔物入侵者言落月一个。
后来嗯,没有后来了。
大家齐心协力,一起砍了十天十夜,最后连灵化体都被累瘫了。
而言落月,她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是在这些天里,吃了十多顿香喷喷的美食。
哦,这些美食是巫满霜觉得她太辛苦了,所以特意给她送来的丰盛加餐。
模拟战结束后,一群半透明的幽灵人像是翻车鱼一样,翻着白眼口吐泡泡,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阳光之下,每一张哀怨悲愤的面孔,都构成了鬼片现场的最佳素材。
焦香炙汁肉的加餐,他们也想吃啊
呜呜呜,言落月根本就不辛苦。他们才辛苦,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辛苦
大家进攻了多少天,言落月就捧着游戏机,在那里玩了多少天的俄罗斯方块
总而言之,这几位老祖的发言,瞬间让言落月梦回过去,产生了一种见到古早文学时的怀念之感。
言落月十分慈爱地看着他们,赞叹道“真好,不愧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四位老祖“”
等等,你说话的这个语气,发言的这个内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至于姬轻鸿,他早已用手撑住额头,任柔软的白发从耳畔滑下,肩膀一耸一耸,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
右手微微一张,言落月从黑色的那一半树木上,取下一小片树皮,搓成极其细小到肉眼几不可查的一把微尘。
她手腕轻轻一抖,那把尘埃便寄身长风,冲
着姬轻鸿的方向飞去。
虽然两年多未见,也没有就这件法器的性质讨论过,但师徒二人之间还是颇有默契。
特别是在合伙做起一些缺德之事时,两个人简直堪称心有灵犀。
姬轻鸿甚至不需要看言落月的表情,就知道这把被抛来的粉末肯定不是好东西。
白发赤眸的妖尊,露出了一个兴味俨然的微笑。
他当机立断,不加犹豫,饶是拼着自己脚下最后一座护身大阵被毁,也护送了这些黑色粉末最后一程,让它们牢牢地粘上了对面四位老祖的身。
是的,这便是言落月炼制出的镜像树用法。
她把镜像树白色的那一面,和自己的血条进行了绑定。
至于黑色的那一端,无论是树叶、树皮、花朵亦或果实,只要被镜像树黑色的一侧碰瓷呸,碰到。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那人就会受镜像树影响,间接地与言落月产生一种血条关系。
简而言之,言落月血条扣掉一百万,对方生命值就也扣掉一百万。
当然,镜像树的影响,是双向的。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的血条扣掉一百万,那言落月的血条也会扣掉一百万。
很公平的,对不对
像这样公平的好事,世上已经不多了,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如果只是从镜像树上新鲜取下的黑色粉末,几位老祖本身不在意。
但由于这粉末在姬轻鸿手里转手一回,就难免令人提起警惕。
刚刚被黑色粉末沾身之时,几位老祖的表情还颇为忌惮。
大家在内视自身的同时,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替对方检查有没有问题。
但在两三息以后,确认这粉末并无其他效果,蔑视的微笑,就从四人的眉梢眼角中透露出来。
其中一人冷笑道“姬轻鸿,你头发白成这样,看来是老糊涂了。”
另一人接口道“战场之上,岂容小丫头过家家似的玩耍。啧啧,你倒是对这女徒儿宠爱非常啊。”
第三人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这徒儿的脑袋摘下来送你”
话音刚落,第三名老祖的身影就已出现在言落月身边。
由于他速度实在太快,停在原处的残影尚未消失,就仿佛战场上一瞬间同时出现了两个老祖似的。
老祖伸出手来,袖中抖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太阳宝剑,一看便不是凡物。
那宝剑轻轻一挥,剑风就在空中划出一道破空的波纹。
这一下出手极为狠辣,显然是要把言落月从头到脚劈成两截
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大叫道“堂堂老祖,欺负一个小弟子,还要不要脸”
此时,第四位老祖慢悠悠地哼了一声,厚颜无耻道
“好歹也是姬轻鸿的弟子,要是弱到连万兄一剑都抵挡不过,那才是真的不要脸吧。”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沿着中轴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他妈的这种感觉,就仿佛是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啊
“”
此人惊疑不定,但好歹身经百战。一发现事态不对,当即抬头望向言落月的方向。
然后他就看见,言落月正好端端地在原地站着。
这丫头别说被砍成两半了,额头上连一道红痕都没有多出来。
“”
感受到他的目光,那少
女还当面鼓励他“你说得对,谁抵挡不住这位万老祖一剑,谁就不要脸哎,你额头上好像被劈开了一个口子诶。那个什么,要不然你先擦擦血吧,不然脸怎么办啊”
第四位老祖“”
怪不得姬轻鸿会收下这小丫头做徒弟。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好师徒,一笔写不出两个“气死你”来。
挥出那一剑的万老祖,当然也感觉到了身上猛然传出的剧痛。
和其他三人不同的是,他对自己的剑风更加熟悉,因此非常确认自己刚刚受到的伤害来源。
冷笑一声,万老祖轻嗤道“难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如此狂傲。”
能把他的攻击原样反弹,想必身上是穿了护身法衣吧。
思及此处,万姓老祖丝毫不加犹豫。
他当场横过长剑,转劈为扫,冲着言落月裸露在外,一看就知没有任何防护的脖颈砍了下去
这一剑,实在太干脆、太利落,太过当机立断了。
剑意汹涌如海啸,剑风写意如海潮。至于那蓬勃的杀气,则是暴风雨中的惊雷、黑云层层叠叠覆上海面时的阴影,只需泄露一点,就能让人周身动弹不得。
无论从时机、攻击还是漂亮程度来说,这一剑都堪称无可指摘。
哪怕是江汀白在此,纯从观赏的角度来讲,也要为这一剑叫一声好。
事实证明,这也确实是非常出色的一剑。
只见万姓老祖这一剑下去,对面刚刚发话的第一个老祖,霎时间连头都飞啦
“”
那人临死之际,犹然不可置信。
腔子的血瞬间喷出四五丈高,那人的脑袋落地,一骨碌滚远。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种老祖级人物,一旦察觉不对,就可以舍弃躯壳,令魂魄离体再做打算。
但此人真是死得丝毫没有防备谁能想到,自己不是死于对手,而是死于队友啊
即使已经死透,对方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睁着,仿佛正在骂骂咧咧世上他妈的怎么还会有这种事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言落月肯定是讲道理的。
所以她当场小海豹拍手,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a客服,大声夸奖道
“您真棒啊,一下子就砍掉了999999万点血堪称一刀99加油,再有1,你就成功了”
哦,当然,成功是不可能成功的。
众所周知,在1后面,还会有01、001、0001
总之别问,问就是一句话吸引六万多个人前来砍我,并夕夕的老套路了。
万老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同为长老的朋友死去,瞬间神情癫狂。
“你”
言落月有点无辜“我怎么了”
她什么都没干,一直有在乖乖挨打呢。
看言落月血条为证她那高达10的13次方的生命值,都足足下降了一丝丝的血皮啊
第三位老祖反应最快,瞬间联想到之前言落月抛出的那一把粉末。
他厉声逼问道“你这是什么术法”
一般来说,修士能用出的术法,都局限于自己的修为。
比如,自爆的能量当然是巨大的。
但一个金丹修士,就算站在大乘老祖的掌心里自爆,也最多让大乘老祖手心破个油皮。
眼前这小丫头虽是元婴,但距离金丹的差距也没有多少。
她究竟用了何等妖术,怎么能怎么能将自身收到的伤害,都转移到他们四人身上
而且为何定位如此精准,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其他人都没受到波及
言落月有点不好意思“倒也不是什么术法。”
她刚一开口,对面三人就专心致志地看向她。
见对方如此在意此事,言落月心中更同情了。
“唉,我们归元宗出产的游戏机,你们都没玩过吧”
一旦他们给归元宗的游戏厅哦,就是如今已经取代了他们银光擂场地位的游戏厅送过钱,打过几局游戏,就能很容易想通这是怎么回事了。
简而言之,这就是仇恨锁定机制啊。
言落月说话之间,那位万姓老祖已经拔出剑来,不信邪地砍了她第三下。
只不过,他的力道远比招数诚实。
这第三下剑气,不再是要取人性命的汹汹气势。
然而有前两记全力以赴的攻击打底,第三剑落下时,仍有一位老祖再也抵挡不住,内腑受伤,嘴角断断续续地溢出鲜血。
第三位老祖瞬间知机“老万,不要再砍了,你先回来”
第二位老祖也跟着帮腔“是的,我们一旦攻击她,自己也会受到攻击”
既然如此,那反过来思考,事情或许也成立。
第三位老祖瞬间脑中灵光一闪“既然如此,那如果受到攻击的是我们”
被攻击的,自然就是那个小丫头了
想到这一点,第三位老祖瞬间明悟。
并且,抱着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特别死的还是自己平时关系不太好的道友的想法,他毫不犹豫,一掌拍出,直接打在第一位老祖的身上
战场上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等等,进度跳得太快了吧。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鸿通宫就一下子内讧了呢
冷不丁挨了这一下,第一位老祖连嘴角流血的速率都加大了。
他显然有些愤怒“潘长老”
潘姓老祖信誓旦旦地说“对不住了,耿兄,我这是事出有因。”
这一掌的力道,足够一个普通元婴立毙
嗯
为什么在神识范围内,那小丫头仍然活蹦乱跳地站着,甚至遗憾地对他直摇手指。
“真对不住,您已经不是新用户了。”言落月一本正经地谴责道。
“所以您这一掌,只砍下来00001。请您把身边的这位耿长老推荐给其他好友,让大家一起帮你砍他”
鸿通宫的三位老祖“”
战场其余所有人“”
就是说,这么缺德的花样,你是怎么想出来,又是怎么能说出口的
可以说,在他们长达几千年的人生里,几位鸿通宫老祖,第一次感觉自己仿佛见了鬼。
他们不想再与言落月纠缠。
反正徒不教,师之过。三人非常明智地调转枪口,重新面对姬轻鸿。
相比起笑眯眯的言落月来,就连白头发红眼睛的姬轻鸿,看起来都是那样慈眉善目。
总而言之,在经过刚刚的一番争斗以后,大家一致认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不假。
姬轻鸿的徒弟,那可比他气人多了
但他们“放过”言落月,却不代表言落月会放过他们。
见到这三位老祖转进如风,一
副“不和你这区区小丫头”计较的模样,言落月笑了笑,然后对身旁伸出了手。
“满霜。”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下一秒钟,巫满霜握住言落月的手,指缝交叉进言落月的指缝里。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流畅,比一个人自己交叠手指还要更顺滑些。
毕竟在那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们已经无数次地做出这个动作。
对方的肢体,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半身。
十指相扣的瞬间,言落月的血条小小地下滑了一截。
对面的几位老祖发现了这陡然生出的虚弱,想方设法地意图除去此前身上沾到的粉末。
只是在被那粉末碰到以后,他们和言落月之间的联系就已经建立。
哪怕事后亡羊补牢,拍下粉末,也是无用了。
言落月翘起嘴角,正打算再说两句俏皮话。
忽然听见巫满霜说道“落月,我们再加快一点速度吧”
“嗯”怎么加快速度呢
下一秒钟,她已经被巫满霜轻轻一扯,抱在怀里。
巫满霜微微弯腰,然后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温热的呼吸,远比春风更柔缓。
皮肤相触的温度,竟比秋雨更迷离。
巫满霜的眼神仿佛融化的胶水,又好似磁极的另一端,丝丝缕缕地吸引了言落月的全部目光。
她看见雪白的霜花纹路,在对方漆黑如曜石的眼眸中绽放。
而在纹路之上,还有自己的倒影正缓缓盛开。
这一刻,言落月的血条,和她的心跳一起剧烈地抖动起来。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如同往常一样这样抱着,可言落月舌尖上,却泛起一阵难言的甜意。
言落月暗暗想道真是,没救了
“可以了可以了他们已经没救了。”
姬轻鸿从不远处走来,微微磨着牙,一手一个把这对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拎开。
“至于你们两个”
姬轻鸿依次看了两人一眼,眼中神色一言难尽。
说实话,认识了这么久,言落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姬轻鸿露出如此牙疼的表情。
这一幕实在太过稀奇,以至于言落月甚至有点懊恼。
自己要是炼制一个拍立得出来,此时想必就能对着姬轻鸿咔嚓一拍。
啧,要是能把他现在的表情制成大幅海报,挂在素缕堂该多好啊。
姬轻鸿不知道言落月脑海里,居然还有着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不然兔兔毛怕是又要气掉几根。
用那副牙疼的神情对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最后,姬轻鸿还是嗤笑一声
“你们两个呵,我早就知道。”
他也算是过来人了,还是长了眼睛的。
能像这两个小兔崽子一样,过去就坚持分工合作,不断气他、气他、气他他是说,办到许多高难度的事。
这样的默契,若是没有一点心有灵犀的感应,又怎能做到呢。
也许连姬轻鸿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调侃这对青梅竹马的时候,他的眉梢眼角处,泄露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惆怅。
言落月看着对方,忽然就想起了素缕堂里的师祖挂画。
其实一直以来,言落月对这个东西,都不太敏感。
但这段时间里,她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一法通,百法通,不知怎地,言落月一下子就理解了姬轻鸿的心情。
假如是巫满霜受到损害,那她大概也会
言落月的眼神波动了几下,最终抬起头来“师尊啊,您和师祖当初,青梅竹马”
“”
姬轻鸿听了,略扬眉头,用一种“你仿佛是在说废话”还有“我们当初可不比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差”的表情看着言落月。
言落月“”
低头想了想,言落月咽下后半句话,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她刚刚忽然回忆起来,在万界归一里面,似乎是有个玩家,叫做云素缕。
言落月创建角色,在游戏里适应人类生活的时候,还从对方那里请教过一个炼器手法来着。
嗯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手法里的某些小技巧,和姬轻鸿的炼器风格也有近似之处啊。
稍作考虑,言落月暂时没有说出这件事。
一来,姬轻鸿已经修了无情道。
二来,不知道这十几年里,万界归一变成了什么样。
在没有板上钉钉的确信消息之前,言落月不想给人徒增希望。
正在言落月认真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刚刚都已经飘到远处的姬轻鸿,忽然又蹭了过来。
师尊虽然是个兔兔,但某些时候的行为却非常狗。
就比如说现在,他明显是打算借着言落月和巫满霜的战斗力划水。
言落月“”
巫满霜“”
要是在平时,言落月一定会趁机搞掉对方几根头发,为人生增添多姿多彩的趣味。
不过刚刚还在心里想到师祖,所以这次就先算了吧。
轻咳一声,言落月趁机问道“那个,师尊,你的无情道有没有可能转修别的方向啊”
听她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转修道法和大学生转修专业一样轻松。
巫满霜侧头看了言落月一眼,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听见这个问题,姬轻鸿摇头一笑,不知道言落月在发什么癫。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答了“你曾见过许多回我炼器的火种,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言落月“嗯”
不是在说无情道的事吗,怎么又跑到火种上来了
不过确实,姬轻鸿的火种,给言落月的感觉非常特殊。
按理来说,乌啼之火乃是万火之宗,所以世间的天地异火里,都应该含着一丝乌啼的气息。
但在姬轻鸿的火种上,言落月始终没有感觉到这种东西。
而且当初言落月破解地图,得到乌啼之火分火孤鸿影时,姬轻鸿虽然在一旁看戏,却没流露出任何垂涎。
他给出的解释就是,自己的火种不太一样。
“那是我的情火。”
姬轻鸿提起这件事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那团火是我从食堂灶坑里引的”一样,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表情。
“支撑那团火一直燃烧的,是我的感情。”
简而言之,在当初小队覆灭,云素缕身死以后,姬轻鸿将自己太过激烈炽热的感情剥离出来,用特殊手法炼制成了这团火焰。
从那以后,这团火焰就一直跳动在姬轻鸿的丹田之中。
它一连燃烧三千年,也不见势弱,不见熄灭。
“原来如此。”
言落月右手握拳,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左手掌心“我听懂了,也就是说你当初转修无情道的时候,投机取巧了是吧”
姬轻鸿“”
很好,不愧是他带大的徒儿,她可真是会抓重点。
深深地看了言落月一眼,与此同时,姬轻鸿在脑海里联想出了七八种狂锯木头的场面。
言落月追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修无情道了,就把火种再纳入体内,也是可以的,对吧”
“”
从言落月三番五次的提问当中,姬轻鸿咂摸出了些许的异常味道。
他把言落月的态度放在心头,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阵,只觉那团火焰此事炽热得逼人。
而在姬轻鸿脸上,他仍然不动声色,甚至懒洋洋地笑了笑。
“有些困难,但确实可以如果哪天我闲着无聊,那就试试你的建议。”
听见这个答案,言落月当即露出微笑。
“好的,我没事了。师尊你在这里慢慢打吧,我和满霜去参观一下南方著名旅游景点鸿通宫”
姬轻鸿“”
“鸿通宫有什么好参观的”姬轻鸿撇了撇嘴。
“哎呀,这不是难得不用买票嘛”
一边这么说着,言落月一边拉着巫满霜,非常快乐地从姬轻鸿眼前跑开。
他俩刚一离开,周围的攻击就转到此前一直在划水的姬轻鸿身上。
若在往常,姬轻鸿肯定不会让两个徒弟就这么走了。
但是今天,他不仅拦也没拦,而且还若有所思地盯着言落月的背影。
过了良久,姬轻鸿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曾经为很多有趣的事笑过调侃有趣、捉弄有趣、争斗有趣、愚蠢有趣
世间万物,大抵都有个博人一笑的价值。
但在这一刻,姬轻鸿是在为自己而笑了。
巫满霜和言落月绕着鸿通宫走了一圈。
他们两人的加入,迅速改变了目前的战场格局。
这份变化很快就被鸿通宫人注意到,然后汇报给了目前还没有露面的鸿通宫主。
“什么”
一声不满的呼喝,从宝座之上传来,在空旷的大殿中碰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声。
前来报告这消息的宫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甚至不敢稍抬一下头。
他战战兢兢地报告道“主要是有一对少年男女,他们血洗了战场”
鸿通宫主发出一声暴喝“竖子安敢如此”
稍解愤怒,他匀了一口气,狐疑问道“两个人就能血洗战场,我鸿通宫何时变得如此无能了”
属下痛苦地闭上眼睛“因为他们两个不,她一个,主要是用自己的血洗了战场。”
鸿通宫主“”
这属下平时也算知心,怎么现在听起来,说得浑然不是人话
“什么意思”
属下的身体已经抖若筛糠,要强撑着才能在宫主的威压之下把话说完。
“回宫主,我们也不太明白其中原理但据说她拍了自己一掌,然后我们的人就都死了。”
鸿通宫主“”
属下的这番详细解释,不但没解释清楚,而且还让人更迷糊了。
听闻这个答案,鸿通宫主十分怀疑地看了这个下属一眼。
他感觉,自己虽然手下留情,没有催动法诀,把这下属变成行尸走肉。但这下属的脑子却好像已经被血酒腐蚀得差不多了。
鸿通宫主沉下脸道“那两人是什么
身份,你详细道来。”
属下道“是一男一女,少年模样,修为只有元婴”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鸿通宫主强行打断。
此时此刻,浮现在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会让他的敌人看了心头一颤。
鸿通宫主怒极反笑“只有元婴”
什么时候,元婴修士也能左右这种以天下为棋的战局了
要是元婴能有这样厉害,那不如人人都修元婴,不要化神也不要大乘好了。
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心惊胆战。
属下已经在地上趴成一滩软泥“是啊,只有元婴啊,宫主。那少女操纵一棵巨木”
他刚想接着描述巨木黑白相间的外表,宝座上的鸿通宫主却一下子站起身来。
幸好这属下趴在地上。
因而他就没看见,宫主的脸色,竟然有一瞬间的发白。
下一刻,满殿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氛瞬间一收,鸿通宫主冲着属下草草摆手“我已知晓他们来历,你退下吧。”
属下爬出大殿,心中长松一口气
幸好,宫主没有嫌他无用,对他催动那血酒。
还好,宫主知道那一男一女的来历。既然如此,想必就有方法对付他们吧
如果这属下能看清鸿通宫主此时的脸色,想必就不会这样自信。
大殿之中,鸿通宫主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假如他的名字叫黄鹤,经营的产业乃是江南皮革厂的话,此时此刻,大概就是他准备卷起小姨子跑路的时候。
他一听关于“巨木”的描述,就知道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
现在,鸿通宫主只想对天尖叫不是说落月之木本体在魔界吗,什么时候被人移栽到人间来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难道他真要对两大神物的化身出手
那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言落月还不知道,有人误把镜像树当做了她的本体落月之木。
在打扫了战场一圈,保证己方取得绝对优势以后,她就和巫满霜潜入了鸿通宫内部。
按理来说,这里也该是个气派阔绰的宝地。所望之处,亦是雕梁画栋,富贵皇华。
身为曾经的顶级宗门,鸿通宫曾穷尽整个南方的修真界之力,来供养他们一宫。
整座建筑群气派无比,连石板的缝隙里,都填着价值百块灵石的金丝材料。
但在这一刻,满宫近乎空荡无人。
言落月和巫满霜行走在其中,甚至不必费心隐匿行迹。
此时再看周围的名花娇树,就只能从中品味到一丝凄凉。
言落月感慨道“果然是失道者寡助啊”
潜入鸿通宫,当然是为了取回乌啼之火。
按理来说,这样宝贵的东西,应该被存放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密室当中。
然而言落月放开神识,却正巧听见几百步远处,两个弟子正在窃窃私语,对话中不时提到“乌啼”二字。
捏了捏巫满霜的手,两人默契无比地朝那个方向靠近过去。
这两位鸿通宫弟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言落月与巫满霜的存在。他们正在小声交谈,语气惴惴不安。
听了几句,言落月便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负责照顾乌啼之火的弟子。
其中一人说道“乌啼之火今日还是暴躁,脾气更胜往日。”
另一人道“我们要不
要和大人们报告一下”
前一个人就苦笑了一声“你尽管去呀,现在上面哪还有人能给我们报告呢”
“”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结一般,令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前一人喃喃道“我刚刚出未央殿的时候,正碰上宫主来观看乌啼之火。他命我退下,我也不敢久留。你说,宫主会不会”
“嘘不要说”
两个侍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因为恐惧而颤抖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带着哭腔说道
“倘若我们不会、不会被宫主发觉我是想降的”
过了良久,另一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我也想降。”
这两人脚步渐渐走远,言落月的目光则投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从这番对话里就能听出,鸿通宫已不得人心。
哪怕是内部的宫中弟子,若没有血酒控制,只怕也要如鸟兽散。
现在回想起千炼大会上,鸿通宫的嚣张气焰,言落月只觉恍若隔世。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再眼看他楼塌了。
品味了一下这两位侍者的对话,言落月奇道
“乌啼确实性格比较暴躁不过它现在应该只是一朵小火苗而已啊。”
在传闻之中,那朵分火被鸿通宫周密地控制起来,还作为消耗品吸取其中精粹。
在这种情况下,小火苗仍被判断为“暴躁”。
莫非乌啼之火的自由度比他们想象中更高,还能追在别人屁股后面,烧他们的头发吗
抱着这个疑惑,言落月来到未央宫中。
宫内修建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
她和巫满霜步下九十九阶玉板金阶,便一眼望见光芒微弱如早春细草的乌啼之火。
乌啼之火的光芒已经很弱了。
如果说,银光擂场里的红红是装死,那眼前这一朵分火,看起来就是差点真死。
它的模样虚弱得像是经年暴晒之下,褪色的草絮,单是望着就令人感觉揪心。
但言落月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宫人会说它暴躁。
因为这朵淡青色的小火苗他就真的挺暴躁的。
只听他像是机关枪一样,嘴巴不歇地冲眼前的男人喷个不停。
诶,这朵乌啼之火居然会说话
言落月估计,它可能是从乌啼之火的鸟型上,单独拆下的那只嘴巴。
只听淡青色的分火叭叭道“真是笑死大家火儿了,关你爹时就没想过要拆这东西,现在急着把你爹放出来,闷着头吭哧吭哧在这儿拆。呵呵,晚了,你上吊去吧,撞墙去吧,掏裆玩蛋去吧小王八羔子,今天你一进门,我就看你满脸写着王八犊子色儿,头顶冒缺德烟,脚下淌扒灰脓,浑身上下往出喷茅厕味儿”
言落月“”
巫满霜“”
言落月震惊道“乌啼他他经历了什么”
话说,这朵乌啼之火的分火,不会是不停歇地在这里骂了鸿通宫三千年吧
从巫满霜的眼神里来看,他也有点震撼,并且麻了。
轻咳一声,巫满霜从阴影处主动现身。
他语重心长地教育乌啼之火“不行,你还是一朵小火苗,不能说脏话的。”
言落月“”
青色小分火“”
正在拼命拆禁制的鸿通宫主“”
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日,一男一女,少年模样,还跟乌啼之火这么熟稔,他们应该就是
没等一个念头转完,巫满霜已经流畅地继续说道
“别的骂也就骂了,但你怎么能骂小乌龟呢”
这肯定让他不能忍啊
言落月“”
轻咳一声,言落月也帮腔道“是啊,怎么能管小乌龟叫王八呢。”
也就是骂人的是乌啼之火吧,不然,她小龟龟可听不得这种话。
原本细如柳叶的火苗,在确认了他们两人的存在以后,忽然大幅度地抖动起来。
就好像一个天地间飘荡了许久的旅客,终于回到自己暌违已久的故乡。
乌啼之火一下子扑到困住自己的透明罩子上。
他的声音里虽然带着抱怨,但听起来却满满都是见到亲人以后,那种特有的信赖哭腔。
“小树苗,大石头”
“你们你们怎么才来啊”,,